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 by作者:寒鸦/梅八叉
佚名  发于:2023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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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听说过一个谣传……我的外公在我生日前一个月的时候,修改了遗嘱。将整个慈鑫交给我的母亲经营。”
“你怀疑谁?”
“我不知道。”唐彦回答他。
“你的三个舅舅?”
“……我不知道。”
“还是董事长郑千琴?”
这个话题变得凝重起来。
活着的亲人杀死了死去的亲人,滑稽又残酷,像是一个恶劣的笑话。
唐彦开始有些后悔跟姜危桥聊起这些来。
只是也许他真的需要有一个人去倾诉。
又或者也许是因为他刚睡醒,心底那条防线有些软弱。
才会一时暴露。
被创伤过的后背剧烈地痛起来,连带着还有受过伤的肺,仿佛无法呼吸。
“我们换一个话题好吗?”他有些疲倦地说,“我不想聊这个。”
姜危桥安静了片刻:“好,我们聊点别的。”
他蹲下来,看着唐彦,情深款款的问:“下午饭吃什么?”
唐彦:?

老乙和小甲从东山墅出来后就找了个面馆吃饭。
等面的时候小甲突然问老乙:“叔,你知道姜哥跟唐总是怎么回事儿吗?他俩以前认识吧。”
老乙震惊:“你还不知道啊?”
“嗯……这事情有传播这么广吗?”
“那倒没有,我抖音上找到点儿八卦边角料。所以也不是很详细。”老乙组织了一下语言,“听说啊,只是听说,当年唐总大学的时候,包养过姜危桥。”
小甲大为震撼:“!!!”
“然后唐总认真了,姜危桥嘛就是玩玩,也不只有唐总一个客人……那肯定是没有真心的。所以两个人就分开了。”
小甲愤怒:“渣男!垃圾!”
“现在又回来追唐总,还不知道是图什么呢?”老乙鄙夷,“确实很渣。”
被污名化的男主角浑然不知有人在背后这么编派他,还在问另外一个男主角:“一起出去吃饭呗。”
唐彦下意识就想拒绝,但是好像拒绝对于姜危桥来说也没什么大用,他准备多花点耐心。
“我们好像刚吃完饭……”唐彦看了眼时间,对姜危桥说。
“对,三个多小时之前。”姜危桥笃定,“午饭。”
“……我不饿。”唐彦道,“而且我不想出门。”
因为太不方便了。
每次出门,如果是去往陌生的地方,都会面对很多突如其来的问题。大家打量的视线、无法顺利通过的通道和楼梯,还有洗手间、台阶……都会让他束手无策。
“去吧。你不饿我还饿呢。”姜危桥说,“中午我都没吃好。你在迷踪一通点评,我吃什么都不是滋味。”
唐彦还有些犹豫。
“你现在已经没有事了,慈鑫的职务也没有了……在家里连个班都加不了,还不挥霍挥霍生命吗?”姜危桥又说,“你放心,老乙和小甲都走了,只有我跟着你去,我们不下车,就在车上吃。吃完就回来,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我没有觉得不方便。”唐彦说。
“去嘛。”姜危桥笑着祈求,他眼睛闪闪的,半蹲在唐彦面前,带着期盼,像是下一秒就会从怀里掏出什么订婚戒指一样,让人无法拒绝。
唐彦也不能。
他垂下眼帘,刚张嘴说了一个“好”字,就见姜危桥一跃而起把他推出了书房,绕进了卧室,然后进了衣帽间,一会儿拿了件淡蓝色的罩头卫衣和一条牛仔裤出来。
“你先换衣服,我也去换衣服去。”
说完这话,姜危桥把衣服放在床边,出了门,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合上了房门。
唐彦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转身才把轮椅摇到了床边,那件卫衣也是他过去的 旧衣服,压了箱底,很多年都没有拿出来过,他几乎将这些衣服遗忘。
他的衣柜里只有清一色的黑灰色系西装,也不知道姜危桥是怎么才能把这身衣服找出来。唐彦按照之前的训练步骤,很娴熟地为自己换好了衣服,然后犹豫了一下,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卫衣那么宽松,而牛仔裤又厚且硬挺。
让他消瘦的躯干轮廓被隐匿在了服装之下,整个人看上去没有那么的孤单和憔悴。
收拾好了下楼,姜危桥已经在一楼等着他了。
他又换了衣服,和唐彦同色系的牛仔裤,外加一件路易威登今年的新款绿色满花卉卫衣——就算是最日常的穿搭,也不忘记彰显自己公孔雀的本质。
“怎么这么看我?”姜危桥拿了车钥匙回头问唐彦。
“在想你住在楼下卧室,能不能放下你所有的衣服。”
“你如果担心我,我其实可以搬到楼上来,住在你房间。”姜危桥抿嘴笑了,“Boss要不要考虑一下?”
