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摇摇头,随口问:“怎么这么长时间?”
傅云峥没说话,轮椅越过余鹤,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对余鹤说:“小鹤,今晚你自己睡吧,我忽然想起来有些工作要处理。”
余鹤:“???”
这么突然吗?
临近岁末,傅云峥处理工作的时间确实有所延长,经常有人拿着一沓文件来汇报工作,可现在都这么晚了……
可能是急事吧。
余鹤没多想,只说了句:“那我在房间等你。”
傅云峥应了一声,转动轮椅到了电梯旁边,按下行键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余鹤看着电梯液晶屏上跳动的红色读数,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傅云峥又没有手机,就算是有下属忽然联系他,也该通过电话啊,可是卫生间又没装电话,难道还能是意念传输?
这不对劲。
余鹤的好奇心并不算特别强,但只要是和傅云峥有关的事情,他就没法不去注意。
余鹤没坐电梯,从楼梯慢慢走到一楼。
一楼有点黑,没有开灯,这点余鹤的行动非常不利,他眯起眼,在走廊微弱的壁光下,径直走到傅云峥的书房门前,侧耳听了听。
没什么声音,有屋里光。
余鹤胆大包天,悄悄推开书房的门。
书桌前没有人,桌面也干干净净,甚至夜读灯也没有开。
余鹤环视一周,发现书房卫生间的灯也亮着。
那一刹那,卫生间里久亮的灯,傅云峥腿上的毯子都有了解释。
余鹤的反应从没这么快过,霎时间想通了所有前因后果。
他窥见到了傅云峥的秘密。
余鹤心跳如擂,轻轻、轻轻地合上了书房门。
小心翼翼地回到了二楼的房间,躺在床上,余鹤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上网查询了相关百科。
在搜索栏输入了‘腰椎外伤’‘下肢截瘫’‘瘫痪、生活自理’等词汇后,余鹤飞快地浏览着页面上的信息。
不久,余鹤长出一口气,暗灭了手机屏幕。
下肢截瘫是腰椎外伤导致的神经系统受损。
网上的医生说,严重的截瘫病人易发生感觉障碍,造成神经性膀胱功能障碍,在排尿上可能存在困难,多表现为排尿不畅、尿急尿频。
膀胱功能是能够恢复的,外界的刺激很容易暴露功能障碍,余鹤工作时偶尔会很激烈,傅云峥从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想来是已经恢复了十之七八。
在腿上盖毯子,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安慰,像一层保险布,能够在极特殊情况下,保护傅云峥的秘密不被生人窥见。
今天傅云峥从卧室卫生间很久出来,紧接着又随便找了借口去书房卫生间,是因为排尿不畅吗?
这症状余鹤是第一次发现。
不知道是傅云峥掩饰的太好,还是温灸时刺激到膀胱才引发了旧症。
这种私密的病灶比残疾还要难以启齿,余鹤就算猜到也没法问,也不能问。
傅云峥性格要强,他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删掉手机搜索的历史记录,余鹤从心中再次发愿:
快让傅云峥痊愈吧,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行善积德,请不要让傅云峥再遭罪了。
求求了。
今年冬季来的更早,一场雨过后,满园的树叶零零落落,从苍老的树干上坠下,砸进水中,形成一种簌簌萧萧的苍凉。
十二月了。
云苏地理位置偏南,鲜少下雪,冬雨中屋子格外阴冷,客厅内燃起了壁炉,余鹤把懒人沙发推到壁炉边,裹着羊绒毯蜷在沙发里直播。
他的直播间非常冷清,余鹤恃凉行凶,对着壁炉拍火焰凑时长。
章杉从奉城那边的公司视察回来,带了一箱子报表给傅云峥,见余鹤怕冷,又端来热姜茶放在余鹤手边的小茶几上。
茶杯落在玻璃台面上的声音才一响起。
傅云峥头也没抬,便和余鹤异口同声:
“我/他喝冰可乐。”
“奉城十一月中旬就供暖了。”余鹤抱着暖宝宝,用捂热的手去暖自己冰凉的鼻尖:“这也太冷了,我鼻涕都要冻出来了。”
傅云峥正在看报表,只是一家公司的年度报表就有字典那么厚,七百多张A3纸摞着跟一沓卷子似的,他用钢笔勾画出几组数据,抽空看了眼余鹤:“明年给你盘个地暖。”
云苏虽然和奉城距离不过二百公里,却是刚巧是不集中供暖的地区。
听见傅云峥说话,余鹤就点了话筒静音,把手机挂在支架上扭头去看傅云峥。
拿着冰可乐回来的章杉听见傅云峥要盘地暖,心里念了句天啊。
傅云峥从小就没在有暖气的地方生活过,之前几次赶上冬天去北方出差,还觉着暖气太干太燥,呆着不舒服,每次去都上火流鼻血。
就这还要盘地暖,明年冬天您还在不在屋里呆了。
“装地暖麻烦吗?”余鹤不知道傅云峥在暖气房里会流鼻血,觉着装地暖的提议真不错,对傅云峥的腿也好。
他趴在椅背上,见傅云峥一直低着头,鼻梁上的防眩晕眼镜微微滑落,余鹤就伸手帮他托了下镜框:“你戴眼镜真好看。”
“不麻烦,”傅云峥隔着镜片看余鹤:“快的话也就半个月。”
壁炉中火光落在傅云峥眼眸中,形成道橘色光彩。
余鹤盯着那抹暖色:“那这半个月咱们住哪儿?”
