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 by作者:无情无错 完结
无情无错  发于:2023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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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苦了木儿, 这可怜的孩子。
“儿子,咱们今夜要在这野外呆一宿,天一亮就出发。来喝点儿水。”邱婉儿抱着歉意,安抚孩子。
孩子是多么乖巧懂事, 饮了水,小手搓搓眼皮,糯糯撒娇道:“唔……木儿要娘抱着睡。”
小家伙的确困意颇浓, 婉儿心疼得紧,靠上车壁坐了个稳当, 才将孩子搂进怀里,轻轻拍着, 柔柔哄着,直到孩子入眠,直到心事重重的她自己也撑不住疲累困顿,逐渐睡去。
似是才过了小片刻,又恍如在梦境中穿梭了太久,邱婉儿惊醒于一阵响动。她蓦然睁眼,将孩子圈紧,警惕而小心地,撩开马车窗帘,几丝暗弱光线霎时挤进来,已是黎明时分。
而方才那异动,她侧耳分辨过,是蛇鼠鸟兽的可能多过是前后追兵。舒一口气,看看天色,或许可再眯半个时辰而后出发。
这一眯就是大半个时辰,此时天色也已渐亮,邱婉儿再次猛然睁眼,有别于之前“窸窣”之声的异动再度传来,这一回,婉儿感到一股逼人的肃杀之气四面袭来,激得她汗毛倒竖。
瞬息间,危机感强势包围,婉儿的气息开始不平静,相应的,孩子也被这不平常的氛围逼醒,懵懂茫然不知窗外事。
“木儿,你呆在马车里,千万别出声。”
干涩的声音压得极为低沉,婉儿安顿好木儿,抄起佩剑迅速窜出马车。同一刻,马车四周跳出几个人,逼近婉儿的安全防守范围。看他们的架势,个个身手不凡,而为首的一人,婉儿循着微弱光线仔细瞧了,算是一张熟脸。
“姑爷,老爷有请,请随我等回去。”
邱婉儿心惊,暗叹赵家人动作如此之迅速,目光环过一圈,落在眼前说话人的脸上,对方不容抗辩的态度,令她大为苦恼,而当前凭她一己之力还要护着木儿,若是出手,毫无胜算。
左右思考着应对之策,婉儿未有动作,也不应答,那神态倒叫对方众人觉得她临危不乱,镇定自如。可不论她有多少招数,这一遭,他们势必要将人带回去的,是以并不多费口舌,从一开始的探步合围,到一声指令展开攻势。
邱婉儿挥剑起势对抗,却苦于以寡敌众,始终处于下风。而对方几人似乎顾忌着伤她性命,竟不下狠招,轮番围上来,意在耗她体力。
看穿这一点,婉儿也未轻松多少,数个回合,招式尽数用毕,矫健的身姿逐渐现出狼狈,艰难地与这几人苦战。这时候,马车里的木儿无疑失去了保护,那首领趁着大人深陷纠缠,纵身一跃跳上马车,掀开车帘,一把将小人儿夹起。
“爹爹!”
婉儿心一沉,急怒:“放开他!”
“哼,你与这孩子,谁都逃不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赵总管,你若敢伤及我儿,休怪我手段狠绝——”
双方还未进入胶着对峙的局面,邱婉儿分心牵挂着儿子,动作更加艰难,眼看就要落败,一闪身的功夫,眼前出现一个蒙面人加入战斗,一掌击退两名打手。
“来者何人?竟敢搅我赵府之事!”
那赵总镖头身边的大总管岂是泛泛之辈,只那蒙面人出手的几招便能断出,此人身手了得,当即更是把木儿锁紧在自己怀中,以保证必胜筹码。
“……”
蒙面人毫无应答,闷声打得精彩,很快把围在婉儿四周的人牵制住。婉儿趁此空隙,飞身跳上马车,剑指赵大总管,怒目相对,威势逼人,
“放下我孩儿!”
“哼!”赵大抱着孩子一跃而起,借着婉儿顾忌孩子不敢剑锋相追的时机,退至护卫圈:“姑爷,你对不起赵家在先,我等奉命拿你,断不能白走这一遭。你若良心尚存念向悔改,就弃械投降随我们回去!可你若执迷不悟拼死相抗,我们也奉陪到底!”
