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来人,立即去请曹大夫过来!”
“……”
赵雪娥喊毕,恍然想起眼下人手紧缺,而事态也紧急,自己一刻都不愿耽搁,便与董老爷相辞,
“董伯伯,雪儿忽然想起有件急事需即刻去处理,就先失陪了,抱歉。”话毕,人已飞身离开。
董老爷惊了一脸,望着那道飞速消失的倩影,半天回不过神……
雪娥如此一着,实则是非常失礼的。人家客人上门来,连杯茶水都没喝上,话还未说完,她这个做小辈的主人家却突然离开,是旁人早该恼了吧。可她管不了那许多了,赵家董家关系良厚,相信做长辈的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当务之急,是要去确认那件事……
若她心中猜想当真属实,那姓贾的就太过可怕,太过可恶了!
邱婉儿母子的马车已驶离凉州城数十里,说近不算近,说远,若是有人打马追来,定是能追上 。
婉儿疑心颇重,这一路太过平静,反倒令她不安,不敢有丝毫倦怠,期间只草草吃了两个馒头就几口水。而木儿,除了吃干粮,下车小解一回,再无其他。大热天的奔逃颠簸,他是睡不着的。
此时已是临近日落,过了前方一片松林,就是一座小镇,婉儿寻思到了那里要换一辆马车,打尖或是继续赶路,还得看看情况。
“木儿,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天黑了,你累不累?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歇息?”
记挂着儿子年幼,又是这般难熬的天气,邱婉儿询问起来。马车里,木儿慢慢挪到车门边,撩开门帘瞅着自己娘亲的背影,糯糯应答,
“木儿不累。娘,咱们要去哪儿呀?”
婉儿一顿,随后笑了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找我们自己的家。”
“可是娘不是说,赵家就是咱们的家……”
“木儿!”
身后小人儿黯然的语气把邱婉儿惊住,笑容僵在脸上,皱起眉,不得不拉马停车,回身哄孩子。
“木儿,那赵家于别人或许是个好地方,但是于我们,终究不是归宿。你记住,我是你娘,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
木儿听不明白,茫然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娘,问:“那咱们还会不会回去,见不见姥姥和……”
“不会。好儿子,别想这个了,我们得赶路,天黑之前一定要到人烟之地。”
这两句,木儿不算被哄好,只是对娘亲的顺从。其实他也不懂,明明也是无数次奔逃赶路的其中一次,为何今次离开一个地方,心中会闷闷不安,似乎有些不想走……
邱婉儿也知孩子为何有此一问,赵家人对孩子好,对她好,毋庸置疑。然她们越是待他们好,将来他们母子面临的局面,越是艰难。
只是眼下的她毫无良策,为保自身,唯有一走了之。
对不起了雪儿,对不起了岳母大人!
幸好,我走之前,也算为你们做了件事,就当功过相抵吧。如是那样也抵不过我对你们造成的伤害,那也只能抱歉了!
第60章 问询
振威镖局如今大当家不在, 二当家失踪,此般局势,虽不致全体恐慌, 气氛微妙是不可免的。赵夫人忙得分身乏术,早交代三当家郑镖头费心看顾。
赵雪娥带着满腔愤然与矛盾不堪的疑问,抵达镖局。时下无客,郑镖头与郝掌柜在内厅商讨要事, 其余众镖师出镖的出镖, 寻人的寻人, 大都不在,余下三两名杂役也是个个脸色凝重忙活自己的, 空荡压抑的周遭有别于往日的忙碌生机。
赵雪娥无暇关心这些,匆匆穿过前庭,几乎不及对问候的下人颔首回应, 绕过影壁直奔后院。
她要找的曹大夫正埋首侍弄自己的药草, 赵家与镖局的境况他亦已知悉, 也感叹事件蹊跷,奈何自己一个大夫,为此分忧的能力有限,只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当赵大千金铁青着脸色霍然出现在跟前, 曹大夫很是吃了一惊。
“大小姐?”
赵雪娥不耽一句废话,张口直入主题:“曹大夫,我有件事要问你, 前阵子贾天海负伤,你可曾真真确确为他探过脉?”
“这……”
曹大夫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句打了一记懵, 倒也快速回忆起当日情形,如实交代,
“回小姐,当日姑爷虽负伤卧床,气色却不差,他也一再表示并无大碍,恰好又遇上些别的事,曹某就没来得及为他看脉。”
此一句下来,赵雪娥的脸色如同她的心口,已沉得不像话,追问:“是不是他一再推拒,坚决不配合?”
