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很难受,是一种陌生的痒、陌生的难耐。
大手轻轻拍打在他的背部,是安抚,但在此种情形下,自然有了别的意味。
那越发令林溪脚趾蜷缩,脸颊通红。
他像被淹在了很深的水里,他应该是会游泳的,可是大脑空白,手脚发软,使不上劲,唯一的出路和生机,就是眼前的人。
而这一切难受,分明就是眼前人所给予的。
他给他痛,也给他爱。
让他溺毙,也让他死而复生。
不知何时,谢虞川大发慈悲的停了下来,紧紧把他搂着,不动也不说话。
林溪小口小口的呼吸着,让氧气重新充盈肺部。
“鼻子是可以呼吸的,”谢虞川挑着他的下巴,轻声细语的教他。
林溪略窘:“我知道。”
“真的吗?”
“……”
怕他不知道, 谢虞川仍然亲力亲为的教。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却更加狭小了,气流仿佛成了固体, 不再流动, 让人跟着凝固在了当下。
他慢慢往下,在脖颈和锁骨处流连。
林溪非常紧张,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像被天敌慑住了咽喉的动物一般。他头皮微微发麻, 手指和脚趾都不由自主的紧紧蜷缩抓起来。
“……哥,”他开口时, 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 带着气音。
是他自己都从没听过的声音。
“我们……还要涂药,”他断断续续的提醒。
“嗯。”
谢虞川这样应了一声, 但头也不抬,继续他原本在做的事情。很明显只是简单敷衍, 并没有打算停下。
林溪伸出手去,拉了拉他的手腕。
但下一秒,便被反过来扣在桌上。
指节泛白, 十指紧扣。
紧密的像某种象征以及预示。
“你不喜欢这里, 那我们回雪山去,”谢虞川贴在他的耳边, 低沉的嗓音直扣人心, “回去那里, 只有我们, 谁也找不到我们。”
林溪微微一怔。
“只有你和我, 像过去这些年一样,好不好?”
“明天, 明天就走。”
林溪不觉得他在开玩笑或是随口说说,直觉他说的就是真的。
只要自己一点头,他真的会明天就带自己走,一声不吭,不告诉任何人。
抛下这里所有的一切,那些依赖他的、等他决策的、靠他维系的东西,他都会置之不理。
就算洪水滔天,也不能淹到他们跟前。
而这,并不是一个理智的人该说的话。
更不是谢虞川会说的话。
“可是。”
“这里还有很多人等着你——”
“嘶!”
林溪发现自己的锁骨处被咬了一口。
而且还挺疼。
他被咬醒了,痛觉比那暧昧的难耐更加鲜明,也让他从浑浑噩噩、漂浮云端的状态里稍清醒过来。
然而也就是那一小会儿,很快,那又变成流连的吻和抚慰。
谢虞川一手托着他后脑勺,一手托着他的后腰,头埋在他肩颈窝里,既是依恋,也是掌控的姿态。
林溪忘了自己打算说什么了。
“这才乖,”男人拍拍他后背,赞赏的说。
“……”怎么这么像自己对三三的语气!
林溪简直无力了,他顺从的配合谢虞川……了个够。直到对方松了手,他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捂住嘴,睁眼看谢虞川,本想说什么,但很快停下来。
因为谢虞川的眼神和表情。
他的嘴角还有星星血迹,不知道是谁的,想必他自己是铁定跑不了的。
他的眼神专注、偏执,会让人想到在宽阔长路上长跪不起的信徒,也让人想起孤注一掷的赌徒。
林溪从没看过他这样。
长久以来,林溪都觉的,自己才是那个离不开对方的人,自己依赖于对方的庇护而生存长大,无论身心都是。
当初他胆大包天的向谢虞川告白,存的是一颗绝望而祈求的心,谢虞川残忍的转身就走,也并不多么让他意外。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给予与被给予、施舍与被施舍的关系。
可是这一刻,他恍惚觉得一切都反了过来。
谢虞川才是那个无比需要他的人。
是谢虞川在祈求在渴望着他的存在。
好像沙漠里的植株,不断向下扎根,寻找地底最深处的珍贵水源,往往你只在阳光下见到低矮的植株,但在心底深处,已经扎根成参天大树。
……原来他也和我一样。
这样的念头头一次在林溪心中升起。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匪夷所思和受宠若惊。
带着再一次充盈的勇气,林溪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抚向谢虞川的脸颊,轻轻的吸了口气,问:“所以,是真的吗。我真的是可以喜欢你的吗?”
