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赔苦笑,“是的,听说制片都打算亲自带他,打包票要让小溪少爷走红呢。”
谢虞川抬起眸,眼神流露出异样。
秘书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我听人说,”听谢意平这捣鬼的小王八蛋说,“这也是小溪少爷主动要求的,他那么不爱见生人,现在也……也愿意做到这样了。”
“……”
昏黄的光下,谢虞川眸色变深。
林溪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他大概能猜出来。他带大的孩子,他明白。
谢虞川望向床上,那里的人正侧躺着,很规矩,姿势从开头到现在都没有变化,始终将那件带有他气息的大衣抱在怀里,放在鼻尖轻嗅。
从睡姿就可以看出个性,林溪一向乖巧,大人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添乱。
年轻的时候,谢虞川只接触过自己外甥一个小孩,还以为全天下小孩都会像谢意平一样调皮捣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但林溪显然不是。
就连提些生活上的要求,他也会斟酌再三,确定必要、不会添麻烦。
让他开口说话,花了几个月,让他说“我要”两个字,却花了好几年。
谢虞川从来没有花过那么多功夫、那么多时间,去做一件事。
这个孩子就像脆弱的植物,一不小心,就会折断,所以没办法丢给什么保姆秘书之类的看护,只能亲力亲为。
投入的心力越多,分量就越重。
至于回报……谢虞川想,从一开始就已经得到了不是么。
秘书看他神情软化,试探:“谢总,您还是要继续?小溪他,一个人在这里找您,太……”太辛苦了。
谢虞川沉默着。
不知多久,说:“冯逸德和赵充的情况,都查清楚,要很清楚,明白吗?”
秘书心中叹息,却只得答应:“好的。这次我会把关好。”
他怀有歉意:“之前的确是我没有调查深入,看慕梁和吕红艳真心爱护侄子慕云嘉,几人风评也都不错,误以为是个好家庭,未经多考虑就……”
谢虞川瞥他一眼,倒没有批评什么,“多关注,别再让他们做什么。”
林溪对这家人无所谓,他很清楚,不过就怕有些人不识相乱来。
秘书:“是。”
谢虞川面色平和,捻了捻被角,“这里有我,你去休息吧。”
秘书退下去,临走抬头看一眼。
谢虞川重新低下头,不知从哪里捻了本书来,在阅读灯下看。
床上少年仍在睡。
而他守着他。
林溪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时感觉身上每一寸筋骨都是软的,身下大床将自己牢牢包裹,舒服的让他不想起来。
他甚至有种感觉,感觉自己回到了还在边境小城的时候。
天空澄澈,微风徐徐,推开门就能看见另一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让他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片刻后,才在“哐哐哐”、“砰砰砰”的游戏音效里醒了盹,蓦地坐起身。
这是一间简洁现代的大主卧,大床足有三米宽,床前是阅读灯和踩脚凳,床头靠半墙,半墙后是可升降幕布和云朵沙发。
这是哪?高级酒店吗?
林溪有醉了后雷打不动睡大觉的习性,还断片,从喝第一杯开始剪,到第二天他醒,中间全部空白。
所以外人面前,他不轻易喝多。
迷惑的掀被下床,路过开放式梳洗台盆、贮满奢侈品的衣帽间,最后林溪推门出去——
谢意平坐在地毯间,脚却搁在茶几上,手边几瓶奶啤,本人正拿着手柄玩游戏。
电视机上怪物把他打倒,气的他踹沙发。
“…………”
“哟,睡美人醒了?”
谢意平笑嘻嘻,下巴朝某个方向抬抬,“有吃的,在厨房,保温了,你自己去拿。”
林溪循着他的话望向厨房,遥遥的就见灶火台上放着一只砂锅,用最小的火温着。
再揭开,里边是熬到极浓稠的排骨粥,砂锅最好的保存了食材的原味,才略揭盖,就有一股香味扑面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舀了一小碗,坐上餐桌。
桌上已摆好两样小菜,刚好配着排骨粥慢慢下肚,从肚子开始,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谢意平看他吃相看饿了,翻箱倒柜的找了个碗,也喝起粥来。
两人面对面,不说话,吃的很尽兴。
林溪这会儿才算醒了过来,奇怪的问:“这是你家家政做的吗?”
