临安城美食录—— by 闻笛解酒
闻笛解酒  发于:2023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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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稚惊喜道:“是蟹黄馅儿?”
“昨日点蟹粉丸子的人不多。”阿青道, “我看那些蟹黄很好, 便用来做灌浆馒头了。”
“做得好。”林稚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以后若是有剩下的贵食材,一律做成馒头。”
“小郎君不怕吃腻?”
想到本朝那几十种花色繁多的馒头,林稚笑道:“不怕!”
说到点蟹粉丸子的人不多,那是因为孟少卿昨日又去加班了,这才剩下。
可怜的案牍劳形的孟郎君……这样想着,林稚又咬下一口蟹黄汤包。
吃灌汤包有讲究,需得先把汤汁吸出来喝掉,然后吃皮,然后吃馅,还有个“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吸汤”的顺口溜——他直接快进到最后吸汤两步了。
蟹黄和蟹肉加鲜肉油炸过,经高温蒸熟,肉冻化开,溢出来的汤汁稠而不油,带着蟹子的清甜,味道鲜美极了。
吃面皮肉馅的时候倒一碟子醋进去,酸香浓郁。醋这种东西,大概就是有一种能让带馅面食更好吃的魔力。
阿青做的灌汤包个头大,再加有那碗红豆汤打底,林稚吃两个就饱了,剩下的七八个就等沈小七和阿蓝忙完来吃。
大宋人民注重养生,到了秋天,食单上夏天专属的冰雪冷饮、凉皮冷淘等菜品只得暂时离场。
林稚把这些花花绿绿的小木牌取下来,留着明年再挂上——活页就是方便。
因取出不少张木牌,食单明显瘦了许多,开食店的人见不得这个字,林稚又开始琢磨着研究几道新菜,好给食单增增肥。
适逢刘三送肉过来,去验货一看,猪肉、鸡肉、羊肉还有鸭子,都很好,今日却还额外多了一样。
林稚看着那捆蹄子笑问:“可是那宋家新妇又挑食了?”
刘三朗声:“可不是嘛!林郎君说得分毫不差。那宋家新妇也不爱吃这猪蹄子……”
没关系。宋家新媳妇儿不爱吃不要紧,他爱吃!
这时候人吃猪蹄吃得很含蓄,无论寒食节的冻姜豉还是寒冬腊月的水晶脍,都是把猪蹄切碎了混在肉汁里,做成皮冻来吃,“闻其味不见其形”,颇文雅。
但林稚却觉得,这样的吃法好虽好,就是少了点猪蹄那种活色生香的诱惑。
切成小块的新鲜猪蹄,用浓油赤酱的料汁慢火红烧,亮晶晶、颤巍巍的胶原蛋白,有股淡淡的酱糖香,口感浓郁,入口即化。
林稚舔舔嘴唇,去做红烧猪蹄了。
七皇子再次大驾光临时,他刚炒好糖色,听到外面兵戈铿锵的声音,就知道那位爱吃爱玩的贵客又来了。
想起对方上次临走前那句“我还会再来的”,真是和灰太狼一样讲守信用。
好是好,就是每次来时的动静都大了点,害得其他食客都不敢进来……
同样是贵客,林稚又想起孟琼舟。瞧瞧人家孟少卿,每次来都悄没声的,恨不得只让他一个人知道才好。
吐槽完毕,林稚去招待外面嗷嗷待哺的少年,“殿下想吃些什么?今日有新菜焖蹄子,一会儿就好。”
七皇子含羞带怯地点点头,“那便吃这个好了。”
红烧猪蹄的香味慢慢飘出来,林稚倒很沉静,七皇子却先和他搭话了,“店主郎君做食店生意多久了?”
林稚想了想,从春天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季节了。
“还不到一年。”七皇子道,“能得饕先生如此大力褒扬,店主郎君着实很有天赋。”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饕先生给他打的广告,“不知饕先生在信中是如何说的?”
也是巧,七皇子竟随身带着这美食软文,从怀中掏出来给林稚看。
林稚握着那淡黄微脆的纸张,打开一看,一列排比句落入眼中。
“今于林氏酒楼食砂釜鲜粥,味成腴,荐君等试之。”
“今于林氏酒楼食玫瑰乳肉,味成腴,荐君等试之。”
“今于林氏酒楼食螺蛳索粉,味成腴,荐君等试之。”
“今于……”
这推荐语居然……这么简单粗暴吗?