赵总管的话气势也足够强,他怀中的木儿扁了嘴,小小的他几时经历过这等场面,被陌生人卡在怀中动弹不得,看着自己娘亲为了自己,与人苦苦相斗,心里急得怕得不知不觉就淌下泪来,嚎啕声当即传开。
孩子的哭声听得邱婉儿心口揪成一团,可又怎肯投降,蓄势再战。蒙面人看出她的意图,知她还欲逼上前去把小小人质救出来,可惜凭他们二人势单力薄,久战必然不利,再想到这母子二人即将可能面临的处境,咬咬牙,扔下一枚烟雾弹……
烟雾迷眼,邱婉儿在这片茫白中被人拉走,动作之快,她来不及反应。荒山野路疾速飞了许久,远远离了官道,蒙面人才带着她双双落地。
“好了,他们暂时追不上来。”
“你为何救我?”
邱婉儿言辞不见感激,对于这位出手相助的蒙面人,她是三两眼就已心中有数,不是石田还能有谁?
果然,男人摘下面巾,正是石田那张熟悉的脸,挂着复杂的神情。
婉儿觉得讽刺,不禁叹声:“呵!怎么一个个动作如此之快!难不成那马有才竟如此不中用,连一日都扛不过?”
“并非马有才不堪,是你太过自负。”
石田的语调平静,话里却是略带遗憾。邱婉儿不解,眼神询问究竟。
“你太小看了赵氏一门。赵总镖头老谋深算运筹帷幄,赵夫人持家有道手腕高端,赵小姐则冰雪聪明,行事亦颇有其父母的风范,纵使你计划周全,顺利逃了出来,也难顾及后续……”
邱婉儿不屑:“我只关心我们母子俩如何顺利出逃,从未考虑过我们离开后,其他人会如何。赵家人再聪明,也与我无关了。至于你家主子……若你想从我这里探得一分他的消息,那就有劳先助我救出木儿。”
见她如此,石田忍不住叹气,情绪比往日丰富太多:“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我们都中了赵总镖头的计,不论是你我,还是我家公子。”
“你说甚么?!”
石田再叹一口气,三两句点醒她:“你以为振威镖局大当家是甚么行事草率的人,招婿一举怎会马虎?你以为你假天海的身份那么好隐瞒?”
经他一提,邱婉儿也觉有理,心头突突跳起来:“这么说,赵洪威技高一筹,识破我们谎言之后没有打草惊蛇,反而将计就计?”
“应该说,在我们计划争夺赵氏家业之前,他就已做好部署,等着我家主子步入陷阱。”
“陷阱?可笑!真是一对儿好师徒。老狐狸教出一只小狐狸,小狐狸存有异心,老狐狸早有洞察,大小狐狸各自排了好大一出戏,偏偏小狐狸自作聪明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哈哈哈哈哈!”
“……”
婉儿笑毕,还是那句话:“石大哥,我们再做一笔交易,你帮我救回木儿,助我们母子安全出逃,我便告诉你曾凌峰的下落,如何?”
石田望着她,脸色无尽的复杂,半晌,吐出自己的观点,
“我认为,木儿在赵府,比你带着他东躲西藏要来得安全。”
婉儿闻言,眸光倏然转厉,在旁人看来,那眼神中含满了警惕与不客气:“甚么意思?”
她骤然的竖起的防备,她周身笼罩的不悦气势,足以令平常人心悸。而石田从始至终只是定定看着她,眉心夹起两道难以捉摸的细纹,
“镇南军统帅回京述职,已整装北上,现今途径凉州,今日就要入城了,邱婉儿。”
被点了姓名的邱婉儿,脸色僵住,心内翻腾起惊涛骇浪。
“呵!石大哥本事不小。”竟然……
“不错,你的身份背景,我已查了明白,你的处境,我也已知晓。你若肯听我一句劝,便随我回城暂且避祸,再图解救令郎,他在赵家不会有危险。至于我家公子,我料你并未对他下毒手。”
“……”
婉儿垂下眼帘,细细思量,深觉石田所言甚是,那人有心寻他们母子,带着人马一路北上至此,不知沿途会布下多少眼线,此时自己若带着木儿南下,不是避难,反倒是自投罗网罢。可若不能北上,也不能南下,难道要去荒芜的西疆?或是流寇海匪不绝的东土?