“嗯,家政,”谢意平大逆不道的说。
“家政是西省人?”
“哈?”
“小菜的做法,好像只在西省见过,我很喜欢吃,但在这边找不到。”
谢意平摸摸下巴,心说谢虞川当弟弟、当舅舅都不怎么样,但这当爹嘛……照顾一整晚,天亮了还撸袖子去厨房煲粥,算他勉强过关吧。
他表情古怪,林溪上下看他,疑惑:“这是不是你家?”
“……”
“是啊,”谢意平一激灵,想起自己大早被舅舅拎起来后时,对方给的叮嘱,“这是我家,住的舒服吧,看上了吧,这里离香蕉台、离各种商业中心都很近,你住刚刚好,哦地库里还有几辆车,都能开,事不宜迟我现在就给你钥匙吧——”
“打住,”林溪说,“这不是你家,你碗都找不到。”
谢意平卡带。
“这是谁的房子?谁带我回来的?”林溪盯着他的眼睛。
第16章
有一瞬间谢意平眼前出现了自己干活不利被舅舅赶出家门,因当惯了富二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最后沿街卖艺乞讨的悲惨画面……等等。
他是——“我是富二代啊!”谢意平牛气十足,双手叉腰,一字一句强调,“你知道吧,富!二!代!”
林溪:“?”
谢意平:“你知道我有多少套房子吗,不,你不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每天花半小时烧钱玩都赶不上我家长辈们挣钱的速度快,我为什么要记住一套不过尔尔的房子里的碗放在哪里!”
林溪:“……………………”
毗邻cdb眺望紫金城底价十八万三不过尔尔。
“我送这房子给你你住,你就觉得很突兀吗,并不,换位思考,现在你给我十块钱你觉得多吗,这房子对我来说就是你的那十块钱!”
“怎么样,这样的解释,能不能说服你”
林溪面无表情的把排骨粥和小菜吃完,抽出一张纸一抹嘴,起身朝大门的方向走。
“喂喂喂你上哪去?”
“走,”林溪说。
“???”
“我怕被传染。”
“………………”
谢意平用了许多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是一个智力达标的正常青少年,并不是什么有病人士,但始终没有挽留住林溪的脚步。
不过林溪的确该走,他这一觉睡到了中午,手机上有节目组发来的信息,需要他过去补几个镜头。
好在正如谢意平所说,这套房子离香蕉电视台非常近,足可以让他步行前去,还不迟到。
补完镜头,拍成一只短片后,林溪回了自己的地方。
街区烟火依旧,四处可见牵手的小情侣、扛着大炮的街拍达人,他穿过人群,来到“空”店门口,照旧用钥匙打开门,整理东西,开始营业。
夕阳穿堂,照在每一样物件上,少年在其中穿梭。
林溪为每一个客人耐心的介绍着,因他知道,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不会再有。
一周后,晚间七点,节目准时放出。
观众们在电视和网络上收看节目的同时,节目组和平台的工作人员也严阵以待,紧张的守着电脑机器。
有过许多次开会和论证,但是始终无法清晰的预测本次赛制改动的走向。
这一次,要么是大爆特爆,要么,是万人唾骂。
节目前半小时,一切如常,评论指数平稳,没有很大变化。
三十五分二十秒,水晶停转那一刻,连弹幕都空白了。
紧接着,变化开始发生。
从鲶鱼抽中何群,再到二人的精彩对决,点击评论一路上涨,弹幕密密麻麻的压住了整个画面,节目的精彩,二人迥异的风格,带来了新奇刺激的观看体验。
直到林溪掏出小提琴,开始独奏。
有五秒钟,屏幕上全是大小不一的“?”号。
片刻,曲子进入高潮,变成硕大的“!!!”。
观众仿佛集体失语,一直到一曲结束后,才找回了母语,而此刻冲在最前的……果然是颜狗。
“谁设计的这个羽毛面具,真他娘的是个天才,”送出游艇霸占全屏的土豪网友如是说道,“等会儿揭面具,但凡底下的人长得磕碜点,这节目很难收场呢。”
节目组众人差点心虚。哎呀,幸好,非但不磕碜,还离之有一段巨大的鸿沟呢。
土豪大哥的游艇打破了观众的话匣子,人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
群众里总是藏着那么几个专业级别的大神,开始对这段演奏的技巧感情等作出分析,而普通人们自动忽略那些术语,只把眼睛定在了“国际大赛水准”几个大字上。
区区一档选秀,还不至于吧?