林稚震惊了。
一溜的“味成腴”句式当中,有一句很不一样,便是最后一句“林酒楼饰姿,荐君等观之”。
这是在夸他的酒楼商标好看!
怪不得对方当时盯着那油纸袋子多看了好几眼。林稚笑了笑,把纸张还给七皇子。
又过几刻钟,红烧猪蹄焖好,林稚去庖厨取了端出来,“殿下慢用。”
比漆红木盘颜色更浓郁的,是油亮的棕红色猪蹄,炖得烂糊糊的,随着食盘置于案上,那厚实肥腴的猪蹄肉便颤了一颤,光看外表就知不输宫里的酒醋蹄酥、姜豉蹄子。
七皇子胡乱冲他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投入到战斗之中。
猪蹄趁热最好吃,先抿一口酥烂的肉皮,牙齿轻轻往下咬,一块连肥带瘦的香软肉块就吞进了肚子里。
林稚看了看边上只能看不能吃的侍卫,心道果然没有一个班是好上的。
七皇子边啃猪蹄边琢磨,等吃完了,一定要让爹爹把这道焖蹄子补充到《玉食撰》里……
为了日后的贴秋膘做准备,也为了和这道红烧猪蹄相得益彰,林稚又添了道芸豆蹄花汤。
干净肥嫩的猪蹄用毛钳拔除多余的猪毛,焯去血水,和提前泡好的芸豆、滚刀块白萝卜,并几棵大小葱,放冷水里小火慢熬。
熬到最后,汤面上一颗油珠子都没飘着,脂肪全部融进汤汁,奶白又浓厚。
做好的芸豆蹄花依然先喝汤再啃肉,饱含胶原蛋白的汤头鲜美粘稠,香糯软滑的蹄花蘸着香喷喷的辣酱蘸碟,啧,香得很!
这两道猪蹄菜一前一后登临食单,不是组合胜似组合,不少食客一点就连着点两道。
程令宜运气好,刚来就碰见了这两道热门新菜。
他捏着手中食单迟疑道:“小郎君店里的食单怎么薄了许多?”
“这不是夏天过去了?原先的凉皮凉面过了季,便撤下去了。”
“秋天到了啊……”程令宜恍恍惚惚,“我以为还要半个多月才到呢。”
到了现代,这种情况应该是“忙得不知道是星期几”,林稚给他倒了杯蜜豆糖水:“程小郎君喝了这杯红豆饮子,就当是喝秋水了。”
程令宜哈哈道:“还是小郎君想得周到!”
他又说:“我阿姊忙,兄长每天又是那个样子,一年到头对这些节庆淡漠得很……也就在小郎君这里能体会一下节日氛围。”
“那程小郎君以后可要多来我这里了。”林稚笑道。
其实他一开始也有些适应不能。
比起现代社会,大宋朝的传统节日多了可不是一星半点,三天一小节,五天一大节,习俗叫法又和上辈子不太一样,现在都能回想起一开始那几年被陌生节日支配的恐惧。
好在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他不仅能把这些节日过得井井有条,还能收留没处过节的程令宜。
看着对方啃猪蹄的背影,林稚轻轻笑了笑。
红亮的日头落下去,一轮上弦月升起来,最后一个客人迈出酒楼,忙碌的一天就算过去了。
孟琼舟今天也没有来。
又在加班……
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惯新菜,红烧猪蹄虽酥烂香软,却比不过蹄花汤香浓清淡,孟少卿那么淡雅的一个人,到时还是给他推荐蹄花汤吧?
还有,七夕快到了,该上些甜甜蜜蜜的小食——这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甜食的节日。
林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孟琼舟怎么就没生在二十一世纪?
他这么爱吃甜食的一个人,吃不到巧克力多可惜……
想了一会儿“孟琼舟吃巧克力”,林稚稀里糊涂地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

第52章 雪棉豆沙
还没到正日子, 七月初七的浪漫气息就已经显现出来——这两天来酒楼里吃饭的,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郎君娘子。
平时喜欢听食客们闲谈八卦的林稚,此时也不好再多听, 抱着账台前的栀子往水里加白糖。
这些日子节日扎堆儿, 为了应景,他特意把之前装修用的彩楼欢门拿出摆上, 花灯也挂起来。
此时抬头向窗外看去,那几缕红绸带子就落进了眼里。
这时有人喊他:“店主郎君, 要一份‘情意绵绵’——不,两份吧。”
“情意绵绵”是蹭七夕节热度新上的甜点小食, 也就是雪棉豆沙。
红豆馅团成小团,拍上生粉, 再裹上筷子打发好的蛋白, 炸到金黄就算好了。
看似简单,但其实做法很有些刁钻, 林稚翻车一次、阿青翻车两次之后才算做成。
炸好的豆沙丸子外形神似云朵棉桃,外酥里软, 香甜可口。不说情意绵绵,单说“雪棉豆沙”这个名字就不虚。
同样蹭七夕节热度的还有红糖糍粑、山药糖水、玉阶糕广寒糕等甜点小食,但因为名字没有“情意绵绵”那般缠绵悱恻,在这场蹭热度角逐当中暂时落了风头。
林稚把两份豆沙团子端出来,“祝二位郎君女郎七夕佳乐。”
话音刚落, 面前一双情侣不约而同红了面颊, “多谢店主郎君。”
年轻人啊,还是脸皮太薄!
