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款式和颜色都与赵以川十分相配。
钻戒、手表,还有玫瑰花,都是他送的,而赵以川没有拒绝。
握住他的手一时不舍得放开。
“很好看。”裴哲说完,不着痕迹地缩回手,把注意力转移到网球赛新的一局,开玩笑道,“这次别再退给我了。”
他说这话时仍不抬眼,睫毛飞快地翕动。
今天第三次,心脏同时被酸楚和快乐拉扯,被按压处仿佛有了裴哲指纹的形状。
赵以川想,原来不仅裴哲的沉默能轻易拿捏他,裴哲的紧张一样可以打动他。小心翼翼的示好,故作轻松的给予,他目眩神迷。
只要是裴哲希望的,几天前再反感现在都甘之如饴。
他没骗裴哲,过去在国外不怎么过生日,回国后,也不想再过生日。
一年前的今天赵以川接到母亲电话,大洋彼岸,崔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以川!你爸爸他……你爸爸在浴室吊了根绳子……”
生日只差一点点就成为压垮他的稻草。
好在悲剧最终没有发生。
而一年后,裴哲提着蛋糕玫瑰不声不响地冲向他。
“生日礼物就算了,下次不许送这么贵的东西。”赵以川说,自然地靠得更近一些。
裴哲没理赵以川。
过了会儿,他才嘟囔着抱怨:“我觉得不贵。”
作者有话说:
朗格1815,一款适合赵律的手表!让我们把裴总有品位打在公屏上(?
第29章 二九、赵律师
结婚后的第一个年过得没什么波澜,赵以川在除夕前告知了裴哲自己假期的安排,打算带父母去亚湾,热带岛屿天气晴朗,长辈们也可借此放松心情。
而裴哲自不可能跟他一起去。
一则,赵以川根本没打算对父母透露已经结婚,更别提这婚姻还是签合同来的,裴哲出现不合情也不合理;二则,裴家过年前后正是与各家亲戚、合作伙伴联络感情的时候,按惯例,各类宴席能从大年二十九吃到正月十五,裴哲不太可能一直缺席。
于是两边商量,春节假期就成了各过各的。
裴照雪对此没反对,只隐晦地责怪赵以川“不太懂事”。
可听裴哲解释因为对方父亲身体不好,她大约觉得两个年轻人结婚后,做父母的没和亲家打过照面也有点落人话柄,就默许了。
2月初除夕,赵以川给他发消息: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裴哲问:“你有什么愿望?”
赵以川连发好几个呲牙笑,说:“钱多事少不上班。”
但显然这个愿望暂且只能存在于幻想中,等春节假期结束,年前积攒的工作毫不留情地压向每个人,连裴哲都没例外。
几个项目依次走上正轨,裴哲也忙得不可开交。
这段时间他做梦都像在打仗,满脑子的数据、关系、报表,复杂人际关系,况且还需要协调子公司和总部的合作。白天被会议排得满满当当,晚上又不得不参加各种应酬,等终于回家,他连一秒思考自我的时间都没有,倒头就睡。
3月就是在一片稀里糊涂中来临的。
接到裴照雪的电话时,裴哲正从酒桌下来。
他脱掉被不小心泼了白酒的西装外套,从姜嘉钰手里接过电话,没说两句,裴照雪便直入主题:“明天来‘半山’,有两件事和你商量。”
裴哲酒醒了。
不方便在电话里说的通常是大事,翌日一早,裴哲没叫司机,亲自开车去了“半山”。
冬去春来,程明柏的小菜园再次焕发生机。
裴哲下车时他正指挥工人移栽丹桂,身后,小白菜一片欣欣向荣的嫩绿色。
“你妈妈在茶室等你。”程明柏说完朝他身后看,问,“诶,今天小赵没跟你一起来?”
裴哲习惯了他对赵以川莫名其妙的偏爱,照实说没有。
理由也充足:你们又没让他来。
程明柏摘下手套,长吁短叹:“我们不让?我们管得着吗?你说你们从领证到现在都小半年了,我总共也就见过小赵两次,一次见家长一次婚礼。裴总,再日理万机,也抽空维护下伴侣感情吧?我真怕哪天小赵抛弃你!”
