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美食录—— by 闻笛解酒
闻笛解酒  发于:2023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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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冰块都分三六九等,块儿大、方正、杂质少的自然卖价贵, 反之有崩角儿、带泥沙的冰最便宜。
林稚平日做冰雪冷饮用的也是上好冰块, 样子却没有这样好看。
沈小七道:“果然是宫廷冰窖,和商民冰窖就是不一样。”
“那是自然, 宫廷里面可是有专职凿冰的人。”阿蓝给他们讲起从前的见闻, “我和阿青在蜀东时, 家中附近就有一条用来凿冰的大河。”
“寒冬时节,清溪结了冰,凌人走到冰面上,先用铁镐划出横平竖直的大线,然后从画线的地方开始凿,力道那叫一个稳准狠……”
阿青同样稳准狠地把几块御冰凿开,问林稚:“小郎君想吃些什么冰饮?”
林稚想了想,“蜜沙冰吧。”
蜜沙冰就是浇上蜜、放上红豆沙的碎冰,清甜爽口,用一只素雅的青瓷小碗盛托,可谓是一份豪华版红豆刨冰。
四人各自捧着一碗拌着糖水的红豆沙冰,共同度过了一个惬意的夏日午后。
下午的时候,肉贩刘三把鸡肉、猪肉送了过来。
平常刘三一过正午便能把肉送好,今日却晚了一个时辰,林稚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刘三叹了口气:“宋家最近得了新妇,那小娘子讲究得很,不吃鸡脚不吃鸡翅,我又重新把那些宰鸡身上的脚爪去了,这才耽误了时候,小郎君可千万别怪罪。”
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林稚摇了摇头:“不会。”
又问:“那些鸡翅可售出了?”
刘三把那捆鸡翅拎出来,“没卖,都健全着呢!”
林稚看了看那堆色白嫩红的鸡翅,健全……是挺健全的。
因迟到一个时辰,刘三郎特意给了一个优惠价,林稚只花了不到往常一半的价格就买下一大捆鸡翅,感觉捡了个好大的便宜。
刘三送来的都是雏鸡,肉嫩,禁不住炖,炸着吃最好。
鸡翅开花刀,蒜汁子挤进去,用清酱汁稍微腌渍,挂上一层薄薄的面芡下油锅慢煎。等到表面变成琥珀色,再撒些炒香的蒜末,出锅。
用筷子往鸡翅中间一戳,香喷喷的油汁冒出来,每一个鸡翅上都裹着金黄的蒜粒,蒜香十足……啧,隔壁昱哥儿都馋哭了。
啃完三块鸡翅,林稚拿布帕子擦了擦手。
四毛扒着他的腿直吐舌头,想要和他有福同享。
林稚严词拒绝:“不可以。”无论是炸过的鸡肉还是熟了的鸡骨头,都不适合给小奶狗吃。
四毛嗷呜两声,蔫蔫地放下爪子。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露出一颗小脑袋——隔壁昱哥儿居然真的来了!
和他对上目光,昱哥儿大方地喊了一声“阿稚哥哥”,然后跑了过来。
这小豆丁站着还没他坐着高,林稚毫不费力地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你怎么过来了?”
“阿娘没时间和我玩儿,我就一个人乱跑,跑到阿稚哥哥这里来了。”
那日相亲事件过后,陈三娘待他倒是和从前一样,想来应该是陈氏女郎垫了话。
林稚道:“下次不要乱跑了,免得你阿娘担心。”
“我知道了,阿稚哥哥。”
昱哥儿边说边蹦跶,猝不及防和一旁刚吃完鸡脯肉的四毛对上眼神,一童一狗一见如故,凑在一起玩了起来。
忘了在哪里看过,一只小狗的智商相当于两三岁孩童,昱哥儿今年三岁多,可不就是同龄人?
