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皇子的男妻—— by初七见喜
初七见喜  发于:2023年06月22日

关灯
护眼

李佩见管事的眼神瞟了过来?,他连忙收回视线,做出被吓得缩起脖子的样子,搬着怀里的铁锅往那边走去。
吃过晚饭,天便黑了,众人各自回房,一群汉子却?点着火把往铸铁场那边去了。
程樾躺在硬邦邦的通铺上?,在夜色中?静静地听着山那边隐约传来?的声音。
叮叮当当,是打铁的声音。
那些形制奇怪的刀再?次在他的脑中?浮现,他只扫到?一眼,没能看得太仔细,本想着晚上?找机会再?去看看,假装起夜时却?发现这?里的巡逻竟比寨子里还严。
他只能按捺下来?,现在他绝不能打草惊蛇,这?里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复杂得多,一个不慎说不定便会把这?里的秘密泄露出去。
宁州境内出现铁矿,那几位王爷到?时候还怎么坐得住?若再?加上?一个前?朝的军师……怕是什么罪名都?能给贺池编造出来?。
程樾在心里推测,半夜都?要铸造兵器,想必是有人急着要,就是不知到?底是白?马寨在掌控全局自己和别人做生意还是背后另有其?人了。
他闭上?眼,这?些都?得等回寨子里再?去探查。
宁州各地的剿灭匪帮后,与匪帮有牵扯的官吏都?被拿下,剿匪的队伍回来?的时候便将他们押回了封宁,再?加上?修路贪污的官吏也被撸下,一时之间,宁州空缺出了不少官职。
经过这?些时日,云清对?宁州府衙大小官吏的能力和品行都?了如指掌,他很快便拟定了调去填补空缺的人。
只是这?样一来?,宁州府衙的人手却?有些不够了。
江大人手下的佐官被调走了两个,在小朝会上?向云清奏请增派人手。
云清本想将宁州的秀才和举人都?召集到?一起进行选拔,但是现在已经临近年关,秀才的人数众多,若他们当中?大部分都?应召而来?的话需要提前?做许多准备工作,已然是来?不及了。
云清便只召集了等着补缺的举人,若是通过小考便能直接授官。
还留在宁州的举人除了无心仕途一心只想留在家乡的,剩下的大部分便是知道自己去其?它富庶之地也没有机会补缺所以无奈回到?宁州的。
这?些情况钱佑才尽数告知了云清,云清并没抱太大希望,却?还是准备了好几个方向的考卷,让他们可以选择自己擅长的方向作答。
宁州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因?此几乎所有举人都?来?了封宁应考。
待看到?考场中?有一名女子时,即使知道这?是王妃特批的,一些迂腐的读书人还是觉得和女子同堂小考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云清当即便让人把不愿意考试的人清出考场,那些人当场便傻了,他们本以为这?样能展示出自己的气节,却?没想到?云清做事这?么果断。
有些脸皮厚的不待衙役上?前?便起身向上?首的云清告罪,另一些则是顾忌着脸皮下不来?台,梗着脖子随衙役出去了。
场上?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坐在前?方的许芸始终腰背挺直,不曾分给这?些人一点目光,自然便也没注意到?,后面角落里的书生看着她的背影愣神了半晌。
小考结束后,云清当天便开始批阅考卷。
钱大人和江同知也被传到?王府,一同阅卷。
两人先筛选一遍,觉得过关的再?呈给云清,在两人的配合下,当天晚上?,所有的考卷便全部批阅完了。
云清将挑出来?的考卷放到?一边,钱大人展开一张空白?的红纸抄写名单。
云清对?江同知道:“将许芸的考卷找出来?给我?。”
挑中?的考卷里,并没有许芸的。
江同知顿了顿,将糊住名字的考卷一一拆开,找出了许芸的考卷递给云清。
云清看完之后,面色平静地道:“江同知,你?能告诉我?你?不选这?份考卷的理由吗?”