裴哲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担心,又不能明言自己和赵以川是假结婚无所谓这个,只好说:“他工作忙,我也忙。”
“您忙,您忙!”程明柏赶紧让开一条路。
裴哲忍俊不禁:“爸,你这么喜欢他,要不改天我和他来这边吃饭?”
程明柏却说:“我不喜欢勉强,算了吧,哎!”
他脾气上来的时候像个孩子,嘴硬,还不承认,听语气活脱脱就是对裴哲不经常看望父母意见很大。裴哲心里有数,但要实现程教授的心愿,还需要赵以川有空配合。
赵以川最近没比他闲,从年后就一直在法院律所两边跑,偶尔还去外地。
聊天是有的,就是内容毫无营养,赵以川肉眼可见的疲累。前不久,为表心力交瘁他甚至换掉使用时长超过300天的快乐粉红猪,把头像换成一只卡通比格,头顶光环,俨然已经被工作折磨得即将直上天堂。
更要命的是,因为他俩往往时间不对盘,裴哲深夜回复他,赵以川一早才看得见。等赵以川写上一两句话,他又去开会了。
工作地点直线距离5公里,硬是搞出了相隔太平洋的时差。
坐在裴照雪跟前等她开口提正事,手机的未读消息跳出,这次总算在东八区了。裴哲点开微信,赵以川发了张正在吃的盒饭给他。
裴哲:午饭?
比格头像冒着黑气:我还在工地上。
裴哲:去工地干什么
赵以川:前段跟你提的万阳那个案子。
想起来了,赵以川就因为这事三天两头去外地的。
看起来没什么疑点,乡下来的工人在工地出了意外,本是痛快赔偿就行,但好几个甲方都互相推诿,一会儿说是包工头的责任,一会儿又说工程方的安全措施没做到位。工人家里索赔无门,百般失望后闹上某门户社交网站的社会版。
工程方找到华闻,想让他们代理这个案子。
帮缺德甲方干活赚钱不丢人,按理来说这种案子,工程方必输,就看赔多赔少了。他们工作到位压低点价格,对方照样得掏律师费。苏艺眼看没什么难度,就把活儿给了赵以川,谁知赵以川拿到卷宗后安静几天,反水了。
他当了原告的代理律师。
苏艺没表态,但想来心里不会太舒服,华闻其他同事看他的观感也微妙。
知道赵以川孤军奋战的难度,裴哲安慰他:“别太犟,遇到困难可以一起协商的。”
“协商个屁。”赵以川会错了意,以为裴哲说的是和对方协商,打字飞快,“我就是见不惯普通人家里出了事,还被踢皮球似的到处推。万阳这个体量的上市公司,不仅不想赔还妄图获得受害人谅解,他们有病吗?!”
裴哲输入:我没说你……
还未写完完整一句,赵以川的消息又来了。
“不说了,我先吃饭,下午工程方那边有人出面,看能谈到什么程度。”
裴哲一句“好吧”都没发出,赵以川已经单方面切断对话。
“和谁聊呢?”裴照雪洗好茶杯茶具。
“赵以川。”
听见这个名字,她看不出情绪地点点头:“你们最近还好吧?”
裴哲回想他和赵以川,一个月以来,虽然只见了那么一两次、每次还都匆匆吃一顿饭或者喝杯咖啡,但赵以川不闹别扭,也不无差别拒绝他送的水果和海货了。
尽管没能达到预期,至少是正常的朋友相处了。
“挺好的。”裴哲下结论,“我们……非常好。”
答案让裴照雪意外,她眉梢微抬:“哦,是吗,那真不错。”
不等他说什么,裴照雪将紫砂小杯推到裴哲面前,声音比刚才轻了些:“泰恒内部好像出了点问题。”
“和南桥那个楼盘有关系吗?”裴哲皱起眉,“听说效果远不如预期。”
“何止,简直是砸烂了。”裴照雪说到这话时竟眼带笑意,“江德常早年是地产发家的,南桥的项目也是他亲自操盘决定,旨在为南桥市政树立一个新的地标。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出现这种事故,泰恒下次增资扩股会直接受到影响。”
裴哲:“真有人故意去闹事?”