显然,都不是绝佳选择。
“罢了,姑且听你一回。可你石田若敢诓我,你该知道我的手段。你家主子,还在我手里。”
心狠手辣的女人。
石田锐利的目光锁住她,心内默念这么一句,而后点头。

当日, 木儿被带回了赵府。同日回府的,还有久别多日的一家之主赵洪威。
阖府上下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连日来迷迷惶惶的人心得以安抚落定。在他们眼中, 夫人小姐固然是主子,然那豪情盖世的总镖头,才是镖局和赵府真正的灵魂人物,凡事有他在, 多么烂的摊子都能无所畏惧。尤其是, 他们老爷回来不久, 赵大总管随后便带回了他们失踪的小少爷。
回府的途中,木儿几乎是哭了全程, 赵大等人一群糙汉子耐着性子哄了又哄,直言要将其带回赵府,他才止了哭嚎。如今回到赵家, 见着姥姥与新娘亲, 他与亲娘骨肉分离的恐惧伤怀才得以稍稍平息。
赵氏母女见了木儿, 看他红肿的双眼,皱皱巴巴的裙装,抽泣不止的可怜小模样,心疼的, 复杂的,各种滋味涌上来,将孩子搂入怀, 却左右瞧不见孩子爹,回头去看赵洪威, 疑问挂上脸。
“老爷,天海他……”
“你们不必说, 也不用问,有这孩子在,那个人总归会来。届时,我再好好算一算总账。”
赵夫人母女一听,心中已了然,一家之主这是早有对策,她们也终于能歇一歇奔腾不息的杂陈心情。
只是一事有了眉目,另一事……
“好,天海的事可暂且不谈,现在寻找峰儿的下落也是迫在眉睫!这么几日过去,也不知他……”
“凌峰的事,的确。雪儿昨日不是捉了一名嫌犯?把他带上来,我亲自审问。”
说着寻找爱徒,怎又提起关于女婿失踪的关联人,赵夫人糊涂了,去看女儿脸色,竟见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生出更多的疑问,不过闪念间,也想到了甚么。
“来人,把小少爷带下去,好生看顾。”
“慢着。”赵洪威阻止自家夫人的安排,下达另一指令:“从现在起,我要这孩子一寸不离跟在我身边。稍后审问疑犯,他要在场。”
赵洪威话不容辩,众人不敢妄猜他此举的用意,只管领命去做。少顷,马有才被带了上来。
那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哭唧唧的木儿似是有了反应,盯着那人望了个仔细,随后抱住赵夫人,身子也躲了躲。
而那马有才自是也瞧见了木儿,他的面色变化也有一瞬表现了出来,只很快被他压下去,偏开眼扫视大厅一圈,疑惑又不甘。
无疑,他们的反应,全数落进赵氏一门的眼中。
赵洪威大手一挥,谴退闲杂人等,只留自家人和自己的心腹。马有才身上并无绑束,在这充斥满威势与气场的大厅内,除开不敢有何举动,他心里更多是为邱婉儿母子提起的担忧。
“马有才,我念你与老郑有亲,给你机会坦白。说说看,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甚么。”
得此机会的马有才,望向堂上不怒自威的男人,心知他便是大名鼎鼎的赵总镖头,更知他如此分量的人,说的话自然也有分量。那意思就是,自己若能乖乖交代,供出木儿他娘,或许能免重责。
可又怎么能够!他会为了她做到那样的地步,早该料到会有今时场面的不是?
于是,他马有才面对赵家一门,尤其是威压强大的赵家当家人,选择缄口不言,拒不答话。
此人不上道,赵洪威倒似不急,慢悠悠饮起茶来,带来的是另一番气势。赵雪娥毕竟年轻,关乎那个人的事,她总有些沉不住气,静默了一阵,拉过小人儿,开口问他,
“木儿,这个人你可认得?”
木儿瞅瞅马有才,收回眼,连连摇头。他还牢牢记着自己娘亲交代的话。
这反应,倒也不出人意料。本就是人精的孩子,能不也是个小人精?雪娥又去看马有才,对于他明晃晃摆出那一副打死不开口的姿态,就为了维护那个可恶的骗子,不知为何心底忽而犯了闷,不齿不屑,不甘不爽……
孩子不承认,大人不吭声,场面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赵洪威亮出证据来,审问才有所进展。
赵大总管作为赵府当家人的心腹,可谓是纵局参与,假天海的来历他费些功夫尚能查个大概,这马有才……可以说没有什么身家秘密的。
“把人带上来。”
大总管一声指令传出老远,被带过来的人竟走了几十步,临近厅门了,惊呼乍闻:“有才!”
熟悉的尖利的,城西小巷房主,郑大婶的嗓音。
马有才闻声色变,面露惊慌。这郑大婶儿,他的姑母,莫非……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过别给我在外头惹事!你!”