“和许芸观点相似的方于衷明明也得到?了你?的认可。”
主考官不喜某一类回答是正常的,可是明明观点相似,却?通过了一份,卡了另一份,这?便有协助作弊之嫌了。
江同知面色一变,跪下身支吾道:“臣……臣……”
他还没想出理由,云清便紧接着道:“她去帮你?清点过府库,所以你?认得出她的笔迹,你?是故意不选她的。”
正规的科举会由专人再?重新誊写一遍考生的考卷,便是为了预防这?样的问题出现,只是他们情况特殊,便省去了这?一步。
江同知也没想到?云清会特意把许芸的考卷找出来?看,他心知再?也瞒不住,便如实招认道:“许芸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可她一介女子,又是那样的出身,怎么能选进府衙呢?老祖宗传了千年的规矩,也没有让女子入朝为官这?一条啊……”
云清淡淡道:“从前?没有,今日起便有了,江同知且擦亮眼睛看看,她会不会比别人弱。”
“为官者,能者居之,不分男女老少,江大人且记住了。今日算不上?正规科举,念在你?初犯,罚俸一月,你?可认?”
江同知深深地弯下腰趴伏在地上?,“臣知罪。”
另一边的钱佑才已经誊写好了名单,云清把许芸的考卷也放了进去,钱佑才便将许芸的名字添在了末尾。
云清把名单和考卷都?交给钱佑才,由他公布结果、两人便一起告退了。
走出王府后,钱佑才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江净百转头看了看王府大门,“大人,你?说咱们这?位王妃究竟想做什么?”
钱佑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回答,“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放宽心,王妃之前?做的咱们不理解的决定,最后全都?打了咱们的脸,你?且往后看吧。”
江净百叹了口?气,他除了放宽心还能如何?
送走两位大人后,云清伸手揉了揉眉心,钱佑才和江净百现在虽然已经为他所用?,可两人的能力和眼界却?跟不上?,能帮上?他的忙也有限,时不时可能还要扯一下后腿。
宁州缺人,最缺的却?不是底下做实事的小官,而是有能力能决策的上?官,林瑾和袁子毅倒是有这?样的潜质,可也还需要再?历练一二。
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得想想该从哪里忽悠点人过来?。
云清脑海里浮现出了原主师兄的书院,可那里面的读书人都?是大瑜最拔尖的那一批,都?等着去京城会试一展身手的,又怎么会愿意来?这?穷乡僻壤的宁州呢?
而且若是来?的人有问题,他们也难以防范……
“少爷,该安歇了。”
阿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云清看向窗外,才骤然发现此时竟已月上?梢头,已是深夜了。
云清回到?卧房,洗漱完躺在床上?,身体和大脑都?极为疲惫,可他却?睡不着。
云清这?些时日出考卷、批阅奏报忙得晕头转向,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别的,白?天还好,可一到?晚上?,他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他知道贺池是聪明人,只要他稍微转变一点态度,贺池便能猜到?他的意思。
贺池确实猜到?了。
可云清没想到?的是,贺池什么都?没说,很快就搬回了大营。
他记得元福公公曾经跟他说起贺池小时候的趣事:“我?们王爷从小便是霸道性子,喜欢什么一定要拿到?手里,长大了也是这?样,京城的那些公子没人抢得过我?们王爷。”
贺池的行事风格向来?便是霸道嚣张的,云清设想过贺池所有的反应,却?没想到?他会选择默默接受,退开。
这?个走向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宁州大营的所有将士都?已归位,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操练强度,他们经过这?一次的历练,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自信,所有人都?蓄势待发,等着和白?马寨的最后一战。
贺池坐在主帐中?,面前?放着宁州地图。
他除了要准备对?策对?付白?马寨之外,还要思考该怎么在私下里招兵买马。
现在宁州大营的人马已经过了明路,他不必再?遮遮掩掩,可这?样一来?,他也不可能再?往宁州大营招人了,土匪已灭,他再?征兵必然会让人怀疑他的意图。
贺池看着地图,思考适合藏兵的地方,却?始终有些走神。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云清了。
前?些时日他便渐渐发现云清对?他的态度多了一些隐约的疏离和客套,他起初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可过了两天他便确定了,自己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他不得不猜测云清或许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云清的态度便是他无言的拒绝。
所有龌龊的念头在那一瞬间全部涌上?他的心头,可最终却?全都?被他压制回去。
他搬回了宁州大营。
贺池不怪云清,男子喜欢男子,本就少见,他本来?便是想赌一把。
现在云清已经开盅,他赌输了。
他认输。
他永远不会强迫云清。两人还能维持面上?的和谐,他偶尔议事的时候还能见到?云清,便已经很好。
贺池看着手心里的小狗玉坠,想起云清那晚在满城彩灯下摊开手心逗他时狡黠的笑容,他想,足够了,至少他还拥有这?样的回忆。
“王爷,程首领十万火急送来?的密报。”
贺池的回忆被打断,他瞬间将小狗玉坠攥进手心,表情严肃地伸手接过密报。
下一瞬,他噌地站起身,语气沉肃:“传徐九,点兵!”