“倒也不是坚决不配合,是不巧合吧,曹某为他看脉的时候,先是郑镖头被洒了热茶,而后又是石田小老弟来催请,曹某就先去处理那些了,后来也未再去过别院给姑爷瞧瞧,实在惭愧。”
一句话,赵雪娥抓了两处重点,锐利的目光落到曹大夫脸上,疑问再起,
“不巧……是谁洒了热茶?石田催你催得很急?他是怎么说的?”
问话极为简洁,然直指关键,曹大夫便将自己所闻所知悉数尽言,赵雪娥每听一句,脸上寒意愈深几分,心里的疑团,逐渐有了头绪,随后再陷入另一团迷惑当中。
问话结束后,赵雪娥辞了曹大夫,回到前院,在廊前四顾一圈,好容易瞧见个杂役,忙招过来问话,瘸腿的小厮马有才何在?
此时,乱糟糟的曾府因为石田的归来出现短暂的气氛变化,都以为他们主子的随身侍卫,心腹之人,对他们主子的行踪总该有些线索吧。
董依云依旧愁眉深锁,即便董夫人亲身看顾时时开导,依旧无法令这苦命的孩子展颜分毫。如今外出数日的石田终于现身回府,娘儿俩仿佛看到一线希望。
却是遗憾,石田并未带回令她们振奋的消息。甚至,他还是回府至此,才知晓曾凌峰失踪一事。
震惊过后,石田很快恢复冷静,细细询问之下,大致了解了事件经过。作为心腹,心知曾凌峰行事秘密的他,自然有所己见。可这想法,不能告知于人。
“夫人,老夫人请放心,属下必定竭力寻出公子的下落。”
言罢,石田辞了董氏母女,匆匆忙又离开曾府,径直向赵府策马而去。
如今赵家也丢了大活人,境况恐还不比曾府,石田到时,赵二正带了一队人回府复命。
两人目光交汇,心间已有了几个来回。一前一后避开行人视线,赵二将赵府的情况与自己的猜测,一一道出,说话间狠厉情态毫不掩饰,
“没想到,我们还是小瞧了那个女人了!石护卫,你要尽早把那贱人捉回来,问清公子的下落啊!”
“……”
“他们孤儿寡母,半日下来也跑不了多远,依你石护卫的功夫,相信一日之内定能将其捉拿……”赵二目光渐冷,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绝:“那女人狡猾,若她不肯松口,我们可以那孩子的性命相挟……也不能与人声张,只消她吐出公子的下落,即可将他们母子——”
一道抹脖子的动作,赵二做得利落而阴森。
石田拧了眉,没有表情的脸上恍然浮现一丝凌厉,强压下心头不耐,丢下一句话,转身扬长而去,
“人我会找到,该如何处置,我亦自有分寸。”
此刻另一边,石田与赵二口中谈论的那对母子,正全力逃亡。
自出了凉州城,邱婉儿即被浓烈的危机感包围,警惕心一刻不曾放松。正如赵二所言,他们虽马不停蹄一路疾驰,到底是普通的马,拉着半旧的车,赶了半日的路,她自己都已疲乏不堪,更遑论烈日下没命狂奔的马儿。
马儿的速度以可感知的幅度逐渐减缓,而此时已近暮色,距离前方最近一处可歇脚的地方,还有一座山头……
邱婉儿奈何不得,拉马偏离主路,驶入丛林,冒险停车。
“木儿,咱们下车,马儿已经很累了,让它歇一歇。”
“嗯!”