“姑……我……”
在这姑侄二人扯开对话之前,赵大总管已将大厅外头的护卫家丁一干婢女,赶了个干净,没有吩咐,不得靠近。待他回过头来,郑大婶已一一向赵家人问好,注意到躲在赵小姐身后的小娃娃极为面善,正凑脸拉脖子要去瞧个仔细。
“郑氏,你与马有才是姑侄之亲,我们老爷夫人已然知晓。现在你与我们认一认,我家小姐身后站着那个孩子,你是否识得?”
邱婉儿回了凉州城,暂时藏身在石田安排的住所。两人有约,待石田助她顺利救出木儿,她才给出曾凌峰的下落。
只是依当下的情况,邱婉儿没有把握是他们先救出木儿,还是赵家那边先找到曾凌峰。这一切的关键,在于马有才。若那无用的家伙招了供,没了曾凌峰这一筹码,她再想救木儿,就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些,婉儿埋下心,暗自思考对策……
此时,房门被扣响,婉儿竖起警惕,听出其中暗号,知是石田来了,速去开门,话也急急问了出来,
“石大哥,可有木儿的消息?”
石田摘下黑纱罩面的斗笠,露出一张挂满不大乐观的脸,摇头,
“我与赵府的内应都失去了联络,他们恐是已被彻查控制。木儿的现况,赵府的动向,探不出来甚么。不过有一件事……今日我在赵府侧门,远远看见你们此前租住的城西小院那位房东,被人带进赵府。”
邱婉儿听来,有一瞬的吃惊:“他们这是找人证,对质?这么说,马有才还未招认。”
“不错。”
“可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婉儿皱起眉,态度不甚友好地嘲讽:“既然想做坏事,就该有坏人的行事作风。处处授人把柄,留人活口,你们才会走到任人摆布的今日地步。”
嘲讽很有力度,骇人的言辞听得石田咬牙:“或许是我不够毒辣,而公子他,也没有为了赵家产业泯灭良知。倒是你……我们着实低估了。”
“那你为何要救我?你不是对我的身份来历知解了然了么?不怕惹祸上身?”
“我救你,是可怜那孩子。”
“少跟我假惺惺,你不过是为了早日找到曾凌峰,怕他先落入赵家人之手。”
“……”
二人扯了几句,便开始商议计策。说到赵洪威的手段,说到木儿在赵府可能面临的局面,婉儿做了几个深呼吸。石田只见她如此,知她救子心切,恐她心神难定冲动误事,不由从旁提醒:“赵家是名门,且赵洪威一向自诩仁义豪侠,不会与一个孩童为难,你大可放心。”
“我怎能放心!赵家人定然已知晓我是女儿身,尤其赵雪娥,不知该如何震怒,你说他们不会迁怒我儿子?”
石田不欲与她争辩,硬着语气:“邱婉儿,请你冷静。此事你一旦失了分寸,走错一步……我也帮不了你。”
“……”
邱婉儿眼冒冷光直视他,看了半晌,侧过头去,嘴角牵出一道弧度:此事我若全指望你,就太傻了。
深夜,邱婉儿换上劲装,蒙上面巾,前往赵府探看。有石田的提醒,她也知自己能力有限,不敢靠得太近,从赵府侧门到东院她此前起居的偏房窗底,绕了大半圈,发现守卫不似自己所想般密集森严,心情略松,转而又想道,赵洪威是个老狐狸,赵雪娥也不乏智慧,戒备不严八成有诈,就等着她来上钩罢。
如此猜想着,婉儿此行便止于刺探,远远的测探。悄然前来,悄然离去,一路上只有一个念头——走下策。
实际上,邱婉儿这一猜想并非她多疑。赵洪威下令将木儿亲自带在身边,有人来救,难度已是最高,便是不需守卫,也断无几人能从他的手里抢走一个孩子,他可从来事事掌握主动权来的……
奈何也有某些时候,赵总镖头惊现束手无策的囧境。
“哇——娘——木儿要娘——”
夜半,木儿突然惊梦而起,开始哭闹,一个劲儿嚷着要娘,吵赵洪威不得安眠,
“住口!别哭了!”
摇曳烛火送来微光,赵洪威坐起身,竖起胡子,怒目直视,吼得孩子更是害怕,哭声再难止住。
“娘——有人欺负木儿——娘——”
孩子哭闹声,大人低喝声,把院外的守卫招了来,也把侧间的婆子丫鬟招了来。
“老爷?小少爷?”