嘲讽声自然有之,说新嘉宾买的水军把牛吹在天上飞。
而这种反对声音,等到何群落败、林溪入席后,更加明显起来。
大赛比到第五期,空降嘉宾,取代第二名,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何况他进入选手席后,又对人气最高的慕云嘉臭了脸。
慕云嘉粉丝的战斗力,其余所有选手的粉丝垒起来乘以二都不够看的。
越有争议,越引起注意。
几乎是节目刚播出一个小时,“林溪”两个字,就横空出世,占上了热搜的头条。
即便是对综艺不感兴趣的路人,也会点进去瞅上一眼。
或许太长不看,不去播放音乐视频,但是他的脸,却是看一眼就能心生好感的。
林溪本人这里,看着满屏幕自己的名字,却没觉得有多大意思。
随便看了几眼,他就收了手机,不大关注,反而是冯胖两口子很爱看,还要念给他听。
“你看看这个啊,‘歌就那样吧,小提琴也莫名其妙,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不太好,好像看不起谁一样’,还有这个,‘对对对,从他的微表情来分析,就是对谁都很不屑’,什么鬼,还有个分析你微表情的文章吗,让我来看看。”
冯胖子把头埋进手机里,翻完评论又追着链接去翻文章,点进某篇很热的长文里。
那所谓微表情分析长文,不过就是截了几个断章取义的图,凭着似是而非的逻辑,武断的判定一个人的人格。
冯胖子很气,举着手机给林溪看。
林溪瞥一眼。
感觉这张截图里,自己长的有些怪。
余兰也把脑袋顶过来,女人对拍照这事是很有心得的,她分析:“因为你太白了,为了照顾其他人,色调有一点调整,所以你的五官显得比本人扁平一些,换到你单人的画面就恢复美貌了。”
她也举手机,亮出一段林溪的个人cut视频,“你看这个,这好火,视频网站上点击第一,还传外网去了,圈了不少颜粉。”
林溪也配合着看。
发现上面的弹幕……弹幕全是虎狼之词。
余兰:“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喜爱的现代化表达。”
林溪:“想看他哭着说不要这种表达?”
余兰干笑:“哈哈哈互联网、互联网。”
林溪无言以对。
好在对这些早有预料,他也没太在意,赵充也为此特意约见了他,让他不必太在意网上任何一方的言论,除非被恶意引导,不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林溪便在一片热评里,不怎么在乎的,去睡他的觉了。
却没有想到,变化就发生在夜里。
赵充这人大概就是带点乌鸦嘴属性,这夜,一些一看就早有预谋的照片在网络上铺开。
拍摄的是林溪与谢意平同进同出,换不同跑车,进不同高档饭店和小区的画面。
一篇名为“有点子心酸”的帖子突然爆火,被持续顶到论坛首页。
内容大概就是说,能和投资商家的谢小少爷一块儿玩,这个新嘉宾林溪估计也是什么富家子弟,虽然知道娱乐圈现在都是有钱人家孩子的赛场,但是还是有点子心酸,别人付出那么多努力,才能走到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只是空降找乐子的场所而已啊。
深夜发文,却立刻就有不少所谓路人共情,在底下感慨“寒门难再出贵子”、“生活已经这么艰辛了还要看他们富二代走捷径”云云,还有更多人,对赛制产生了质疑:这所谓鲶鱼赛制,是不是富二代玩票进圈的捷径?
何群粉丝深夜闻讯,立刻就炸了。
跟着哥哥一路走来,好容易进入总决赛了、追到第二名了,突然空降一个莫名其妙的嘉宾,把他给淘汰了,这换谁家能接受?
