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少爷摆烂后攻了残疾大佬—— by作者:坏猫超大声 完结
坏猫超大声  发于:2023年0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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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容冷淡地坐在光下,轮椅非但不能减轻丝毫气场,反而更添了几分高深莫测、喜怒无常。
余鹤口腔里的唾液分泌异常,就像饿了很久的人忽然看到一块儿肉似的,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喉结。
傅云峥的五官在灯下更显深邃,神色宁和淡漠,宛若断情绝欲,偏极度了解余鹤脑子里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伸手在余鹤眼前一抓,把余鹤天马行空的注意力拉扯回来:“正经点。”
余鹤:“一会儿晚宴结束......”
傅云峥:“看你表现。”
余鹤伸出小拇指。
傅云峥忍俊不禁,面容上眼神中的冷意褪去,又变回那个什么都纵着余鹤的傅云峥,他伸出小指勾住余鹤的指节:
“宴会上要是有人为难你,无论是谁、姓不姓傅,你该怎样就怎样,不必顾及任何人。”
傅宅,宴会厅。
当傅云峥出现时,热闹的宴会安静了片刻,余鹤跟在傅云峥身后见遍了傅家所有的亲戚。
傅家的人可真多啊。
余鹤刚开始还记着谁是谁,换了两拨人后,余鹤基本就是开启自动跟随模式,傅云峥叫表嫂他就叫表嫂,傅云峥叫大伯他就跟着叫大伯,过嘴不过脑,笑容礼仪挑不出毛病,但傅云峥一侧头就发现余鹤在摸鱼。
傅云峥招手把傅遥叫过来:“你带小鹤去玩儿吧。”
余鹤如蒙大赦,虽然心里清楚傅云峥将这些人介绍给他是帮他铺路,但他余鹤志不在此。
傅遥也很好奇,他和余鹤并肩走出宴会厅:“由表哥亲自引荐介绍,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倒觉得没意思。”
余鹤说:“我求的不是这个。”
“宾客盈门、前呼后拥,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煊赫的吗?这里多少人平时想见一面约都约不上,可这里一办宴会,甚至不用刻意邀请,就都上赶着来了。”
傅遥不解,转过头问余鹤:“那你求什么?”
室内衣香鬓影,到处都是花香、脂粉香、烟草香、酒香,这些味道凝在一处,混成为种名利场特有的气味。
余鹤不喜欢太过复杂的味道,室外夜风寒冷,带着点冬天特有的凛冽,深吸一口直灌入肺里,冰冰凉凉,沁人心脾。
“等我求到再告诉你吧。”余鹤望了一眼夜色中的观云山:“说出来就不灵了。”
傅遥含笑打趣:“不是要当我表嫂吧,说真的,我还没见过表哥对谁这么好,当着茹兰表姐的面还明目张胆袒护你。”
傅遥原本以为余鹤是傅云峥养在身边的小玩意,可这阵仗哪里是‘小玩意’能够出席的场合呢,尤其是方才他听见茹兰表姐抱怨半天,说傅云峥为了余鹤顶撞她。
傅云峥姐弟的双亲去世突然,那时二十几岁的傅云峥骤然坐在傅家掌权人的位置上,波澜横生。
因老傅先生离世傅家股票跌停,所有人都以为傅云峥坐不稳,都等他摔落下来,可傅茹兰却转身与一位早年丧妻的司令订婚,以一次完美的商政联姻硬生生稳住傅家的股票和傅云峥掌权人的地位。
傅云峥也深孚所望,以雷霆手段重整傅家,整合优化国内外产业链,大刀阔斧,推陈出新,不仅稳稳坐在掌权人的位置上,甚至在第一个五年就将傅家的产值盈利翻了一番。
在座的上下三代,老的少的姓傅的人有几十个,可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傅云峥心里只把傅茹兰当做唯一亲人。
这么多年,就从没见过傅云峥有不和傅茹兰一条心的时候。
傅遥有些不可置信,他问余鹤:“他真叫表姐‘兰姨’?”