玩了一会儿,估计是饿了,昱哥儿有些羞涩:“阿稚哥哥,你有没有吃的呀?我可以拿冬瓜糖和你换。”
林稚给他拿了几块炸好的鸡翅,盛在小瓷盘里,“吃吧。”
小孩子不缺吃食,原以为昱哥儿对这些小食反应平平,没想到连吃好几块还没腻,津津有味道:“好吃……回去要让阿娘也做给我。”
直到陈三娘的声音远远传来,昱哥儿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盘子,临走前还不忘把口袋里的十几块冬瓜糖都塞给他。
因不知什么时候再买到这样多的鸡翅,蒜香鸡翅没出现在食单,倒上了不常摆出的“菜品展示牌”。
知道林氏酒楼的特卖菜是限时限量供应,食客们点起菜来都是两盘起步,生怕一不留神就让人抢没了。
饶是如此,一连五六个食客点下来,鸡翅便只剩下一盘的量,即将下岗。
“店主人炸得好鸡翅膀!从前也吃过蒜香口味,都没有这样香。”
说话食客的盘中除了留有几根鸡骨头以外,干干净净,竟是连炸的蒜末都吃了。
林稚有点受宠若惊:“您喜欢便好。”
不过是提前挤了蒜汁浸到鸡肉里、蒜末先炸后放罢了,竟有这么大威力?
也许是该考虑一下把这道蒜香鸡翅引入食单——希望那挑剔的宋家新妇再多买些宰鸡。
孟琼舟来时,点过平日常点的小菜,林稚把那最后一盘鸡翅推荐给他:“这蒜香鸡翅不常售卖,味道也好,孟郎君可以试一试。”
“好。”
孟琼舟又道,“小郎君的字写得很好。”
想起自己那点三脚猫的本事,林稚顿时有一种在关公面前舞大刀的感觉,“要论字好,我肯定比不过孟郎君。”
孟琼舟却问:“小郎君从未见过我的字,怎知我字好?”
这人今天话还挺多,林稚忍不住想要逗逗他,眼珠一转,“都说字如其人,孟郎君一表人才、芝兰玉树,写出的字必定也是相当悦目。”
孟琼舟好半天没说话。
林稚抬眸一看,对方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张俊美白皙的脸上,似乎映出了几分可疑的薄红……
害羞了?面皮还挺薄。林稚道了句“郎君稍等”,心情颇好地拿着食单回了庖厨。
除了芦笋蘑片、蒜香鸡翅,对方还点了平日常点的蟹粉狮子头。
林稚到后厨时就看见阿青正在剥蟹肉,操作台上堆了四五个蟹壳。
“这时候蟹子味道鲜美,就是个头小了点。”阿青边剥边道。
林稚深以为然。
夏天的螃蟹自然比不上秋天,金秋十月的河海鲜,螃蟹、虾蛄、明虾,个个膏肥肉厚,那味道……
林稚咽了咽口水,伸手取下一只螃蟹,帮着阿青一起剥。
一道蟹粉狮子头大约需要用到六七只螃蟹,几乎是酒楼里最贵的一道菜。
孟琼舟几乎每次来都会点这道菜,是不是也有照顾他生意的意思?
这样想着,他又多取了一只螃蟹。
见他动作,阿青突然问道:“是不是那位孟少卿点的菜?”
“是啊。”林稚把蟹腿掰下来,“你怎么知道?”
阿青却也不说话了。
林稚狐疑地瞧过去,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不接话。
蟹肉蟹黄取出来堆在碗里,很快冒了尖,阿青已经切好了笋丁马蹄丁,猪肉糜也剁得细腻柔滑,林稚接过半成品,开始团肉圆。
猪肉糜、蟹粉以及各种笋丁马蹄丁葱姜末,搅匀之后添一小勺清水,往一个方向搅上劲儿,再用两把小木勺整合成球状,一颗饱满的狮子头就算好了。
单说做法,蟹粉狮子头其实有点扬州狮子头的感觉,都需要经过红烧步骤,只不过多了一步“炸”。
让阿青复炸一遍蒜香鸡翅、快手炒了芦笋蘑片,林稚则专心鼓捣肉圆,争取三道菜一起出锅,好让孟琼舟吃得热乎些。
孟琼舟虽然有钱又讲究,却并不爱去贵客偏爱的阁子间,只喜欢坐散座位置,并且是靠窗的散座。
这座位除了能将窗外的风景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一个优点,便是十分显眼。
林稚端着菜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孟琼舟,还有他脚旁那只小白狗。
四毛怎么跑出来了?
他连忙把菜盘子搁在食案上,“家养小宠,没弄脏孟郎君的衣服吧?”
“没有。”孟琼舟低头和四毛对视,“它很听话。”
似乎知道自己被夸了,四毛嗷呜一声,伸爪搭上了孟琼舟漆黑的墨靴。
“……”林稚:“四毛过来。”
听到主人的声音,四毛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爪子放了下来。
林稚心虚地低头瞅了一眼——还好,没在对方靴子上留下什么犯罪证明。
孟琼舟倒不是很在意,只问道:“它叫四毛?”