谢虞川这样告诉他。
“你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谢虞川说。
“任何意义上的情感,任何意义上的爱。”
那些世俗意义上的情感,以及无法为人类的遣词造句所概括和定义的情感,它们都在那里,死死缠绕在一起,变成了探不到底、见不到内核的一团巨物。喜怒哀乐怨憎怒……全都系在一起,有些能被光照耀,为他所表露,有些则深埋阴暗,他从不去正视,也无法无剖析。
林溪以茫然的眼神望他。
谢虞川便变得非常温柔,眼底如能腻死人的深潭:“我非常爱你,是能回应你、并且比你想象的要深刻许多的那种爱。”
林溪只需要知道这个就足够。
他刮开了他的头彩刮奖区。
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我喜欢你。”
“嗯。”
“你也喜欢我。”
“嗯。”
“我们在一起。”
“嗯。”
每一个问题都有答复,每一个疑问都是肯定。
一路走来的委屈难过都被风吹散。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小狗在草地里翻滚,比所有人都要快乐。
林溪闭上眼,主动去吻他的唇。
谢虞川搂住了他。
生活真的好像回到了最初,两人彼此作伴,同赏日出,用一样爱好打发白日时光,晚上再安然睡去。
他们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毫无产出的浪费着每日的时光,在这种浪费和虚度之中,感受到了时光的缓慢和轻柔。
林溪想,能与一个人心安理得的虚度时光,实在是很棒的一件事情。
形影不离的相处,给了谢虞川心里上很大的抚慰,他不再因为外人的出现而不悦,也不开口闭口要两人远走高飞。
他开始愿意回答一些工作和案件上的问题,并且对贸然造访的几名谢家亲属也和颜悦色。
那天是谢媛亲自过来的,为的是告诉他:谢逢程去世了。
“是前天,他的生命指征迅速下降,医生说毒素早就在缓慢腐蚀他的神经系统,就算抢救成功,他也很难再活,所以请家属做决定。”
于是她做了决定,不进行抢救,而是停止。
之后,将其可用器官全部捐献,送给需要的病人。
“可以,”谢虞川这样说。
谢媛已不悲伤,只是怅然。
她又问:“你见过……谢珉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虞川情绪很稳定,简洁的将事情说给了谢媛听,从儿时的实验,到绑架案中的生死抉择,再到船上的惊险数日。
“如果你想见他,可以自己去申请。或者,等到审判那一天,去看看。但我不建议,因为没有意义。相反,我希望你听听母亲的事情。”
谢媛一愣。
“某种程度上说,她是为我死的,那里有能容纳一人离开的通道,只是我受了伤,她没有丢下我,还给我喂了血维系生机。”
母与子,一死一生。
“她让我走的远远的,并谢家和韩家的传承都留给你。她希望,从你开始,重新开始。”
“……”
谢媛从今园离开时,表情仍然恍惚。
谢老爷子没有亲自进园,而是在园外的车上等她。
当谢老爷子问她问出来了什么,是否还有转圜余地时,她还没回神。
老爷子无奈,只好让司机先开车。
那车驶出今园后,向前行,顺道去西山祠堂。
绿意盎然的园林在后视镜中变小和消失,道路飞驰倒退,古朴飞檐建筑出现在眼前。
孩童时期的欢乐、青年时期的迷惘都跟着远去。
谢媛终于说:“母亲错了。”
谢老爷子茫然。
“其实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开始,是重新开始。”