傅云峥仰起头,仿佛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桥洞?”
余鹤:“......”
余鹤刚来到傅云峥身边时,傅云峥问如果他不包养余鹤,那余鹤去哪儿、有没有地方住。
余鹤当时的回答就是桥洞。
后来二人熟稔起来,每次提及住处,傅云峥都少不了用‘桥洞’二字揶揄余鹤。
把柄是自己给出去的,余鹤无可奈何,只能瞧着傅云峥问:“您一天不挤兑我憋得难受是吗?”
傅云峥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这个傅云峥!
余鹤第对他的第一印象是面容冷峻、性格阴鸷的残疾大佬,相处下来才发现内里藏着只腹黑狐狸,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挤兑他。
坏狐狸。
余鹤破罐子破摔:“是是,我最爱住桥洞,通风好。”
章杉笑道:“余少爷,庄园里还有十几处小院可以住。”
傅云峥又垂眸去看报表,他翻过页纸:“这里之前本来想建成对外营业的旅游庄园,住的地方多着呢,桥洞也有,你想住哪儿都行。”
余鹤啧了一声:“啧啧啧,当朝薛平贵,这么对你的......”
傅云峥手中的钢笔微顿,没抬头:“我的什么?”
余鹤瞥了一眼章杉,章杉识趣地退下。
偌大的偏厅便只剩下余鹤和傅云峥。
余鹤把下巴搭在沙发靠背上,身后是悦动的火光,他凝视傅云峥:“你的小仙鹤。”
“我的小仙鹤?”傅云峥沉声重复一遍,把报表放到旁边,朝余鹤招招手:“过来。”
余鹤不舍得离开暖呼呼的懒人沙发上,他在上面蛄蛹两下,可沙发很沉纹丝不动,他朝傅云峥伸出手:“你过来,你那椅子方便。”
傅云峥:“......”
“给你在沙发下装俩轮?”傅云峥把轮椅往前推了推,移动到与余鹤平行的位置:“离火这么近,不烤的慌吗?”
余鹤摇头:“我怕冷,这绒毯里可暖和了,你来里面呆会儿吗?”
“你这是在沙发上絮了个窝,都能孵小鸡了,能不暖和吗?”
余鹤笑着调低沙发靠背,把轮椅上的傅云峥横抱起来,搂进绒毯里。
说余鹤不懒吧,他不愿意从沙发上下来,反倒差遣傅云峥过来;说他懒吧,又心血来潮把傅云峥也弄到沙发上,和傅云峥挤在一起。
对此,傅云峥做出精准的总结:
但凡是能折腾他的事,余鹤就很来劲。
之前被余鹤抱到床上,傅云峥能通过自己回到轮椅上,可这儿是个临时性的位置,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扶手吊环。
在这种地方离开轮椅,傅云峥就像失去蚌壳的蚌,心中充斥着不安全感,他被余鹤揽在怀中,不自觉地攥紧了余鹤胸前的衣襟。
余鹤握着傅云峥的手:“你的手好凉,给你暖宝宝。”
傅云峥摇摇头:“说正事。”
余鹤把傅云峥揽进怀里:“你说。”
都不说话的时候,傅云峥耳边是柴火燃烧哔啵声,还有余鹤的心跳声。
他们在湿冷阴沉的初冬窝在壁炉边,窗外昏昏暗暗,室内温暖安和。
傅云峥说:“腊月初一是我姐生日,在这儿办,你想参加吗?”