他那么的狡黠,像是一只狐狸,似乎另有所图,又似乎只是开玩笑。
可是唐彦根本没有理睬他的试探。
“还出发吗。”唐彦问他,“已经五点半了。”
“天啊,五点半?走吧走吧!北京大堵车呢!”
“我们到底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姜危桥神神秘秘地说。
出门的时候,唐彦想要换成平时用的那辆电动轮椅,姜危桥也说不用。于是就用了家里常用的这辆轻便形轮椅上了车,姜危桥把唐彦仔细安置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把轮椅折叠在后备厢里,大概在六点过一刻的时候出了小区。
这个时候的帝都确实很堵,天色暗了下来,车尾灯串成了一串看不到尽头的红珠子,停停走走。
可是姜危桥也不急,开了电台听主播唠嗑,到了听众参与缓解,他还打开APP进去对线,别人语音推送到主播哪里,不时点评几句。他松弛的样子,感染了唐彦。
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多久才能到、不知道要吃什么……这些似乎都没什么关系。
北京的春天是个很美的季节,梨花开满了路边的绿化带,飘散的小花瓣落在前车窗上,显得分外的可爱。
……是啊,这些其实本身就没什么关系。
唐彦在逐渐暗下来的夜幕中想。
经过大概四十分钟,他们抵达了这次行程的目的地。
一个在朝阳区的汽车电影院。
进门的时候买了张票。从门口开进去,里面一共五个大的泊车区,姜危桥在第四区左拐进去找了个位置刚好的地方挺好。
唐彦注意到第四区门口挂着今日上映的电影名称——《情人》。他记得这部电影,原著是玛格丽特·杜拉斯,电影由梁家辉和珍·玛奇主演。
是他喜爱的老电影之一。
“我们来看电影吗?”唐彦问。
“是。”姜危桥挺骄傲,“可以看通宵呢!可不准提前离场,一张车票一百二,一定要看回本。”
他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个分钟开场,我去买零食还有下午饭。你吃什么?”
“都可以。”唐彦回答他。
“你等我一下。”姜危桥把车钥匙交给他,又叮嘱,“万一有什么臭流氓看上你的美色企图染指你,你一定要喊我,我就在旁边那个餐厅。”
唐彦被逗笑了。
“你真是,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怎么会有人染指我?”
他说完这话,愣了愣。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四年前某个夜晚的电影院,似乎同样的话也在那个时刻对姜危桥说过。
“彦彦哥,我去个洗手间,你手机拿好啊,万一哪个臭流氓占你便宜,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分分钟回来揍他。”黑暗的电影院里,姜危桥在他耳边说。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哪个臭流氓想占我便宜啊。”他哭笑不得的回答。
然后他就看见在屏幕的微光中,姜危桥那双明亮的眸子像是湖水,接着被搂在怀中,被热烈地亲吻。
“我这个流氓想占你便宜。”姜危桥在他耳边说,沙哑的声音气息如此不稳。
浓厚激动的情感从那样的亲密中传达过来。
让他无暇顾及别人的目光。
让他沉溺,让他忘乎所以。
唐彦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姜危桥正在最后一点夕阳中,温和地看着他,只是说:“你等我啊。”
过了十来分钟,屏幕亮了,姜危桥从小餐厅里提着一个大袋子跑过来,坐回驾驶位。
“我买了炒饭、炒面,还有爆米花、辣条,可乐……哦对了。这个你爱吃。”
姜危桥递过来一个纸袋子,唐彦打开一看:“鸡蛋汉堡?”