她头一次如此刻这般清晰洞明,“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没有防空洞可躲,我们都太侥幸了,留恋往日荣光,依赖不可即之人。”
“我们的路,其实只有继续走。”
几日后,在谢媛的主张下,谢氏核心,包括谢老爷子在内,主动去到了司法机关。
相关机关对事件里很多老人、老资料进行搜集时,都遇到了困难,同时因来自八方的团团阻力,调查推进时也有很不顺手之处,而谢家几人的到来,显然给了他们很大的助力。
谢家提供了很多信息,这其中既包括了谢珉的假死、谢逢程的脱罪,也有上一代实验室的开启和研发过程。
老人已然白发苍苍,坐在询问室中,被深蓝色的背景软包更衬的面色苍白,身材瘦弱。
兴许是坐太久,他起身时身体虚晃,靠着旁人的迅速搀扶才站稳。
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装作强硬,就这他人的搀扶,走了出去。
到门口时,他步履稍缓,眼眸正视前方。
入口处,光正打进来,照在来人的身后,画出清晰的外轮廓。
谢老爷子没有说话。
他等着对方先。
于是走进来的谢虞川叫了他:“爷爷。”
这一声,仿佛是和解,也仿佛是宽慰。
谢老爷子的肩背终于松懈下来,不再紧绷如铁。
“出来了。”
“嗯。”
“好。”
谢虞川往旁避让,让他先通行。
老爷子行到他身边,目光从他与林溪牵握的手上掠过去。
他让谢虞川进去做问话,自己会在车中等,称要一起团聚用顿晚饭。
谢虞川不置可否。
过程中,林溪偏过头,看那老爷爷时不时望自己,似乎有话要讲。
他没有太放心上。
谢虞川去接受询问后,林溪在外等。这时,那老爷爷便径直走了过来。
林溪原是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打算起身迎一下,岂料,老人的开场白截停了他的动作:
“经历这么多事,你们这样,我管不了,也不打算管了。”
“我是虞川的爷爷,谢家是他的家,你和他,多回来看看。多个去处,不是坏事。”
林溪不知要如何答。
便点头。
“好,”谢老爷子面色稍霁,“我过去对你严厉了些,不要放在心上。我也老了,这次,打算彻底退休,我在集团的股份就留给你们两个人。”
林溪顺嘴就答:“您是老人,怎么能要您的东西呢,您好好留着吧。”
“……”把谢老头给噎了一下。
从那表情看,他嘴边肯定是憋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一类的话,但好在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一甩袖子,阔步离开。
林溪没品到那层恼怒,只是略觉奇怪的看着这老人变了脸离去。
之后,离开公安,他才从谢媛开玩笑的话里得知,谢老爷子本来想的是,不再管他们二人,但要求他劝谢虞川留个种。
那团圆饭自然没吃。
隔着车窗玻璃,林溪看着谢虞川高大的身影,他站在日光与阴影的分界线,看着谢家的车远走。
之后他回到林溪身边。
“说了什么?”林溪问他。
谢虞川侧过头来看他。
林溪:“怎么了,你天天这么问我让我汇报,还不许我反过来?”
谢虞川揉乱他的头发,“许。”
“没说有意义的话。”
只是老调重弹。
古板老人并不容易改变。
而他也早不需要对方的改变。
“吃什么,”他问林溪,“一起买菜回家?”
林溪:要买这个那个,做狗饭。
谢虞川欣然同意。
他好久没做过菜了,林溪迷惑:“你做吗?”