裴照雪不以为意道:“是一个小老板,拉着红字横幅说早年被江德常坑害,听信泰恒的合作方案,结果本儿都赔光了还欠一屁股债。”
“……可是这种没法索赔吧。”裴哲说。
裴照雪:“他只想事情闹大,闹得市政放弃泰恒,地标烂尾——双输啊。”
裴哲颔首赞同。
可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冬天时,隋迟安提到的“驰元”和“赵驰显”。
他调查过,赵驰显是赵以川的父亲,但人现在好好的,前不久还了一部分资金给法院,还款意愿很积极,总体来说不至于走投无路。
而当年赵驰显耗尽自己身家投资了一家公司,对方在发展之初势头良好,也确实看不出会突然人间蒸发的迹象。它宣告破产时,受害的不止赵驰显一个人。
看起来,赵驰显属于普通的投资失败。
而驰元清算出售,是这个连锁反应中不太意外的一环。
惟独一丝蹊跷,不过驰元独享的不少生产专利几经周折转让,如今的持有方是泰恒底下一家成立不久的全资子公司。
可商海诡谲,这本没什么稀奇的。
今天裴照雪说南桥的事,裴哲忍不住想,驰元融资失败、转让专利、最后泰恒居然获益最大,这其中,难道真被隋迟安猜对了么?
裴哲稍微走了下神,被裴照雪唤回现实:“小哲,华建八局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很顺利,隋迟安在全程对接。”
裴照雪对隋迟安还是放心的,闻言,她看向裴哲疲倦的黑眼圈,情不自禁端起作为母亲关心孩子的本能:“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
“我还好。”裴哲说,“但隋迟安接下来半年都会主抓科技中心,我打算从几位部门高管中提拔一人分担下他的日常事务。”
裴照雪微笑:“那这样你可以放个假了。”
裴哲乍一听没懂。
“不打算去度蜜月吗?”裴照雪笑得更深,“听说你和小赵最近都很忙,下个月你忙完了,等他手里的事告一段落,你们出去玩一圈怎么样?”
“怎么突然提……”
裴照雪啜了口白茶,说得天衣无缝:“你就知道工作,搞得小赵也跟你一样只顾工作,这样两个人渐渐地容易疏远。新婚不住在一起我之前不多过问,左右是年轻人的自由,但感情需要维护啊……长期不见面,他的心思还在你身上么?”
喉结微动,裴哲抓住最后一句话,心里霎时警铃大作。
“赵以川他……”
“哦,小哲你别误会,妈妈不是对赵律师有意见。”裴照雪笑了下,“但如果出现矛盾,或者感情有问题了,总得先寻求解决方案。”
她什么意思,赵以川和别人有接触被她看见了?
不可能。
赵以川绝对不会。
可如果什么也没有就辩驳,此举无异于明明白白地承认“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有问题”。
对裴照雪而言,说谎不可原谅,但只有暴露了的才是谎言。
裴哲捧着紫砂茶杯,余光瞥见清澈茶水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最后说:“我和赵以川真的挺好。”
裴照雪不知信没信,站起身:“小哲,婚姻非儿戏,所有决定作出前都该试想能不能承受后果。现在别人在你背后说三道四,要想让他们闭嘴,同居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他……”
“我的建议很明确了。”裴照雪语气温和地打断,态度却坚决,“你自己决定,但我不希望这话会说第三次。”
第30章 三十、备用钥匙
从剑川市回到虹市已经七点半,晚高峰末班的堵车大军还剩一个小尾巴,赵以川黏在尾巴车流中,心平气和地缓缓驱车往住的地方开。
连了车载蓝牙,此时,沈跃的大嗓门充斥整个空间。
“那法官能没问题?!质证意见一条一条都摆在他脸上了,最后全‘不予采纳’凭什么啊?明显的工伤,还是因工死亡了都!他好意思判那么点钱,打发叫花子?!川儿,你赶紧上诉,跟他们磕到底,我 操……”
赵以川听完他义愤填膺的愤怒,这才慢条斯理回:“该做的我都做了,对方提的,我确实没想到,就不能反驳。现在找不到新证据上诉,最后还不是落到他们的手里,算了。”
“不能算了!”
“你这个旁观者怎么比我当事人都激动?”赵以川还有心情笑,“得了,你也知道人家背后是万阳集团,死了一个农民工,如果没闹上热搜影响股价他们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出面是因为亏钱了,不然谁陪你玩儿到现在?”
