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是”,这他妈不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么。
一个学飞行的民航生,要是手落下什么残疾,还飞行个屁了。
“混蛋玩意。”
路重越骂道。
“该说不说,事儿干得混蛋,”他叹了口气,又小声嘀咕,“人倒挺性感。”
他分得清是非黑白,知道这事儿修祎做得确实不对,可归根结底,毕竟是为了他,修祎才会伤害别人的。
姜源难得怼了路重越一句:“滚吧,也就你觉得他是什么好东西。”
路重越心虚地反驳道:“我没觉得,可是他对我好。”
当年虽然和解了,医药费和损失费肯定也没少赔,记忆里一顿顿被修祎推说“不饿”而没有吃的饭,还有每个等到很晚、晚到他怀疑修祎是不是外边有人了的深夜,都和今天得知的事情对上了号。
修祎默不作声,独自承受了拘留、省吃俭用、拼命打工支付赔偿等所有痛苦,外加在此期间他产生的猜疑,和施压过去的一切负面情绪。
只因为他被人欺负了,并且还是没有什么实质伤害、不过口头上的欺负。
“妈的,这个死狗,”路重越仰着头,仿佛这样就能逼退泪意,“告诉我能缺块肉还是怎么着,自己一个人耍什么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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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跳时间线描写这个事儿,文案其实说过啦,怕有的宝感到困惑,这里再说一下。
章节名称前带有*符号的,是受视角回忆,没有*并且正文内容里有小节序号的,是现在时(文中设定是2019年)。后续也会使用这两种描述穿插的形式写,很想尝试这样完成一部作品,非常感谢宝们的包容。
第17章 发烧
19.
那些很乖和很坏的孩子,好像都有自己独特的魅力,要么招大人喜欢,要么被同龄人崇拜。
路重越从小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不够乖也不够坏,总是“绝大多数”这个群体之中的一员——既不显眼,又没有主见,随波逐流地度日,不需要刻意隐藏自己,就很容易会被别人忽略。
直到出柜,和家人不欢而散,他才学会用支撑着自己的那份坚强,伪装出阳光外向的形象,渐渐在小范围内变得受欢迎了一些。
但其实很矛盾。
伪装出来的东西,再成功,也终归都是假象。
和修祎恋爱的那几年,似乎同时是他最自信与最自卑的一段时光。
都聊到这个份上了,姜源再想说留下来陪夜,就不合适了。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路重越一定别胡思乱想,更不能离开医院到处跑。路重越本来还想在天台多待一会儿,奈何被念叨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实在拗不过他,便老老实实回了病房,洗漱好躺进被窝。
“快走吧,姜阿姨,睡太晚容易更年期提前,”冲着姜源的方向,路重越使劲摆摆手,“真是的,比我亲妈都能啰嗦。”
姜源叹着气,甩下一句“不省心的狗儿子”,三步两回头地终于离开了病房。
下午做完细胞输注,路重越有点轻微的发热,浑身还觉得乏力,他懒得动弹,就没换掉身上的病号服,刚才和姜源到天台抽烟,也只是披上外套就出去了。
身体不舒服、不想折腾了是一个原因,再一个,他也怕穿成这样在医院里瞎溜达,会不巧碰到林奇。
心里揣着这么多事情,一时半会肯定是睡不着的。
鸡飞狗跳的一天过去了,路重越就吃过一顿正经饭,静下来,他突然感觉肚子开始饿了,于是打开手机想点个夜宵。
医院附近的外卖全都清淡得要命,不是汤就是营养粥,路重越看了半天,食欲不增反减。最后,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距离有点远的奶茶店,点了奶茶和甜辣炸鸡套餐,结果刚刚付完款,就被店家致电,告知炸鸡已经卖完了。
店家像是怕他索性把奶茶也退了似的,压根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连声说着要给奶茶里面免费额外多加一些小料。
半个小时以后,路重越收到了一杯三分糖去冰的珍珠椰果布丁芋圆烧仙草奶茶。
得,到头来,这不还是一碗粥么。
而且是“五谷”杂粮粥。
本着钱都花了不能浪费的心态,他插上吸管,轻轻嘬了一口。
呕……好甜。
作为一个大老爷们,路重越八百年也不会动那种特意去点个奶茶喝的心思,没想到才喝了一次,竟然就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
救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糖这种东西。
他不知道,其实三分甜的奶茶喝起来口感还算比较清新,不会特别甜,甜的是那些加了糖煮出来的、一直泡在汁水里的小料。
人生就是个不断不服输,然后再不断屈服的循环过程。
路重越把奶茶放在门口的垃圾桶上,回到病房里,老老实实点了碗香菇鸡肉粥。
吃完已经快十二点了,他重新漱了口,躺回病床上。
监狱里的作息相当之规律,修祎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像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睡着之前,修祎偶尔会想起他吗?
