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白!?”
胡林和明泉瞧见胡裴一脸不耐烦,顿时知机这是狐狸的名字,两人一起去打温水。
待温水满浴桶,胡裴已经迫不及待去洗漱。
洗浴时,他不喜有人伺候,只身抱飞白入偏房。
他把狐狸搁在桶盆边上,屈身对它大红的眼睛,认真严肃道:“一盆去污,一盆净身。记住了,不洗干净,我就把你宰杀吃肉。”
“嗷嘤……”
胡裴还是没从它的叫声里分辨出语意,奇怪道:“你这叫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我这可不多见。我都听得懂黄仙原型时的叫声,没道理听不懂你的叫声。”
解不开谜题,胡裴也不再继续纠结,瞧飞白真得入盆洗漱,不由勾起唇角。
“看来不是听不懂,确是有道行之物。不然,黄仙何以见你就怕。”
胡裴说完,观察里的狐狸表情及动作一变未变、一顿未顿,又觉得可能是有错。
这还是头一次有小活物超出他的预料外。
【既然想不明白,就先放放,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胡裴思虑完,自顾洗漱干净,连头发都散开洗一遍。
白狐狸体内有一丝雷冥尊的神识附体。
当他跳进第二只温水桶里净身时,狭长的狐狸眼觑向那个小儿。
【真是一身玉质雪肌,不愧为拥有狐族妖王之子灵魂的身体。】
即使胡裴本身的躯体是凡人,但是因为投生过净塔的转轮/盘,定过投生契,却不肯去狐族王子的体内投胎,那他的魂身就会一直被最初的投胎契约锁定。
妖族王子的灵魂会日渐影响他现在投身的身体状态。
他这种问题情况,在净塔已经归于九幽冥府掌管后,就是把工作移交接给冥府阴司。
作为新任冥尊的雷冥尊,当然要解决妖族王子这个残留问题。
但是,显然胡裴这缕魂魄不怎么肯入九幽化解他身上的遗留问题。
其实,解决的方法很简单。
胡裴身死,拘魂回冥府,重新归入妖王之子的狐狸体内。
魂归本位,即可解除原定的投生契约。
他日狐族之身死去,胡裴灵魂再次重新回归九幽,再重新投胎、重新经转轮/盘锁定新的人生契约,如此往复。
不然,以胡裴目前的状态,凭灵魂之力占据一具凡人躯体,随时面临六道轮/盘规则的惩罚,不是早丧就是霉运不断。
偏房内,胡裴从浴桶里出来,擦净后换上干净的衣衫,再见那狐狸真是机智,已经在备下的大絮巾上滚过几圈。
他上前蹲在白狐狸的面前,打趣道:“你是一点儿不傻,却在装傻啊。”
一指点上白狐狸的额心,灵光过后,黏搭在粉色肉上的狐狸毛顿时清爽蓬松。
雷冥尊的神识有瞬间的诧异。
【这妖族王子的灵魂竟然修出灵力,拥有魂体灵心吗?】
胡裴见狐狸干爽,这才探手捧起白狐,顺撸把雪色松毛:“飞白阿飞白,人生所贵在知己,四海相逢骨肉亲。
你我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但是咱们也算八竿子打不上却还沾点关系的亲戚。
我助你为乐,你是不是也该帮助我?”