起名废被现场处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对,叫四毛。”林稚没话找话,“好听吧?”
孟琼舟道:“好听。”
“它好像很听你的话。”
这倒是真的,“对,而且它只吃我喂给它的东西。”
孟琼舟点点头,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拿起筷子享用起自己的晚餐。
吃到蟹粉狮子头,赞一句“松软丰盈”,吃到蒜香鸡翅,赞一句“酥香可口”,便是那道不甚引人注目的芦笋蘑片,都得到了一句“清脆爽口”的赞美。
林稚被他夸得险些找不着北,孟少卿的嘴今天是抹了蜜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大约是他今天夸了对方一句“芝兰玉树”。
孟少卿啊,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见他吃得好,四毛那双不听话的爪子又搭了上去,林稚刚要阻止,就见孟琼舟忽然喂给四毛一小块芦笋。
四毛很配合地舔着嘴把那块芦笋吃了。
“……”
说好的不吃别人喂的东西?
这狗的心也变得太快!
作者有话要说:
四毛:可他是你老公诶

第48章 海鲜米粥
陶进是临安城著名的美食撰客, 一生当中最大的爱好便是吃遍大江南北,再以笔记录当时的感受,像写诗、写词一样流传下来, 积累了不少志同道合的粉丝。
还因此得了个雅名, “饕先生”。
最近他总是能收到粉丝的来信,且不只一封, 信中言辞恳切,说南门大街新开了座酒楼, 菜品新颖味道出色,很值得去一探究竟。
除此之外, 来信还多了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内容——说那店主郎君长得很好看。
这倒是勾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不为别的, 就为那“十分新颖的菜色”。
他走南闯北多年, 什么新奇的菜色没见过?但他的粉丝朋友们也从来不夸大其词……
事已至此,还是先去看看。
陶进乘着马车赶到之时, 林稚他们正在煮海鲜砂锅粥。
砂锅是新添置的,大中小型号各买几个, 大号砂锅用来做豆腐丸子,中号的用来做五花肉、豆腐煲、焖猪蹄,小号的就用来煮海鲜粥,一人一锅,方便卫生。
要说“砂锅海鲜粥”和“海鲜粥”有什么区别, 大概就在开头的两个字上。砂锅砂锅, 听着就能多卖几文钱。
一粒一粒粥米煮开的声音响在耳边,看着锅子里红彤彤的明虾和螃蟹, 林稚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则笑话, “从前有一只蟹子出门散步, 走着走着,不小心撞到了一只泥鳅。”
三个人都竖起耳朵,沈小七接话:“然后呢?”
“泥鳅被撞到了,很生气,于是就骂蟹子‘你是不是瞎?’”
“蟹子很惊奇,对它说‘你仔细看看,我是蟹!’”
阿青和阿蓝都笑了出来。
沈小七却是一脸迷惑:“蟹子和泥鳅……他们会说话吗?”
林稚无语,这孩子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这是拟人手法!
正准备再讲几个笑话好好培养一下他的幽默感,就是这么一侧头,便瞧见一个白胡子老头从酒楼门口走过来。
阿蓝也看见了,于是走上前招待:“老丈要吃些什么?”
陶进接过食单,先是惊讶:“好精致的食单!”
从前去过不少食店酒楼,也见过不少或简朴或古雅的食单,却没有一张像此刻手里拿着的这般精巧。
打开一看,里面竟描红画绿地把每种吃食成品都画了出来,五光十色的,十分热闹。
在外面吃饭,有时吃的就是那股热闹劲儿。
光是看着食单,陶进便觉得心情豁然开朗,捋了捋长长的胡子,回忆着粉丝在信中的推荐,在食单上一页页翻过去。
鲜虾烧麦,信中推荐了,点上;玫瑰腐乳肉,名字好听,点上;松鼠桂鱼,画儿画得不错,点上……
一连点了七八道菜,阿蓝已然瞠目结舌:这老丈看着身形清癯,没想到这么能吃!