到七夕节正日那天, 院子铺开一方案子, 上置笔砚纸墨、锅碗瓢盆, 摆上牵牛位,四人举着香印拜一拜,这便算拜过牵牛星了。
拜完牵牛星,阿蓝若有所思:“咱们做吃食生意的,是不是该拜织女星?好讨个手巧。”
乞巧拜织女,乞聪明拜牛郎,分别是小娘子和小儿郎的不同戏份。
想来他们开酒楼的确实需要一双巧手。“有道理。”林稚抓了一把楝叶,“明年咱们就拜织女。”
沈小七哀嚎:“别啊阿郎!”
趁着天早,出门不影响一会儿的生意,几人上街去买摩侯罗。
在本朝,摩侯罗就像现代中秋的月饼、端午的粽子一样,是七夕节必买的一样东西,却不是吃食,而是一种玩偶娃娃。
“宫里的摩侯罗才好看。”林稚拿着一块花糕走在街上,一面吃,一面给他们讲从慈幼局李局长那里听来的趣闻,“据说宫里有个叫修内司的地方,专门负责制备这些节日用品。”
“他们的摩侯罗都是用琉璃、砗磲、玛瑙做出来的——甚至还有用纯金打造的。”
听到纯金,沈小七长大了嘴巴,“一个纯金的摩侯罗,能买下我们整座酒楼了吧?”
“何止。”林稚扫他一眼,“能买下十座我们这样的酒楼!”
沈小七的嘴巴长得更大了。
如此贵重的玩偶娃娃,平民百姓肯定买不起,市井出售的大多都是很亲民的泥娃娃或蜡娃娃。
几个人在街上转了几圈,收获颇丰,沈小七买了一对儿牛郎织女摩侯罗,阿青和阿蓝不愧是亲兄弟,兴趣喜好都一样,买的都是金鱼、乌龟、莲花造型的摩罗。
几人当中,只有林稚仍然一无所获。
阿蓝看他:“小郎君不买些回去吗?”
“要买的。”林稚点点头,“只是还没遇到特别喜欢的。”
街市上出售的摩侯罗样式多种多样,除了阿青阿蓝刚才买的“水上浮”,还有大雁、野鸭、鸳鸯、紫鸳鸯……都很好,只是却不大得林稚的心意。
直到他看见了一对很特别的摩侯罗。
那泥铜制成的玩偶娃娃精巧绝伦,穿着珍珠和孔雀毛做成的衣服,手拉着手,各自眉眼含笑,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林稚在那玩具摊子前停下脚步,“这是……两个小郎吗?”
“对。”那摊主道:“郎君也知道,这些摩侯罗若是制成人像,大多是一男一女,成双成对的,这个却不知怎么做成了两个小儿郎……”
那摊主看他一眼,“郎君再挑挑别的吧?咱这里卖了这么多年摩侯罗,还是头一次出了差池……我保证,其余都很好!”
沈小七也道:“是啊,阿郎再瞧瞧别的?”
林稚却摇了摇头,很坚持,“就要那个。麻烦摊主给我包起来。”
“头一次出了差池”,换个思路,不就是独一无二吗?
摊主无奈一笑,“好吧,就依小郎君所说!”给林稚包了起来。
终于买到心仪的玩具娃娃,林稚心满意足地回了酒楼。
他这边买完了摩侯罗,孟琼舟那边同样在祭拜牛郎织女。
孟府正院,垂花门后,一座乞巧楼拔地而起,上供奉牵牛织女牌位,下设香案,案上有瓜果点心、笔墨纸砚、针线箱笥,还有两个半米多高的牛郎织女摩侯罗。
孟淮安对着牵牛位拜得认真:“某乞聪明。”
在他身后,孟府的奴仆婢子也都一一跪拜,“某乞聪明”、“某乞巧”,声音响成一片。
孟琼舟不需做这些事宜,只看着他们各自掷地有声地许愿,忽然想起某个人曾经和他说过“愿望不要说出来,会不灵的”。
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冒出的这些古灵精怪的主意。
“阿兄,你在笑什么?”乞过聪明,孟淮安拍去膝盖上那一点零星尘土,对他哥道,“你方才是不是在取笑我!”