“你想让我参加我就参加。”余鹤玩着傅云峥的手指:“你的手真好看。”
“那一起吧,我姐做惯了大小姐,说话带刺儿,她要是说你,你不理会,我替你接着。”傅云峥思路清晰,纵然余鹤天马行空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依旧不影响傅云峥对余鹤句句回应。
他蜷起手指:“余少爷抬举了,枯枝似的,不好看。”
傅云峥的手很瘦,筋脉和血管明显,修长细嫩,摸起来就知道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余鹤搓着傅云峥的指节,仿若盘珠子一般捻着:“你才是真少爷,手上一点茧都没有。”
傅云峥翻过左手掌心:“之前指腹上有琴茧。”
余鹤把四个指腹挨个揉了个遍:“现在没了。”
“是,没了。”傅云峥回应一声,垂下长眸盯着自己削瘦细弱的手指,语气寥落:“不想玩那些了。”
余鹤听出傅云峥言语中的些许索然,他仰躺在沙发上,抬手抓了一把傅云峥线条清晰的下颌线。
余鹤一扬眉,神采飞扬:“不想玩就不玩,那些哪儿有我好玩,对不对。”
“这话不假,你最好玩。”傅云峥力气很大,单臂的力量负荷起自己全身重量,他把余鹤从沙发上拽起来,不让余鹤没骨头似的窝在自己身上:“下午想玩儿什么?我陪你。”
余鹤瞥了一眼茶几上的报表,酸了吧唧的:“你不还有一箱报表没看呢吗,下午又有公司的人来汇报工作,哪儿有时间陪我。”
“哎呦,冷落余少爷了,是我的不是。”傅云峥把眼镜摘下来,放在茶几上,想了想又抬起手,转而把眼镜递给余鹤,哄道:“眼镜放你这儿,以后什么时候看报表、看多长时间,都听你的,成不成?”
余鹤轻握着手心里的金丝眼镜,满脑子都是些见不得人的想法,他喉结动了动,把眼镜又架回了傅云峥鼻梁上,也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望着傅云峥。
好在傅云峥纵横商海多年,一身表面功夫修的极好。
虚张声势、装傻充愣都是基础本领,就算余鹤在想些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他仍能佯装不知、故作不懂,用纯洁懵懂眼神直视余鹤,以此回避余鹤妄想白日宣淫的龌龊念头。
然而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的技巧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余鹤见暗示起不到效果,以为是自己的眼神不够直白,于是坦言道:“傅总,我想加班。”
傅云峥原是想拒绝,然而明明灭灭的火光下,余鹤的脸比桃李更艳,实在太好看了。
傅云峥往后一靠,阖上了那双凌厉的凤眸。
听之任之。
毯子轻轻动着,傅云峥的呼吸也很轻,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摇摇欲坠。
“傅老板戴眼镜真好看,特别冷清、禁欲。”余鹤精力旺盛,修长的食指一推,把那副滑落的眼镜推上去:“我头一回见着傅老板,还当你真像旁人说的那般不近人情、手段狠厉,以为......”
余鹤的唇落在傅云峥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傅云峥听过轻笑起来:“那你还敢来,可是真不要命啊。”
“这也不能怪我啊。”余鹤终于问出了深藏在心底的疑问:“你当时为什么让我爬过去啊?”
傅云峥终于等到了沉冤昭雪的一天,他说:“我什么时候让你爬过来了?你上来就扑通跪下,吓我一跳。”
余鹤委屈极了:“王务川说你有特殊爱好,然后初见时你那么冷漠,还不喜欢小白兔,那正常人谁不喜欢小白兔啊。”
傅云峥更加疑惑:“什么小白兔?”
余鹤:“就是柔柔弱弱的小白兔,我当时浅夹了那么一下,你让我好好说话。”
傅云峥道:“你声音清亮,怎么夹也柔弱不起来。”
“那您夹一个,教教我。”余鹤一语双关,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傅老板无所不能,什么都会。”
傅云峥无可奈何,只能浅浅叹道:“小鹤......”
