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侧翻身贴着他的脊背,一手抓着他的手腕,道:“我想知道是为什么,你告诉我!”
因他是从身后伸手来抓,那手横过腰际,便如同被他抱在怀中一样。秦琼有点慌张,挣了两下没挣开,恼道:“要不是你总疑我是断袖,把我当贼一样防着,我何至于撒这样的谎?”
罗成放开他的手,笑道:“以前对不住了。表哥,往后我再不会疑你是断袖了,相信我。”
秦琼松了口气,又往外移了几寸。不一时就睡着了。
罗成还大睁着双眼,听到秦琼呼吸平缓均匀,又耐心等了约有三刻,才轻手轻脚的将他抱到里侧平躺着,一手抚摸着脸颊,一手在锁骨处来回。然后俯身在额头和唇上亲了一口,没下蒙汗药不敢亲得太久,不过是略舔了舔。
他不知别人要多久才能入睡,反正他是不可能这么快就睡着的。还曾问过报国寺的了尘大师,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如婴儿一样睡眠?
了尘大师曰:“灵台明净,心无杂质。无愧无恶,无过无失,无求无惑。”说完看着罗成冷笑,直说他心思太杂杀气太重,一辈子也别妄想达到那样的境地。
到不了就罢,想来如表哥这样的人世上也没有几个!
咬牙思考了好一会儿,拉开他的中衣在腰际摸了几把。自己绝不是断袖,只是表哥身上摸起来实在太舒服,反正也不能在山东久留,那就抓紧时间摸个够!
待回了北平,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呢。
表哥对自己那么倾慕,必然不会介意的,说不定还很喜欢。只是不能让他深陷,若是惹得他更离不得自己,那罪过可就大了,所以只能趁他睡着才能亲近。
罗成如是想着,更觉得自己用心良苦,实是一等一的大好人。
力道太轻,秦琼无知无觉。却是将头一偏,枕头也不枕了,头压着一角被褥,双腿往外一踢。
罗成忙压住他的腿将人摆正,每晚都必来这么一出,让他很怀疑大部分时候表哥是不是都是睡在地上的。
有时候他想表哥大约是白日太过循规蹈矩,所以晚上睡觉时随心所欲,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有时如练拳,有时则不停翻滚。难为他变幻这么多姿势还能睡好,只苦了自己。为了让他不至于摔到地上,明知他睡相差劲还非要和他一起睡以便照顾。
罗成想到这里,觉得表哥说自己的那些话很没道理。自己哪里心眼小爱记仇?又哪里骄纵任性?自己明明是这么一个体贴善良的人!越想越忿然,索性将人搂在怀里捏开下巴亲吻。
要是这样都还不醒,那秦琼不是睡着而是死了。醒来大骇。用力推开罗成,心乱如麻,难道成儿又像上一世变成了断袖?
却听罗成喃喃道:“小玉兰,别推小爷,小爷给的银子还不够么?”
说着又将大半个身子压了上去。
秦琼先是松了口气,成儿喜欢的还是女子。忽又一怒,这是将自己当成了青楼里的女郎了!
一把掀开,拍着他的脸低声道:“成儿醒来!你做梦了。”
罗成暗想还好我聪明,不然岂不是被拿个正着?又奇怪秦琼今晚怎么这么惊醒?哦,既没下药,酒也喝得少,难怪!揉揉眼睛声音暗哑地道:“叔宝怎么还不睡?我困了!”
说着翻身向另一侧,怕被他发现尴尬之处。
虽说他至今还是童子之身,却也不是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秦琼见他也没对刚才发生的事表示歉意,先是暗怒,转念一想,这小混账很擅长颠倒黑白,若是自己挑明,或许还要被当做对他有情,如此也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罢。
斟酌一番,道:“成儿,我见大户人家都有通房小妾,你怎么没有?回去后便纳几个罢,青楼之地虽看起来百花争艳,毕竟不是正经地方,还是少去为好……”
这就是去过了?罗成猛然回头,厉声道:“你又不是我娘子,管我有几个通房小妾?我去不去青楼是你当表哥的该管的么?你一个只喜龙阳的断袖,小小县衙里的捕头,知道什么百花争艳!睡你的觉!”
秦琼一刹那间全身冰凉,过了半晌坐了起来,绕过罗成下榻。
罗成叫道:“你要去哪里?”
秦琼并不点亮烛火,摸索着穿上衣服,淡声道:“你好好歇息,我去厢房睡。”
罗成跑过来拉住他的胳膊,狠声道:“我不准你出去!”
秦琼回身笑道:“罗成,你想想你对我说过多少不准?你凭什么不准?我秦琼想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不准!”