林稚也被这大肚老头吸引了注意,正好粥也熬好了,停了火过去搭话。
“老丈胃口如此之好,一点都不输给年轻郎君。”
陶进捋着胡子笑道:“店主人谬赞。小老儿一个人哪里吃得下这么多?一会儿还要装起来带走的。”
他看了看后厨边上露出的那一点砂锅影子,“冒昧问一句,店主人那砂锅子里煮的是什么?味道香得很。”
“是海鲜粥。”林稚为他介绍,“里面放了蟹子、明虾、元贝,还有一些杂蔬。”
陶进深深嗅了一口空气中飘散的粥米香气,“劳烦店主人再给我来一份这砂锅粥。”
“……好。”
林稚又与他说了几句客套话,回到庖厨去准备吃食了。
七八道菜,着实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大单子!
因砂锅海鲜粥已经提前熬好,阿蓝盛出一碗,给陶进端过去。
陶进笑着接过:“有劳。”
细白莹润的白粥漂着星星点点的芹菜碎,用勺子一舀,沉底的虾子和蟹块便露出庐山真面目,偶尔还带出几块鲜嫩的贝肉。
虽然还没真正尝到味道,但陶进对这道海鲜粥已经打出了七八分的印象分——不说别的,用料就很足。
在这个鱼肉注水、酒搀灰、鸡塞沙等造假现象屡见不鲜的年头,能在一锅小小的粥米里放满四五只虾和一整只蟹,相当难得。
陶进拿起瓷勺,舀了一小口粥。
吸饱了虾蟹鲜甜的粥米绵密香滑,一尝就知是文火慢熬而出。
再说那虾肉蟹肉,鲜而不淡,带着恰到好处的咸味,肯定又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能做到这般和而不同。
从前他也吃过不少以鱼虾蟹为主的粥,要么鱼虾味道够了,粥也咸了;要么粥底咸淡正好,鱼虾却淡了。能把鱼虾和粥米的味道做得如此和谐统一,着实不易。
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单从这一碗小小的海鲜粥,陶进便对林氏酒楼的其他菜品有了信心。
一碗粥激起了谈兴,陶进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铺在食案上,刷刷刷写了起来。
林稚端着腐乳肉和松鼠桂鱼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白胡子老头左手捋胡,右手握着一支宣笔,不知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还时不时低头瞅一眼那碗海鲜粥……
莫非,这是在给他煮的粥作诗?
本朝文人墨客素来有这种爱好,比如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这是吃到好吃的春盘了;再比如“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这是好吃的银丝煲脍和香芹香羹……
不知他这锅海鲜粥能得到什么妙趣横生的诗作?
怀揣着这样的好奇心,林稚轻手轻脚把菜放下,探头看了一眼——
“今于林氏酒楼食砂釜鲜粥,味成腴,荐君等试之。”
翻译过来就是:我今天在林氏酒楼吃到了好吃的砂锅海鲜粥,味道那叫一个鲜美,推荐你们都来试试。
这是什么,美食软文?
虽然和他想象当中的诗词不大一样,但毕竟是彩虹屁,林稚也很乐于接受,笑道:“多谢老丈倾情相荐。”
阿蓝扯了扯他的袖子,“小郎君,这老丈似乎是那位‘饕先生’。”
就像开饭店的人熟悉各种美食一样,林稚对这位大宋探店博主也不陌生,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探到他这里来了。
上辈子母亲的饭店也迎来过不少探店网红,风水轮流转,也转到他这里来了……就是时间上晚了一千多年。
林稚还没想到的是,这位饕先生留了这么长的胡子……吃起东西来,多不方便?
罢了,能在古代做这种后世才流行起来的探店活计,多半是个有个性的人,留些有个性的胡子也很正常。
林稚把那空了的海鲜粥碗撤下去,“老丈慢用。”拉着阿蓝走了。
陶进点了点头,彻底进入工作状态,尝一口腐乳肉,写下一句,嗦几根螺蛳粉,又写下一句……
如此洋洋洒洒写了两整页,他打了个嗝,“店主人,劳烦将剩下的饭食给我包起来。”
原先他去探店也会把吃不完的饭食打包,倒不是味道有多令人难以忘怀,只是为了不浪费粮食。而这次却是意犹未尽,真心实意地想要带回家好好再尝一尝。
林稚应了一声,拿出几个油纸袋子和食盒给沈小七。
看见纸袋和食盒上戴帽子的兔子商标,陶进会心一笑,不知想起什么,拿起笔在纸上又补了一句。
两日过后,林稚真切地感受到了饕先生的力量。
从前客人也多,但都没有这两日这样络绎不绝,不说一楼的散座阁子全部坐满,就连二楼已经装修好但还没开放的酒肆,也都被坐了个七七八八。
但凡是饕先生在“软文”里提到的菜,销售量全都上涨了一两倍,便是那些瞧着不起眼的清淡素菜,也都卖了不少。
林稚压下翘起的嘴角,这就是广告的威力吗?