白马寨。
程樾这些时日以来已经摸清了他们巡逻的安排和各处死角, 他也更加确定白马寨的军师定然?是从前朝正规军里出来的人。
前朝的那些起义军都是草台班子,哪里懂这些?倒是那个大当家,军师既然?能跟他说起义母, 他也必定和前朝那些事脱不了干系。
这日吃过晚饭后, 众人皆聚做一堆玩骰子, 程樾假装腹痛从屋子里出来,找准巡逻队的空子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摸去?了军师的住处。
他前两次摸过来时军师都待在屋子里,没有出去?做耍或是找大当家议事。他本已经做好准备若是这次再不行便让暗卫给他准备迷烟,半夜潜进去?翻找信件。
可?他却终于幸运了一次,他刚刚潜到窗边,便听到一声加大音量的驳斥传来。
“接都接了,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大当家的声音。
程樾这些天混迹在白马寨的小喽啰当中,看似没有什?么存在感,实际上已经不着痕迹地套到了许多消息。
他掌管暗部多年,最是清楚这些小喽啰们看起来不起眼,却知?道不少零零碎碎真真假假的消息,只要仔细甄别,便能从他们这里找到不少线索。
程樾结合了从大伙儿那里套到的消息, 初步推断出了部分情况。
大概五年前, 白马寨的军师元才发?现了山里的铁矿,向大当家提出了挖矿的建议。
铁器一直管控在朝廷手里,也不允许民?间私自冶铁。他们若是真能成功铸造铁器,必定能财源滚滚,大当家当即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他们根据元才的指点专程从外面掳来了会冶铁的人, 确定可?以炼出铁后, 他们便把?冶铁场建了起来。
寨子中的一部分帮众被选中去?后山采矿冶铁,没有人是自愿的, 可?是反抗的人全被杀了。
也是从那时起,寨子里的守卫和巡逻都变得严密起来,不再允许一般的小喽啰随意出寨。
山里不多时便做出了第一批铁器,大当家欣喜若狂,甚至打算以后就专心做铁器生意。
毕竟比起这个生意的巨大利润,打劫抢来的那些简直堪称三瓜两枣,已经不配被他放在眼里了。
最终还是元才出来劝阻,让他们继续维持土匪的幌子,不然?外面的人很容易起疑——明明是土匪却不抢劫,又整天躲在山里,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外人这里面藏有秘密。
之前朝廷派兵来剿匪也是敷衍了事,可?一旦这里有铁矿的消息泄露出去?,朝廷对此一定势在必得,他们能舍弃寨子逃跑,铁矿却是搬不走的,到时候他们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从那时开始,白马寨便定下了现在的这些规矩。
百姓们若是选择向他们交粮,便皆大欢喜,尤其是他们要的份额不算特别高,只要百姓们被驯化好,他们便也不用费心费力?地去?抢,负责抢掠的匪众便也能被派去?做别的事了。
至于大当家刘武德的来路,众人知?道的却不多,白马寨已经在这里扎根二十?多年了,最初跟着大当家的那批人寨子里也已经没剩几个,都是寨子里的管事,小喽啰们跟他们也说不上话。
程樾却心里有数,二十?多年,这个时间也对上了。
在五年前,白马帮也是一个烧杀抢掠什?么都干的匪帮,也就是这五年来定了新的规矩,不像之前那样凶恶,竟然?还阴差阳错地赢得了民?心。
不过现在他们的优势却已荡然?无存,宁州其他地方的土匪全被剿灭,只有白马寨地盘内的百姓还活在剥削之下,百姓们以为的净土瞬间变成焦土,他们开始羡慕外面的人。
他们的根和土地都在这里,不能轻易挪动,百姓们从天天对着外面的人夸赞白马寨变成天天期盼王爷带兵过来灭了白马寨。
他们不敢挂在嘴上,可?寨子里的人又怎么会猜不到他们心中所?想?