孟琼舟压下唇角,嗓音淡淡:“没有。”
“我才不信!”孟淮安哼了一声,“这次我诚心得很,下月的月试和旬试一定能考个好成绩。”
“希望如此。”
孟淮安一甩袖子,自去吃花糕点心了。
平常秦夫人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七夕这样的日子,到底逃不脱被催婚的命运。
食案上,刚吃完一小块花糕,孟琼舟就听到母亲喊自己的名字:“阿舟啊。”
秦夫人斟酌着自己的语气:“你……今年还没有婚娶的打算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自己的大儿子并没有像往年一样立刻回绝。
秦夫人马上心中一喜。
“有。”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又听孟琼舟道:“只是……他还不愿。”
“为什么不愿?”秦夫人皱眉,“可是那小娘子家境不好?”
她自顾自说下去:“其实家境不好也没什么,我家新妇不必拘着什么嫡庶尊卑,只要蕙质兰心便可。”
蕙质兰心……孟琼舟笑了笑,想起那些出自那人之手的精致吃食,“确实很蕙质兰心。”
秦夫人更高兴了:“那太好了。”
听她又说了许久,半晌,孟琼舟忽然道:“如果他不是您想象当中的那样的人,希望您不要怪他。”
林稚终于切实感受到七夕的威力了。
今日来酒楼吃饭的就没有情侣以外的人,哪怕不小心误入一个单身汉,也会马上被店内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吓跑。
往日热卖的铁板鱿鱼、红烧猪蹄,也都不得不为今日的甜食小点让了路。
卖得最红火的依然是那道“情意绵绵”。
林稚觉得自己似乎在取名上悟出点门道了,再修炼一段时日,是不是就能摆脱起名废的称号了?
然而看了看不远处的四毛……算了,还是算了。
天边一轮圆月挂起,小情侣们吃吃喝喝玩了一天,也该各回各家了。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酒楼内重新回归安静,阿青拿着打烊的木牌问他:“小郎君,要把烊牌挂上吗?”
林稚道:“再等等。”
他总觉得,孟琼舟今天会来。
阿青抿抿唇,没再坚持,给林稚温了一壶紫苏饮子,回庖厨去预处理明日的食材了。
“阿青。”林稚叫住他,“累了就先休息吧。”
“没事的小郎君,不累。”
林稚笑了笑,“行。”
都说每月十五月亮最圆,今儿初七的月亮也不差。仰头看了一会儿月亮,忽然记起今天不是中秋,赏什么月亮?该看看牵牛织女星才对。
一颗,两颗……林稚开始数星星。
数到第不知道多少颗的时候,有人来了。
孟琼舟带着一身露水的凉意,“林小郎君今日打烊得很晚。”
林稚抬头看他,并不意外,只问道:“孟郎君怎么知道我每日几点打烊?”
孟琼舟顿了顿,“每日从大理寺出来,都会路过这里。”
林稚感叹似的说了一句:“孟郎君体力真好。”他这里和大理寺可不顺路。
他站起身来,“还剩下最后一盘‘情意绵绵’,孟郎君可要好好尝一尝。”
孟琼舟重复道:“情意绵绵?
“就是炸豆沙丸子。”林稚把那盘一团团的云朵似的豆沙团端过来,“孟郎君尝尝看。”
还没尝,孟琼舟的夸奖先送了过来,“很好看。”
他夹起一个豆沙团子,咬下一口。很甜,就像……
“好吃。”似乎是觉得这个词语不够形容,他又补充道,“很情意绵绵。”
“我也觉得。”
林稚笑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跑去院子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那个“独一无二”的摩侯罗。
“今天买到的,觉得很喜欢,送给孟郎君了。”
“多谢林小郎君。”孟琼舟看着手中的泥娃娃,声音轻柔,“小郎君……七夕安乐。”
回到孟府,孟琼舟把林稚送来的摩侯罗放在床榻上。
陈平见状不解:“阿郎为何不放官家今日送来的那摩侯罗?”
