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脸色惨白,哆嗦着手接下手机,快步离开。
阮绪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危险侵略一般的信息素让他后背慢慢僵硬起来,程烬扣着他肩膀,把他转过来。
脸色晦暗不明:“给贺平?还是咱妈?”
周身都是程烬的气息,阮绪控制不住的发抖,无力的张张口,又摇头。
“...不要试图激怒我。”程烬抓着他手,拉着他往楼上走。
阮绪呼吸骤然乱起来,眼睫动一下,忽然甩开程烬,拔腿就往外跑——
结果他还没摸到门把手,程烬猛一扑。
死死抱住他的腿,阮绪就直愣愣摔在地上,额头、膝盖都磕到地板,痛得他挛缩一团。
“唔....”阮绪拼尽全力也才发出一个字节。
“我什么?又想骂我?”程烬脸色阴沉得可怕,“干脆我替你骂吧,程烬是混蛋!”
阮绪呼吸渐沉,他盯着程烬的脸看了几秒,突然就闭上眼。
程烬忽然泄气一般,垮了肩,沉默把阮绪抱起来。
就在上楼的时候,他忽然低声说:“妈今天生日,我去看了,她很好。”
阮绪眼皮颤动,不过没睁眼。
这段时间,阮绪发现自己无法入睡。
无论睁眼还是闭眼,眼前都是大片血色,耳边更是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同时他吃不下东西。
加上药剂的副作用,他唯一的反抗除了逃走,没有其他。
阮绪失声的第三天,家里请来一个国外权威的心理治疗团队。
程烬还在宋妈的建议,请了一个协助聋哑人发声的老师。
那段时间,阮绪很抗拒医生的抗拒,他没有病,他只是被困住了,只要——
放他离开,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阮先生,请跟着我学。”
来的聋哑老师叫罗苗,是一个很爱笑的omega。
就算阮绪对她态度很不好,她依旧笑眯眯的,不像那些权威医生一样,被他甩几个脸色,立马撂挑子不干了。
阮绪抿嘴盯着她看了一会,比着口型说:“我能说话,只是我无法发声。”
罗苗顿了顿,随后小声问:“是程先生的原因吗?”
阮绪点头。
罗苗是一个心细的女孩,她看一圈,那些盯着阮绪的保镖都去休息后。
立马掏出手机递给阮绪。
“前几天,我听见宋妈说,你很想给家里人打电话,用我的吧。”
阮绪抬眼扫一圈,就看见宋妈正和徐管家说什么。
那边两人都注意到这边情况,但两人若无其事继续说话,全当没看见。
他立马给拨通阮女士的电话——
嘟..嘟..嘟..
三声响过之后,电话接通。
“喂,你好。”
一听见阮女士的爽朗的声音,阮绪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那边阮女士喂喂喂几声,见没人回应,就挂了电话。
阮绪抹掉眼角的泪,把手机还给罗苗。
嗓音沙哑不成样子地说一句:“谢谢。”
罗苗一喜,她瞬间就找到阮绪病因的突破口。
那之后,阮绪整个人就像大补一遍似的,脸色好看起来,无声的眼睛也亮起来。
屋里的人明里暗里都在给他和罗苗打掩护,阮绪渐渐能开口说出声音。
偶尔,还能和阮女士说上几句话。
国庆长假的到来,意味着程烬将会在家里足足待上七天时间。
一时间,原本鲜活热闹的房子又冷沉安静下来。
程烬换上丝绸睡衣坐在三楼阳台上,视线落在庭院中晒太阳的阮绪身上。
“说说吧,他最近怎么样?”
徐管家笑笑,“你不是都清楚吗?何必再问呢?”
程烬回头看他一眼,也是笑笑说:“狡猾的老东西。”
这时,罗苗提着两袋奶茶朝他走过去,阮绪撑坐起来,两个人比划着手语,欢快的喝着奶茶。
“我很嫉妒这个女孩,”程烬语气很不好。
徐管家往底下看去,见两人有说有笑的。
沉默几秒才说:“能看见他一点点好起来,不是更好吗?”
程烬脸色拉下来,视线从两人身上拉回来。
“好人都是你们,坏人就是我,看着心烦!”
