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还在那儿,”姜源走到路重越身边,有些喘息,“不等他吗?”
路重越看过去,修祎还站在原地,和周胜凯面对面站着,俩人都不说话,场景有些诡异。
他摇摇头,反问姜源:“你朋友都那样儿了,不管他吗?”
姜源叹了口气,也摇摇头:“我没有那种朋友。”
说完他想了想,似乎是怕路重越给他下什么定论,补充道:“周胜凯就喝了一瓶,借题发挥罢了。不用管他,他自己回得去。”
他都这样说了,路重越也懒得管那个脑残的死活,于是习惯性地耸耸肩,继续往宿舍方向迈步子。
“对不起啊,路重越。”
跟在路重越后面走了一会儿,姜源开口打破了沉默。
“又不是你说的话,为什么要道歉。”路重越瞥了他一眼,“还有,你跟着我干什么?”
姜源加快了脚步,仿佛怕路重越突然跑了一样,回答道:“我……虽然不是我说的,但毕竟我也在场,看到你难过我就……”
“我不难过,”路重越直接打断了他,扭过头笑了笑,“生出这么失败的儿子,该难过的是他妈。再说了,搞基搞了也蛮久,这点儿心理素质还没有,像什么话。”
姜源努力适应着路重越说话的风格和节奏,无奈地笑道:“不管怎么说,你今天两次遇见我,都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我请你喝点儿东西吧,就当换换心情。”
路重越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却突然想到了修祎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骂人的时候活像个上了加特林枪头的豌豆射手,可是说到底,他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自卑的。
言语上的“突进”,多数时候是为了掩盖内心的自卑,别人暂且不提,至少修祎这样的态度,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无力。
心里一阵烦闷,路重越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啤酒吧。”
学校的水吧这个时间都关门了,两人去到超市,拿了一提罐装的啤酒。
结账时姜源问:“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路重越摇摇头,然后看着姜源又拿了两盒速食粥。
已经快十点了,操场上还有跑步的人,姜源拿着东西想要去看台上坐,路重越却拉着他,去了被跑道环住的假草地上。
“这个,你的。”路重越撕开了啤酒外边的纸包装,拿起一罐摆到姜源面前,又把剩下的三罐归到自己腿边,“这些,我的。”
第15章 *别不要我
“好。”
姜源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拿起面前的啤酒。
拉开拉环丢进塑料袋里,姜源把啤酒递给了路重越,再很自然地将他手里没开的那罐“夺”了回去。
“要碰一下吗?”
姜源举起啤酒。
路重越笑笑,配合地递出手,两个铝制的罐子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动,里面的液体顺势晃荡了几下。
“学长哪里人。”路重越抿了一口啤酒。
夜晚的风打在脸上凉飕飕的,但嘴里的液体似乎是一团诡异又冰冷的火种,顺着喉咙一路烧到了胸口。
“本市的,”姜源半仰着头也灌了一口啤酒,“你呢?”
路重越背过一只手拄在身后,回答道:“临郊的。”
说完,他自嘲般笑笑,补充道:“即聪明又自私的选择——回去就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可以利用家庭提供的便利,还不耽误享受自由。”
姜源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看着他。
“你也这样想的,对吧。”
路重越这话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心中确定的看法。
姜源摇了摇头:“我一个二十年来连本市都没出过的人,怎么会觉得你的做法有什么不妥。”
说罢,他咽下一口啤酒,补了句:“蛮好的。”
路重越玩笑道:“所以,你学这个专业是想以后离了这座城市到处飞吗?”