官家送来的那摩侯罗乃整根象牙雕刻而成,约八寸长,头戴金钗、腕佩玉镯,看着就富丽堂皇。
孟琼舟连看都不看,只道:“喜欢这个。”
陈平看了看那毫不起眼的泥娃娃,“……好的,阿郎。”
踩着七月七的尾巴,程砚清又跑到酒楼来定制糕点。
“上次柳娘子吃了小郎君亲制的杏仁豆腐,说味道很好,所以我想请小郎君再做些一些,让程某好再次借花献佛。”程砚清笑道。
听主人公还是熟悉的名字,林稚微一挑眉,那善琵琶的柳娘子居然还没把程二郎甩了?稀奇啊。
“不知柳娘子这次的要求是?”
程砚清想了想,“味道甜些,模样好些,没了——哦,样式多一些。”
样式多一些……这是让他多做几样不同的甜点了。不难,林稚答应下来。
看了看今日菜贩送来的各种时蔬,萝卜、菘菜、芦笋、莲藕……还有一小筐青豌豆。青豌豆就很合适做甜品。
去掉豆荚,剥出来的豌豆米上锅蒸熟,趁热同白糖捣碎,拌些熟糯米粉,再印入模具,成品便是鲜绿鲜绿的翠玉豆糕。
见惯了各式滴粉搓酥的甜品点心,这样清爽淡绿的颜色也很令人舒心。
说到糕点,同样颜色翠绿的还有那碧涧豆儿糕,是用绿豆、芸豆、龙井制作而成,只不过庖厨里的芸豆都用去做蹄花汤了。
这时候很知名的甜点还有水晶皂儿,就是糖渍皂角米。当初在慈幼局时很受孩子们的欢迎,林稚却吃不惯,总感觉在吃半成品肥皂,着实是吃了穿越的亏。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翠玉豆糕放进食盒,又用牛奶和米酒蒸了一碗糖蒸酥酪,并一壶甘美的荔枝甜露,还有“网红”雪棉豆沙,柳娘子的私人定制就算好了。
因踩着七夕节的尾巴,程砚清等不及三天后来取,当天下午就把点心取走了,隔日一早便传来反馈。
“小郎君心灵手巧,柳娘子很是喜欢!”似乎觉得这话有歧义,程砚清皱皱眉,补充一句,“很喜欢小郎君做的糕点。”
对于开酒楼、做厨子的人来说,食客的反馈是相当重要一环,林稚笑问:“那柳娘子可说了最喜欢哪道吗?”
“翠玉豆糕。说入口细腻绵密,清香绵柔。还有那糖蒸酥酪,又甜又嫩,像豆腐花一样滑嫩。还有那荔枝甜露和雪棉豆沙……”
林稚眨眨眼,这么说来,四道甜品柳娘子都挺喜欢的?
在红楼当中,糖蒸酥酪可是宫廷甜品,也难怪柳娘子爱吃。
临走前,程砚清还特意嘱咐他:“拜托小郎君千万不要把此事告诉我阿姊。”
“程郎君可见我上次告诉了?”林稚笑道,“二郎放心吧。”
程砚清很放心地走了。
林稚把操作台上残留的豆荚豆屑扫下去,问了阿蓝一个堪称“人类十大难题榜首”的问题,“午食吃什么?”
做食店生意的饭点都不规律,朝食午食提前、暮食拖晚都是常事,是以不过半上午的时候,几人就要开始琢磨着吃午食了。
“香榧豆腐、撒拌和菜,还有小郎君最爱吃的黄金鸡怎么样?”阿蓝笑问。
林稚一拍手:“好!”
阿蓝确实是烹饪禽肉菜的一把好手,林稚之前吃过一次他做的黄金鸡,从此念念不忘。
传统的黄金鸡做法简单,把鸡肉浸入加了麻油、葱段和花椒的水里煮熟即可,但阿蓝却多了一道“烫鸡”的步骤。
“煮鸡之前烫一下,可以去除多余的油脂,也能保持皮肉的完整度。”
刚出锅的黄金鸡色泽金黄,明明是煮制而熟,却像油炸过一样,掰下一只鸡腿还能看见向外冒出的汁水。
“怎么样?”
林稚咬着鸡腿,“好吃!”
花椒和麻油的香被充分激发,蘸着原汤吃起来更显滑嫩多汁。
阿蓝道:“蜀东那边还有用米酒做蘸料的吃法,小郎君下次可以试试。”
用米酒做蘸料……大宋人民果真想象力丰富。吃完咸香适口的香榧豆腐、清香解腻的撒拌和菜,林稚又开始憧憬起晚上的饭菜。
中午吃过鸡肉,晚上就吃些鱼吧?昨日从豆腐坊买来不少豆腐,正好可以让阿青做他拿手的鱼头豆腐。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店主人可在?”