木儿窝在马车里周身不舒服,难得娘亲拉马停车,他是巴不得早早离开那鬼车厢。
马儿着实累得不轻,婉儿给它卸了驮子,绑到松树杆上,由得它自行吃草解乏,才去车上取了水袋和干粮,带着儿子席地坐到树荫下,稍事休整。
“儿子,累不累,枕在我腿上眯一会儿吧。”
小家伙灌下一口水,吧嗒吧嗒回味着解渴舒爽的滋味,摇头,
“不累,娘累。”把水袋递回去。
婉儿牵起笑:“乖儿子。”接过水袋痛饮一大口,喉间的干涩燥热一扫而空,整个人也随着轻抚而过的林间微风放松许多。
“木儿,等到了落脚点,咱们就好好洗洗,换身干净衣裳,再换匹马,有可能的话,再换一辆更舒适的马车。”
木儿听了又是摇头,今日的奔逃唤起小小的他往昔的记忆,令他深觉那跋涉流离的日子不曾远去。而比起那些时候,今次的这辆马车,已算顶好的了。
又见儿子乖巧懂事的模样,邱婉儿只叹不知怎么疼他才好。今日这局面,可说全由自己一手造成,苦了她的孩儿,当真叫她心怀愧疚。
“儿子——”
一阵异动,婉儿的话音戛然而止,警觉地直起身,侧耳静听,忙把儿子搂进怀里,躲到灌木丛中去。
片刻,此起彼伏的踏地声由远及近,经验丰富的邱婉儿即刻分辨出,是一队人马,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圈紧木儿,后者沉默待在娘亲怀里,屏气不敢出声。
几个呼吸的功夫,人马来去的方向已辨别出来,是往凉州城而去的。如此便排除了城内追兵的可能,邱婉儿轻轻舒了舒脸色。
只是当尘土飞扬中,主道上那队规整有序踏路而过的人马进入视线之后,婉儿的瞳孔倏然收紧……
一时间,面如土色,心跳大增。
振威镖局大厅,赵雪娥神情肃然,眼前站着两人,一是郝掌柜,二是瘸腿杂役马有才。
赵千金难得的端起严厉,少主人的威势将郝掌柜二人镇得心生忐忑。一个是不明状况恐再遇事端,另一个则是强作泰然,恐行事败露。
“郝掌柜,我想问问,这马有才在镖局都做些甚么?”
郝掌柜答:“小姐,小马腿脚不便,做不得太多粗重活,也干不大来精细活,主要还是安排他扫扫院子,清理库房这些杂事。”
赵雪娥点点头,侧目望向脸色泛着些微不安的瘸腿杂役,
“马有才,我问你,那日你随三当家与曹大夫前去别院,可见着姑爷了?那时他的情况如何?”
马有才心头一咯噔,垂眉低应:“回小姐,那日小的只去帮着端茶倒水,不曾细看过姑爷,不知姑爷的伤势如何。”
雪娥眸光冷凝,直视着他:“别院自有人手看顾,端茶递水的没有旁人还有小六子,依你不便的腿脚,怎就偏抢着去做一些不该由你来做的……端那一壶热茶,洒了人还烫了自己满手的伤?”
“这……”马有才想了想不敢乱接话,只顾抬头讨罚,
“是小的不对,请小姐责罚!”
倒是有些小聪明,知道躲话不答。赵雪娥再把眼光扫他一圈,继续,
“马有才,你可是同其他杂役一样,食住都在镖局?”
“是。”
“近日可曾告假回过家中?”
“是,小的前几日家中有事,回去过半日,已与郝掌柜讨过假的。”
郝掌柜从旁点头,以示无误。赵雪娥抓住这一点,关键的问句尚未出来,三当家郑镖头不巧过来了。碍于此人情面,赵雪娥不好对他的内侄威压过甚,有些事更不好当着过多人去说,便于此作罢。
虽有怀疑,却无证据,问询这几句实属半猜半探。
与郑镖头互相宽慰几句,赵雪娥满怀心事回了赵府。
才踏入府门,前往城门测探消息的小六子丧着脸出现,雪娥蹙眉叫住他,
“小六子,怎么这么早回来,探得姑爷的消息了?”
“小姐!”
小六子惊了一跳,脸色又转尴尬:“小的无能,没能找到姑爷的踪迹。”
早知会是这番情况,赵雪娥失望并不多,可也尤不甘心,
“就没探到一丝有用的线索?”
“小的惭愧,南门北门都没有发现姑爷和小少爷离开的线索。而且听说近日有大人物要来,这两日出入城查得严,小的特地去和守卫们套近乎问了问,年轻男子带娃出城的,好像只有一个,不过那娃娃是个女娃,父女俩一辆马车……依小的看,姑爷和小少爷还有城中……”
赵雪娥如刀剑般锋利的眼神刺向说话的小六子,沉声问:“你说近日查得严,是否有出入城登记?”
小六子懵:“有……有!”
“即刻去查!那对驾马车出城的父女!”
“小马, 怎么回事?”