余鹤圈住怀里的傅云峥:“我在呢,傅先生。”
屋外寒雨霖铃,西风落叶,室内温暖旖旎,万物复苏。
傅云峥的指尖轻轻掐在余鹤肩头的衣襟上,揉皱了好一块儿,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沉稳:“天气要到三月才转暖,要不今年就给你装上暖气吧。”
临近新春,工人才开始春运返乡,等他们回来就该开春了,傅云峥着什么急呢。
余鹤仿佛明悟傅云峥未尽之意,又仿佛只是翻云覆雨时信口而出的承诺:“明年冬天我也会在,我保证。”
傅家大小姐傅茹兰的生日宴许久没在云苏办了。
自打傅茹兰嫁给某位军区司令做续弦后, 生日宴一直都是在婆家那边操办,这次回云苏,想必和他弟弟双腿残疾、行动不便脱不了干系。
无论怎样, 能在云苏办生日宴,往日里没机会攀附傅家的人心思都活络起来,傅云峥病后许久不出现在人前, 这次是搭关系的好机会。
你问他们怎么知道傅云峥一定会出席?
因为办宴会的地点就在云苏观云山——傅云峥的庄园私邸。
傅茹兰的排场本就豪奢,今年又逢40整寿,提前一周从全国各地调来的铃兰花就一车一车的运进庄园的暖室,铃兰的花期是五月, 而眼下确实十二月,旁的不提,就这错季而开的鲜花便耗资巨大。
生日宴当天,洁白淡雅的铃兰也只能算作点缀,整个庄园花团锦簇,竟是一片三春盛景。
“这样大的排场, 她丈夫还是公职人员,也丝毫不避讳。”
“哎呀, 都说娶妻娶贤,傅茹兰空有美貌, 也不怕招惹祸事, 她丈夫也不管管。”
“她丈夫能管她?当年傅茹兰那么多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不选, 偏偏嫁给个老男人当续弦, 差着十多岁呢,那位疼她跟闺女似的, 嫁过去十二三年肚子没动静人家也不挑。”
“你这都是老黄历了,三年前傅茹兰就生了个儿子, 你不知道?”
“哎呦,我不知道啊,那位都五十多了,还能生孩子呢......别在是......”
花柱后的傅茹兰端着酒杯晃了晃,扬起声音:“别在是什么?”
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当即一收,傅茹兰身着黑色真丝礼服裙,肩披黑白撞色长毛皮草,踩着高跟鞋从花柱后面转出来,神色轻蔑地瞥了一眼方才说她排场大的那个人。
那人朝她尴尬地笑了笑,傅茹兰理都不理,把从花柱上折下的铃兰别在丈夫胸前:“阳阳呢?”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傅茹兰丈夫身上。
男人很高,穿着深黑色西装也跟军装似的,肩宽腿长带着种说不出的利索,周身带着凛然的正气。
他一出现,仿佛连宽敞的宴会厅都变得狭窄,原本想借机和他搭话的人在这份气势之下不由踌躇,连方才躲在角落里聊八卦的几个名媛贵妇都悄悄散去了。
男人四下环视一圈:“不知道,有人跟着,丢不了。”
傅茹兰深吸一口气:“你打小在军区大院长大,当然丢不了,这是什么地方,我弟弟小时候还被绑架过呢,快去找去。”
男人虽已年过五十,然而头发乌黑,肩膀挺括,和傅茹兰站在一起极为般配,他略颔首,跟接到了上级的临时指令一般神情瞬间严肃起来:“好的。”
另一边,别墅内。
余鹤半蹲在地上,替傅云峥系领带:“这条银丝暗纹的,跟你的西服绝配。”
傅云峥转动轮椅,轮椅转动发出些许声响,傅云峥几乎没看镜子,就先被轮椅发出的动静打败了,他垂下眼:“这条也不好。”
他扯下领带,随手扔在衣帽间的软椅上,像个过分追求无暇的完美主义者,在领带搭配这个小问题上纠结了四十分钟小时。
周围两个造型师、三个助理站在服装展示架前,一时也拿不准再选一条什么样的领带出来了。
经过这四十分钟的折腾,他们都非常清楚问题不是出在领带上,但具体原因是什么,没人敢说出来。
余鹤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我替傅先生搭领带。”
几人如蒙大赦,点点头,离开了衣帽间。
余鹤穿着和傅云峥几乎同款的黑色西装,刘海抓到了脑后,修剪过的眉毛特别精神,和这样的余鹤站在一起,没有人会不产生自惭形秽之感。
傅云峥的踌躇不在于余鹤完美,而在于自己残缺。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重新以一个优雅淡然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准备,事实上他没有。
一个双腿瘫痪的残疾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优雅,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集在他的腿上,当着他的面露出友善和气的笑容,用饱含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活着就是一件很坚强的事情,可背过身就会对他的双腿指指点点。
真是的,他们那些人大多数资产不到九位数,负债却绝对上亿,他还没觉得他们活着坚强呢。
想想欠银行那么多钱还能睡的着觉,跑出来参加生日宴。
可真是心胸宽广。
傅云峥闷闷地想:可是有钱又能怎么样呢,他再有钱也是个残废。
正这时,余鹤长腿一跨,坐在傅云峥腿上:“哎呦,我家傅总这么帅,怎么还因为配不好领带不开心了?”