是的,没有程烬的首肯,这栋楼的人,没有一个敢像阮绪搭把手。
罗苗的出现,是程烬服软低头的第一步。
有了第一步,后面就有更多步。
程烬有时都在生自己的气,为什么这个手机不是自己递出去的!
为什么阮绪好起来之后,和任何人说话,就是不和自己说!?
越想越生气,他赶走徐管家之后,就像一个小偷一样。
躲在窗帘后面,露出一双委屈的眼睛望着楼下眉开眼笑的阮绪。
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涩难过。
整整一个小长假,程烬每天就像一个偷窥者,总是躲在暗处,贪婪又孜孜不倦的窥视着阮绪的一举一动。
就在假期结束的最后一天,A市迎来了第一场雪。
气温骤降,寒风冻得人难受。
程烬在被窝里紧紧搂着阮绪,就是不愿意起床。
最后在闹钟响了第五次后,阮绪皱着眉,推了他一下,很小声很小声说:“.....起床。”
原本睡意朦胧的程烬霍然睁开眼,难以置信掀开一点被子,目光愣愣的望着阮绪。
一点冷气钻进被窝里,冻得阮绪缩了缩,不满的睁开眼看着程烬。
嗓音还是很沙哑,但起码清朗一点。
“...起床!要迟到了!”
程烬那一天都是笑脸盈盈的,哪怕对上他最讨厌的程卫国。
他也是笑眯眯打着招呼,吓得程卫国赶紧去看黄历,深怕是自己撞邪了!
第一场雪落下后,A市就彻底进入寒冬季节。
阮绪就在庭院里多坐了几分钟,当天夜里就起了烧。
一整晚,程烬就没合过眼。
不停给阮绪擦身体,换退烧贴,但都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陈淼来了,给阮绪挂上水,烧才退下去。
“他身体很脆弱很脆弱,可能一个小小感冒都会要了他半条命。”
陈淼是知道阮绪身体情况的,但对于金主老板的程烬,她也只能规劝。
程烬顶着眼下青黑问:“是身体结构的异变,他身体才会这么差的?”
陈淼如是点头。
阮绪这次发烧,整整折腾程烬小半月之久。
不仅阮绪瘦脱样,程烬自己也足足轻了八斤下去。
整个人气色就跟被十个小妖精日夜吸榨似的,两眼无声,嘴唇发白,面容憔悴。
以至于,游砚见他时,开口就问:“你这是折腾几天啊?人都虚成这样了!”
好几个晚上没睡好的程烬白他一眼,狠狠打一个哈欠,眼里都是泪花。
“什么虚了?!是阮绪生病了,我照顾他!!”
游砚挑眉,语气阴阳怪气的:“哟,看不出来啊?阿烬也会又照顾人的一天啊?”
程烬懒得给他拌嘴,只是问他有没有立马恢复精气神的药剂。
游砚一脸我懂,神神秘秘送了他好几盒水粉色药剂,一直坚称是好东西!
程烬熬了好几天,脑子也不大灵光,也没问游砚东西到底是什么,就抱着回家去。
看着病恹恹的阮绪,程烬噼里啪啦猛灌两只粉色药剂,一下就来劲了。
他快速给阮绪擦完身体,又把宋妈熬好的中药小心给阮绪喂下。
越喂越不对劲.....
他浑身又热又躁,身体里就跟点了把旺火似的。
哪哪都是火烧火燎的,尤其他一看阮绪淡色唇瓣水润润的,喉咙就跟拿烧火棍捅一样。
鬼使神差下,他抖着手就去脱阮绪刚换上的睡衣,忽然——
阮绪伸手捉住他手腕,眼神迷蒙,白皙紧致的皮肤在昏暗光线中,仿佛带着淡淡一层微光。
他愣愣盯着程烬好几秒,才猛然睁大眼:“...你做什么?!”
程烬心头一凉,吞了吞口水,还是强势把阮绪睡衣扯下来,低低说一句:“就一次,好不好....”
不等阮绪挣扎,程烬单手摁住他肩膀,俯下身——
阮绪浑身一僵,随即扬手就打了程烬一耳光。
耳光又响又脆,程烬不在乎,就着阮绪抬手的姿势,暧昧的吻着他手背。
嘴里囫囵不清的哄着:“打吧打吧,别把自己打疼就好,我皮糙肉厚随便打.....”