一大清早,高梦华和友人一同迈入林氏酒楼。
“环境不错。”甫一进门,友人如是说道。
高梦华也赞同称是。之前也吃过林氏的饭菜,只不过采用的外送形式,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店中。
前阵子去了苏州办事,别的不说,倒很想念这林氏食铺的吃食,结果几月不见,食铺竟摇身一变成了酒楼。
听说那店主人年纪并不很大,果真后生可畏……
寻了处清静的位置,高梦华和友人落了座。
沈小七把食单递过去,“两位客人要吃什么?”
想到那老饕先生的撰文内容,友人道:“螺蛳索粉,和菜饼,再来一份紫苏桃姜。”
高梦华照旧点了从前常点的那几样菜,烧麦、烤鸭、小鸡炖蘑菇,还不忘抽空问沈小七:“鱼生怎的没有了?”
沈小七解释,鱼生是要现钓现杀才最鲜美,春天吃最好,眼下乍暖还寒的时令已过,便不上这道菜了。
高梦华点点头,心道店主人果然精益求精,差了些味道就不上了。
但还是颇为惋惜地和友人抱怨几句,“那鱼生是真鲜美,可惜,要等到明年了。”
友人劝慰:“鱼生这种东西还是少吃为妙,当心生了虚火。”
高梦华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吃鱼生对不住我的眼,不吃又对不住我的嘴,都是身体的一部分,我怎么好意思厚此薄彼?”
友人无奈:“你啊……”
片刻,林稚把菜端上来,“菜热,二位客人小心烫。”
“多谢店主人。”
高梦华第一次来食店,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谁知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为何这小郎君……看着有几分面熟?
直到林稚离开,他仍旧没想出个中原因,问了问一旁大快朵颐的友人:“你可知那店主小郎君的姓名?”
友人正嗦着螺蛳粉,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名字不知道。姓氏……姓氏不是就写在牌匾上了吗?”
高梦华恍恍惚惚地想起来,对……姓林。
他看向林稚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皱起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①“吃鱼生对不住眼”这句话是苏轼说的

第49章 铁板鱿鱼
高梦华端起紫砂壶, 给孟琼舟斟了碗茶,“这是我从苏州带来的方山露芽,你尝尝。”
“多谢老师。”孟琼舟接过茶盏, 轻抿一口, “确实是好茶。”
高梦华笑了笑,忽然开口:“昨日我去林氏酒楼, 见到那店主小郎君了。”
孟琼舟不语。
高梦华看他一眼,继续道:“你这些天前往建康, 除了调查私盐一案,也在查访当年林太傅谋反之案吧。”
孟琼舟语气淡淡:“他已经不是太傅了。”
“听这口气, 该是查出来了。”高梦华微微一笑,“如何?那些卷宗手札可有什么冤假错漏?”
好半天, 孟琼舟才回答:“没有。”
“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错了就是错了。”高梦华敛去一贯笑盈盈的神色,“每个做错事的人, 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孟琼舟不置可否,只道:“稚子无辜。”
闻言, 高梦华也微微叹了口气。
当年他与林政威一同入仕,虽非挚友,但也算亲眼见证了对方的仕途之路。若非一朝行差踏错,现在的临安城一定有林氏的一席之地。
再说稚子……那孩子聪明伶俐,要是像寻常官宦子弟一样科举入仕, 定能谋个大好前途。
可惜了。
孟琼舟微侧着头把玩手中茶盏, 思绪同样飘得很远。
母亲为人仁善,早年经常前去慈幼局给弃婴添置衣物。十五岁那年, 他跟着母亲第一次来到这里。
慈幼局李局长热情大方, 做了一桌丰盛佳肴款待他们, 可惜他刚吃下一口就吐了出来,面对满座惊诧的目光,一个人懊恼地躲到院子里散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跑了过来,声音稚嫩地问:“你迷路了吗?”