百姓们不知?道的是,只要瑞王带兵攻过来,他们立即便会变成白马寨的第一道屏障,这几年白马寨的作为已经让他们忘记了,白马寨之前干的也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这也是贺池并未在第一时间就出兵进攻的原因。
除了要提防他们以无辜百姓为人质,现在又加上了一个不能为人所?知?的铁矿,他们需要顾虑的东西更多,他得打探到更多消息,才能做出万无一失的计划。
程樾屏息凝神,听着屋内的对话。
元才像是被吼出了火气,也呛声道;“我早说过让你停手,别再接他们的生意,崔鸿不是好惹的,你以为他当真查不到这里来?”
刘武德却反唇相讥:“你看不到一笔买卖是多少银子吗?杀头的勾当都做了,胆子还这么小。”
元才被气笑了:“有命赚也得看看有没有命花!寨子已经被盯上了,你若是派出去?的人少了,说不定半路便被瑞王的人劫了,若是派出去?的人多了,这么扎眼,你当崔鸿是傻子?”
刘武德被说得愣了愣,这才有些气短道:“约好的正月十?八交货,若是不能按时交货,那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元才疲惫地叹了口气:“他们的势力?在海上,能奈你何?收手吧,到时候崔鸿查过来,若是再和瑞王联手,你我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刘武德却不说话了,这一笔买卖比他之前散卖铁器的时候做一年都赚得多,他哪里舍得?
窗外的程樾心下松了口气,白马寨的背后没人,对他们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只是他们的买卖又和崔鸿有什?么关系?
崔鸿是岳州的守将,负责镇守岳州海岸,需要崔鸿查的事……
程樾在电光火石之间回?想起了山谷里那些长刀不同寻常的制式,不正是倭人惯用的吗?
他本以为他们顶多做的是私卖铁器的生意,没想到竟是当的卖国贼!
这个寨子绝不能留,这件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以承安帝多疑的性?子,必定会怀疑到贺池身上,到时便怎么也说不清了。
刘武德还是没有答应元才提出的建议,里面又开始爆发?争吵,两人不欢而散,程樾也瞄准机会潜了回?去?。
张别见他进去?,瞟了他一眼,“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应道:“许是吃坏了东西,不太舒服。”
张别哼了一声便移开了目光,没再多说。李佩是富家少爷,读过书认得字,可?以帮他记东西,而且性?格懦弱好掌控,不会想着图谋他的位置,他对李佩便比起之前宽容了许多。
程樾坐到角落,眼睛看着热闹的牌桌,心里却想着刚才送出去?的密信。
希望来得及。
贺池看过信后当即便下令点兵。
白马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再从长计议了,现在已经腊月廿二,白马寨的人正月初一便要出发?送货,他必须在那之前赶去?阻止他们。
贺池推翻了之前准备的所?有计划,决定只带三百人马急袭,配合程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白马寨是仅剩的唯一一个大寨子,人数众多,山寨难攻,所?有人都以为贺池如果?进攻白马寨定然?会带上大部分兵力?。
人多之后行进便会慢,之前那种分散奇袭的方法便不再管用,白马寨沿途的眼线必定会提前得到消息,通知?寨子。
所?以他们必须要快,快到所?有人来不及反应,他们以三百人马搏击对面的上千匪众,这个计划几乎容不得任何闪失。
以防万一,贺池告知?大营里其余将士的消息却是他要带人去?剿灭恶鬼帮。
之前他们剿灭匪寨的名?单已经在城中流传开了,众人自然?知?道里面没有恶鬼帮。
恶鬼帮从出现以来便行踪飘忽,想来王爷是打探到了恶鬼帮的踪迹,这才决定带兵突袭。
众人都没有怀疑,只遗憾自己?没有被选中。
贺池连夜点兵,等所?有准备都做完,天已经蒙蒙亮了,出发?前,他策马进了城。
梦溪堂。
云清翻来覆去?一整夜,断断续续的梦境让他头晕脑胀,被阿舒摇醒时,他还颇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贺池站在门边,看着身着寝衣睡眼朦胧的云清,心里的悸动一如既往,却立即被他压制下去?。
他面色整肃地走上前,沉声对云清道:“白马寨情况紧急,本王需要立即赶去?屿县。”
贺池从怀中取出虎符和程樾送来的密信递给云清,“宁州大营的还剩两千多将士,凭此符可?调兵。王妃,封宁便交给你了。”
云清看着一身戎装的贺池,脑中瞬间清明,外面的天色还没亮,他们定然?是连夜整兵准备出发?,情况竟然?已经如此危急了吗?