郝掌柜算是给赵雪娥的一通问话整懵了,他想不通,眼前这毫不起眼的瘸腿伙计是怎么惹了赵大千金, 那一句一句气势凌厉的询问,实则可称为“盘问”。
马有才心内打鼓,深觉事有不妙,或也是慑于赵千金的聪敏, 那人可是几句话, 字字切中要点。他想, 或许该趁行事败露之前,躲上一躲,
“郝掌柜,您说我一个打杂的,能知道些啥, 大小姐是太担心姑爷了吧。可惜我也帮不上甚么忙, 家中还有事, 您看能不能……”
“又想告假?”郝掌柜也是个心思通透的,哪里愿意掺和这些,只板着脸说:“这我做不了主,你去找郑镖头吧。”
“是是。”
马有才就怕他矢口回绝, 得了这句便连声应是,当即迈开瘸腿溜走。郝掌柜见状,叹口气, 摇摇头忙自己的去了。
另一端,赵雪娥为追查自己那落跑夫君作了下一步安排, 尚未得空理一理混乱的思绪,有下人来请, 才惊觉已到了用饭时辰。雪娥眉心突突,怀着满腔心事前去饭厅。
这个时辰,外出寻人的都已陆续回府,沉寂冷清了半日的赵府,恢复些许人气,却也不似往日热闹,底下人因着近日许多事,更因今日大小姐的雷霆之怒,不敢多嘴,不敢多动作,个个表现得比失去夫君孩子的正主儿更为失意和沮丧。
不说别的,那样一个妙人物,那样一个讨人喜爱的小娃娃,说不见就不见,他们怎会毫无感觉。而他们下人尚且如此,作为与之日日共处,打心间疼爱那娃娃的赵夫人,怅然之意不必言说。
赵雪娥步入饭厅时,见了自己娘亲那无甚精神的模样,心头直直泛酸。
“娘。”
“雪儿,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娘特地吩咐厨房做的,来。”
赵夫人看女儿来了,提起精神招她入座,不动声色观察她脸色。
雪娥何尝不在乎自己娘亲的心情,她们这对可怜的母女,怎就都摊上那般不靠谱的夫君!
不,她爹许是不靠谱,而她那夫婿,却是个十足的混蛋!
一个大骗子!
“雪儿。”赵夫人见女儿脸色忽而变得难看,叹口气安慰起来:“我已差人向你爹报信,派出去的人也不少,定是能将人寻回来的,你……”
“人若是能捉回来,娘打算如何处置?”
赵夫人错愕:“捉回来?雪儿,你当真恨上了天海?或许他有甚么苦衷呢?”
雪娥抿唇,挥退厅中下人,斟酌半晌,只咬了牙,幽幽说道:“娘,倘若那贾天海,不是我们想象的贾天海,不是女儿的良人,而是个……是个十恶不赦的骗子,娘会如何?女儿又该如何?”
此言含义深厚,赵夫人却听得稀里糊涂,向雪娥探问:“女儿呀,你这话是何意思?”
暮色四合,熙攘热烈的整座城进入夜幕时分的平寂,待晚饭时辰过去,街巷归复喧闹,或是比白日更甚。值此时分,人流终于舒缓的凉州城南门,有几波特别的人,带着各自特别的目的,行动往来。
城门护卫自是烦不胜烦,因为今日事多,前来问询的人也多。眼前这个家丁打扮的小伙子午后就来过一趟,他们有些印象,
“喂!你小子有完没完,到底想干啥?我们还得轮值回去吃饭!”