“滚——滚——”
“马上就滚……”程烬呼吸粗重急喘。
他按住阮绪挣扎的腰,一边疯乱的亲吻着。
一边狎昵的贴在他颈侧嗅吸,活像一个大变态。
“你太瘦了,这的骨头膈人。”
程烬手在他盆骨处徘徊,摸着骨头凸起处。
心里很忧愁,怎么越养越瘦了……
阮绪脸色涨红。
难堪、羞涩、不自在全挤在他脸上。
......
窗外热热闹闹的,周围的人都吃完年夜饭跑出来。
听着阮绪断断续续的声音,程烬拍了拍他背。
他就着………姿态,把他脸掰出来,低沉的笑在卧室漾开。
他吻掉他眼角的泪水,说:“哭什么呢?”
阮绪没法回答,用力侧开脸,喉中是一声急促压抑而颤抖怒骂声。
“滚开!”
他在这种半压制的中,永远得到的是痛苦和屈辱。
程烬好不容易吃上肉,硬是撑死才消停下来。
导致阮绪一觉睡到吃中午饭才醒来。
就在揉着酸软的腰肢时,罗苗又提着她淘到的美味找来。
“这次我朋友给我送了大闸蟹!”
阮绪奇怪,“冬天也有大闸蟹?”
罗苗笑笑,快速打开食盒,“怎么就没有?这天南地北,只有你想不到,就没有我弄不到!”
这一年冬天来的很早,也格外冻人,整栋屋子程烬都安上恒温空调。
哪怕阮绪在庭院里晒冬日太阳,身边也有宋妈预备的红泥小炉。
每天罗苗都会给他带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吃食,大部分时间,阮绪都过得很惬意。
只有晚上被程烬折腾怕了,他难受以外,其他也还好。
除夕夜那晚,阮绪很想给阮女士打电话,但大家都很忙。
罗苗也回老家过年去了。
没办法,他踱着步子在程烬书房前,来来回回走了半小时,还是没勇气进去。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里面的人唰把门拉开。
黑着脸问:“你要做什么?来来回回吵死人了!”
阮绪双手捏成一团,脑袋也垂下,身体不受控制僵硬起来。
一字一句说:“借手机,给我妈打电话。”
程烬表情又臭又黑,一脸不耐烦把手机递给他。
“拿去,别吵我工作!”
看着递来的手机,阮绪瞳孔骤然扩散,随即抬头错愕望着程烬。
直到号码播出后,阮绪都没回过神来。
一向脾气暴躁难辨的程烬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电话那头阮女士一见是程烬号码,咬着牙就是一顿输出。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阮绪笑了笑,才说:“妈,是我。”
“——啊!”阮女士叫一声,“那个杂种肯让你给我打电话了?!”
阮绪“嗯”了一声,很爽快把手机给自己,应该是同意的。
那天傍晚,他一直和阮女士聊着天,直到手机没电了,他才慢吞吞走回程烬书房。
“打完了?”程烬像似刚忙好工作,才放下手里电脑。
阮绪点点头,“没电了。”
程烬接过手机,也没说什么,就目光滚烫的望着他。
对于他打什么算盘,阮绪再清楚不过了。
他又捏着手指,扣得全是红痕,抬眼快速瞟人一眼。
“我...我等你!”
说完这烫嘴的一句,阮绪忙不接地的摔门跑出去。
除夕夜这晚,程烬头一次觉得吃年夜饭是一件很多余的事情。
一直熬到宋妈把残羹收拾干净,阮绪嘴都没擦,就被程烬火急火燎搂着上楼去。
都没进卧室,程烬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摁住他后脑。
周围静寂,唯有?(????ε ???? ? )mua! (*╯3╰)声音。
阮绪被程烬半搂着,双腿悬空,微微皱眉,很嫌弃的。
程烬笑起来,“就亲一下,至于吗?”
阮绪眉毛紧紧蹙着,粗暴又直接的吻,让他嘴唇、舌尖都破了皮。
这叫至于吗?
程烬不觉过瘾,一手拧着他下巴,强迫他又张开口,凑过去哼笑一下.....
对于程烬最直接、最鲜明、最霸道的亲吻,阮绪感觉被压着舌尖很难受。
很想吐。
微微抬眼,就撞上程烬烧红的眼睛,刚要扭头躲开他吃人的吻。
结果程烬不满的轻啧一下,随即放开人,气喘吁吁的说。
“怎么了?”