余鹤点燃支烟,夹在手指间吸了一口,一缕淡淡的烟雾从他口中缓缓吐出:“他们姐弟之间说玩笑话罢了。”
傅遥正要垂眸点烟,一错眼看见个小男孩,傅遥蹲下身招招手:“阳阳。”
张琛阳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羽绒服帽子扣在脑袋上,也不大能看清路,宛如雪球似的艰难挪过来,叫了一声:“傅遥表舅。”
见一个豆丁大的小男孩走过来,余鹤掐了烟:“这谁家孩子。”
傅遥把张琛阳抱起来:“你看像谁家的?”
余鹤定睛一看,笑了。
都说外甥肖舅,这小孩和傅云峥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张琛阳把帽子摘下去,仰起小脸看向余鹤,张着嘴愣了一会儿,伸出短短的手臂:“帅哥哥抱。”
傅遥:“......”
余鹤把张琛阳接过来:“叫舅舅。”
张琛阳没说话,低头扣手。
余鹤浑然不在意,又和傅遥聊了会儿天。
张琛阳虽然才三岁,但打小就跟在父母舅舅身边参加宴会,见过的高官显贵数不清,没一会儿就厘清了漂亮哥哥的身份。
是妈妈口中的狐狸精,小舅舅的‘情人’。是不该叫哥哥,可是妈妈的兄弟才是舅舅,所以也不能叫舅舅啊,那他应该叫漂亮哥哥什么呢?
张琛阳努力思考着这个问题。
算了,一会儿问爸爸吧。
小孩抱着也不沉,余鹤抱着一会儿就忘了身上还挂着个小孩,他去饮料台拿可乐,听到身上的小孩忽然说:“阳阳也想喝可乐。”
余鹤拿起杯可乐插上吸管递给张琛阳。
一转身,冤家路窄,正巧撞见周文骁。
余鹤视若无睹,打算离开。
周文骁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咬牙道:“余、鹤。”

余鹤侧过身, 面上含着三分假笑:“周老板。”
周文骁剑眉微蹙,上下打量着光彩照人的余鹤:“我就说清砚的担心是多余的。看,余少爷在这儿推杯换盏、如鱼得水, 气色瞧着比在余家时候还好。”
闻言,余鹤非但不恼,脸上的笑意都真诚了两分, 他反手捂住张琛阳的耳朵,对周文骁说:“那是,有爱情滋润嘛。”
张琛阳的世界瞬间安静,他咬着吸管抬起头:“???”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周文骁正在和余清砚冷战,余鹤这‘爱情’两字简直像专门说给他听的,尤其是上次余清砚来找过余鹤后,回去对周文骁的态度更加冷淡,周文骁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余鹤和余清砚说了什么。
之前都是在一个圈子里玩的, 他从前那些事虽然不怕被余清砚知道,但也断然不想是从余鹤嘴里说出去。
好话从余鹤嘴里说出去都能变成坏话!
周文骁再次攥紧那节手腕:“你跟清砚说什么了?”
余鹤单手抱着张琛阳, 一时挣不开周文骁的手,他曲起手臂将手腕抬到眼前:“在这儿拉拉扯扯的不合适吧。”
周文骁面容冷峻, 冷硬命令道:“说。”
余鹤动了下手腕, 周文骁更加用力。
余鹤嘶了一声:“疼。”
周文骁才松了一点劲儿, 坐在余鹤怀里看戏的张琛阳突然低下头, 精准地咬在周文骁手腕上。
这一下又准又狠,小狼狗似的把牙嵌进肉里, 周文骁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缩回手。
张琛阳一弯腰, 手中的可乐全洒了,那杯可乐不偏不倚,匀称地泼在周文骁和余鹤身上,雨露均沾、人人有份,他自己身上倒是一点没沾着。
余鹤:“......”
周文骁:“......”