“嗷嘤……”飞白轻喃叫道。
胡裴嘻笑出声,声音婉转若乐音,逗得怀里的狐狸耳廓轻动。
“虽然不解你的叫声含义,不过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抱上飞白走至外间厅堂。
明泉和胡林已经把热好的饭菜再次端上桌,外加两份不同的水滚鸡蛋。
胡裴呆愣下,抚摸狐毛的动作松开。
他把飞白举起来,盯在宝石般的红眸里:“你……若是吃生食,我可就不养你。”
“嗷嘤……”
“我就当你同意了这个规定。”胡裴把它放在桌面,把两份水煮蛋都推过去。
他自己动手吃上热过的饭菜。
【唔……热过和第一次煮新鲜的口感差太多。】
胡裴也没说什么,只是快速把母亲规定得这份晚膳吃干净。
他再去看白狐狸。
飞白分别轻嗅两只小碗,探出粉嫩的舌卷起不多的汤汁。
不同于平日小狗吃食会发出唏哩呼噜声,反倒是如猫般极为安静。
这点倒是令胡裴十分满意。
胡林和明泉搞完偏房的活出来,见狐狸吃蛋这幕颇觉有趣。
不及两人点评句,这狐狸就不用膳了。
胡裴朝明泉说:“下次去太君院里要千秋山泉煮蛋,一个鸡蛋就成。
收了吧,对了,剩下的拿下去喂鸡。”
胡林一听就按吩咐去做。
明泉忍不住笑出声:“少爷真逗,拿鸡蛋喂鸡,不得吓死那只大将军鸡。”
胡裴没搭理这话,等两人下去后胡林又端水来洗漱。
他见飞白也洗干净,就把它一起抱上床榻。
胡林见状,提醒道:“少爷,你这……会不会不安全啊?晚上若把你抓了可不好。”
“无碍,你下去休息吧。”胡裴等胡林离去,站在榻前朝已经闭目蜷首的狐狸道,“你当是聪明的,晚间不许吵我,还有不准下地乱踩,脏了不许上榻,不然……”
不然什么没说。
胡裴见这狐狸睡得跟猪圈里的猪一样死,动都不动,也没了嘀咕的兴趣。
他直接上榻,盖被子入睡。
但是,没闭上眼。
他侧头看向旁边起伏得一团,撇了撇嘴,把被子拉过去给它盖点。
胡裴这才沉沉地睡去。
夜至深时,半睡半梦间。
胡裴行走在幽暗的鹅卵石道,道旁两边开满艳丽的红丝花蕊,只见花不见叶。
他驻足在道旁,凝目在花蕊上的浅透红芒间。
曾经爬出九幽的模糊记忆慢慢地涌上心头。
那个模糊的银白背影、铠甲一角绘刻电纹,乌发长丝随九幽的阴风轻扬,浮荡一层血色红芒。
胡裴站在这条红丝花蕊的小径中央,茫然地看向远方泛红烛光芒的幽暗鬼城。
前方应该还有一条会冲荡泥土花岸的浑浊忘川河。
曾经,他就是淌过那条拥有无数撕扯之力的大河,来到这条花/径道上……那个模糊的白甲背影……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去。
睡梦里,胡裴凝目在脚边大片红丝花蕊上,发出低沉、乃至可怖的轻笑声。
笑声里有无法说清的不明情愫,刺痛他现有的身心。
床榻角落的飞白感知自身的狐狸身体传来心脏的刺痛,瞬间睁开眸。
在黑暗里发光的红宝石眼睛凝眯在睡梦不宁的胡裴脸上。
它往前挪了挪,钻进胡裴的怀里蜷缩起来。
睡梦里,胡裴的心情压抑而沉重。
他停下笑声,转身往回路走。
“他未入九幽,缘何我就要入?
纵始天崩地覆,我也要弄明白你是谁。”
待他义无反顾踏离鹅卵石道,身后悠然唱起歌谣。
“魂魄归来,闲已静之;
魂乎归来,乐不可言之②;
狐兮狐兮,胡不归。”
胡裴顿住脚,回首望去,呵笑出声。
“彼之乐土非吾心仪,谈何乐不可言?”
说完,毅然离开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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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雷冥尊:原是君州大地风雷仙尊,渡劫期修为,后身陨道魔之战。千载后,由青云仙子和佛子送净塔入九幽时,一起进入九幽。
“三请仙尊为冥帝,诚奉净塔送功德”,风雷仙尊成为冥界尊主,号‘雷冥尊’,主持冥界事务。(有兴趣可以参见《青云仙路》第173,174两章)
②:摘自《楚辞大招》。
翌日,公鸡鸣晨。
胡裴不耐地翻个身,闭眼间一摸怀里的暖意,直接掀开被子,把这暖意扔向地上。
“嗷嘤……”
胡裴在床上坐起,同地上的白狐四目相瞪。
良久,他叹出声,“罢了。我已经许久没有梦见当年爬出九幽的场景。呵,因为你,我又做梦了。
不管你的来意是天赐亦或人为,我都不会同你回去。
这一生,我要活个长命百岁,得一世善果方休。”
明泉已经候在门外当差,听到动静敲门入室,端水盆伺候胡裴洗漱。
他见狐狸窝在软椅上,心道【少爷还是这个脾性,不容旁人、物近身,还以为这飞白多特别呢。】
胡裴没去管狐狸,用过早膳后随它留在房间,带胡林出门去上小学。
今日个特别,在白马小学堂前就遇上晁错。
晁错一身白马小学的浅蓝白领儒门学子服,站在门口神态高昂地迎胡裴。
胡裴看到他时眸中闪过了然,就看晁错气势微昂地近前来。
“胡裴,你别瞧不起人。
昨日我爹可是给我特意求过白马夫子。
现在,我跟你一个学堂,如何?”晁错昂首道。
若是眼神再刚毅些,就不会让人觉得他在虚张声势。
殊不知身后的白马学子们纷纷投给他不屑又嫌弃的目光。
胡裴原本不在意,但是小司徒……
【晁纲现在是中官司士大人,虽名气没有自家父亲的大宗伯响亮,但比自家父亲春官宗伯有实权。
难怪白马小学的教习都要给这晁错几分面子,中官司士大人掌户籍爵禄,后面直隶六卿之首的太宰。相较下,父亲胡云深的春官就显得比较浮于名声。难怪晁家的帖子都可以镶嵌金箔片儿。】
胡裴吩咐胡林晚间不用来接后,就让人回府去。
他径直穿过晁错,往学堂里去。
晁错看他如此态度,气得眼里冒火。
旁有学子取笑道:“夫子道‘闻过而终礼,知耻而后勇②。’偏偏有些人假意知过还戏礼,不知耻来又愚勇,这叫什么?”