没想到姜源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接着举起手猛地灌了几口,最后将空罐子捏瘪,扔进塑料袋。
路重越嗅到了空气中的那丝沉重,但他自顾尚且不暇,更何况和面前的姜源也只是刚认识的关系,于是他没有继续接着说下去,默默攥着自己手中的啤酒,让这个话题消失在了夜色里。
两人很快就喝完了这几听酒,路重越觉得心里的烦闷丝毫未减,便嚷着非要再喝一轮。
姜源看得出路重越的心情确实不见好,喝东西是他提的,总不好喝到半满不满就将人撂在这,于是他就起身又去买了两提酒。
酒精慢慢爬满血液,路重越的身子变得有些麻木,反应也迟钝了不少,但是脑子里始终留有一丝清醒。
他不再去怀疑修祎到底喜不喜欢他了,回想不久前那个场景,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
但是在接到修祎的电话后,路重越还是应下里对方让他去校外宾馆赴约的要求。
也许,他始终是自卑的,始终觉得哪怕不能得到修祎的心,现在能够与其存在这样“稳定”的肉体关系也是好的。
路重越执意不要姜源送,独自跑到操场看台侧边的卫生间里洗了脸。他靠着墙闭眼冷静了半天,才自以为压下了那股晕乎乎的劲儿,迈开步子朝校门走去,却连姜源站在身后盯着他走出好远都没有发现。
校门早就关了,不过,想出去鬼混的学生就总会有各种办法“逃”出去。
修祎留的地址不难找,路重越到的时候,房门没锁,一扭就开了。
屋子里的大灯并没有开,只有玄关处昏暗的廊灯亮着。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路重越晃晃悠悠地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接着揪起自己的衣领,送到鼻子前嗅了嗅。
他仅存的意识里还记得修祎不喜欢闻这种酒后的味道。
身上好像有些酒气,但似乎又没有,路重越渐渐失去了辨别的能力,最终摇了摇头,自暴自弃地走到床前,蹬掉鞋子趴了上去。
修祎不知道在卫生间里干了什么,很久才出来,他见路重越倒在被子堆里,便抬手关了廊灯,摸黑走到床前。
晕晕乎乎间,路重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便伸手抓了抓。修祎身上围着的浴巾被攥住,他抬起胳膊拨了拨路重越,随后皱眉道:“你喝酒了?和那个男的?”
路重越不耐烦地咂咂嘴:“你管我……”
修祎的表情更难看了,不过没等他再开口,路重越却突然转变了态度,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用手找着修祎的身体,一边说:“还是管吧,总比没有强。”
“说的什么东西,”修祎迎上去握住了路重越的手腕,“颠三倒四的。”
他拨弄着路重越翻过身来,然后就去解路重越的裤子。
路重越的手还在半空胡乱的抓着,他闭着眼,突然碰到了修祎的手背上有几块略微发硬的东西。
酒精使他不能像正常的时候一样先采取行动去尝试自我解答,而是直接将疑惑说了出来:“这是什么?你没洗干净……”
修祎的表情紧张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将那只带着血痂的手抽出来,凶道:“闭嘴,闻到你这股酒味我就生气。”
路重越委屈地闭上了嘴,还主动配合着修祎手中的动作抬了抬腰。修祎一口气将路重越身上所有布料都扒干净,然后欺身压上去,反手将被子拽过来拢住了交叠的两人,也将自己身上所有新出现的痕迹都藏盖起来。
“你和那个男的都干什么了?”
路重越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听到凶巴巴的问话,愣了几秒,然后看着修祎认真地说:“喝酒。他买了酒,哦,还有粥……粥!那个粥我落在卫生间里了……”
修祎听得不耐烦了,俯身在路重越的胸前咬了一口,半晌才松嘴,说道:“行了。以后少和他来往,也不许喝酒了。”
要是搁在清醒的时候,路重越听到这话还不立刻开口怼回去,可是现在他喝醉了,满脑子都只剩下不想离开修祎,哪还顾得上去听那几句话里到底有没有什么逻辑和道理。
他胡乱点点头,说:“好,我都听你的,别不要我。”
修祎愣了,半晌才应声:“要你。”
“嗯!”路重越眯着眼,傻乎乎地笑了几声,又说,“我不喝酒了,你听说过没,借酒消愁……嗝,愁更愁,但是,一炮解千愁,两炮更上一层楼……”
打了个酒嗝,他继续说:“所以哥哥,我们……”
修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小醉鬼带偏,只觉得路重越这副模样太可爱了,相比之下,笼罩在眼前的酒气好像都没那么讨厌了。
他打断了路重越,忍着笑意说:“行,闭嘴吧。”
第16章 混蛋玩意
17.