那孩子瘦瘦小小,生得却很白,孟琼舟下意识软了声音:“没有。”
“只是有些心烦。”
对方说:“可以告诉我吗?我听别人说,把烦恼分享给别人,烦恼就会减轻一半。”
谁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十五岁的孟琼舟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显,不知不觉对一个小孩子敞开了心扉,把困扰自己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我吃不下东西。”
那小孩子认真想了许久,似乎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对策,半晌突然踮起脚尖,似乎想拍一拍他的肩膀,但因为身高限制,半路改成了拍他手臂。
他道:“别怕,等你长大就好了。”
很多个饿得头晕眼花却食不下咽的夜晚,孟琼舟都靠着这句话获取力量。
可是他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孩子。
直到那日在慈幼局,眼前身形清瘦的青年和记忆中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重合起来,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心中轻叹:“找到你了。”
林稚这几天倒很春风得意。
自从老饕先生来过之后,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好几个与他相熟的食客都开始催起新菜。
“小郎君什么时候上些新菜?”一女郎半开玩笑道,“食单上的菜我都吃了七八遍了。”
“食单上一共三四十道菜,二娘你都吃过了?我不信。”
女郎笑着斜睨说话那小娘子一眼,“哎呀,干什么又拆我的台!”
林稚只笑了笑。不管如何,确实要上些新菜了。
一来不知饕先生的广告效应能维持多久,二来夏天快要过去,是该制备下个季节的时令菜品了。
挑了个人少的下午,他拎着小竹筐子去集市转悠,看看能不能买回些花哨新鲜的鱼肉菜,转着转着,竟真的发现了一份新鲜物。
有人在卖鱿鱼。
这时候鱿鱼还叫“柔鱼”,听着像不分前后鼻音似的。林稚走到那卖鱿鱼小贩的身前,问卖价几何。
那小贩说了一个数字,不便宜,差不多和螃蟹一个价。
鱿鱼不易下海捕捞,卖得贵些也在情理之中。
“我要是多买,能否便宜一些?”
小贩看他一眼,“那郎君要买多少?”
林稚想了想,“每日大约二十斤。”
二十斤着实不算少,又是每日,猜出对方大约做的是吃食生意,或许能成为稳定客源,那小贩一咬牙一跺脚,给了他一个优惠价。
林稚笑道:“成交。”
鱿鱼做法无非爆炒红烧或白灼,味道都很好,林稚却觉得不够新鲜。
论爆炒,店里的炒菜数不胜数;论红烧,腐乳肉梅花肉不遑多让;论白灼,螃蟹明虾花蛤用的都是白灼做法。
那么鱿鱼该采用什么烹饪方法?
林稚苦思冥想许久,直到看见煎鸡蛋灌饼的铁铛——鱿鱼的做法有了。
铁板鱿鱼!
前世这种做法的鱿鱼通常出现在烧烤店,切过花刀的鱿鱼抹上辣椒粉孜然面,用签子串起来,搁在烧得火热滚烫的铁板上,响声滋滋,那香味儿……
而且,铁板鱿鱼的出现,似乎也能为日后引入烧烤试试水?
总之,抱着“入股不亏”的念头,商定好每日鱿鱼的送货时间之后,林稚就前往铁匠铺子那儿去打铁板了。
铁匠很热情:“小郎君要打些什么样式的锅釜?薄底厚底、铜车铁铛,咱家这里都能打。”
林稚给他大概描述了一下铁板的样子:“方正形状,厚一些,约莫十寸长、八寸宽。”
铁匠想象了一下,虽然之前没人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但打起来并不费事,便和林稚约定五日之后来取。
让林稚欣喜的是,付完定金回去的路上,又看见一样新鲜物。
一排木架子,腊肉、羊腿、猪腿,并着些鹿脯獐子等野味挂于其上——这是有人在卖腌肉。
腌肉一般出现在冬季,在夏天的尾巴挂出来售卖,多少有点反季生鲜的意思,出其不意地吸引了不少想要尝鲜的妇孺。
许是厨子当得久了,看见食材的瞬间林稚就把日后的菜品都想好了,笋焖火腿、火腿上汤、蜜瓜火腿……当即也去队伍后面排着了。
本朝人民酷爱野味,比起常见的猪腿羊腿,那些獾儿鹿獐明显更受欢迎,木架子上空了一大块。林稚作为穿越人士却不大吃得惯,只买了几条红硬硬的腊肉火腿带回去。
好在他的小弟们也不爱吃这些野味。
阿蓝是烹红肉的一把好手,一眼就相中了林稚带回来的几条火腿:“小郎君这火肉买得真好,红得很正。就是年头短了些,若是再放一放,两年腿的味道更好。”
林稚本来也没打算买来就吃,等到了冬天,冬笋出来了,切成片与火腿一同煲汤,那味道才叫一个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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