云清没有耽搁时间多问,当即便应了下来:“臣定然?不负王爷所?托。”
贺池定定地看了一眼云清,末了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
“王爷!”
贺池顿住脚步,回?过身看着追到门口的云清。
他只穿着寝衣,拱手行礼的姿态却仍然?潇洒好看。
“臣在封宁恭候王爷凯旋。”
暗淡的天光下,他像是唯一的那抹亮色。
贺池心绪翻涌,他只觉得这些天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情感如潮水般反扑,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大步上前抬起手臂,像是要将云清拥入怀中。
可?他却硬生生止住了即将触碰到云清肩膀的手,直到最后,他也只是轻轻扶起了云清的胳膊。
天光更亮了。
贺池收回?手,一言不发?地转身快步离开。
云清站在房间内,目送贺池的背影转过垂花门,消失不见。
手臂上被握过的地方残留的暖意快速被寒风吹散,只是短短几天没见,他们便迅速退回?曾经的生疏。
这便是他想要的上下相安。

“大当?家我错了, 小的错了……”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山寨,求饶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听不?真切。
这是第二个了。
寨子?里的人都知道?, 大当?家和军师不?知为何最近频频吵架, 寨子?里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大当?家气不?顺, 这两天犯错的人便沦为了他的出气筒,每每都被打得遍体?鳞伤,前?天那个抬回去后夜里发热人直接没了,今天这个怕也是凶多吉少。
寨子?里人心?浮动,大家全?都夹紧了尾巴,提心?吊胆地干着手上的活, 生怕出一点差错。
程樾手里劈着柴,在心?里默默盘算。
前?天夜里死的那个是元才的人,寨子?里许多人都知道?,今天这个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被刘武德这么找茬,很大可能也是私底下与军师交好?的。
他没想到继上次的争吵之后,两人的矛盾竟然越演越烈, 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刘武德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手里必定握有元才的把柄,所?以两人间才能维持这么多年的平衡,可是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刘武德如此咄咄相?逼,元才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程樾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暗骂了一句蠢货。
他从进到寨子?的第一天就开始谋划怎么剿灭土匪, 下药是代价最小的方法,只要在水源中投入足够的迷药, 便能让绝大部分人丧失战斗力,到时连贺池都不?用出手,他和埋伏在外面接应的暗卫就能把寨子?端了。
可偏偏白马寨位置极佳,寨子?中便有一条小溪穿行?而过,灶房后面就能取到溪水,因此灶房不?必蓄水,寨子?里也没有打井。
流动的溪水无法下药,这个法子?便行?不?通了。
程樾潜伏得越久,发现?的秘密越来?越多,尤其是知道?了矿山的存在后,他有了更多的顾虑。
本来?他还打算细细谋划,却意外得知了他们正月初一会将一批兵器送去岳州和倭人交易的事。
虽然这和他们宁州没有关系,可这些送出去的兵器在将来?极有可能会砍在他们大瑜将士的身上,他知道?,他们不?能视而不?见。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定下计划,传信给贺池。
白马寨确实有一千多匪徒,不?过却有五百多人在矿山那边,寨子?里还剩八百多人。
除夕夜寨子?中的当?家和管事必定会饮酒作乐,到时候他在酒里下药,将所?有掌事者一网打尽,然后由暗卫在内解决岗哨,贺池带精兵攻入,快准狠地拿下寨子?中不?到九百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匪众。
现?在刘武德和元才的关系急剧恶化,程樾不?确定事态到底会怎样发展,会不?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过年对于百姓们来?说是一年里难得可以尽情玩乐的日子?,尤其是今年土匪被剿除,百姓们心?里高兴,对于这个年便更加重视起来?。
腊八之后,封宁城中便开始有了年味,到了小年这一天,年味已经很浓。
元福公?公?一早便开始指挥下人扫尘除灰,阿舒则是在院子?里跟着丫鬟们剪窗花,云清坐在书房里,处理完一桩政事后却不?自觉发起了呆。
小年夜,人人都在往家赶,期盼团圆,贺池却带着三百精兵,在这一天逆向而行?,为了守护百姓的团圆。
云清恍然间像是看?到了原书走向里的那个贺池,他为了守护河山毅然出征的身影和现?在的贺池清晨在梦溪堂转身离去的背影相?重合,仿佛不?论改变多少次故事的走向,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少爷。”阿舒欢快的声音打断了云清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到阿舒在门边举起一个自己剪的窗花,脸上的笑容灿烂:“这个可以贴到书房窗户上吗?”