“不要坐在我身上,”傅云峥推了余鹤一下,吹毛求疵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一点不完美:“会把我裤子压皱。”
余鹤轻笑一声,反手扯下自己的领带给傅云峥系上:“系我这条,好不好?”
傅云峥没说话。
余鹤抓着傅云峥的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边:“别不高兴了,生日宴一会儿就结束了,晚上我加班好不好?”
傅云峥抬起眼瞥了余鹤一眼,闷声道:“你加班不就是我加班吗,尤其是你叫我傅总的时候,好像在开会。”
“你摸一下。”余鹤按着傅云峥的手:“你怎么跟正人君子似的,都不主动摸我。”
傅云峥手指蜷缩起来,拒绝摸余鹤的大腿:“为什么正人君子这个词到了你嘴里有种贬义词的感觉。”
“我这么年轻貌美......”余鹤凑到傅云峥耳边,轻声说:“我穿了衬衫夹,你不摸摸?”
傅云峥呼吸一窒,一下子把手背到身后去:“不摸,你快从我身上下去。”
余鹤的呼吸轻轻打在傅云峥耳廓上,同时一道比呼吸重不了多少的声音响在傅云峥耳边。
他听见余鹤说:“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余鹤站起身,用手抚了抚傅云峥西裤褶皱,未果,他便找来块毯子搭在傅云峥的腿上:“现在熨也来不及了,挡一下吧。”
傅云峥低下头,手指捻着毯子边缘的流苏,有种自己的秘密被余鹤发现错觉,可余鹤那张藏不住事情的脸,如果发现了怎么会一点端倪也没有。
傅云峥猛地抬起头,略显慌乱的目光撞进余鹤星河般璀璨的双眸中,刹那间银河流淌,瑶光四散。
余鹤继续道:“反正也没有人敢像我一样掀你的毯子。”
“那可说不好。”傅云峥蓦地沉静下来,在短短的时间内重塑信念,他神色宁和同余鹤开玩笑:“如果他也吐了我一身水,说不定慌乱之下就敢掀了呢。”
余鹤笑起来,随手拽了条领带,手指翻飞给自己系上:“傅总也太记仇了,这么点事说了多久了。”
“没听过傅总睚眦必报吗?”傅云峥整了整领带,转动轮椅离开衣帽间。
走廊里,恰好碰到来寻他的傅茹兰,傅云峥停下轮椅:“姐。”
傅茹兰一双上挑的凤眼先是停在弟弟傅云峥身上,又忽而一转,直视着不远处那位美貌少年,明知故问:“云峥,这是谁呀?”
余鹤站在原地,朝傅茹兰微微颔首。
走廊璀璨的水晶灯影落在余鹤莹白的脸上,那满脸胶原蛋白都快嘭出来滋傅茹兰脸上了。
年轻人肌肉纹理自然向上,还未受到地心引力的摧折,那种皮相与骨相的贴合感是多少光电类美容项目都做不出来的效果。
就是这小妖精把自己弟弟迷得神魂颠倒,成日里在云苏傅宅厮混连公司的事都不管了。
傅茹兰眯起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时逢岁末,正是各个公司的负责人到傅云峥跟前汇报业绩的时候。听公司的人说,半个月前拿回来的财会报表傅云峥到今天还没看完,总是看着看着就把公司的人遣走,和这小妖精凑在一块儿腻歪。
傅茹兰原是不信的,她从没见过傅云峥和谁腻歪,但一个人两个人说她不信,架不住人人都这样说,她今儿私下问过章杉,章杉只说不清楚,说余少爷来了以后白天别墅里都不留人伺候了。
想也知道这孤男寡男日夜独处,都在别墅里还能做些什么。
傅茹兰揽了揽肩上搭着皮草,这余鹤生的这样花容月貌,明明是个草包却带着股出尘绝艳仙气,当真是应了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八个字。
怪不得把她那高冷禁欲的弟弟给迷成这样,就这样一张脸谁看了能不迷糊。
傅茹兰扬起下巴,双臂虚抱在胸前:“生得不错,可惜是个哑巴,怎么不会回话呢?”