阮绪仰着头,抬手擦了擦颈侧,一言不发。
程烬心情好,难得计较阮绪冷冰冰的态度。
把人抵在墙上,手臂紧紧勒着他后背。
用力把阮绪抱高,单手托着他,至下而上的望着他。
手指搅动……
“今年最后一天,嘿嘿嘿。”
程烬一边走,一边推门,粗重的呼吸就在阮绪耳边喷洒着。
阮绪觉得很煎熬,总觉得从楼道到卧室床边的路好长。
但又完全挣不开,就连手指头的抬动的力气都没有。
......
新年00:00时,阮绪目光空白的盯着天花板,耳边是程烬缱绻低沉的新年祝福。
“阮绪,新年快乐。”
“嗯。”他的回答很简短。
随后一言不发的侧过身,蜷着身体,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似乎觉得不够暖和,跟用力把自己紧紧蜷缩一团。
程烬坐在床边,目光柔软的看着他,他不困,甚至还能夜战到天明。
可看着这样的阮绪,心里某一处软得一塌糊涂,他关了灯,爬上床从身后紧紧抱住阮绪。
嘴唇挨着他萎缩的腺体,低声道:“乖一点,我就对你好一点,这样你就不难受了。”
阮绪骤然睁开眼,“你重新找一个乖的。”
“....不行!我就要你!谁也不要!”程烬语气拔高,把阮绪连人带被子更用力抱在怀里,“反正稀罕你,谁都不稀罕!”
阮绪闭上眼,不言不语,对于周身霸道的信息素,莫名心烦!
阮绪见到程烬他奶奶的时候,是大年初八,那天太阳很好。
罗苗和他就在庭院里铺了一块布,宋妈和徐管家给两人准备不少吃的。
“他怎么把他爸和叔叔们都弄出去了?”
大门口一个苍老声音传来,紧着就是程管家哈哈赔笑的声音。
“老夫人没有的事,是老爷自己搬出去的。”
阮绪远远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撑着虎杖拐杖走进来。
“什么叫他自己搬出去的?这是他家!他搬什么?!”
老人也注意到阮绪,侧头问程管家,“那是谁?”
程管家道:“少爷的omega,阮绪阮先生。”
“哼!”
程老夫人从鼻腔里冒一个音出来,“就是那个搅得家里腥风血雨的阮绪?”
罗苗皱眉看她一眼,又小声说:“这怕不是来找茬的吧?”
阮绪自然听到老人说的话,心中鄙夷。
不知道是谁把谁家搅得腥风血雨!
下一秒,徐管家出来,老夫人连连后退,躲到程管家后面去。
“老夫人这是.....”
徐管家态度还算温和,摆手示意罗苗把阮绪先带回去。
随后敛去脸上笑,“这可是我们小姐的房子,房产证上明明白写着小姐和少爷的名字。”
老夫人咬着嘴,不敢还口。
“这一草一木,没有一个是属于程家的!”徐管家很不客气的说着。
老夫人脸色很难看,几乎是灰溜溜来又灰溜溜的回去。
罗苗躲在落地窗前,看见这一幕,咯咯笑出声。
“我还以为来了个大人物呢,结果徐叔上去人就跑了!哈哈哈哈!”
阮绪也难得笑起来,“这老人挺有意思的。”
话音刚落,后面的宋妈就啐一句!
“她心眼可坏可坏了!”
阮绪和罗苗齐齐回头看着宋妈,眼巴巴的。
宋妈清了清嗓子,才说:“以前小姐在的时候,她总给小姐穿小鞋,生下小少爷后,还针对小姐。”
阮绪皱眉,这应该说的是程烬的母亲徐知蕴。
“把那个白家小姑娘接到家里来,那个小妖精成天在程先生面前晃悠,最后还爬上程先生的床,那会小姐身体不好,总想一些不好的,没想开,人就走了!”