有人接上道:“恬不知耻。”
“你们……”晁错气恼喊道,胖耸的胸脯随闷气起伏。
走在入园道上的胡裴住脚、回身,眯眸淡声道:“晁错,过来。”
晁错骂不过就干架,撸起的袖子刚到肘弯,闻言瞪过去,凶巴巴道:“干什么?”
不知为何,这脚诚实得往胡裴处走去。
他觉得应该是今早父亲拿棍子揍人时吼的话起作用。
旁人见晁错这般听话的模样就暗里嬉笑他,再见到胡裴睨来的幽暗眸光,三三两两笑跑入园。
这些学子不怎么敢跟胡裴搭话。
胡裴的容貌盛、名声响,但在学堂里算不得夫子的心疼宝。
而且,虽然人人都喜欢胡裴的样貌,但是晁错有一点没说错。
胡裴其人是真懒,再盛的容貌一旦标签懒的属性,在当下宣扬“明德、勤善”的世道上就有那么一丝不敢同道相谋。
“趴下来。”胡裴朝近前的晁错淡声道。
晁错瞪眼,肥胖让他的身体并不是特别好,一生气还有点儿喘。
“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如若我没猜测,这次是司士大人捐银为民才给你获得入学的机会吧?
此前,你好像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退了?”胡裴勾起唇角,见晁错的脸色越发红润,不疾不徐道,“我累了,你背我去学堂。”
“……你,”晁错震惊地看向胡裴,指了指不远处林木里掩映的学堂檐角,“胡裴,我以前看你不顺眼就觉得你娘……”
“嗯?”胡裴轻吟,“司士大人今早没提醒你跟我好好学?”
“你……你怎么知道?”晁错瞪大眼。
【这胡裴真是成了精了。】
胡裴少年老成般摇头,心觉得跟这孩子继续聊下去真是浪费大好清晨。
他自个儿挪步往林里的学堂走去。
晁错跟在他后面,叽叽歪歪道:“胡裴,你这人真是……哎,你往哪里走啊?学堂是这边道。”
胡裴改主意,途径学堂的岔道,往另一边距离学堂不远的大树走去。
那个地方最适合晒到晨间的太阳,如今正是“春日照高林,闲来入梦时”。
昨日个他没睡好,现在去补觉正合适。
晁错在岔道上磨脚。
清早天没亮,晁纲就拿棍子叫他跟胡裴学好。
晁错冷笑道:“学他逃学?”