一时间,群情激昂,粉丝、正义路人纷纷赶至节目组的社交平台下,吵的不可开交,节目组的电话同样被打爆。
赵充在半夜里被同事的电话叫醒,他反复深呼吸,“这种舆情我们之前没有预案吗?我没有说过怎么处理吗?鲶鱼赛制所引发的粉丝不满和对赛制的质疑,我们没有论证过八百遍吗?你现在到底是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
同事:“但是毕竟……”
赵充:“毕竟我千挑万选,费劲心力,为了应对危机而努力去找实力足以服众的素人嘉宾,为此我挨了我学哥多少白眼你不知道,花了多少口舌来忽悠人你不知道,你只知道遇到事情第一时间让!我!处!理!让!我!加!班!”
同事哭着挂了电话。
寂静的夜,赵充坐在床上,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对林溪以及同事们说,实力派素人参赛,引发的舆论争议会小一些,大概率仅限于对赛制的质疑。
但还有一句,除非被恶意引导……
按照早先的方案,节目组和长期合作的公关公司展开了舆论应对。
林溪弹奏、演唱的视频被优先推荐,在这些音视频中,赞美其实力和颜值的评论占到主要;一些业内权威被邀下场,对比赛中的精彩对决进行分析,从专业角度解释为什么是林溪获胜;何群也主动发博文,称佩服林溪这个对手,对结果没有任何的不满。
但,这些做法,收到的成效,却比他们预计的都要低很多。
不明真相的路人已经陷入自怜自艾,此时再一味强调鲶鱼有多优秀,能有什么用呢?
………人看了估计比刚开始更来气。
次日开店,冯胖把情况说给林溪听,让他今天先上阁楼里呆着去,免得再招些激动的对家粉丝。
林溪安静了片刻,什么也没说,转头上了楼。
这一天其实是个好天,春雨已歇,气候回暖,太阳早早的就上了班。
林溪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过无所事事的滋味了,他平时既要配合节目组拍摄,又要顾店,是很忙的。
像这样,坐在阁楼里,晒着太阳,他竟有一些不习惯。
茫然呆坐半小时,林溪决定收拾房间。
拖了地,家具分别用干湿抹布擦了两遍,接着又开始洗衣服和晒被子。
角落柜子中锁着他从雪山小院带来的东西,有绘本、小竹笛等,他一样样拿出来看,又一样样锁回去。
起身时注意到,柜子旁边斜放着一个布袋子。
这是庆功喝酒时他穿的衣服,他那天离开的急,后来谢意平让司机送回来,他随手放下,没有再管。
趁着好天气拿出去晒晒。
这样想着,林溪拿出那套衣服。
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是圆滚滚、金属质地的,在地面滚了一圈,撞上墙角,又骨碌碌的回到林溪的脚下。
原来是个纽扣。
林溪弯腰拾起,手指触到纽扣上内陷的字母时,倏地僵住了。
那一秒仿佛是一个世纪。
但一个世纪那么长,却不是他想要等的。
“要不怎么说我在市中心房子七八套,你在犄角旮旯吃老婆软饭呢,你这脑子就该穷三代,这会儿让林溪躲什么躲,他就应该上班,上班你明白吗!”
赵充领着他的摄影团队,在同冯胖子据理力争。
冯胖子大骂:“你才吃软饭,你丫就是吸血小袁才挣着钱的,你的事业踏着艺术的尸体!”
“滚几把蛋,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赶紧把林溪叫下来,我给他拍个上班日常,舆论瞬息万变,时间紧迫,你——哎,林溪!”