赵洪威正烦着,门口的动静叫他烦上加烦:“你们不用进来。”
不就是一个娃娃,雪儿小的时候,不知道多乖。
“呜……呜……木儿要娘……娘……”
“小家伙,难得我这样子你竟不怕。我问你,你如此哭喊,当真把你娘招来了,被我擒下,你可会后悔?”
都过了一整日,木儿岂能不知眼前这老头正在寻他娘亲,并且不是甚么好事。既是对娘亲不好的事,他决然不依。
随后,孩童哭闹声戛然而止。
赵洪威借着烛光,细细瞅了瞅满脸涕泪的小娃娃,看他扁嘴委屈又不敢再吱声的模样,一腔烦躁清扫而空。
“哈哈哈哈……你这娃,倒是比我的雪儿小时候可爱多了……”
乐着乐着,赵洪威忽而想起今日大厅对质,当郑氏不堪压力指认木儿并道出其母时,他的夫人,他的女儿,双双青黑了的脸色,不禁叹了口气。
终究是我对不住她们母女,对不住雪儿。
想罢,随手扯了块巾布,往木儿脸上招呼,边擦边感叹:“你娘虽然狡猾,倒是把你生养得周周正正。瞧你这小脸……是我的亲孙子该多好……”
怎就摊上那样一个娘!

赵雪娥一夜不得好眠。
昨日, 马有才的姑母郑氏,作为有力人证,证实了木儿与其母早前便已辗转落地凉州, 从未见过他们有其余亲近之人,哪里来的孩子爹?虽然他那娘亲不在场无法对质,从郑氏口中的描述亦已可知,他的娘, 不是那个人, 又会是谁?
贾天海?呵呵!假天海。
所有谜题终得解。好一个爹!好一个娘!
她赵雪娥, 招婿招了个女人!
今日在大厅,真相几近清晰的一刻, 娘亲的脸色一片煞白,她自己虽已有心理准备,依然难以抑制地泛起晕眩之感。
一个心机如此重, 诡计如此多的女人, 一个骗取她一家信任, 闹得阖府鸡飞狗跳的恶人,一个搅动她的心,毫无愧意扬长而去的混蛋!
赵家不会放过你,赵雪娥不会放过你!
还不止这些, 恐怕曾府与董家,都不能饶你!
琴儿领着一众婢女从屋外端了洗漱用物进来,见雪娥扶额静坐妆台, 脸色不霁若有所思。
“小姐,您昨夜未睡好, 奴婢已叫厨下备了养神羹汤,梳洗之后小姐先用些?”
“嗯。”
雪娥应了, 配合着众人开始为她梳洗更衣,上了淡淡的妆,面色也好看不少。
赵雪娥梳洗完毕前往饭厅,赵夫人后脚便到,母女二人一见对方都是难掩的倦容,心知昨夜定是都睡不好的,还未开口互相宽慰几句,一家之主领着小木儿也到了。
小家伙眼睛有些肿,雪娥母女看来心情杂陈,到底念他是个孩子,心就软得容易,向他招招手,
“木儿,过来。”
一大早愁容不解的小家伙这才松快几分,朝着姥姥噔噔跑去,窝进怀里扁嘴不说话。
赵洪威英武的脸上同样挂着一丝疲倦,入得厅来便忍不住对妻女叹开,
“带娃娃实在不是我们大男人干的事,这小子昨夜今早都没消停,哭闹起来真是要命。”
母女俩看他一副头疼的样子,哪里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想当日木儿初来赵府,夜里也是一个劲哭着要娘,谁哄都不听。
这般看来,那女人倒是很会疼孩子,她若是个好人,也便罢了……
“老爷,我看木儿还是由我来带着,不会出甚么岔子。”
“这……”
雪娥心有思量,向双亲提出:“爹,娘,木儿何不由女儿看着。那人虽诡计多端,武艺上却不是我的对手,想从我手上救人,不是那么容易。”
赵洪威叹口气,点了头。此事从头到尾,受伤害最大的是他这个女儿,她会愿意看管人质,考虑如何对付那个女人,也是合情合理。
“也好,雪儿办事为父放心。”
雪娥笑笑,看向懵懂无辜的木儿,眸光中多有隐思……
城东商铺区,人流熙攘的街上,一辆马车缓缓开路,向南直行。穿过热闹的街区,拐上宽阔的大路,车夫加速挥动马鞭,大半个时辰,抵达城南,拉马停在位处临郊的健安寺门前。
马车的主人,由着贴身侍女搀扶下车。一身素色,面带愁容,抬首望向佛门的眼中一片虔诚。
片刻,车夫领了交代,驾着马车前往寺边草棚等候,那下车的主仆二人,一同步入寺中,径直去了大雄宝殿。
健安寺香客不绝,远近闻名,逢初一十五,善男信女们便会前来敬献香火。此时这一位,便是近来家宅不宁,又逢十五特来上香祈愿的,董家夫人。
上过香,董夫人还待去求上一签,转身之际,被旁侧同来上香的一名妇人擦身别了一道,撞得她胳膊疼,手里似乎有些异样。待她反应过来是那人故意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人已经快速出了大殿,消失于眼前。
此间,董夫人另一旁的贴身丫鬟除去扶了扶自己主子,并对那撞人的妇人投去一记白眼,未曾发现有何异常。
董夫人心头紧张,抓牢了手中的东西,打消去求签问褂的念头,也下意识不去让丫鬟知道发生了甚么。因为她隐约感觉,抓在自己手中的,是关乎自己的,了不得的秘密。
“佩儿,我们回去了。”
“夫人,今日不求签了?”