“在。”林稚远远地应了一声,过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很豪门打扮的奴仆。
“小底是李太尉家僮仆,家中阿郎大病初愈,自家庖厨吃厌了,不知可否请店主人前去府上食补一番?”
林稚有点愣。
李太尉二品紫衣高官,高门贵爵,只比原身那造反爹低了一级官职……竟然找他上门食补?他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食补可是指药膳之类?我并不精于此道,还是别耽误了小郎君。”
那僮仆低头道:“并非是药膳,店主郎君平日做的吃食便可。”
那还行,在他的知识范畴。林稚点点头,觉得这个瓷器活儿能揽,“那我去准备一下食材。”
“府上已经备好食材,店主郎君前去即可。”
连食材都备好了……这钱赚得简直不要太容易!
和阿青阿蓝他们打过招呼,连锅铲都不用带,林稚轻手利脚地坐上马车,前往李府。
马蹄哒哒哒流淌而过,他坐在马车里撩开纱帘,好奇地向外看并不熟悉的道路。头一次上门给人做菜,感觉挺新鲜。
不知过了多久,前头车夫一扯缰绳,“府邸已到,郎君下车吧。”
“多谢。”林稚说完,踩着马凳下了车。
李太尉府的装修风格同样美观大方,但还是没法撼动孟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许是珠玉在前,再看其他也觉得一般了。
垂花门前停了几辆马车,想来都是来探李家阿郎病的。
正这样想着,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下来,孟少卿也来了?
对方也换上了秋装,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又清爽,就好像……甘蔗。
外表坚硬不好接近,内里却甜津津的……等等,莫不是厨子当久了,只能想出和吃食有关的比喻?
林稚止住奇怪的念头,上前打招呼:“孟郎君。”
李相家中独子娇养得很,偶感风寒痊愈也能被称为“大病初愈”,看着床榻上面色红润的大胖小子,孟琼舟忽然就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然而看见面前的人,他又不这么觉得了。
“林小郎君怎么在这里?”
把食补的事情简单告诉对方,林稚道:“那我就先进去了?”
孟琼舟微微启唇,到底忍住,只说了句“好”。
跟随僮仆一同迈入大门,林稚边走边问:“我要不要先去看看小郎君?”
僮仆点头:“自然要让郎君见一见。”
谁知这一见就瞧见了熟人——那个买下辣条、让他“一夜暴富”的福娃!
两人都异口同声:“是你……”
福娃竟然是当朝太尉的独子!
虽然惊讶,然而仔细一想又很理所当然——能花五十两买下辣条方子,肯定不是一般人。
林稚看着病床上的福娃,心道:“许久不见,福娃的脸好像越发圆润了。”
李太尉今日不在,只有李夫人陪坐,见如此,对方也很惊讶:“小郎君与我儿相识?”
林稚笑道:“当初在夜市上做摊儿,幸得小郎君相助才能开得食店。”
福娃摆了摆小肉手,“只是举手之劳,店主郎君若要报答,一会儿可要多给我做几道好吃的。”
“不知小郎君想吃些什么?”
福娃想了想,“想吃辣的。”
不愧是一掷千金买辣条的小吃货,口味还真是从一而终。
又听他说了些要求,在李夫人一声声的“劳烦郎君为我儿好好食补一番”中,重任在肩的林稚奔赴庖厨。
果然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光是一个庖厨的占地面积就能赶上他的卧室了。
考虑到对方毕竟是“大病初愈”,还是不好吃得太辣,林稚便只做了口水鸭、胡辣汤,外搭一张葱油饼,有荤有素,有汤有菜。
就着辣酱蘸碟,福娃一个人就吃了大半只鸭子,外加两碗胡辣汤、四角葱油饼,终于吃了个爽。
李夫人在旁边感动得泪水涟涟:“多亏店主郎君,我儿的食量终于恢复正常了。”
林稚:“……”
他还能说什么?看着手中那锭小银锞子,林稚道:“令郎……未来可期。”
不得不说,这种到别人家做饭的工作确实不错,三倍工资,还不用自带食材。要不是还有个酒楼在等着他,林稚还真没准专门做起这门职业。
李府庖厨柴火烧得足,外加被镬气吹得久了,乍一出门,林稚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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