“唔,”团圆饭嘛。
第92章
因为两人都是生着病受着伤的, 过去整个期间他们都吃着特制的营养餐,口味清淡的能原地出家,以至于二人在超市买菜时, 看着各类新鲜食材, 都觉得分外动心。
林溪在海鲜区走不动道,看龙虾螃蟹的目光深情万分, 谢虞川无情冷酷把他和这片食材区的眷恋斩断,拉着他往前。
就恢复疗养期间什么能吃与不能吃这个主题, 两人讨论了大半天,始终没有清晰的结果, 旁边买菜的大妈大爷都听急了, 哐哐一通养生文章输送,听得两人一愣一愣的。
最后就是大爷大妈督促他俩买好了菜, 并一路教育他们到收银台。
大爷还想问问兄弟俩有没有结婚,寻思介绍个对象给人, 被大妈拧着胳膊上一层肉,嗷嗷叫着收了回去。
两人出了超市,拎着东西放进汽车后备箱, 相互对视一眼, 俱是忍俊不禁。
回去路上,林溪问谢虞川:“音乐少年是什么?”
“刚才那个阿姨, 说在这个里面认识我, 喜欢我, ”林溪道。
在收银台的时候, 谢虞川在结账, 大妈拉着林溪到一边,用溢满鼓励和喜爱之情的表情和语气和他说了一堆话。
大意是他在舞台上年轻活力的样子给大妈以及大妈的朋友带来了很多快乐, 虽然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希望他能继续发光发亮。当然如果因为顾忌现实原因不想再露面,也要把日子过好。
骨灰级粉丝的一番热情教诲意外的打动人。
也让林溪知道,自己居然真的跑去了公众视野里,且有一点知名度。
他起先惊讶,后来又想通。
“是为了找你吗?”林溪问。
谢虞川单手握方向盘,脚下轻踩刹车,目光从前方车流里偏开,掠了林溪一眼。
“嗯,是。”
林溪抱臂思考一会儿,摸着下巴说:“不用太愧疚,没关系。”
谢虞川没吭声,嘴角略勾一下,隐隐能看出笑意。
“作怪,”过了红绿灯后,他这样说。
回今园,到园子门口,就见三三狗撒着欢跑出来接。
说是门口,但这门口离他们住处有好长一段距离,林溪心疼狗,打开车门抱他进来。
狗爪子上都是泥巴,在林溪上衣上踩出好几个脚印子,他一手抓狗,一手抓湿巾,想擦擦爪子,结果那狗蹦跶的欢,他一个人没注意,就让狗从怀里蹦了出去。
“喂喂——”
狗跑到谢虞川那边。
谢虞川正开着车拐弯进自家园子,一脚刹车下去,汽车急停。
林溪脑袋在侧窗玻璃上不轻不重的嗑了一下,带来好一阵眩晕。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谢虞川关切问他:“怎么了?撞疼了吗?”
林溪怔了怔。
“溪溪?”
林溪眨了数下眼睛,而后,将目光定在谢虞川被踩了一串泥点子的昂贵上衣上。
他大怒,指着狗:“今晚把你晚饭放盒里吊天花板下边,让你看得着吃不着!”