“有烟吗,给我一支。”
路重越靠着墙面闭上眼睛。
思绪乱作一团,就好像有只沉迷玩毛线球不能自拔的小猫,一刻也不肯消停地在他脑子里来回扑腾。
越想找到回忆里的蛛丝马迹,就越是七颠八倒的,什么都捋不清楚。
医院病房的窗户经过改制,只能开到约莫半截成年人手臂那么长,屋里还有烟雾警报器。姜源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开了封的烟盒,随意朝着门口的方向比划两下:“出去抽。”
他们去了医院的顶楼天台。黑夜中,两点微弱的火星缓缓燃亮,早上还被呛得直咳嗽的姜源,现在已经可以稳稳地叼着烟做深呼吸了。
路重越看着他,打趣道:“都说男人学坏特别快,姜源,你能不能给咱们男的长点儿脸,别那么堕落。”
姜源不出声,只是安静又缓慢地吐出烟雾。
“回去这一半天的功夫,抽了几包?”路重越又说,“年纪轻轻,有房有车的,怎么,不想活啦?”
他伸出夹着烟的手指,轻轻往栏杆之外掸了几下:“朋友一场,哥们也不多劝你了,车嘛,我没兴趣,你要真是非得寻死,抓紧跟我去趟房管局,把房子办一下赠与吧。”
姜源凝重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对上路重越欠揍的表情,他笑着摇摇头,骂道:“啧,好后悔,刚才真他妈应该还手的。”
抽完烟,两人倚着栏杆吹风,视线不约而同往下移。
顶楼到地面的距离隐藏在浓郁的黑夜里,如果不刻意去看每个一闪而过的车灯,人们就好像可以暂时忽略掉那份名叫“坠落”的危险。
“你离得远点儿,”姜源说,“谁知道这些栏杆结不结实。”
路重越哈哈大笑:“韩剧看多了吧?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应该换掉平时那副和善的面孔,再用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声线,开始翻扯很久以前我做过啥对不起你的事儿,或者咱俩上一辈、上上辈有的什么爱恨情仇了?”
姜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摆摆手,不再管他。
就这么待了好一阵子,正当姜源准备问要不要回去时,路重越开口道:“你为啥会对修祎有那么恶劣的评价,跟我说说呗,是不是当年……他背着我发什么疯了?”
18.
姜源沉默片刻,再次掏出烟盒。
“差不多就行了,”路重越一把抢过,阻止了他,“真想和我ICU里手拉手啊。”
“闭上狗嘴吧,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姜源没好气道。
他仰着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似乎在纠结,半晌还是决定说出来。
“记得周胜凯吧,我那傻逼室友。”
路重越点头:“嗯,要不是他,咱俩当初也不会继续认识下去了。”
漫长记忆中的某些时刻,突然重现至路重越面前。
他想起在校外旅馆经历了一夜疯狂之后的那个清晨——地上一片狼藉,衣服丢得到处都是,床上、小桌子上、甚至厕所的水滩里还有几件。
被窝的另一边没有温度,修祎早已不见踪影。
之后的五天,修祎都没有出现,教务处并未收到请假条,学校里也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路重越给他打了好多通电话,先是无人接听,到后来就关机了。
连他表妹黄斯琪也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第六天,修祎终于回来了,带着他那个八杆子打不出屁来的死德行,无论路重越怎么问,好声好气地哀求,又哭又闹地砸东西,都试过了,他就是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想想,将所有的异常反应联系在一起,再结合出事前几天遇到的人和事,路重越叹道:“他把周胜凯打了?”
“何止。”姜源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晚咱俩喝酒的时候,修祎把周胜凯拉到没有监控的地方猛揍了一顿,而且还把他的一只手踩骨折了。周胜凯连夜去医院处理完伤势,紧接着就报警了,修祎被抓到派出所,拘留期间,除了他手上的淤伤,警方没找到任何证据,监控、目击者一概没有,无法佐证周胜凯的说辞……”
顿了顿,他继续道:“后来,修祎要求和周胜凯见面,俩人说了会儿话,周胜凯就向警方提出同意私下和解了。”
“他威胁人家了?”路重越听得脸色发白。
周胜凯和姜源同班,都是他们的直系学长,学的也是飞行技术专业,光是听到修祎把人家的手弄骨折了,路重越就觉得够心惊肉跳的了。
姜源点点头:“算是吧。修祎说,手的伤势只是轻微骨折,不至于恢复不了正常使用功能,即便找到什么证据了,最多也就拘留和赔钱,如果周胜凯坚持要闹,蹲完拘留出去,下次他再动手的时候,可就不会替别人考虑职业意向和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