路重越晕乎乎地琢磨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失去意识。
20.
转天,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姜源已经满脸焦急地站在床边了,身后还站着一个护士。
“几点了?”路重越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沙哑。
“快十点了。”
姜源答道,随即转头对护士说:“麻烦再给他量一次体温吧。”
路重越有些不明所以,问了才知道,原来,昨天半夜他又烧起来了,怕影响下午做过的细胞输注,护士不敢给他输液,只能用物理的方法降温。
早上来的时候,看到他脑门上顶着毛巾,小脸煞白,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模样,姜源着实吓得不轻。
“退烧了。”护士拿出温度计,举起来看看,“没事,家属别担心啊,做完细胞输注,患者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排异反应,毕竟不是自己原生的血液,得给身体一个适应的过程。还没恶心呕吐,他这就算轻的了。”
姜源担忧道:“待会儿他要是再不舒服怎么办啊?”
护士把东西留在床头柜上,说:“扶病人起来吧,等吃完早饭,过半个小时按呼叫铃,我来给他送一片口服安定。今天哪儿也别去了啊,就躺着睡觉、休息,靠身体去吸收和自愈。家属记得每隔两三个小时给病人量一次体温,三十八度以下的话,打水用湿毛巾擦脸擦身子,超过三十八度五立马按呼叫铃,或者去楼层值班台找我们。”
“好的,好的。”姜源一一记下护士的嘱咐。
护士走后,屋里重归安静,躺在病床上和站在地上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路重越先开口,语气满是尴尬:“昨天做完治疗,医生就说可能会有不良反应,当时我还觉得没事儿呢,谁知道晚上悄摸摸地闹妖了,啧,我也太菜了吧。”
姜源把喉咙里提着的那口气缓缓吐出去,说:“快被你吓死了。”
他想了想又道:“今天我留下来守着吧,不然太担心了。”
面对病人,提出照顾,从朋友的角度,姜源的考虑可谓合情合理。
但是,有“曾经的追求者”这层身份在,路重越肯定是要拒绝他的,但是不好现在就直接拒绝,否则显得也太不领情了。
于是他笑着说:“晚上再看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哭不闹的,有什么可担心的,难受就躺着呗,不会傻不拉几地折腾自己。再说也没事的,护士夜里都按时查房呢。”
自从把话说开了,姜源的态度很明显变了,他似乎本本分分地完全退回朋友的界限之内,没有坚持立刻要得到路重越的同意。
他略带敷衍地点点头,转移话题道:“想吃什么,我去买。”
路重越往被子里缩缩:“都行,除了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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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我花四不会傻不拉几地折腾自己!
一转眼:顶着发烧的小脑瓜去探监咯
第18章 真的没事
21.