谢虞川:“……”看来是没事。
狗有恃无恐,接着踩,并往后座跑。
林溪回身去抓狗。
一大一小闹得厉害。
谢虞川扶着额,靠在座椅上,无奈,但也嘴角噙笑。
几日后,谢珉被宣布状态基本稳定,从监所医院出来,被关进看守所内。
谢珉与几个大制药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他相关的客户和资本也不少,他个人被移诉,而其他相关者也被立案调查,经省厅批复,成为一个系列案件。
谢虞川去了一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
回来后,他搂着林溪,沉默的坐了许久。
也就在当日,他们收到了赠与股份的律师信息,请他们去签字走手续。
老爷子并不是虚晃一招,他当真将自己的全部股份都拿了出来,给了谢虞川和林溪。
他终于放手。
根据公司法以及章程,谢氏集团股份的转让需要走许多程序,他们要询问多方,并经过一定期间,整个流程走完,前后需要几个月时间。
但此事基本已板上钉钉,不会再有变化。
消息已经流到同行、媒体等处,引起许多讨论。
这次股份的赠与,也意味着谢氏两辈的斗争,在此终于告终,到谢虞川这里,谢氏的股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集中,这意味着他一个人就能决策整个集团的方向,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对此置喙。
然而,有别于往日霸道强横的作风,在得到股份后,谢虞川却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强势的入主谢氏顶层,对主要业务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变得更为温和、更为尊重商业规律,并充分放权给手下的经理人们。而他自己,更多的隐藏在大幕之后,做一颗定心丸。
谢珉的案件或多或少为人知晓,许多人在暗处等待,想看谢氏因此被牵连。
他们等待鲸落。
但出乎意料,雷声大雨点小,什么也没发生。
于是聚集起来的小鱼们散去,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圈里。
谢氏这条船仍在航行。
纷纷扬扬之中,林溪去见了自己的朋友。
他去到空的时候,冯胖正和几个师兄弟喝酒侃大山,很虚无很抽象的讨论各种人生哲学问题,把中年男酒后三件套上了齐全。
林溪到来,让店铺瞬间一亮,也一静。
冯胖喝的正倒在一旁,忽然发现他的观点无人反驳,众人都静悄悄。
他首先认为自己这次说的是至理名言,看把这帮王八蛋给震撼的,但毕竟还没完全喝傻,所以立马知道这不可能。
于是他揉着眼睛,朝门口看去。
顿时一惊。
跳了起来。
见过弹球什么样吗,连滚带跳。
林溪被砸的倒退数步,差点撞到无辜路人。
但未躲避、未推搡,微笑张开手,抱了抱对方。
冯胖的朋友识趣离开,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嫂子拽冯胖进去喝醒酒汤。
再出来时,夫妻二人一怔。
只见林溪拿着鸡毛掸子,在清扫柜子、乐器上落的灰尘。
街道上人声阵阵,店铺内静谧安宁。
一如一切的开始。
他们坐下来说话,冯胖献宝一般将最近的作曲拿给林溪看,两人你来我往,好不欢快。
林溪坐在琴边,尝试演奏,手指落下,初时艰涩,后来渐渐流畅,每个乐符都会说话。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嫂子留林溪吃饭。
林溪道:“我哥来接我。”
他们就一起坐在台阶前等。
墙角的凌霄还在开,橙红一片,微风带来晚意。
男人缓步接近,停在他面前。
林溪抬头,绽放微笑。
他等的人,来了。
秋末,音乐少年节目最后一期悄悄的、不对外的,开始了录制。
录制没有再采取大锅烩的形式,而是分成了好几个时间段来录制。
选手不需要全部碰面,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把每个对方当做对手。
在节目的特殊策划里,决赛以来几十名参赛者都到了现场,都有了自己一个人的舞台。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慕云嘉。数起丑闻,再加上身世、入狱两宗大新闻后,他的粉丝已经作鸟雀散,节目组也并未保留他的镜头,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
当然,也没人会刻意提起。
到了最后一期,大家更关注于自己本身。
这些少年们,有些人已经接到了不错的新通告,拍了小短剧,有了名气,有人签了好公司,正被大力栽培,当然也有人混的不咋地,一边想着明天就转行一边咬牙再多坚持了一天。
他们初接到邀请时,诧异,犹豫,但最终大部分选择接受,回到舞台。
某个上午,被邀请的选手们,有幸见到了暌违公众已久的林溪。
区别于舆论之中沸沸扬扬的每一个形象,众人眼前的他,只是静静弹琴,不渲染自己的任何一点存在感。
正如舞台上的每一个人。
无论外界如何,只要专注在自己喜爱的东西里时,他们就仍然是少年。
而这样东西,能陪他们走很长、很久。
录制完,林溪邀请了朋友们来今园做客。
本来是家宴的形式,大厨烹制了一桌菜肴,大家围着圆桌,边吃边说。
但不知道是因为谢虞川在,还是因为这种形式太正统了,大家都没太发挥。
林溪一拍桌子起身,指着外面,说那儿有个石桌子,能喝酒吹风看月亮。
中年人们还在含蓄说不好吧的时候,少年组已经蹦了出去,率先占领位置。
大人们一看这还了得,连忙也奔出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门里涌出去,散进小院子中。
梅树在夜色下枝条舒展,静默站立。
余兰这会儿才捧出了自家酿的酒,用小坛子分给大家。
冯胖抱着坛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埙,吹了起来。
声调古朴悠扬,飞旋而入云层之中。
林溪随意坐在树下,手搭在膝头。
谢虞川来拉他,说坐地上有寒气,伤身,这是他被大爷大妈启发学习的新一套养身体系,最近老挂嘴巴边上。
林溪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谢虞川用手指轻轻点他眉心,以做谴责。
他索性也不做大家长,陪着林溪席地而坐。
两人肩并肩靠坐,谈天说地。
他们本就是很有话聊的。
慢慢的,大家都睡着了。
谢虞川醒来时,月上中天。
院子里,有人东倒西歪的躺着,有人已醒,正要退场。
见冯胖要走,谢虞川想送。
被他抬手制止。
“缘起性空,去留随意,”冯胖笑呵呵道,“世上的人啊事啊,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又要什么紧呢?”