微弱月光中,罗成觉得这样的笑容他从没在表哥脸上看到过,表哥的笑应该是温暖的,灿烂的,为什么会是这样淡漠的?错的明明是他!语气更是冷硬:“这句话表哥早就想说了罢?难为你忍了这么久!可我也要告诉你,我说了不准,那就是真的不准!也有不准的能力!”
说完猛然将秦琼两手扭到身后,抱起来丢到榻上,自己也躺了上去将人牢牢禁锢在怀中,双手依然反背在身后,一只腿用力压在腰上。
这一连串动作实在太快,秦琼猝不及防,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罗成,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
罗成觉得还是这样的表哥看起来最得人心疼,眯眼道:“说!”
秦琼下意识地道:“说什么?”
罗成冷冷道:“你和谁去的青楼?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几次?叫了几个姑娘?老老实实的说,若敢有半句虚言!哼!我会让你知道我罗成的手段!”秦琼教他要有城府,他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是有些事最好还是当面弄清楚!
……我什么时候去过青楼?还几次?!秦琼荒谬的想着或许我弄错了,成儿不是脾气差,他是脑子不好!心智比罗士信还糊涂!
罗成见他不说话,靠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地道:“别想蒙混过关!”
热热的气息从耳中传入,秦琼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顾不得发怒,用力挣扎。他是武艺高强的成年男子,单论力气的话也许差罗士信几分,却也绝不是普通男子可比,这一用力就脱出了罗成掌控。
罗成先还怕伤着他,并没用全力。后来见他已经快要爬出床榻,恨得要命,暗想我何必怜香惜玉,他也不是琉璃样的人,弄疼了又怎样?明日擦些药膏不就好了么?便再不留手,尽施所能。
两人都不想惊动家里其他人,这一场沉默的打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以秦琼落败收尾。罗账早被扯下来丢到外面,枕头被褥也全在地上,榻上到处凌乱。
罗成再次压制住秦琼,将他双手交叉扭在背后,右膝盖压住他后腰,得意地道:“服不服?”
秦琼俯卧在榻上,脸侧向外边,看着这一片狼藉,目光呆滞:“……服!”
冷静下来他才去细想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本来好端端的,自己都已经睡着,被他当成个青楼女亲醒也就罢了,不过劝诫几句,怎么就惹得他翻脸?半夜三更的打成这般模样!
更心酸的是,竟然还打败了!本以为自己有前世今生的经验,想教训罗成不过是小事,往常都当做让着他,谁想竟然真的打不过!
打不过他,就代表往后他更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还得被迫听他那些蛮横无理的话!
罗成将膝盖挪开,道:“服了就说罢!”
秦琼:“……我没去过青楼。”
罗成喜道:“真的?”
秦琼:“我一个只喜龙阳的断袖,小小县衙里的捕头,去青楼做什么?又哪里有银子去青楼?”
原来是因这句话才生这么大的气。罗成打赢了架,心胸宽广起来,还懂得设身处地的去思考。想了半晌暗道这的确是我说得过份了,若有人敢对我这么说话,我不杀他全家不姓罗!
可是表哥也太较真了!我是他心心念念恋着的罗成,在我面前又何必像在别人面前那么要面子?他是断袖我也不会轻视他,他只是捕头我也不会嫌弃他!好好说不成么?怎的就要去厢房睡?还说我脾气差,他才差好不好?除了我还有谁能容忍他的坏脾气?
想到此罗成放开他,略略整理了床榻,去捡了地上的被褥细心将人盖好,轻轻拍着背笑道:“早点说不是就没事了么?”
秦琼转身背对他,心里烦得要命,彻底放弃和他讲道理。
12、莫要兴风作浪
可再烦还是得面对,那小混账将阿娘哄得团团转,还亲手为他缝衣!大哥和自己都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这种待遇了。他说想吃什么,阿娘就乐着去为他做;他说想去哪里玩,阿娘就命自己带他去;他说自己对他照顾不周,阿娘就特意将自己叫去教训了一顿!
谁才是亲儿子!
打过那一架之后,他是真不乐意和罗成待在一块儿,要求太多还是其次,防着他无事生非也是其次。最担心的是你完全不知道他会对什么话生气,又会气到什么程度!
所以如非必要,秦琼已经不怎么和罗成说话了。
好容易熬了三日,第四日去请安时解脱般地对母亲道:“阿娘,明日我得去县衙销假,今日要收拾些文书,不能陪表弟玩耍了。”
前番他来信请樊虎替他请假,如今已是最后一日,明日就得去当差。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去县衙。
这是正事,宁氏刚要说“无妨,若无差使早点回来陪成儿”。
就听成儿笑道:“表哥怎忘了?镇台将军唐璧是父王门生,你刚离开王府父王就写了信给他,大约不日就有调令,还去县衙做什么?在家等着呗!”