余鹤不以为意,反而笑了一下,那双漂亮如桃花的双眸似弯非弯,长长青黑睫毛一扫,仿佛能将人溺死在双眸的波光深处。
刹那间落霞孤鹜,水天之间的那抹绝色都在这一笑之中。
傅茹兰微微一顿,其余为难的话梗在喉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正当她犹豫之时,只听傅云峥淡淡开口。
傅云峥:“姐,你没问他啊。”
傅茹兰:“......”
她瞥了一眼傅云峥:很好,她的宝贝弟弟已经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傅云峥。”傅茹兰质问她弟弟:“你花了两千万就包下个这样的货色?”
傅茹兰攻击法则第三招:物化对方,令对方恼羞成怒,露出破绽。
傅云峥看了一眼余鹤,反问:“难道你还能找着长得更好的?”
傅茹兰:那倒也是不能。
傅云峥朝余鹤伸出手:“小鹤, 过来。”
余鹤走到傅云峥身边,才弯了弯膝盖要蹲在轮椅边和他说话,傅云峥便率先制止道:“先和我姐打个招呼, 姐,这是余鹤。”
傅茹兰原本以为离得近了,就能从余鹤的脸上调出点毛病或者整容的痕迹。
好气, 根本没有。
怎么能有人长成这样,眉目如画,双眸点漆一般神采熠熠,点的还不是普通的漆, 把钻石珍珠都磨碎了掺进去的那种漆。
这双桃花眼又温润又明亮,还带着一股恣意的少年气。
“傅小姐,祝您生日快乐。”
啊啊啊啊啊,傅茹兰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妈的, 怎么连声音都那么好听,那是宛如昆仑玉碎的清亮, 还伴随着瑶琴弦断的铮鸣,余音袅袅回响在耳边, 很难让人挑出毛病。
傅云峥:“姐。”
傅茹兰回过神:“怎么?”
“没叫你。”傅云峥面无表情, 声音冷清薄情, 就像所有娶了媳妇忘了娘的那般冷漠:“我是让余鹤叫你姐。”
傅茹兰:“?????”
余鹤又朝傅茹兰笑了笑:“茹兰姐。”
傅茹兰眼睛微微一亮, 总算让她抓到一丝错漏。
傅云峥让余鹤叫姐那是抬举,这没眼力见的孩子还真顺杆就上, 想和她傅茹兰搭上关系,也不问问掂掂自己骨头几两重, 在场都是道行深沉的狐狸精搁这儿装什么小绵羊。
傅茹兰173公分,还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居然没办法俯视余鹤这个狐狸精!
现在的小孩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生这样高,她只能放弃俯视余鹤。摆出看不起人的姿态傅茹兰最拿手,也不一定非要俯视,
她抬起手,略歪起头,欣赏着手指上精致昂贵的胭红美甲:“你养母张婉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论你都不该叫我姐呀,以后就叫我兰姨吧。”
余鹤从善如流,一点没有尴尬的意思,又叫了一声:“兰姨。”
傅茹兰得意的勾起唇角。
没什么段位的低端狐狸精,打击起来都没甚么意思。
傅茹兰挤开跟在傅云峥身后的余鹤,亲自推着傅云峥的轮椅:“宴会要开始了,先下去吧。”
傅云峥侧头看向傅茹兰,脸上神色不变,淡淡道:“让小鹤推吧,不劳烦您了,兰姨。”
余鹤侧头避开傅茹兰的视线,以拳抵唇,挡住了笑意。
傅茹兰大惊失色,哑声问傅云峥:“你叫我什么?”
傅云峥不动如山,镇定自若:“你执意要认小鹤做外甥,那我只能随着他叫你姨了。”
“很好,很好。”傅茹兰一甩裙摆,怒气冲冲转身离去,她把高跟鞋踩得咯咯作响以示不满,同时甩下一句:“你就护着他,护着吧!”
傅云峥语气沉稳,从容不迫:“好的。”
傅茹兰:“……”
傅茹兰离开后,余鹤非常绿茶地半蹲在傅云峥身边,假了吧唧地说:“你姐姐过生日呢,她说我两句,我又不疼不痒的,你这样拿话刺她,她还不是记恨我。”
傅云峥开启腹黑噎人模式后杀疯了,一张口就是老阴阳:“没事,她本来也记恨你,好感负十和负二十本来也没多大区别。”
傅云峥身穿手工定制西装,脚上一双铮亮无褶皱的皮鞋,手腕的百达翡丽腕表折出冷光,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