他摆着手,踱步出去。
妻子已在外等着了。
二人携手同归。
谢虞川若有所悟。
他回头,见树下林溪侧头睡着,睡颜柔和。
谢虞川上前,轻轻亲他嘴角。
同时,伸手拂去他脸颊边发丝。
但很快,被其抓包。
林溪睁开眼,少年的眼眸狡黠明亮,倒映他与明月。
“偷亲我,被我抓住了。”
“嗯。”
谢虞川便正大光明的亲。
林溪抬手勾住他脖子。
下一秒,谢虞川把他打横抱起。
两人穿过月光下的小院,回到了房间里,他们抱着睡着,在干净带着阳光气息的被窝里,无梦整夜。
世界上的缘分起了又落,能留住的东西太少了。
只有这里,只有此刻,只有眼前的人。
是真实的,是永久的。
次日,林溪醒来,听见院子里谢意平在大叫自己落枕了。
这人趴在石桌上睡了一晚,没人管。
其余几人也纷纷抱怨自己这儿不对那不好,很哀怨的为自己的放纵付出了代价。
林溪四下看看,没见到谢虞川,心想可能送客人去了。
他招待几个人喝了点粥,安排车送了大家回去。
完事之后,林溪在院子里收拾东西。
快到中午,谢虞川才回。
林溪问起来,他才随意指一指桌上:“那儿。”
一叠文件被放在那儿。
林溪过去在桌边坐下,伸手翻看,看见内容时愣了愣。
谢虞川找来律师,让人拟了一个方案,要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以他和林溪命名。
他和林溪每年收入的百分之十会被投入基金会中,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林溪诧异非常,扭头看他。
谢虞川走过来,低头看了看:“不是这个,这个方案还没完成,下次你再签。你看下面才是。”
林溪翻过来。
夹在文件下,是一个寺庙里求的符。
“这是什么符?”
“平安符。”
“说很灵,老冯发信息让我去的。”
老冯最近搞起迷信那套,整日神神叨叨,昨夜诌了一顿佛理后,回去路上还给谢虞川发信息,说他和林溪两人都生性倒霉,过去一路多灾多难,最好去他觉得很灵那个庙求个平安符。
谢虞川大早看见,便驱车去了。
那寺庙并不近,在城市另一头,需要开车几个小时。
而他从前也不信这个。
林溪捏着那符。
许久,抬头道:“你是不是在意我在意的要命?”
谢虞川微微挑眉。
随后,颔首。
两人相望,眸光已穿过无数光阴岁月,无数纠结爱憎,从青山绿水间的初相逢,到欧洲天主教堂的落荒而逃,到高楼大厦之中拉扯不舍。
从少年,到青年,从禹禹独行,到执手相拥。
“我也是。”
“我知道。”
两人一坐一站,一仰一俯,凝固成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