三两句,就概括了宋岚口中的爱人。
阮绪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
但能从程烬和徐家态度中,看出他们都不待见程家以及程家沾边的人。
“不过说来,程家也真的烦!”宋妈嘀嘀咕咕就走开了。
阮绪就看见程烬冷着脸走进来。
想来是撞见他奶奶了,不然不会这么臭的脸,他也不会上去找他眼烦,悄悄就跟在罗苗后面。
注意到躲他的阮绪,程烬也不计较,只是淡淡说。
“你上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阮绪脚步一顿,不情不愿的跟在他后面上楼。
书房里很安静,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程烬坐在电脑桌前,瞥了一眼阮绪,“坐吧,别老站着。”
阮绪老实坐下,很不安的绷着背。
他不知道程烬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下一刻,就听程烬说:“我把要说的事忘了,你陪我坐会吧。”
这一年春天却来得很晚,立春都过了,还是冷得慌。
阮绪整日无所事事,在宋妈强烈要求下,就在庭院的小空地里种了小白菜又种了小瓜苗。
当时宋妈还说一句,“现在种瓜活不了的。”
阮绪摇摇头,“只要种下去,有水有土都能活的。”
春季就跟刮风似的,一眨眼就过了,紧着就是夏天,天气回暖。
那些早早种下的瓜秧都长了长长的青藤,攀在庭院里品种多样的月季荆条上。
有一天,罗苗神神秘秘拉着阮绪跑到月季下,指着角落里长的三个小南瓜。
“你看!长瓜了!”
阮绪也是惊奇,眼睛里泛着光的看着三个轻悠悠的小瓜。
笑着说:“这是宋妈买的贝贝南瓜,蒸着吃可甜了!”
端午的时候,南瓜就熟了。
程烬不知在忙什么,一个春末初夏不是在加班就是半夜回来。
端午这天也是,他回到家时,大部分人都睡了。
宋妈打着哈欠给他把剩菜剩饭加热一遍,“别老加班。”
程烬“嗯”一声,就往餐厅走去,看见上面摆着的蒸南瓜。
回头问宋妈,“这南瓜是?”
“哦,阮绪之前种了,长了三个,一个今天早上托小苗送去给他妈妈了,他自己吃了一个,还给你留一个。”
宋妈说完,就踱着步子往卧室走去。
忙了一天,其实他也没什么胃口,看着小巧精致的南瓜,他两口就吃没了。
说实话,不如菜市场卖的甜,口感还勉强。
端午过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好了起来。
在罗苗的怂恿下,阮绪颤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出大门。
那种压在脊背上,沉甸甸重得他喘不过来的包袱一下就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劫后喜悦。
此后,他不在需要罗苗的引导,都可以大步走出大门。
而程烬似乎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从未出现制止过。
然而在初秋的一个傍晚,贺平白着脸找上门。
阮绪望着他惨白惊恐的表情,抿了抿嘴,才问:“是我哥的事情?”
贺平点头。
于是,两人躲进关了阮绪许久的那间屋子里。
贺平掏出手机,点了一段录音。
里面不仅有游砚的声音,还有程烬他爸他二叔的声音。
断断续续中,他就听见程烬二叔说一句:“亏得当年撞死的那个青年,不然我这个老骨头得折在着白血病上!”
紧接着就是游砚的声音,“是那晚撞死的那对父子?”
“不是父子,后面验过血,两个人没关系。”这是程烬他爸的回答。
录音完毕后,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那晚,程烬回来,开口第一句就是:“今天贺平找你干嘛?”
阮绪整理一下袖口,然后淡淡说:“没什么。”
这话,程烬不信。
他在监控里清楚看见,两人进了房间后,故意避开监控,偷偷摸摸说了好一会。
出房间时,两人表情都不好。
游砚那边也说,贺平心情不好,吃饭时候就摔了半张桌子的碗筷。
而且,还是当着游家长辈面摔的,搞得游砚很头大,不知道怎么哄好人。
阮绪沉默一会,见程烬似乎不信他的说话,刚要开口。
程烬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一眼,对于来电者有些意外。
望着阮绪说:“你姐的电话。”
罗苗来了他也不开门,宋妈送上来的饭菜他一口没动。
昨天他姐说他爸可能不行了,身体的机能在一点点的流逝,最多就撑三年。
为此,他和程烬大吵一架,那人又把自己栓在屋里。
仿佛之前平静的画面都是假象,禁不得触碰。
夏天很快就过去,而阮绪一整个夏天都没走出过房间。
在第三个年头中秋时,阮绪逃跑了。
程烬接到宋妈电话时,他放下手中提拔副厅级的备案书,对面热热闹闹都是恭喜的同事。
宋妈说,阮绪第一次出门,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等她找人时,就不见人了。
程烬脸色霎时冷下来,盯一眼备案书,下颌紧紧绷着。
他的观念里,事不过三。
他坐在办公室里,静静等着萧煜的消息。
手机不停震动,来电的人,有他爸,岚姨,还有他外公,但他谁也没接。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时,来电人终于是萧煜,他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往C市去了,一直换乘公交车,所以一直没查到。”萧煜道。
程烬一点也不意外,因为阮绪的身份证件都在他手里。
他去C市,除了公交车,他想不到还有什么。
“让他去,他会回来的。”
程烬松了口,随后点开手机点定位软件,看着同自己隔了四百公里的人,嘴角噙着冷笑。
阮绪抵达C市时,是晚上十点整。
末班车的师傅回头看着这位唯一的乘客,有些奇怪:“终点站祁山站到了。”
阮绪眼底都是血丝,他踉踉跄跄走下车,末了,低低说一句谢谢。
司机摇摇头,这祁山站是出了名的荒墓,正常人谁大半夜来这啊!