侍从听见动静连忙围过来,用白毛巾擦拭着他们身上的可乐:“余少爷、周先生,先去换件衣服吧。”
“琛阳少爷。”侍从伸出手想把张琛阳抱过来。
余鹤抬了下手臂避开,把张琛阳递给了赶过来的傅遥。
看了一眼满身狼狈的周文骁,余鹤转身离开。
傅遥抱着张琛阳,和余鹤一同往更衣室走:“怎么回事。”
余鹤摇摇头:“没事。”
“他捏小舅肉肉!捏疼!”张琛阳举起手告状。
余鹤:“……”
傅遥骂了句脏话,他不认识周文骁,还以为余鹤让陌生男人沾了便宜,扭头就要去寻周文骁替余鹤找场子。
余鹤拿毛巾擦着身上的可乐,顺手拉住傅遥:“没事,那是余清砚男朋友,看我不顺眼。”
关于余清砚的事,傅遥听余鹤讲过一点,但真少爷也好假少爷也罢,傅遥根本也不在乎,他和余鹤是朋友,自然是向着余鹤的。
侍从拉开衣帽间的门,傅遥让了让余鹤,让余鹤先进。
傅遥:“这是傅家,他顺不顺眼都得看着,真是奇了怪了,这人谁啊敢在傅家为难你。”
傅遥反手锁上门,把张琛阳放在沙发上检查小外甥身上湿没湿。
屋里热,傅遥一边给张琛阳脱羽绒服,一边说:“我还真是头一回见着敢在傅家撒野的.......”
张琛阳附和道:“大胆!”
傅遥窝在沙发上,放松了脊背,端了一晚上他也累的够呛。
把张琛阳抱在怀里,傅遥问:“一会儿见着你爸你妈知道怎么说吗?”
张琛阳了然点头,和傅遥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了:“告状,吓手抖,可乐洒。”
“哎,傅遥,你能不能教小孩点好的?”余鹤啧了一声,先是掀开上衣擦了擦,紧接着拽下身衬衫西装往浴室走:“我冲个澡,好黏。”
傅遥懒得动,瘫在沙发上:“需要我回避吗?”
“你又不跟我一块儿洗,回避个屁啊。”
余鹤关上浴室门,冲干净身上换了身衣服出来:“哎,洗完澡就想睡觉了,也不知道......”
余鹤走出浴室,抬头的瞬间话音微顿:“傅先生?”
更衣室内,傅遥和张琛阳都不见了,只有傅云峥坐在那儿等着他。
傅云峥抬眸看向余鹤:“困了?”
余鹤把衣角掖进裤子里:“冲过热水澡就犯懒。”
傅云峥嗯了一声:“要不你先上楼休息?”
余鹤摸了下自己的裤边,从展示架上摘下条领带套在脖子上:“没事,还能坚持。”
傅云峥拽着余鹤脖子上咣当的领带,轻轻一抻,余鹤顺着力气倒在他身上,傅云峥身上的西装有些凉,他瞧向余鹤,轻声说:“不用你坚持。”
“那不行,假笑一晚上就等这顿饭呢。”余鹤握住傅云峥的手问:“冷不冷?”
“平常差你一口饭了是吗?”傅云峥垂眸给余鹤系领带,他手指修长冷白,和深色领带形成一种眨眼的对比:“别在外面乱转了,开宴后坐我旁边,免得再有不长眼的冲撞了我家余少爷。”
余鹤闻言微微一愣:“坐主桌?别了,我还是和傅遥做小孩儿那吧,我又不会喝酒......”
傅云峥漆黑的眸子钉在余鹤脸上,慢慢重复:“你不会喝酒?”