董夫人暗暗捏着手心:“嗯,你去叫董福。”
“是。”佩儿不疑有他,出了大殿直往寺外走,老老实实去唤车夫。
支开人,心事重重的董夫人自行躲去禅院前的菩提树下,树干遮去往来香客的视线,颤着手,揭开包裹手中物什的帕子,露出一只翡翠玉镯。此镯翠根细腻,均匀鲜豔,色泽透亮,模样再熟悉不过。
这……是……
霎时,董夫人脸色大变,心口狂跳。她是万万不曾想过,今生还有机会再见此物,还有机会……
想不到,不敢想。
恍惚了一瞬,董夫人收回神思,仔细翻看手中的帕子,但见一行字浅浅入目:今日未时,城南聚贤楼。
不容多想,董夫人迅速将玉镯包好,踹入袖口,心思飞转,迈步离开,上马车后,吩咐:“我有些乏了,今日不回府用午膳,也先不去芸儿那儿,就到城南西巷的董记瞧一瞧,在那儿歇一歇。”
董福只管遵从,向着西巷拍马驾车而去。
一路上,董夫人心神不宁,想起往事,想起心中牵挂的那人,眼眶都不自觉泛红。佩儿当她又在为自己女儿忧心,劝慰的话说了两句,却被赶出车厢,一脸不可置信地坐到外头去。
终得清净的董夫人,不断抚过那温润的玉镯,想象着,期盼着,烦恼着,恐惧着……
可不论如何,今日这一趟,她必定要去。
现今境况,赵府于邱婉儿而言,无异于铜墙铁壁,无异于虎穴陷阱。万般无奈又焦心不已,她选择了下策。
趁着石田不在,婉儿去把年前典押出去的玉镯子赎回,略作部署。此次需借助某人的力量,先脱离赵府的掌控,再躲上一阵子风头,最终规划逃离路线,悄然离开……
走这一步,实不得已。
午时,婉儿换了一身装束,依旧男装打扮,白袍紫纱,面颊涂黑套上一顶书生帽,执起画扇,风流倜傥的美公子,转眼变为文质彬彬的俏书生,利落俊秀的举止刻意收敛,覆上儒雅谦恭中带着木讷酸腐的书卷气……
演得真好。
邱婉儿提前半个时辰抵达聚贤楼,定好雅间,却坐到楼下大堂的角落,不声不响,听着堂中各家贤士高谈阔论,听着各道闲人交谈议论,两杯茶水下肚,终于听上自己想听的话题。
“近日城中街道,来往巡视的官差多了不少,诸位可知是发生了何事么?”
“还是林兄你家住城南,有所不知。城北一带那才叫戒备森严,驿馆住进了一位大人物,知府大人往后这阵子,怕是该跑断腿咯……”
旁桌闻言的众人,具是停下其余话题,参与进来:“你且说说,那是哪位人物,排场如此之大?听你意思,那人还要在凉州呆上不少时日?”
“哪位人物我也不知,不过是听我那在府衙当差的知交好友提了两句,呵呵呵……”
周围人就此话头纷纷展开讨论,婉儿正待侧耳细听,门口进来一人,正是她今日所约之人。
董夫人独自一人前来,在门口环视堂内一圈,被打过招呼的伙计迎上前来,将她带上楼。邱婉儿已无心再听些甚么,再坐了会儿,估摸着时候,起身上楼。
准得很,雅间焚香泡茶均已完毕,闲杂人等不多一个,安安静静仅她董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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