赵充话说一半,少年的身形在楼梯口出现,他顿时惊喜万分。
他早筹备了一套拍摄打工短片、回应公众质疑的方案,需要和林溪提提。
没开口,因他发现林溪眼中隐隐有泪光。
“哎哟,这、这、这孩子怎么,你别急啊,叔叔有办法的,你……”
“我出去一趟,”林溪低下头,用袖子在眼角抹了一下。
他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
第17章
“空”所在的街区是老区,和CBD隔着一条护城河,河上横亘着翻新的旧城墙,只许行人过,不许车辆通行。
林溪都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他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汗水滴落到了地上。
他来到了醉酒那晚住过的小区。
一位住户带着女儿下楼,小姑娘趴在妈妈的肩头,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这个哥哥。
林溪喘匀了气,想到,自己应该开车或者打车,那远比跑来要快得多。
他忘了。
他太笨了。
妇人走开,楼栋大门未锁,敞着由林溪进。
到这里,他步子才慢下来。
没坐电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顶层。
顶层只有这样一套大平层,配备智能管家,大门口还放了暂坐的穿鞋凳。
林溪扶着凳子,慢慢的坐了下来。
血热了,又凉下来。
那一粒纽扣始终被握在掌心里。
纽扣中心,刻着三道象征河川的曲线,这是专人手工定制所做的标志。
林溪只知道一个人有在用。
对醉酒后的一切他都没有记忆,但他那时总有种感觉,觉得自己身处在十分安全的境地,不用害怕,不用忧虑,可以沉眠。
那天他睡了一个好觉,而这对他来说是很稀罕的。
他畏惧黑暗,那是来自儿时被关押在地窖里的阴影,长达数月的时间里,他在伸手不见拇指的地方生活,头顶的小门、凶恶的看守者是光明的唯一来源。
这是恶人用来驯化孩子们的狠毒伎俩,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功。
在对幸存孩童长达数年的心理治疗中,一位国际心理专家提出了“守护者”这个名词,他认为,可以继续模拟黑暗场景,让一位和被害人关系亲近的亲友陪同,取代固有印象,成为孩子的守护者。
那位专家来过他们在雪山的小院,和哥哥长谈了一整日。
后来他的床边添了一张椅子,一盏灯。
脚步声响,一双球鞋落在电梯门外。
“什么事啊急着叫我来,小爷刚开球赛呢,你这要造反——”
林溪仰起脸,谢意平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被吓了一大跳。
林溪的脸色太难看了,整张脸几乎是雪白的,嘴唇也没有颜色,那是他从没有在林溪脸上见过的神情。
不敢再讲球赛的事,他小心翼翼的走到林溪跟前,半蹲下身,“那个,你、你怎么啦?”
林溪不吭声,看着他,用目光描慕分辨他的五官。
谢意平都被看紧张了,林溪才终于启唇,声音轻而低:“麻烦你了,我丢了东西,我想进去看看。”
“…………就丢了个东西?”
谢意平一颗心提起来,又掉下去,“好家伙,什么重要的东西啊这幅表情,吓死我了。”
“嗯,很重要。”
谢意平真当他丢了什么宝贝,忙转过身去,输密码打开了门。
“去去去,找找看看。”
黑白灰三色的装修,大面积使用玻璃和金属,使得房子看起来非常现代化。
并没有生活气息,就如谢意平所说,这像是某个富人众多房产中的一套,并未受到主人的特别青睐。
林溪穿过客餐厅、影音室、游戏室、书房、主次卧……
全部都像样板间。
他于卧房的露台驻足,靠南摆放着一张椅子,靠在阅读灯旁,一本书籍被放在正中央。
林溪拿起书,是本拉美文学著作,阅读者看到某一面,折了一个角。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林溪慢慢坐下来,蜷缩在那张椅子上。
谢意平这才跟进来,看他背影,奇怪的问:“找着了吗,怎么坐下来,是什么东西你和我说说,我问一下家政和物业,看有没有人捡到收起来了。”
林溪过了很久才回头,视线精准落在他脸上。
某种莫名的紧张感又涌上来,谢意平摸摸胳膊的鸡皮疙瘩,心说这什么情况?
等等,不会是被发现了吧,小舅舅啊你那一脉的智商岂是我这种清澈愚蠢富二代能比的,我如果露馅了真不能算我的错。
然而,林溪却没有说任何不该说的话。
他这是侧过脸,问道:“他……你说让我住进来?”
谢意平:“啊。”
“好,”少年无声地舒了口气,轻轻说。
林溪回到店里的时候,赵充和摄制组工作人员都还在店里,他们不知道林溪什么时候会回,又急着拍视频,只能守株待兔。
赵充和冯逸德上前。
刚一凑近,二人就觉察出林溪的状态不对,齐刷刷皱了眉头。
林溪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致歉:“事发突然,久等了。”
“不是,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啊?”