余鹤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在夜店酒吧玩一夜,红的白的掺着喝一晚上,第二天还能板板正正地走出酒吧大门,傅云峥查过余鹤的消费记录,在酒水这一项上的支出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余鹤显然也知道自己那辉煌战绩很难抹除:“那个时候晚上睡不着,多喝点酒好助眠。”
和傅云峥搬到一个房间住以后,余鹤昼夜颠倒的作息终于调整正常,连失眠的毛病都慢慢好了,开始还得带着耳机听直播,后来听着傅云峥平缓的呼吸声,睡意慢慢就涌了上来。
傅云峥系好领带,摘下自己的领带夹给余鹤别好:“不用跟我解释,你又不是小孩儿,酒量好是好事,在生意场上吃的开。”
余鹤下意识摸了下领带:“周文骁呢?”
傅云峥面无表情:“请他走了。”
余鹤沉默了一下:“怎么请的?”
傅云峥脸上露出些笑意:“保安请的呗,难道还要我亲自请?”
“那是请走还是赶走?”余鹤站起身问。
傅云峥并不怎么在意,随口回答:“见仁见智。”
余鹤轻笑一声,又问傅云峥:“坐了一晚上,累不累?”
傅云峥下意识想摇头,但其实又有点疲倦,到底是在强打着精神周旋,思及在余鹤面前不必伪装,他便没回答。
余鹤瞧出傅云峥累了。
“晚上给你按腰。”余鹤推着轮椅走出衣帽间:“再坚持一下,傅先生。”
主桌坐的都是傅家最嫡亲的一支,有傅云峥、傅茹兰、傅茹兰的丈夫,还有傅家大伯一家、三叔一家,外嫁的小姑都没资格坐在这一桌,那些表亲更不必说。
傅茹兰虽然也是外嫁,但她嫡亲兄弟是傅家掌权人,且丈夫是傅家的座上宾,今儿又是她的生日宴,自然和丈夫一起坐在主桌之上。
她不晓得余鹤衣服被可乐打湿的事情,见傅云峥和余鹤一同过来,余鹤还换了身衣服,也不知想到哪儿去,细长秀眉微皱,与旁人言笑晏晏的喜意也冷了。
傅茹兰神色一凉,旁人自然见风使舵,纷纷起身迎傅云峥入座,对傅云峥身边的余鹤却视若无睹。
无视是羞辱人最简单的方法。
然而大人们心思千折百转,小孩子可不管这些。
席面上的张琛阳看见余鹤,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余鹤挥手萌打招呼,同时奶声奶气地大喊一声:
“小—舅—妈——”
余鹤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茫然:“???”
席面上顷刻之间寂然无声,唯独傅茹兰的丈夫一阵呛咳。
心说难怪他儿子刚才问应该怎么称呼舅舅的老婆,张琛阳的表舅十几个,他当时没多想,随口回了一句舅妈。
见丈夫轻咳,傅茹兰一边伸手拍了拍丈夫后背,一边干笑着质问儿子:“阳阳真会开玩笑,谁教你这么叫的?”
张琛阳天真无邪,对他妈妈甜甜一笑:“是爸爸。”
席上众人:“......”
傅茹兰的指甲不自觉的在丈夫后背缓缓扣紧:很好,家里一共四个亲人,居然出了三个叛徒。
这余鹤不是狐狸精还能是什么?
“先坐吧。”傅云峥开口打破僵局:“大伯、三叔,你们都是长辈,快请坐。”
众人忙笑着寒暄,仿佛集体失忆,忘了那句令人脚趾扣地的小舅妈。
傅云峥招招手,示意侍从搬张椅子放他身边。
大家重新落座后,余鹤微微躬身在傅云峥耳边说:“我还是去和傅遥坐在一起吧。”
傅云峥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余鹤说悄悄话,他在余鹤耳边轻声说:“找傅遥做什么,你又不是他小舅妈。”
余鹤:“......”
傅云峥敲敲桌子,余鹤只得在他身边坐下。
傅云峥坐在主座上,左边是傅茹兰,右边本该是他大伯,但由于加了一张椅子,最右边就变成了余鹤。
余鹤环顾一圈,心说这可真真是张琛阳小舅妈的位置。
张琛阳跟着傅茹兰、傅云峥朝余鹤伸出胳膊:“小舅妈、小舅妈。”
傅茹兰把儿子拨到一边,警告地瞪他一眼。
傅云峥把张琛阳抱过来:“阳阳,坐小舅这儿好不好。”
“小舅舅。”张琛阳在傅云峥怀里象征性地靠了一下,继而执着地朝余鹤伸出手:“小舅妈!”