路重越躺在病床上断断续续睡了一整天,期间有过几次低烧,到晚上的时候,身上那种昏昏沉沉的不适感终于消退了,脑子里也清醒了许多,整个人看着都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可惜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明天上午做完治疗,他又会变成那副病怏怏的样子。
姜源转天中午有排好的工作,就是那趟本该两人一起完成的、由T城飞往G国的行程。公司系统里已经给他更换好了一位同行机长,他放心不下路重越,想要紧急请假,却也没法坚持违背当事人的意愿留下来陪护,最后只好离开了医院,回家休息,照常去完成属于自己的工作。
路重越睡不着,索性裹上外套跑到天台去看夜景。
他没换掉病号服。
前后不过二十四小时,但是,一个接一个迷迷糊糊的梦,让他好像从头到尾经历了一次沉重且完整的人生。
挣扎于病痛中的人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很多,想着想着,就会想开其中的某一部分。
他开始觉得,就算碰到林奇又如何,即便被任何朋友知道自己的近况,又能怎么样。
事情永远只会前进,不会倒退,隐瞒的东西一朝总要见光,拾起破碎散落的伪装之后,人还是要继续过活下去。
再说了,他也没什么可能撞见林奇。
这个时间来天台看夜景、抽烟的,都是心情不好的人吧,人家林奇是老婆顺产二胎,母子平安,喜上加喜,恨不得陪在病床边寸步不离呢,怎么可能会跑到这儿来。
路重越在天台上待了将近两个小时,看着乌漆麻黑的天和远处高楼建筑的点点灯光发呆,不知不觉抽完了半盒烟。
他抬起拿烟的那只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放在鼻子下面轻轻闻了闻。
浓郁的烟草味涌进嗅觉中,路重越回忆起以前上学的时候,偶尔偷偷跑到外面抽烟,即便等到身上的烟味都散在风里,再回来时,修祎还是能发现。
修祎会抓住他的手腕,送到自己面前,认真去闻夹烟的那两根手指,再箍着他的腰,不高兴地往他身后拍两下。
吓唬小孩似的力道,不疼,仿佛只是为了虚张声势。
“不听话。”
修祎会这样说,然后强行把他带去卫生间洗澡。
目的当然不单单是洗澡。
直到现在,想起这些事情,路重越依然搞不明白,修祎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那股燃烧过的烟草味。
22.
第二次细胞输注安排在三十号的上午,时间大概在十点左右。
九点半的时候,路重越接到了黄斯琪的电话。
“你在医院呢?”黄斯琪问。
她还是那种酷酷的语气,好像漠不关心,但仔细听的话,声音里又似乎有温度。
路重越如实道:“对,今天上午要做治疗。”
“师傅,去二附属。”
黄斯琪那边传来上车关门的声音,和司机说完话,她又对着路重越说:“我现在过去,等结束了接上你,下午一起去监狱。”
路重越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疑惑地看了看日历:“不是月底最后一天吗?这才30号啊……”
黄斯琪很笃定:“嗯,明天市里有领导过去检查,探监临时改到今天了。”
“这样啊……”路重越不太明白,“监狱还会跟犯人家属通知这种事情的吗?”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黄斯琪无语道:“大哥,你是不是傻帽,当然不通知了,我是听一个认识的狱警说的。”
路重越恍然大悟:“哦!”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那明天岂不是好多人都要扑空了……”
“你管他们呢!”黄斯琪没好气道,“到底去不去,磨磨唧唧的。”
“去去去!”
路重越赶紧伸脚去够自己的拖鞋,结果起猛了,突然眼前一黑脚底一软,“咣当”一声双膝落地,给病房里惨白的墙壁们拜了个早年。
“我操!嘶……”
“什么动静?”黄斯琪纳闷地问。
路重越捂着腿爬起来,随即慌忙往鼻子底下摸摸。
还好,没流鼻血。
他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说道:“没事儿……咳,你来吧,斯琪,一会我这边输上血,不到一个小时就能结束了。”
黄斯琪答应了一声:“嗯。等着吧,我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23.
应该是还念着往日的情分,又或许只是出于基本的礼貌,黄斯琪没有空着手,下车后,她在医院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一个小小的果篮。
到病房时,护士正在给路重越调整输血管阀。
黄斯琪有点看不了袋子里那些暗红粘稠的血浆,觉得浑身直发麻,于是她站到床的另一边,问:“就一袋,完事儿就能走了?”
路重越立马绷直身子,紧张地朝护士的方向瞥,然后拼命给黄斯琪使眼色。
黄斯琪没懂:“啊?”
护士直起身,不满地看了黄斯琪一眼:“走什么啊,他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老实躺着休息。”
连续两天都是这个护士姐姐值夜班,昨晚路重越遭过什么罪,她一阵不落都看在眼里。作为医护人员,毫无疑问,她对患者是怀有关心的,而作为比路重越年长的人,看着他年纪轻轻就得了急性病住院,难免觉得可怜,因此忍不住多说几句,态度上也不禁略微带了点儿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