沈跃声音更高:“万阳怎么了?我他妈连泰恒都不放在眼里——”
“你明天还要跟泰恒的人去新加坡仲裁,背后说甲方坏话小心遭报应。”赵以川按住挂断键,“中途可以给我打电话,先这样。”
一句“赵以川你他妈”凭空掐断,车内霎时的平静竟有些不太安稳。
身后车辆按了按喇叭,赵以川抬起头。
红灯变绿了。
他踩了脚油门,车缓缓地滑了出去。
高架上,所有车辆亮着尾灯,如一粒一粒的尘埃,在光河中随波逐流。
临离开高架时堵了足有五六百米,速度被压得更慢,后视镜倒映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赵以川仿佛长在脸上的笑容在暮色四合时分随着天光消失沉入黑暗,他本就眉眼凌厉,不笑时气质越发冷冽些,目光几乎压不住的阴沉尖锐,隐有怒意,更是锋芒毕露。
掌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用力之大,指骨节几乎发白。
法庭上,他背后是伤心欲绝的老弱妇孺,对面却是万阳这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巨物,哪怕有舆论影响万阳反而强横诉求与受害人家属达成和解。当然无法不赔偿,可最后请求的数字却像打了赵以川一耳光。
等候宣判的休息时间,他在茶水间遇到了对方聘请的红圈所律师。
那男人松了松领带,对他说:“赵律师,选择代理这个案子,你很有勇气。但你确实无法指认他的坠亡和工作内容存在关联,缺乏关键证据的情况下,勇气似乎没有价值。”
一句话,对方律师和万阳代理人的满脸倨傲,甚至能早于法官宣判他的失败。
是,勇气没有价值。
赵以川不是不能凑合,不懂变通,不识大体。
偏偏这一次没打算服软。
停好车,从电梯间走出时赵以川收到裴哲的微信,问他到哪儿了。
他什么也没说,径直用钥匙打开门。
“回来了。”
就在出差去剑川前,裴哲找他要了一把房子的备用钥匙,理由是“偶尔给你送东西不用放在物业”。赵以川直觉没那么简单,但依言给了,他想自己也有暗自期待的,希望某天回家后裴哲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现在,他的妄想居然轻易成真,赵以川站在玄关,听见网球赛实况转播声充斥客厅。
“怎么这么晚?”裴哲探出头问他。
“堵车堵得我想死。”赵以川换下穿了两天的外套,“你吃饭没?”
裴哲说:“在等你一起吃。”
对话产生奇妙化学反应,赵以川恍惚间以为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他慢半拍地“哦”了一声,走进客厅,几个精致的木质餐盒正叠在一起。
网球赛继续直播,裴哲到餐桌边把盒子一个一个打开。
通过盒子外壳的LOGO,赵以川发现裴哲买的是虹市排名前三的寿司。家里还殷实时他吃过一次,食材新鲜,调味很不错,就是每天只接待两桌人的规矩很不人性化。现在已被赵以川列入想回味但舍不得工资的清单,可他从未听说这家高贵日料还能外带。
但好东西送到家门口了不吃白不吃。
想到这儿,赵以川不客气地吃了一颗鰤鱼寿司,问裴哲:“他家不是不能打包吗?”
“可你回来都很晚了。”裴哲没有正面回答。
赵以川笑笑:“有心,谢谢。”
“本来想掐着时间做好,但没办法,路上还是耽误了会儿,口感可能不太完美。”裴哲见他没表现出喜欢,以为是不合口味,“下次……或者可以让厨师上门服务。”
赵以川这次再笑,就更真心实意了:“太麻烦,去店里就行了。”
裴哲说“好”。
低头状似吃饭,目光却在赵以川身上多停留许久。
三月,厚重的装扮已经不合时宜,赵以川个子高,肩宽,因适度健身撑得起挺括版型,穿衬衫最好看。脱掉外套后,白衬衫衣领处的装饰吸引裴哲目光,他看了又看,确认这是结婚登记那天自己买的那件。
还在穿啊。
裴哲嚼着醋渍过的生鱼,莫名有点开心。
对面的赵以川正在吃小盅里的松叶蟹,大约嫌不方便,他放下筷子卷起袖口,又把衬衫纽扣再松开几颗,衣领向两边微敞,锁骨与胸口的肌肉线条便随动作暧昧地若隐若现。
裴哲收回视线,口干舌燥。
抿一口凉水,他想起今天拜访的理由。
“我给你父母带了点东西。”裴哲说,心中隐约忐忑。
尽管这些日子他时不时送的生鲜水果都被赵以川全盘接受,但对方也礼貌性地回赠裴哲一些书籍和小礼物,客气却疏离。裴哲尚不确定赵以川怎么想的,又因为忙碌,很久没有交流,这次不请自来实在冒犯。
说完,裴哲没看赵以川,听见他问:“是那边的几盒吗?”