傅云峥姐弟的审美出奇一致,都觉得余鹤在这张脸足以充当建模,张琛阳的审美与妈妈、舅舅如出一辙,对余鹤完全没有抵抗力,只不错眼地盯着余鹤,眼睛都直了。
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傅茹兰握紧手中的筷子,几息过后,忍无可忍将筷子拍在桌面上:“阳阳,妈妈知道阳阳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可是聪明的宝宝不能只看脸哦。”
觥筹交错的席面上陡然一静,才热络起来的气氛再度冷落下去。
张琛阳不解地望向傅茹兰:“妈妈?”
“有些人是著名的金玉其外,仗着一张好看的脸肆意妄为......”傅茹兰目光一转,落在自己弟弟脸上:“其实不过是一场交易,有人图钱,有人图美色,钱色两讫不谈感情,是不是啊云峥?”
傅云峥举起酒杯,没先敬寿星也没先敬长辈,而是将酒杯落在余鹤面前,冷峻的眉宇露出几分温润,调侃道:“不错,这样说来,余少爷应当是图我美色。”
闻言,傅茹兰脸上变得极难看,握紧了筷子不再多言。
傅云峥尊重长姐,人前人后都不会落了傅茹兰的面子,面对傅茹兰对余鹤的刁难,却接连两次自降身份替余鹤搭台,傅茹兰还能再说什么?
傅云峥是在用行动告诉她,她折辱余鹤就是折辱自己弟弟!
难道她还能当着外人的面灭自己人威风?
傅云峥早做好了打算,都替余鹤接着呢。
傅茹兰的话对余鹤而言无关痛痒。
余鹤端起酒杯和傅云峥轻轻一撞,回应道:“傅老板一表人才,和我正好般配。”
众人:“......”
高脚杯中的红酒泛起涟漪,傅云峥垂眸抿酒,在众人诡异的沉默中放下酒杯,一锤定音:“好吧,般配。”

傅云峥抬眼环视一圈, 目光淡漠森然,场面登时有说有笑,再度热烈起来。
“云峥可真是宠着余少爷。”
“余少爷也很幽默啊......”
“哈哈哈。”
“年轻人在一起, 哪儿有想那么多的。”
“就是,就是。”
话题很快从余鹤身上略过去。
正逢年尾,饭桌上的话题怎么也绕不过分红这个话题, 大伯家觉得三叔家干得少拿得多,三叔家觉得大伯家指手画脚,暗戳戳提醒傅云峥大伯野心太大。
原来傅家这种顶级豪门坐在一块儿吃饭也离不了算计,听他们口蜜腹剑还不如回去听孟大师讲按摩课, 有没有用不知道,至少孟大师说话很有趣。
傅云峥滴酒不沾,坐在那儿看他们推杯换盏,一句话藏着八百个暗示等人来猜。
席间那些亲戚们又旁敲侧击地问起傅云峥身体。
傅家大伯傅海山喝了些酒,又拿出长辈的款儿来:“云峥啊,老二去的早, 我是你大伯,该说的话你不爱听我也要说, 你得趁年轻留个后,茹兰是个女儿家, 这传宗接代的重任还是落在你身上。”
傅海山看了一眼余鹤:“这男孩再漂亮, 到底不能生儿育女, 看你堂兄, 二胎都有了,儿女双全这才是圆满是不是啊, 余鹤。”
余鹤笑意盈盈:“确实,傅先生把全部精力全放在公司上, 在成家和立业之间选择了立业,这儿女双全的福分自然没有令郎享的早。”
傅云峥颔首道:“很好,这也是各有所长了。”
傅海山:“......”