小六子带了另两名小厮,当了头头的他正起脸色,询问的语气真切,
“官爷请息怒,没别的事,就是想向官爷几个打听,今日说到的那对儿父女,那是我等主子的亲戚,没打招呼就离府出城了,我们急着寻人呢……”
话说着,人凑近,借着暮色掩护悄悄塞了一枚碎银子出去,这才把烦躁脸的官爷哄好些,絮絮叨叨带他去翻了出城登记名册。
“今儿明明问的是对父子……怎么又变父女了……”
小六子听见只是尴尬笑笑,正想着回一句甚么,又听另一名不耐烦的门卫多嘴牢骚:“今儿甚么日子,可真多人找甚么父子母子的!你也问,刚刚出城的人也问……”
收受银子的门卫显然是个领队,手下人闲不住嘴,被他瞪了一眼,小六子专注于自家姑爷与小少爷的行踪,倒没那闲工夫八卦一二。
可是当他翻遍了出城名册,未能找到任何关于“贾天海”的字眼。前后翻过三遍,依然无果,只在其间见到两个熟悉的名字,末了摇着头,与官爷们道谢,带着两名小厮离去,嘴上忍不住直犯嘀咕,
“姑爷想是没有出城,咱们还有机会在城里找着人嘛!话说石护卫这大晚上的出城干啥?还有那个谁……”
不错,石田正是门卫口中打听出城父子的另一人,他前脚才出城门,后脚赵小六便领着人到了。
夜色越加浓郁,月色渐已铺洒。城外官道上,一人一马借着月光,飞驰而去。凉州地带广阔,而南门城郊却是只得一条大道,那对母子既由此出逃,必定仍在此道,或许已踏入某一沿途村镇,或许藏匿于山间林海,但总归,还跑不远。如赵二总管所说,他若疾速追查,有极大机会能把人找回。
即便如此,寻人之举实在艰辛,而此次石田单独行动,并未带其他人,只因他心中已有计较,那对母子……
一个时辰过去,入夜已深,难以在途中发现有用的线索,石田一路并未停歇,只管打马向南寻去。
此时,沿着官道前方,忽现异动,石田放眼望去,火把星点由远及近,火光下,一队人马朝着官道这头快速逼近,与石田迎面错身。
是一支规整有序的先锋小队。
那支队伍径直往凉州城方向去的,石田一面拍马一面细想,那些人以那样的速度,在这个时辰赶路,要么就是特殊任务在身,要么就是他们的主帅跟在后头,也即将入城……
他近日往返于京城与凉州,凭借曾凌峰从廖掌柜处得来的线索,奔走于那对母子的身份密探,终于有所收获的他揣着复杂的心情返程,却突闻自己主子失踪,那个人带着孩子同样下落不明的消息,心中可谓是惊涛骇浪。
好个手段高明,举止惊人的女子!奇女子!
只是啊,这支部队若正是那边的人,是为你们母子而来,你……
想到此处,石田肃然的脸色骤变,马鞭扬起,重重挥下,
“驾——”
那头马有才与郑镖头告假,少不了又挨一顿训,且最终也未得准允,对方只说镖局事多,他拿着工钱不可只想着偷懒,不该三天两头往家跑云云。
如此,马有才不好明目张胆地躲了,暗地里合计,自己该如何隐蔽。好在他的心上人计划周全,待她安全离开后,他小心行事,若是顺利,倒也不会暴露自己。
可他却不知,邱婉儿规划的一切,只为了她和木儿顺利出逃,其余的后顾,均不在她的考虑范围。是以,她看似谨密的计策,在聪明过人的赵雪娥那里,并不牢固。
当夜,赵千金命人前来镖局,强制将他马有才带回了赵府……
“马有才,你好大的胆子!”
“……”
夜近亥时,赵府前院侧厅灯火通明,在场人数却是寥寥,只得赵氏母女与那镖局杂役马有才。
院中有数名护卫把守,厅外如意和琴儿一左一右候命,厅内赵夫人母女又都是赵总镖头的家眷,是振威镖局的东家夫人与少主子,且这位少主子还是个练家子,其武艺据说还不比镖师们差……
马有才思量来回,对自己时下所处的插翅难逃的境况很是认命。幸在他自觉还有几分骨气,顶着满头大汗,与气势汹汹的赵家母女周旋对峙,抵死不松口。
“夫人小姐,小的不知犯了何事!”
“我已派人详查,今日你人在镖局,整日不曾离开,可今日出城的登记名册上,竟有你的名字。”
“小姐冤枉啊,小的的确在镖局忙了整日哪儿也没去,不曾偷懒,怎会跑到城门去呢……兴许是碰巧有同名的人出城罢!”
这个时候,马有才生就的一副尖细嗓音,配上他那身自带的无赖气质,颇有些与人耍烂挑衅的错觉,气得赵雪娥柳眉倒竖,气得赵夫人眉头微皱。
“好个牙尖嘴利的混账!若那只是同名也就罢了,偏偏是贾天海做的登记,是他的字迹!”
“怎么可能!”马有才激动起来,他不相信那人会傻到在出城登记上留下字迹。同时又庆幸,自己为助她逃亡顺利,坚持把户契给了她,却不想还真在今日就派上用场。
“怎么不可能?马有才,你与贾天海勾结,助他出城逃走,是也不是?”
“冤枉!小的冤枉!姑爷是啥样的人,小的不敢高攀,怎会与她勾结!她出城不出城,小的压根儿就不知道!”