“以前你大学外面就有一家做这个的。你尝尝看。”姜危桥邀功一样期待,“看有没有那家做得好吃。”
唐彦试了一口,熟悉的记忆回来了。
他吃过太多山珍海味,跟着父母也见过无数饕餮大师,真有什么能让他觉得好吃的,那确实很难。
即便是鸡蛋汉堡,也不过是一种街头快餐,算不上什么美味。
可是现在去吃,却有别的感觉。
他好像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了。不只是鸡蛋汉堡,在街边上支一个小摊位,做一份炒面、烤一份冷面、等一份蚵仔煎、吃上几口麻辣烫……那样的日子,也过去很久了。
“好吃吗?”姜危桥问。
“好吃。”唐彦说。
“十五一个。”
唐彦沉默了片刻:“忽然没那么好吃了。”
“就是,真的好贵。”姜危桥很肉痛,“这地儿也太黑了。你试试炒饭,还有那个炒面……都比外面贵一倍。”
一边喊着贵,两个人一边自然而然地把碳水爆表的饭都吃了。
电影开场。
姜危桥将广播调频到电影声道。
于是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一起沉浸在电影的世界里。
《情人》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一个中国富翁爱上了一个白种少女,他们曾经热恋,又因为家族、因为尊严、因为种族和国界而分开。
许多年、许多年以后,女主接到了那个来自遥远国度的情人的电话。
“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电影结束了。
车内一片安静。
姜危桥回头瞧见了唐彦看着外面那块儿播出字幕的大屏幕,还有他不曾藏起来的、挂在脸颊上的泪。
外面的夜色中,泪水折射着屏幕的光,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了唐彦的脸颊上。
落在了姜危桥的心里。
“唐彦。”他喊他的名字。
“嗯?”
唐彦转过头的那一刻,他没有克制自己的冲动,凑过去,亲吻了他的唇。
——你曾那么的优秀、那么的骄傲,那么的热情迷人。没有人不深陷对你的热爱。
——可是对我来说,饱受摧残却依旧坚持的你更令人着迷。那时的你,和现在的你,我都热爱。
那些脸颊上的泪在轻颤中落在了唇齿间的缝隙中,湿润的嘴唇有点凉意。
就像唐彦。
是一颗孤独的星星。
属于他的……
星星。

【决定好了去哪家大学了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唐彦抬头看了看图书馆里埋头复习的学生们,于是收拾了背包离开,很快他的位置就被师弟师妹抢占。
边往出走,他边发微信给唐诗岚:【还没。】
【你外公是LSE校友,他希望你选择LSE的经济类学科继续深造。】母亲的微信很快回复过来,【我知道你拿到了两家大学的offer,但是你应该慎重考虑外公的建议。他一直对你有很高的期望。】
【LSE感觉跟我心里想去的地方有差距。】
【如果世界上最好的学府之一都与你的人生规划有差距,那么你想做什么?】唐诗岚问。
唐彦看着手机里那条微信,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抬眼看天。
是啊,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父亲入赘进入了从没想过的高门,外界对于父亲的这个选择一直质疑不断,于是父亲拼命努力,通过一切方式去证明自己并不是为了钱才选择了入赘。
不光是在慈鑫的工作。
还有平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甚至是自己……
——要听话。
这是父亲对他全部的要求。
要听话,成为一个乖巧的、懂事的、能够配得上唐家这个家族、配得上慈鑫这样的巨无霸企业的孩子。
这个校园里的每个人都有要去的地方,有了自己的人生选择,对于他来说又该如何选择?