宓皦也是一身浅蓝白领儒服,看向胡裴飘飘而去的身影,朝墨迹的晁错道:“如果你能像他一样,不上课也能背出夫子的书,尽管跟了去。哈哈哈……”
晁错哼了声,直接跟上宓皦的脚步进学堂。
小学在大周轩辕皇朝原先被命名为蒙学。
但是,蒙学从三岁启蒙,后来皇朝因为治学钱银的问题,改为小学,从六岁起至十二岁结业。
这个学习时间里,一半的束脩由轩辕皇家提供,全帝国境内的小学都是如此。
这可是一大笔帝国财政开支,同时也为帝国千年基业定下民间基础。
晁错上过蒙学,在六岁时被父亲托关系塞进金都最有名的皇家天机小学,结果两年不到因为调皮破坏夫子书册而被退学。
八岁后又被晁纲托进白马小学。
经过天机小学的经历,晁错对上学已经是一天打鱼、五天晒网,根本不乐意进学。
白马小学的夫子拖年多,至今年开学,晁错都九岁了还不来,就按规矩把他退了。
若非晁纲脸皮厚,为这儿子尽心尽力奔波,还进不去这白马小学。
同时,因为升为中官司士有这儿子的功劳。
作为父亲,晁纲就要苦口婆心得好好教育晁错。
他把胡裴其人品性高洁、与人为善,且目光长远的优点说给晁错听,要他跟胡裴好好学。
实际上,晁纲内心:【胡裴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善谋事而利己身”,不与人交恶的同时还提点对方,真是不可小觑。】
如果当日胡阳上门,晁纲听不懂“眼伤、心残”后面涉及他亲儿的心态、教育问题,会同普通人般拿胡阳简单的客套话当真话听。
那么,鹤鸣台斗鸡的事就这么过去。
但是,因为引起晁纲的重视。
他知道践行育儿、知行合一的道理,外加对晁错还有点信心,事就往一个皆大欢喜的方向走。
如今,晁错肯去白马求学,在晁纲心里,是比他自己升官还好的结果。
此刻,晁错坐在窗棱大开的学堂,看向旁边空置的樟木桌椅,正是胡裴的位置。
他的前面还有六列六排的位置坐满不同年龄但学习进度一样的男女学子,唯独他是这个例外。
“早知道就背那只狐狸了。”晁错嘀咕道。
前面的人往后昂,笑看向晁错,“我叫宇岚,听说今早胡裴帮你解了围?”
晁错瞪过去,“瞎说什么?”
宇岚面色微变,缩回脖子面向前方。
学堂里三三两两就开始议论。
有人朝宇岚道:“你别瞎好心。他这种人……改不了。”
宓皦坐在胡裴位置的前方,回头看向已经鼓起脸的晁错,笑道:“但凡你收敛点性子,这堂上就没人笑话你。
大家都是儒门学子,敏且知礼,敬以知微。
各种道理都晓得,知理善行、悦己达人方是为人处事之道。
胡裴比你还讨夫子嫌,但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知礼、知微的人,大家都喜欢他。”
宇岚点头,插嘴道:“他长得好。还有,虽不听课,还得了夫子‘大未必佳’的说法,但那作业、背诵确是堂上第一,不然怎么会有灵均的名号?”
蔡子衿一身清秀白袍,小脸秀气带丝红润,嘟囔道:“你们够了,别把什么人都跟阿裴比较。他家不就是会逢迎拍马才混上去,真当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
晁错猛地站起来,气红了眼,又握紧拳头。
【你们都是眼瞎吗?
胡裴女娘那德性哪里有你们说得好?
他若真知礼,岂会让小侍整日个背他上下学?】
晁错这一站吓得宇岚都跟着跳起来。
大家这才发现晁错胖是真胖,但是身高和宽度都整整高出宇岚一个头、半个身。若是人不那么胖,配上他周正刚硬的五官,未来铁定是位汉子。
蔡子衿口快,也被晁错这身形、举动吓得往后缩。
正当气氛紧张时,开堂锣声响起。
欧阳夫子踩锣声入室,一袭青衫儒袍系一条纹绣缠云戟的腰带。
左边佩玉扣击宫、羽音调,君子戴玉以示端方。
右边佩戴时下夫人所赠兰草香囊,以示夫妻和睦。
彼时大周帝国靠兵儒联盟打下江山。
儒以腰身缠戟纹敬兵家,兵以头簪直玉作笔敬儒门。
欧阳夫子入室后,头一句就是:“胡裴呢?”