对方还在抵赖,雪娥气煞,脸色阴沉得可怕,也理智得可怕,一字一句,一步一步,剥开马有才的真面目,戳穿他不堪一击的谎言,
“那么你的户契何在?何不现在拿出来以证清白?”
无赖样的马有才也不好对付:“小姐,那么重要的东西,小的怎么会带在身上到处跑,自然是留在家中的……”
“住口!你还敢扯谎狡辩!马有才,在将你捉拿审问之前,我已派人查探得清清楚楚,你近日行迹可疑,与贾天海有过接触,且专程回家取了户契,而这东西,如今不在你身,也不在镖局,却被贾天海用以通关出城……你还不坦白招来!”
小女子也有大气势,马有才被喝得冷汗直流,依然坚守信念,誓为自己的心上人强筑起护城壁垒。而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口如瓶,为那人拖延时间。
“小姐,夫人,我马有才对天发誓,和姑爷只见过匆匆几面,与她毫无关系,怎会牺牲这么多去助她逃跑呢!小的那户契……定是哪日不当心丢了,给她捡去用了,我自己都不知……”
他的意思,就是吃定赵雪娥手上无凭无据,一切线索都只是推断。
其实不然,赵雪娥所言至此,除去那句“字迹出自贾天海”是为诓骗,其余的都有相当把握。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如意。”
未发一言的赵夫人听到这里,开始配合女儿进入下一步,证据确凿的审问。
片刻,如意领着一名陌生男子进来,马有才原本那一脸的不服顷刻变了几变,咬紧牙偏开头,假装不认识。
“马有才,此人你可认识?”
“……”
被问的人不吭声,赵夫人嗤笑一声,看向那名男子:“你说。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那男子得话,望了望身旁丧气不已的马有才,扯开嗓门如实道来:“赵夫人,我叫王广,认识马瘸子好几年了,经常与他混在一块儿。”
赵夫人有些头疼,与女儿交换眼神,示意那人:“说重点。”
“是是!前几日,这马瘸子突然找到我,说给我一两银子,让我帮他带一包袱的东西去典当。我瞅着那包袱里头全是好货色,没多想就答应了……谁知这瘸子出尔反尔,事成之后只给我丢了二钱碎银子……”
马有才脸色开始转黑,赵夫人母女听着也是无语:“够了,继续说重点。”
“我就气啊!就想这小子平白无故哪儿来那么多贵重物什去换钱,说不定是他偷来的。你们不知,我俩以前常常一块儿去郊外偷果子的……这次他干了票大的不带我,还坑骗我!知道他最近在振威镖局找了差事,我就想那些赃物八成就是出自镖局,要么就是赵府的,所以就自己过来问,没想到还真是赵府遭贼丢了东西……嘿嘿!赵夫人,像我王广这么正气的人,还轻易帮助您捉到了窃贼,您可得好好谢我!”
此人话毕,厅内几人都已是阴沉脸色,尤其马有才,那样子仿佛要把供述他罪行的王广大卸八块。
至于王广最后那句,赵夫人虽十分不爽,还是吩咐如意,后者领会主子的意思,带了人下去。
于此,赵夫人也不想再说甚么了,坐上首座去,由自己女儿安排。
赵雪娥长长叹气,饮了口茶,绕在心间的疑问终于有出口的机会,她盯住神色灰败的人,厉声质问,
“马有才,盗取我赵府财物一案,你已无可抵赖。而以你的行动身手及对我府上的熟悉,断不可能一己成功,除非是有内应。说,你与贾天海到底是甚么关系?你为何与他勾结,助他窃取赵府财物,助他逃离凉州?他入赘我赵家的目的,他身负的秘密,你可知晓?”
第62章 追兵
凉州城南下的偏径小道上, 一路奔逃不息的邱婉儿母子,竟险逢另一重困境,自顾逃命不暇的婉儿哪里知晓, 自己的计策轻易败露,那费心无悔助她脱逃的马有才,已然被赵府扣押,赵家千金正对她与木儿的去向, 对她身负的疑团种种, 循循审问。
自见那队令她惶恐不安的军中人马已过去一个时辰有余, 天色早已黑尽,也有星点月光穿过林间树影洒落, 为他们母子提供一丝光源。眼下境况,邱婉儿万不敢带着儿子贸然赶路前往城镇驿站或是任何人烟聚集之地,更不可能调头回凉州自投罗网, 唯有隐于林间暂歇一晚, 思考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