在傅云峥这里从没占过上风也罢,傅海山没想到余鹤同样牙尖嘴利,表面上客客气气,说得话却跟软钉子似的,乍一听是好话,仔细琢磨倒像是讽他儿子没出息。
现下傅云峥一锤定音,旁人便不敢多说,今日傅云峥脾气已然算好的,说到底还是看在他姐生日宴的份上,要在平时,说到‘留后’时便撂下筷子走人了。
饭吃到一半,便进入冗长无聊的敬酒环节。
有远亲带着刚刚大学毕业的小辈到傅云峥面前,请傅云峥在公司里给安排个职位,小辈恭敬地称傅云峥‘小叔’。
傅云峥稳重矜贵地点下头,一家子的欣喜言表,围着傅云峥说了不少好话,还夸余鹤是仪表堂堂。
晚宴时间越久,余鹤越能瞧出傅云峥的不耐烦,面容如霜似雪,笑意不及眼底,盛气凌人,引人生畏,素日里和他说话凑趣腻的傅云峥就像是另一个人。
傅云峥的权势与地位凌驾于众人之上,是傅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人们畏惧他、忌惮他,既想从他身上捞到好处,又偏要装作关心敬重的模样。
每一个人的感情都那样真实而虚伪,演技卓尔又拙劣。
余鹤清楚,他若不是坐在傅云峥身边,这些名利场上的高贵人遇见他是连话都不屑和他讲的;傅云峥也同样清楚,若不是他牢牢稳坐掌权人的位置,以实权参与控制每一个公司的重大决策,这些亲戚也断然不会是这个态度。
傅云峥父亲刚去世时,他曾见过这些人的嘴脸,他母家是海外华侨,生意不在国内,一时帮不上什么忙,父亲一死这些人就变了态度,十分精彩。
还有他刚刚出车祸的时候。
念及此处,傅云峥眼神愈发寒冷。
待到庄园内重新恢复往日静谧,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傅茹兰一家离开后,傅云峥脸上的倦意不再掩藏,撑着头半靠在轮椅上交待章杉:“除夕叫他们去老宅办吧。”
章杉应道:“傅先生早点休息。”
终于回到二楼卧室,余鹤正要将傅云峥抱进浴缸,傅云峥却忽然攥了一下余鹤前襟:“小鹤,我想用卫生间。”
这一晚上,傅云峥始终没有去卫生间,也没怎么喝水,旁人敬他酒,他大多是端起酒杯意思一下,就连傅茹兰和他碰杯,傅云峥也不过是象征性地微抿,酒液沾唇而过,并不畅饮。
余鹤侧头亲了傅云峥耳廓一下,架着傅云峥扶他坐好:“那我出去等你。”
闻言,傅云峥手指蓦地蜷缩起来,突兀询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余鹤转过身,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诧异:“知道什么?”
傅云峥直视着余鹤的眼睛,很平静地说:“知道腰椎损伤会对膀胱功能造成影响。你把毯子盖在我腿上,听到我要用卫生间还主动出去......这很不寻常。”
余鹤心口一紧。
傅云峥太聪明了,擅长从细枝末节中推测出结果,他不想骗傅云峥,便点头承认,返身回到傅云峥身边:“额,没关系的,尿尿都得酝酿一会儿。”
傅云峥皱起眉,紧紧盯着余鹤脸上的神情,似乎在判断余鹤对此的看法。
余鹤眉目和煦,他喝了酒,眼神明亮中又透露出一点不大聪明的呆萌感,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并没有理解‘膀胱功能造成影响’的具体意思,就好像只是全世界的男人尿尿都需要酝酿那样。
此酝酿非彼酝酿。
半晌,傅云峥缓缓开口,语气有种说不出的颓然:“不一样的,这是神经性障碍,情绪紧张的时候会尿不出来。”
余鹤握住傅云峥的手,安抚地笑了笑:“都是这样的,我紧张的时候也尿不出来,我一般给自己吹口哨。”余鹤吹了一声口哨,依旧没把那难以言说的病症当一回事,很自然地跟傅云峥说:“以后我也帮你吹。”
傅云峥:“......”