“啊。”
“又是什么?”
“茶叶。”裴哲问一句答一句,“你提过叔叔现在不喝酒,就准备了一些红茶和人参。官燕是给阿姨的,如果他们问起就说——”
“怎么?”赵以川心情很好,笑道,“终于想开了要跟我回家见父母?”
裴哲眼神闪躲片刻:“可以啊。”
他太直白,反而赵以川如鲠在喉地闭嘴,觉得自己的玩笑过火了。
还未先告诉裴哲刚才那句不是认真说的他别介意,裴哲又说:“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吧,结婚这么久,是该去拜访一下你家里。”
居然真要去的样子,赵以川张了张嘴,顿时无言以对。
还提到了,“结婚”。
曾经裴哲不是对这个词避之不及吗?不是恨不得仍是陌生人吗?
“……你开什么玩笑。”
赵以川说完,裴哲抿唇,没有再做过多解释。
过去他唯恐被误会,现在赵以川把他们的合法关系当做调侃或玩笑,他却大大方方地承认,或者顺着对方。
然后担心意思被歪曲的就成了赵以川。
赵以川朝他靠近时,他分不清真假于是退缩。弄巧成拙也好,自作自受也罢,现在他进一步,赵以川却惶恐地退一步了。
总是这样。
相顾无言地吃完了剩下的外卖,厨房不用打扫。赵以川收拾着一堆餐盒,见质量不错,思考起要不要洗了留用,想着自己暗自发笑现在变得太节约。
还是决定留下它们以备不时之需。
赵以川把餐盒抱到洗碗池边,水声开得太大,他没注意到裴哲跟他前后脚进来。
裴哲靠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问:“剑川的案子顺利吗?”
“不太顺。”赵以川低头干着自己的活儿,“你猜怎么着,万阳找了新的理由。死亡时间在中午1点19分,而这个点不属于工作时间所以不应该算他们的责任。万阳的意思是,他们可以做出让步进行赔偿,但顶多30万。”
“没在工作时间?”裴哲眉心一蹙,语气有自己都没察觉的厌恶,“难道他们做工程还能严格遵循8小时工作制?”
“法官就是这么支持的。”赵以川说,“我也没办法。”
他微低着头,声音又轻,乍一听很是逆来顺受。裴哲像被小动物很轻地踩了一下,只昭示存在感,并不疼,可却没来由有点酸楚。
关于不能插手赵以川事业的警告在脑内转了几圈,裴哲问:“万阳私下联系过?”
“我怎么知道。”赵以川擦完餐盒,出厨房时顺手搭裴哲的肩膀,让他一起出去,“行了裴总,还没完全结束,我也不会现在放弃。”
“这种应该能改判吧?”裴哲追问,“希望大不大?”
“如果万阳坚持不调解,只能看二审了。”
裴哲还想问什么,赵以川掰了个橘子塞到他手里:“想了解这个案子一会儿再详细说好吗?我得去把赔钱货的木屑换了,你先坐会儿。”
也就隔了一个客厅,他在忙碌,裴哲百无聊赖只好吃橘子。
赵以川的手机没随身携带,就放在裴哲面前,不知他有意还是无意地摆的很正。作为律师,他意外的并不在乎个人隐私,连锁屏密码都没设置,所以消息提示跳出时每一条裴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裴哲并无偷窥他人手机的习惯,哪怕对方是赵以川。
几条新闻刷过,裴哲的橘子也吃得差不多,把自己的手机也放在了茶几上。他想着去看赵以川打扫金丝熊的窝到底怎么弄,手机再次振动。
这次弹出的,是一条iMessage。
匆忙扫过,裴哲下意识的动作,却愣在原地。
并排在一起,两个手机同型号乍一看分辨不出来。可裴哲一看发信人,就知道对方不是冲着他,疑惑涌上,手指突然触电般的一跳。
他瞥见赵以川正忙着,并没感觉到这边的异常。
裴哲伸出手点了下赵以川手机的屏幕,那条消息再次浮现,印证了他刚才没有看错,来自一个从未想过的人。
“我到小区了,你现在方便下楼么?”