大家面面相觑。
夫子不等这些个偏帮的学子答案,自去十二开的落地长窗前,凭栏望向白马小学最粗壮却是棵向阳歪脖子的大樟树。
夫子瞧见那粗枝干上飘忽日光的浅蓝袍角,念了声:“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①。你们啊,都要引以为鉴。”
蔡子衿脆笑道:“夫子,他若是白首,颜色定是不减如今风采的。
我猜,依然是最有学问、最有风度的灵均公子。”
不论男女学子纷纷应和,“子衿说得对。”
这群声音里就有一声不服气地“哼”脱颖而出。
欧阳夫子睨向后边的晁错。【这中官司士大人家的小儿子还是有几分品性傲骨,践诺行事便是值得人赞赏的美谈。】
晁错原以为会被夫子嫌弃,不曾想这夫子望来时目光和煦、笑意深浓。
倒是让他原本备下的应付一时间用不上。
正想站起来大喊句,就听夫子道。
“好了,大家别管他,咱们开始进学。
晁错,散学后你来我处,我再考考你的研学进度。”欧阳夫子边说,边从桌案上拿起今日该学的书。
晁错愣了愣,不服气的心绪就落了脑后,垂目轻轻地嗯了声。
接下来就是嚷嚷读书声,伴随清明正气的读书声,有人在大樟树的粗杆上睡得正香。
待得锣声三响,就是散学时。
欧阳夫子归置好书,看向最远的晁错。
两厢目光对上时,他微笑间点了点头,跨方步离去。
腰间玉佩的撞击声伴随他的风姿雅韵,渐行渐远。
学堂里喧嚣声起,宓皦赶紧朝晁错道:“你还不快跟上去。
咱们欧阳夫子最好说话,接下来是格物课,教授民间农事用具,你这辈子恐怕都用不上,赶紧去吧。”
宇岚也催促道:“你还不快去?”
晁错有点儿觉得意外,随两人的声音催促还有旁人戏谑的目光就赶紧站起来,追欧阳夫子的脚步而去。
蔡子衿哼哼道:“你们做什么这么帮他?”
宓皦含笑道:“因为胡裴啊。蔡小姐不知道正是因为胡裴当街拦马激得晁错定约,这才有小司徒一跃升为中官司士的美名。何况,司士大人的官声确实不错,这才会惠及他的孩子。”
宇岚也笑道:“我爹叮嘱我多和胡裴学。
今日个胡裴帮晁错解围,那晁错定是被胡裴罩下,护他一二准没错。”
蔡子衿闻言嘟囔嘴,似乎又觉得有点道理,赶紧跑出去寻胡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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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颜真卿《劝学诗》;
②:出自《礼记·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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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裴被三响锣吵醒,又听不少学子游园交流的声响,直接从一侧树干上落地,暗点灵力清洁衣衫后向学堂走去。
路遇三两学子,对方只笑不打招呼,胡裴就当无事而行,脚步还略快些。
学子们只远远看上他几眼,就觉得心情愉快,但真要打招呼,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
蔡子衿迎上走来的胡裴,欣喜道:“阿裴,你知道吗?晁错被欧阳夫子叫去教习堂。你觉得他会不会被训啊?”
胡裴脚尖微错,鼻尖微耸,擦过蔡子衿探来的小手,又走快几步向“勤”字堂走去。
蔡子衿跺了跺脚,与她而来的几家小姐纷纷上前安慰她,言谈间又给胡裴找各种理由开脱他的举动。
胡裴入学堂,坐在位置上。
宓皦就挨过来道:“胡裴,你这次做得真漂亮。我爹都说你不愧灵均名号。”
胡裴杵下巴出神,有听无应。
早间没给那只狐狸安排膳食,也不知道明泉会不会喂它。
黄仙在府里会不会同飞白闹矛盾……
别人都已习惯胡裴得这种态度。
包括拉群回来的蔡子衿又挨过来,娇声道:“阿裴,昨日有人见你买了只白犬。晚间,我就托人买了只回来,好可爱呢,毛茸茸的,抱着可舒服了。”
胡裴闻言眉间轻动,刚才擦身而过时鼻尖嗅到得原来是她身上的白犬味道。
一时间他站起来,往外走去。
这次蔡子衿跺脚,嘟囔了。
宓皦挨过去道:“子衿,你一定不知道胡裴最讨厌犬了。”
蔡子衿瞪过去,避开他道:“挨过来做什么?我跟你很熟吗?他自己可以买可以抱,为什么我抱就嫌弃我有味儿?”
宇岚笑道:“他便是这样的人,你不还追在他后面跑。”
“你们……讨厌。”蔡子衿又瞪两人,跑回自己的座位。
这日的“勤”字堂里,胡裴只出现在最后得一节音律课上。
待得散学出门,消失一天的晁错也被欧阳夫子放回。
他两眼发晕间瞧见赏心悦目的美人,心头一动对上胡裴射来的幽眸,随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这美人不正是胡裴女娘!?
胡裴正站在灌木花丛边,状似在欣赏学院里的繁花枝叶。
晁错走上前,原打算路过他,不知为何停下脚步。
他重重地咳了声:“胡裴……咳,散学了?”
胡裴屈指拂过黄丝蕊包红的花瓣,孤芳自赏中一言不发。
晁错瞧见他那细指,不知为何精神一震,拉起唇弧,上前道:“我们司士府的马车就在外面,要不要捎你一程?”