继续按照规划好的道路,去往英国深造,然后回到慈鑫,成为外公的左膀右臂,将慈鑫的版图再扩大一些,证明他父亲的基因没有问题,证明他父子两个人对这个家族有所用途。
这本来是他的命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即将完成这个未来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很厌倦也很迷茫。
穿过图书馆前的密林,再穿过几条校内主干道就可以抵达宿舍区。
“唐彦!”有车在他身边降速,同班级里另外几个从南方过来的富二代摇下车窗。
温州的那个问他:“怎么一个人?要不要跟我们去玩?”
说完还挤了挤眼睛,于是唐彦知道,那个玩的地方大概不太正经。
广东的接话:“你别叫他,他家教严,四年了约了多少次都不一起出去的。”
“对哦。乖乖牌嘛。”
几个人在车上笑起来。
“去哪儿?”唐彦问。
“啊?”
“我问你们,去哪里玩?”
车里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诧异地对唐彦说:“新开了个夜店,听说妞儿特别多特别正,还特别会喝,放得开。”
这确实是以前的他绝不会去的地方,就算是在富二代的圈子里,他也是那个拘谨古板的“乖乖牌”。
要听话,要懂事,要乖巧……
可是他今天想疯一回。
于是他上了车,坐在后座上的时候,其他几个人还在愣神。唐彦把书包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表情平静地对开车的温州同学说:“还等什么?开车。”
他在那家叫做新兰亭的夜总会里待了一会儿,就已经觉得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
舞池里挤满了乱舞的人群。
刺耳的音乐充斥着耳膜,捶打着人的神经。
包厢里外,明显不是服务员的男男女女穿着漂亮浮夸的衣服在来回穿梭。跟他一起来的那几个富家子弟已经早就融入其中了,不仅如此,甚至跟另外一个包厢为了进去的姑娘们拼起了业绩。
一会儿这边开瓶马爹利。
一会儿那边开瓶人头马。
最后这边上了两个拉菲的七层酒台,才算是勉强镇住了场子。等到全夜店通报,且一堆人涌进来拉彩带喝彩讨要红包的时候,唐彦终于是忍不住偷偷挤了出去。
他从二楼的旋梯上了顶层的露台。
今天晚上有点冷,还有点雨,露台没开放,显得有些萧瑟。不远处的什刹海波光粼粼,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新鲜。
有人在拐角那个遮阳伞下坐着,正在抽烟,昏暗的光线中,一个火星一闪一灭。
——果然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才是最折磨人的。
唐彦深深呼吸了一下,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下面的味道果然不怎么好,对吧。”
他回头去看,那个抽烟的人正在跟他说话。
“要不要来坐会儿,透透气。我把这边几把椅子都擦干了,伞大,淋不到雨。”那个人说。
于是他走了过去,坐下来,离对方近了,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他以为对方是个年龄较大一点的社会人,可是这会儿去看,才发现对方面容显得很年轻,甚至有点青涩感,似乎年龄不大,穿着这边统一的制服,即便如此,高挑的身段也掩盖不住。
“抽烟吗?”年轻人问他。
唐彦摇头:“不,谢谢。”
年轻人也不强求,自己又点了一根。
“你是来店里的客人吧?”年轻人说,“你不像来这种地方的人。不会是跟朋友来的吧?第一次来?”
唐彦诧异:“我看起来不像?那要什么样子的才像?”
“他们那样的。”年轻人指了指楼下几个醉醺醺出去在雨里发疯的人,“一看就是来喝酒的,眼睛里有欲望。你不是……”
他忽然凑过来,贴近唐彦,把唐彦吓了一跳,想要回头。
“别动。”年轻人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脸颊,然后托着他的脸颊仔细打量。这个距离太近了,在这个距离,唐彦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青草的气息,还看清了对方的眼睛。
这个年轻人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瞳孔的颜色和他的发丝一样,都是褐色的,像琥珀。因此,即便他如此冒犯,越过了人和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唐彦竟然不觉得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年轻人笑了起来:“嗯,就是不一样。你眼睛里好干净,像北海公园柳树下的湖水。”
“这样啊……”唐彦小声说。
“是。”年轻人松开了手。
两个人在伞下看了一会儿雨,年轻人的烟抽完了。
“你该走了。太晚了。”他说。
唐彦也觉得是,于是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姜危桥。”年轻的姜危桥拽了拽胸牌,“0984号,姜危桥。”
“你是服务生?”唐彦说。
“卖酒的,跟那些姐姐们一样,是公关。进包厢陪客户,卖出去酒了就能领提成。不过我刚来这边没多久……可能也干不久,新人太难了,拿不到单子的。”
“这样吗?”