发信人:江栩。
作者有话说:
虚假的江栩:勾引裴哲老婆
真实的江栩:时刻准备助攻
第31章 三一、合法的所有权
给金丝熊的窝做大扫除是个体力活,赵以川做什么都容易沉浸其中更何况这事需要兼顾的东西不算少。他太投入,等裴哲走近才发现。
于是一侧头,先看见裴哲时他条件反射往后缩:“吓死我了你……”见裴哲表情欲言又止,赵以川问,“怎么了?”
“我下楼一趟。”
没说原因,言语间颇有点不满。
裴哲没有变脸如翻书的坏毛病,赵以川一听,下意识地觉得他遇到什么难事必须离开,脱口而出:“现在就要走了吗?”
话音刚落,对方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臭些。
裴哲嘴唇动了动,压抑内心不满失败后反问也夹枪带棒:“你这里就一张床,留宿的话谁去睡沙发?”
又扯什么留宿。
面对裴哲突然袭来的阴阳怪气,赵以川一头雾水。
和婚礼时的借题发挥不一样,他明显感觉到了裴哲这次是情绪不太对,不像没事找事,反而有点受了刺激的意思。眼见对方已经拎起外套拿稳手机走到玄关换拖鞋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追上裴哲。
可一开口,赵以川又怂了:“我送你。”
裴哲转过头,望向他的眼瞳极深极黑,仿佛能吞没所有光。
赵以川被他看得片刻心惊。
倏忽有个声音在他耳畔低语:看,你又说错话了。
仿佛在他决定划清界限后继续喜欢裴哲开始,他在裴哲跟前的狼狈和不体面就越发难以隐藏。暴露越多,他的缺点就越多。但对等的,裴哲能看到的真实的赵以川也越多。
或许裴哲该知道,他不是那么游刃有余的人。
赵以川硬着头皮更换说辞:“我是说……”
“不用。”裴哲自顾自地拧开门,没给他任何反驳时间,“就耽误几分钟,我待会儿还要再上来。”
防盗门合拢时轰隆一声,赵以川的心脏似乎也随之用力震荡。他愣在原地,好一会儿了仍不知裴哲发作的原因,但直觉跟自己有关。
等看了手机,赵以川对着那条江栩发来的iMessage,顿时恍然大悟。
“完蛋。”他想。
存江栩的电话号码出于礼貌,赵以川压根儿料到有这一天。
且不说裴哲居然会看他的短信,自己从不给手机上锁的坏毛病也在今天成了“天时地利”的一环。赵以川暗道死定了,裴哲不喜欢江栩摆在明面上,所以大概也不会乐见他和江栩有往来……
但是,为什么?
忽地一激灵,好似抓住了稍纵即逝的灵感。
因为协议,因为不存在爱情,他们没有权力干涉对方和谁交流的自由。裴哲暗示过他“你遇到合适的可以随意”,而达成的共识里,甚至有,“如果有喜欢的对象可以提前结束”,他虽不喜裴哲的态度,这一点却始终记得清晰。
但当裴哲得知他和江栩有联系——甚至尚不知内情的时候——反应却很激烈。
按照裴哲的想法,他不是不会管赵以川的吗?
手机屏幕到30秒后自动锁屏,一片漆黑的镜面映出赵以川逐渐明亮的眼睛。
嘴角向上一翘就无法收敛,眉眼也跟着弯成月牙,赵以川抬手无奈地擦了把眼角,某些欢快情绪带来大脑迅速分泌多巴胺,全身的血液循环都加快了。
“什么啊……”赵以川看一眼裴哲刚才坐过的地方。
裴哲竟因为江栩找他,在生气。
不敢妄加揣测,可此时此刻赵以川产生错觉,裴哲不愿束缚他,可却已经将他偷偷地系上了一条追踪行迹的绳子,一旦出现异常线索裴哲就会紧张。
想宣告所有权吗?所以突然离开,是打算去见江栩?
抱着某种印证的念头赵以川走到窗边。
夜色浓郁,旧小区内照明不佳。他半晌才借着晚间因光污染而略泛紫的光,于重重婆娑树影中发现了一个匆忙走向大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