入夜后,山里格外的冷。
阮绪跑出来时,毫无准备,就穿了一件长袖,现在冻得瑟瑟发抖。
至于他为什么要跑,是因为他在大门外看见林瑜。
而门外的林瑜隔得远远说一句,你哥埋在C市祁山。
他回头看了一眼忙碌的宋妈和徐管家,忽然就推开门跑了出去,紧紧跟在林瑜身后。
但在林瑜骑着机车离开后,他没办法追。
找了一家当铺,把程烬送他的江诗丹顿手表当了三万块钱,就乘着公交车往C市去。
本意上,他没想过逃跑的。
C市应该刚下过雨,石阶上都是水洼,一脚踩上去都是啪嗒啪嗒水声。
在寂静无人的墓地,显得格外渗人。
两旁的墓碑黑压压的,阮绪抱紧自己一步一步往上走。
当看见半山出一排墓碑前,立着一个人影,他呆愣半晌,才快步走上去。
这一排应该经常有人来,地上很光滑干净,一点杂草都没有。
他朝黑影走过去,扑面而来是呛人的烟草味。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黑影嘴里叼着烟,语调不清。
阮绪视线落在他面前的无字墓碑上,沉默几秒,“他就睡在这?”
黑影把烟丢地上,踩两下,古怪的笑一下:“...不完整的他长眠在这。”
初秋夜间总是会下一场暴雨,噼里啪啦的雨声在墓地散开。
阮绪冷了一路,猛地一下坐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哥是omega,说来也是娇气的人,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死后连一具完整的身体都无法留下,骨灰也随意葬在这荒山野岭中。
黑影脱下外套,小心盖在他身上。
阮绪看着他那张惨白满布刀痕的脸,颤声喊一句:“瑜哥。”
林瑜抬手抹掉他脸上的雨水,微微叹口气。
“别哭,他最见不得你哭的。”
阮绪神情有些恍惚,立马抬手揉着眼睛,结果越揉眼越红。
滂沱大雨就像替他们两人哭一样,哗哗的水声吞噬着一切声音,无声无息。
林瑜表情很平淡,应该来说,他已经没有情绪波动了。
“程钧是你杀的?”他望着阮绪。
阮绪脸色青白,摇摇头又点头。
“我只是砸他几拳,没想过他那么弱,就死了。”
去年大寒那晚,他下班回来,一个自称程烬弟弟的alpha莫名其妙拦住他。
上来就称兄道弟的,还把他拉进无人的角落。
当时他没在意,以为是喝醉的疯子。
但在alpha说一句,“你和给我爸匹配骨髓的那个omega好像。”
后面,程钧还掏出一张他哥满身是血躺在手术床的照片。
那天,阮绪爆发出他从未有的力量。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悄无声息的在他拳下流失掉。
他记得那晚,程烬回来很晚,晚到他把所有痕迹都清理三遍他依旧没有回来。
自从程烬搬来后,那些昂贵的家电也挤进来,他窝在暖烘烘空调下,睡得迷迷糊糊的。
他耳边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传来。
自己揉着眼睛爬起来,就看见昏黄暧昧的灯光从门缝里射出来。
下一秒,门开了半截,他看见程烬在洗脸池里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