沐浴后,余鹤和傅云峥并肩躺在床上。
余鹤睡觉习惯不穿衣服,傅云峥却穿着整齐的睡衣,余鹤温热的脸颊贴在傅云峥胳膊上,有点犹豫:“傅先生......”
傅云峥在黑暗中张开眼:“怎么?”
余鹤终于问出口:“你的病很严重吗?”
傅云峥略微一顿,那段过往称得上难以启齿,是傅云峥最不想面对回忆的一段认识经历,可讲给余鹤听居然又比想象中简单许多。
“已经好很多了,刚醒来更严重,需要一级护理,那时还不习惯用轮椅,腰上有外伤,只能躺在床上。”傅云峥语气没什么起伏,仅仅压低了声音告诉余鹤:“那时腰椎神经性功能完全丧失,小便失禁,插了好久的尿管,现在好了,是我心里上过不去,总担心会......所以才总在腿上盖毯子。”
余鹤握紧傅云峥的手:“疼吗?”
余鹤没有言明,但他们都知道余鹤问的是什么。
傅云峥想了一下,很认真地回答:“看大夫,有的护士手稳,下管就不疼,有的就.....还挺疼的。”
余鹤轻咳一声:“是男护士还是女护士啊。”
傅云峥轻笑起来:“你希望是男护士还是女护士?”
“男的女的都一样。”余鹤忽然又变得很成熟,他揽着傅云峥的肩:“希望你以后不要遭这些罪了。”
傅云峥垂下眼:“嗯,病重时躺在病床上,就像一团没有尊严的肉,任人宰割,你会清醒着听他们要如何处理你。割开你的气管帮助你呼吸,从你的鼻子里下一根鼻饲管帮助你进食,所有的生命体征都是依靠这那些管子,没有人在乎你想不想活下去,但你必须活下去。”
余鹤满腔都是酸涩的微痛,傅云峥是那样要强的一个人,在遭遇这一切时心灵上的折磨肯定远胜身体上的痛苦,什么安慰的话在这份苦难面前都那样不值一提。
余鹤将额头轻轻抵在傅云峥肩上:“你下次手术,我会陪着你。”
傅云峥转过头,婉拒道:“我生病时脾气会很差,下次手术......可能要很久以后了,我在南大洋有个海岛,到时候你先去那边玩,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余鹤问:“很久是多久?”
“要看恢复,得两三年吧。”傅云峥回答。
两三年?
余鹤轻而易举地就探听出了傅云峥的意思,原来在傅云峥的计划中,连三年后他做手术时安排余鹤去哪里旅游都想好了。
余鹤一下子开心起来,他的开心藏不住,一把圈住傅云峥:“你是说,三年以后我们还在一起?”
余鹤的直白令人难以招架,傅云峥撑着床侧过身,生硬地回避了具体回答:“看你。”
余鹤就着这个动作把傅云峥揽进怀里,手轻轻搭在傅云峥的小腹上:“以后哪里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傅云峥的耳根有点热,他轻声说:“不用你陪,生病的时候......人很不好看,也很狼狈,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
余鹤说:“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比一个人好过,难道你又觉得我伺候的不好了?”
余鹤伺候人的技术实在一言难尽。
即便如此,傅云峥仍予以勉励,拿着放大镜找优点:“好,你口哨吹的就很好,特别的......催尿。”
余鹤低笑起来,搂紧傅云峥的腰,二人呼吸交错,相拥而眠。

傅茹兰生日宴结束后没几天, 余鹤又接到了余清砚的电话。
午休时手机开了静音,手机屏幕亮起又暗灭两次,余鹤才发现手机有来电, 他手指一划,接起电话。
“干嘛?”余鹤问。
余清砚脾气很好:“余鹤,你怎么不接电话?”
余鹤笑了:“我又不是你老公, 为什么要接你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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