“不过这个也没关系,换个地方继续好了。”姜危桥有点无所谓地说,“你真的该走了。出去不好打车。”
“好。那么……再见。”
“希望别再见啊。来这里太花钱了。哥。”姜危桥淡淡笑着说。
唐彦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冒雨走下楼去。
没有等几个同学,只是发了条短信。
走到门口的时候,雨更大了一点,正在发愁,门童给了他一把伞:“桥哥让我给你的。”
他一愣,接过伞来,走出去一截路,回头去看,姜危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露台围栏那里,正在冲他挥手道别。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个身影,却还深深地烙在唐彦的记忆中。
清晰如昨。

姜危桥抬眼去看唐彦。
他以为唐彦会像上次那样生气,愤怒,甚至他已经做好了挨上一个耳光的准备,连道歉的台词都想好了。
“对不起我——”
可是唐彦的眼里冷清清的,什么也没有。
“最好的场景、最好的氛围,还有看起来最深情的你。”唐彦说,“……可是到最后,甚至不能责怪你。愿者上钩。”
唐彦在他面前平静地叙述。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的尖锐。
可是姜危桥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来不及感受自己的难堪,他感觉到心疼。
时间过去了四年。
却依旧没办法抹平唐彦曾受到过的伤害。
“对不起。”姜危桥说。
他那么的坦然,那么的直接,又那么的慎重。
让唐彦一顿,过了片刻,唐彦才能继续说:“你已经从唐莎莎那边拿到了一个月五十万的酬劳,又从田高格那里得到了四百万年薪的工作……还不满足吗?抑或者工作习惯使然,一定要打点感情牌,才心安理得。”
“打感情牌?”姜危桥顺着他的视线往车后看。
MPV宽大的后座已经放倒,成了一张双人床,上面铺着软乎乎的被子,好像时刻等待着什么人去睡觉。
“因为今天计划看通宵电影,所以我弄了个床。万一……”姜危桥说到这里看到了唐彦的眼神,“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唐彦的眼神传达了对他极度不信任的含义。
好吧,他对自己也不是很信任。
“回去吧,我累了。”唐彦说。
“好。”
这次姜危桥没作妖,很乖巧地开着车就回了东山墅。
两个人一路无言,等他从后车厢拿出轮椅,又把唐彦安置在轮椅上后,就听见唐彦说:“你明天开始……不要来了。”
姜危桥回头看他:“Boss要开掉我?”
“我知道你拿着董事长令,可是本质上还是钱的问题不是吗?”唐彦问他,“唐莎莎和田高格开出的价格,就算你真能干满一年,也不过一千万。我给你两千万。这个价格你满意吗?”