云清看?着有些歪歪扭扭的窗花,点了点头。
阿舒端来?熬好?的浆糊,仔细地涂在窗花上,然后趁着浆糊没干迅速把窗花按在窗上。
红色的窗花透着喜庆,快过年了。
年末官府事务繁多,地方官吏需要向宁州府衙汇报政情,钱佑才整理之后再呈给王府,由云清决定对地方官吏进行?奖赏或者惩处。
宁州府衙分管各类事务的官吏也要将这一年的成果整理起来?汇报给云清,众人看?着新上任的户曹几人和录事参军眼睛都红了,今年最出风头的便是他们,修路和抓贪官污吏的成果都是实打实的政绩,来?年说不?得便能直接升官。
其他人都暗自扼腕没在最开始便投入王妃麾下,掌管农事的官吏们却干劲十足,等明年马铃薯和金蜀黍收获,他们定然能拿下实绩。
云清的书案上被各种奏报堆得满满当?当?,除此之外,他还在准备年后选拔秀才的考卷,每天从早忙到晚。
很快便到了腊月二十九,府衙各项事务全?都处理完毕,宁州的各位官吏也终于迎来?了他们难得的长假。
除夕这天是个大晴天,云清睁开眼,床帷没有掩盖好?的地方洒进了一线阳光,照得他眯起眼睛。
中午云清在王府宴请群臣,众人吃喝谈笑,其乐融融。
在众人眼里,贺池只是带人去剿灭一个不?到百人规模的恶鬼帮,虽然有人私底下觉得奇怪,这件事按理不?用王爷亲自去,大过年的,交给手下做就好?,可却一点不?耽误他们夸赞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冒。
云清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知道?他们行?动的时间便是今天晚上。虽然他绝对相?信贺池的能力,可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云清坐在上首面色如常地和众人谈笑,心?却不?知已经飞到了哪里。
到了晚上,云清在梦溪堂,过了他来?到异世的第一个年。
他给王府的下人都放了假,厨子?做好?饭菜也去和自己的家人团年了,梦溪堂中便只剩下了云清和阿舒两人。
菜色十分丰盛,云清却不?知为何没什么胃口?。
他觉得奇怪,在现?代他也一个人过了好?多个年,年纪小一些的时候他还会难过,到后面他却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只当?那是平常的一天,可如今明明还有一个阿舒陪他,他却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难过。
大概是因为身处异世吧,云清想,再加上他总忍不?住担心?白马寨的情况,心?里便更添了一些无端的躁意。
阿舒吃得肚皮滚圆,转头看?着正在用筷子?数米发呆的他家少爷,他能感觉到云清不?开心?,却猜不?出原因,只觉得或许是今年过年实在太冷清了……
阿舒想了想,跑到库房将云清生辰时贺池买的灯笼搬了出来?,对云清道?:“少爷,我把这些花灯都挂上吧,这样咱们院子?里也能更热闹些。”
云清看?着箱子?里眼熟的灯笼愣了愣,点头道?:“挂吧。”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