林溪摇头,“我可以拍摄,拍吧。”
这状态哪行啊,赵充按了按太阳穴,心想久等倒是没有,时间也还充裕,但不分场合甩小鞭子催人干活这事他老赵干不出来。
他本打算改天,但出乎意料的是,有人先他一步——
“他们需要拍摄你在店里的日常,就像平时一样,你去准备一下。”
“……???”
“好,”林溪说,“我换件衣服。”
神色如常,好像没有发生任何插曲。
他走上楼梯,造型师不知该不该跟上,扭头看赵充。
赵充则扭头看转了性的冯胖子。
“给他找点事做吧,”冯逸德叹气。
成片预计只有二十分钟,拍摄花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属于是危机当前的赶工之作。
没什么精彩跌宕的剧情,只是早晨起床,布置开店,接待客人,弹奏揽客,和老板抢盒饭……是乐器店打工小哥的平凡却有滋有味的一天。
林溪对镜头有种天然的松弛,从不因这别样的观察而有任何别扭。
他在镜头外怎样,镜头内就还是怎样。
甚至于,当镜头集中于他,排除掉其他干扰项目时,观众会从这种聚精会神里发现更多的美感。
白天拍完大量分镜,晚上则录个人独白。
最后一个问题设计,是有什么想对摄像机前的人说的。
先前在音乐、文学上都能谈论一二的少年,在这个想怎么答就怎么答的烂问题上,却顿住了。
“我……”
少年的面孔在摄像机里放大,特写镜头捕捉到他脸上每一毫的变化。
他轻轻扇动着睫毛,眼神飘忽遥远。
似乎想了很久很久,最后都消逝在空气里。
最后,他安静的摇了摇头。
不肯让心里的想法打扰任何人,他说:“没有。”
摄像机后,导演愣了愣,内心诧异,“这、这行吗……?”
赵充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什么也没多说。
他觉得,这样反而很行。
第一遍拍摄到晚间初步完成,赵充对着机器看回放,不时在本子上做记录,
“还可以,”他说,“去给林溪注册一个社交账号,放这个视频置顶,和推广组对接一下时间安排,不要留空档。”
工作人员聚在他身边,说“是”。
他们就细节、方案再次讨论和确认,并没有要下班的意思。
百忙中赵充抽空抬头,扫一眼,主角已经悄然走到门外去了。
天将暗未暗,风起了,将一个白色的垃圾袋卷在半空中。
风声中总有种呜咽声夹杂,仔细看,才发现是一只脏兮兮的小型犬,沿着街边慢慢的走着。
它大概许多天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已经瘦得露出肋骨,毛发也乱七八糟。
太累了,它就地停下,靠着样什么东西,四肢着地趴倒。
林溪垂下眸子,看着腿边门槛前脏兮兮的狗。
“林溪,”里边叫他,“进来一下,补拍几个镜头!”
林溪没有回头。
他弯腰,手指拨开狗子乱七八糟的长毛,在狗脖子下方翻出一块牌子。
牌子上有三道横线。
“三三,”林溪仔细辨认,“是你的名字?”
那小狗哼唧一声。
起了名字 ,就不是流浪狗了。
就算这名字的来源只是家里的第三只狗、皮毛是白色的、林边有条小溪之类的。
“你主人呢?”林溪问。
小狗不哼了,趴在地上,脑袋埋在爪子里。
林溪就也一样,抱膝坐在冰冷的门槛石上。
挨着那一条小狗,一动也不动。
当晚,节目组官方微博号关注转发了名为“林溪”的账号所发布的入驻信息。
作为认证,社交平台官方也为林溪的账号加上了标注。
选手们收到了节目组的信息,一小部分人加了关注,另外一部分么,凭什么要听你们节目组的,你是我老板?
但不关注归不关注,没人真的会完全不看。
他们都好奇,风口浪尖上,节目组、林溪会怎样应对。
于是点进账号。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