姜危桥沉默。
“三千万,够不够?”唐彦说,“三千万还不够的话,你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才让你不得不回头来伺候我这个残疾人,换取这么多钱。”
“不是钱的问题。”姜危桥说。
“你不用怕报复,我可以帮你担保。田高格那里也好,还有其他人那里也好,我只要不再掺和慈鑫的事,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的。”
“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是钱的问题。”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关系,从四年前开始,我只是你的客人。我现在不再光顾新兰亭,你甚至也不在新兰亭工作。那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呢?”唐彦反问他。
一时间,姜危桥竟然觉得自己无法回答。
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你考虑一下吧,明天早晨给我答复。”唐彦说,“不要幻想再多了,我也只能拿出这么多来。”
说完这话,他不再看姜危桥,上了二楼。
电梯门合上的时候,外面的姜危桥还呆立在那里。
客厅那盏昏暗的落地灯光,从侧面打在他半张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许是一整天频繁出门,唐彦在进入卧室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精疲力竭。
他的力量甚至不够把自己从轮椅支撑到床上,刚挪动到一半,就从床沿滑落到了地毯上。柔软的地毯没有让他摔痛,可是唐彦平躺在那里,却一丝一毫都不想动弹。
他睁着眼睛看向房顶。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自己也不能。
又过了一会儿,放置在轮椅侧面收纳袋里的手机响了,唐彦不想动,可是手机的屏幕光亮起来,“外婆”两个字,透过网格状的收纳袋很清晰地映射出来。
唐彦挣扎着起身拿出手机,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然后他呼吸略微停滞了一下。
是的,他有些紧张。
即便是自己如今血缘上最近的亲人,但是每次面对自己的外婆,他依旧无法克制地紧张。
在他的记忆中,外婆是当初反对父亲和母亲结婚的最坚定的人,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什么家世背景的普通男人,她认为这样的人无法给唐诗岚带来幸福。
送别仪式上,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在最后的时刻到来,目送自己的女儿的骨灰被永远掩埋在泥土之下的时候,她没有落泪。
“我说过了。”她对唐彦说,“他给不了你母亲幸福。”
外公去世后,慈鑫被她一肩扛起,没有经受任何波澜。
满头银发的她,看起来不过是一个精干矮小的普通女人,可是没有人敢小看她的铁血手腕。
很多时候唐彦觉得相比较外婆这个亲人身份而言,站在人间财富与权力巅峰的她,甚至是陌生的。
唐彦接通了电话。
“我是郑千琴。”那边传来他外婆铿锵有力的声音,“你打算辞退姜危桥。我刚刚听说了。”
唐彦看了一眼时间,所谓“刚刚”,也不过是十分钟前发生的事。
“对。”
“田高格跟我说,你是个念旧的人。我以为你会喜欢再见到他,所以才对他们安排姜危桥做你的玩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郑千琴说,“如果他不能讨你欢心的话,你对什么样的比较有兴趣?”
她高高在上的语气像是在讨论赠送唐彦一件玩具。
“不,我——”
“如果是这个拒绝的态度。那么我不同意你辞退姜危桥。”
唐彦有些烦躁起来:“我不需要任何人做我的玩伴。现在这样就很好。”
“你是说你在慈鑫互娱的工作吗?”郑千琴问他,“你对自己的状态判定是很好?”
“我在慈鑫的工作没有纰漏,KPI的完成情况在整个慈鑫也是超前的。就算是CHO也认可我的工作对慈鑫的贡献。”
“你现在说话的方式跟你父亲一样。”郑千琴道,“妄图用工作,用数据、用业绩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价值,以为这样就可以掩盖自卑。这根本没有意义。”
“那什么有意义?”唐彦愤怒问她,“既然你提到了我的父亲。那么我不明白,董事长为什么要停我的职,你甚至不肯见我。是因为我父亲不是唐家人,所以我也不是唐家人的原因?”
“不,这的的确确是你想多了。”郑千琴道,“我停你的职,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不见你,那只能说明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必要浪费时间面谈。”
唐彦怔了怔,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管我的外婆叫董事长。我的外婆把跟她的外孙见面叫做面谈。”唐彦说,“你说滑不滑稽?”
电话那头的郑千琴似乎没有料到他的反应,于是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知道姜危桥这个人的背景。你的舅舅们也期望他能让你高兴一点。”郑千琴说,“田高格每天会给我发送关于你的动态。我已经知道他跟着你这两天,你做出了一点点令人欣慰的改变,不再只想着你在慈鑫互娱那份没意义的工作。这很好。你的生活不应该只有慈鑫。学一学你母亲,诗岚当初为了和你父亲结婚,就离开了慈鑫。”
郑千琴的语气里那种不容置喙的感觉犹如一块儿石头,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表达一个含义——离慈鑫远一点。
“如果只是说这个,那么就先挂断吧。”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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