今日个出门前好像爹是这么说来着,跟胡裴搞好关系。
何况,欧阳夫子那张脸全是字组成。这胡裴长得娘,但是真好看,比欧阳夫子的脸好看太多了。
胡裴闻言放下抚摸花瓣的手,转身就向学堂外走去。
晁错扭曲张脸。
这家伙真是……不讨喜,不搭乘就不搭,吭一声都吝啬,看不起谁呢?
他想快步超过胡裴,结果胡裴就是走在他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同散学的学子们跨出学衙大门。
晁错见胡裴往停马车的驿亭走去,疑惑道:今日个他的小侍不来背了?
至官办驿亭处,这地儿十几辆马车停在里面,全是来接散学的学子。
有人见胡裴,好奇道:“咿,胡家不是不兴乘马车吗?胡裴往日都是小侍背着回去。”
众人好奇间,就见晁错站在自家马车前,胡裴先他一步上晁府的马车。
晁错愣怔在踩凳前:这胡裴是什么意思?
在马夫晁伯的提醒下,他赶紧上车掀帘入内,就见胡裴坐在车厢正中位置,变客为主,用上家里备下的糕果点心。
“胡公子、少爷坐好了,驾……”晁伯吆喝一声,打马离开驿亭。
余下的学子还在议论纷纷,言道:这晁错真是被胡裴罩下了。
车厢里,晁错瞪大两眼,抢过胡裴要拿的果子盘,“你这女……”
望入胡裴幽暗的眸光,晁错忍不住咽口吐沫,把果盘放回去,硬起嗓子道,“咳,你别以为我输给你就会怕了你。”
胡裴拿过桌面上干净的絮巾擦过粘有糕粉的指尖,不紧不慢地道:“司士大人就没说让你跟我学点做人的道理?”
“我爹是这么说,但是,不代表我要处处让着你。还有,收起你那狐媚的眼睛,不要被趣马大人家的田依小姐看了去,瞎勾人。”晁错咬牙道。
“嗤……”胡裴轻笑。
为什么喜欢逗弄晁错?
大概就是这个胖少年还有张可以入目的脸,外加不同别人看来时或呆或痴或欲的眼神。
“趣马,掌管金都马匹圈养。以司士大人如今的官位,作为晁府独子,你想娶他的女儿有点难。”
这方面晁错很有经验。
他咧嘴发笑道:“这用不着你担心。我爹官大,趣马定不敢反对我爹的提议。”
胡裴似笑非笑地睨过去,耳听马夫喊停马车,就起身往外去。
“胡公子,胡府到了。”晁伯刚说完,车帘就掀起。
胡裴站在车门处,逆着外头射进的夕阳暖光,轻笑道:“明日个赶早来胡府接我。不然,我会去趣马府外的彩翼街走走。”
“胡裴女娘……你……”晁错赶紧盖住嘴,瞪过去。
胡裴已经下晁伯摆好的踩凳,走向在府门口张望后迎来的胡林。
晁错掀开马车的窗帘,怒喊道:“胡裴,你给我等着。”
胡裴什么都没说也没回头,带胡林进胡府。
他走回玉芝院,边问道:“飞白怎么样?”
胡林恭敬回道:“整一日都在榻上窝着,不吃不喝也没出去。”
“黄仙呢?”胡裴跨过院槛,看向远处的小偏房。
耳内传来松树枝上白头翁一家的叽叽喳喳叫声。
“黄仙啊,今日个起早了,大家都说她变勤快啦,早间一直在厨房帮忙。”胡林笑说完,又拉平唇角,“少爷,今日个不要我背,是不是觉得我……胡松走后,我是不是也……”
胡裴闻言微顿,继续入堂。
他坐在厅堂的椅子上,一眼瞥见窝在锦凳上的一团,漫不经心地道:“我日渐长大,人也变重。
胡府规矩,学子上下学衙需要步行,唯有八姐可坐老太君的马车上国子大学。
六哥胡阳都要步行。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清楚。
以后有晁府马车顺路载我,你也能得了闲。”
胡裴又想起九岁的晁错还想娶趣马家的姑娘,朝胡林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年后二十吧。这段时间好好物色个姑娘结亲。另外,不要再同胡松接触,等娶了媳妇过日子多得是费银子的地方,攒起来吧。”
这几句叽歪话全是院里松树上那几只叽叽喳喳的鸟说来,经胡裴的口转给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