秦琼正色道:“若有调令自然听令行事,若无调令明日定要去县衙当差。凡事当有始有终,就算姑父照顾、镇台将军提携,我也不能就将县衙官长忘在脑后。”
宁氏连连点头,道:“叔宝说得对。成儿,人不能忘本。”
罗成便为她捶腿,笑道:“多谢舅母教诲。道理我是知道的,只是舍不得表哥。他去了县衙我一个人多孤单啊!”
秦安无语望天。原来在表弟眼里只有二弟是“人”,阿娘、自己、三弟,还有几名家仆都是不存在的。
宁氏见他们表兄弟感情这么好自是高兴,左右为难了会儿对秦琼道:“叔宝,你能不能再请几日假?成儿难得来一趟,多陪陪他!”
此话一出,秦安和秦琼都神情大变。阿娘从来深明大义,每每让他以差事为重,用心当差,至少要对得起那份俸禄,现在却要他为私事请假!好小子,竟然蛊惑了阿娘!
秦琼义正辞严地道:“我已休了多日,再请假实难开口。”
罗成笑道:“舅母,别为了我耽搁表哥正事,表哥不在也好,我正可以服侍舅母略尽孝心!不然回家后阿娘问我舅母近况,我若答不上来可是要被罚的!”
宁氏叹道:“好孩子!舅母会给你娘去信,必不让她罚你!”
这番情形看在秦安、秦琼、罗士信三人眼里,先是唾弃他狗腿,然后各有所想。
秦安想:成儿如此机灵,难怪阿娘偏疼他;秦琼想:姑父姑母也对我很好,暂且忍他;罗士信想:三哥这般能打,阿娘偏心他也应该,只要他不和我抢饭菜,我就不找他晦气。
正在想着,就有人敲门。
却是镇台将军府派了人来,说是唐将军要见秦琼,令他即刻前去。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秦琼大喜,请来人稍候,立马回房去换衣服。他虽早已不是世家子弟,也通晓礼仪。不想刚脱了外衣,罗成就在外面敲门道:“表哥走得太快了,怎么不等等我?我也还没换呢!”
宁氏本要为他另备客房,被他以择席之症婉拒,依然和秦琼同住一屋。秦琼则因武力不及他,又无法和他讲理,早已漠视了同屋同榻这等小事,只是一回屋就沉默。
此时开门讶道:“你也要去见唐将军?”
罗成笑道:“只许你能见么?他还是我师兄呢,大约有三四年没见了罢?我来了山东,理应去会一会他!”
秦琼瞪他半晌,沉声道:“莫要兴风作浪!”
罗成换着服饰,笑道:“我又不是龙王,兴什么风作什么浪!”
心中暗想不过是赢了你一场,至于气到现在么?你在北平时我每日尽心陪伴,哪处胜景没去过?到了山东你却对我敷衍了事,还整日板着脸不理人。往常只听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还说少了个表哥!
各自上马疾驰,一个时辰后到了镇台将军府。早有小厮在前门侯着,见人来了直接请进书房。
唐璧前几日去了军营,回府后才知道恩师来信,看完连忙让人去请秦琼。恩师信中说秦琼熟读兵书功夫高强,双锏举世罕逢敌手,人又稳重谦和,堪当重任。
当然,对于唐璧这样官场上的人来说,要紧的是末尾几句话:虽为侄儿,实视为亲子。恩师不只是恩师,还是实权在握的北平王,他若视秦琼为亲子,他唐璧怎么敢怠慢?
却没想到来的不只有“视为亲子”的秦琼,还有真为亲子的罗成,一见之下大惊道:“师弟何时来的?怎不来我府中?”心里暗道看来恩师一家都很是看重这秦琼。
罗艺在信中并没提及秦琼误杀人被发配北平,只说是新认的侄儿,为的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罗成笑道:“父王阿娘命来我山东探望舅母和表哥,也才来了几日。这不就来看师兄了么?”
唐璧心说你这眼高于顶的小霸王何时真将我当做师兄?不过是说的便宜话,为的还不是你表哥?笑道:“师弟难得来此,为兄定要尽一番地主之谊!”
罗成笑道:“多谢师兄。这便是我表哥秦琼,往后有劳师兄了!”
秦琼上前拜见,唐璧忙扶起来,道:“恩师视你为亲子,说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像他这样的门生罗艺有很多,罗成平素根本看不起,总觉得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此时却觉得油滑有油滑的好处,若真是耿直方正之人,初见表哥又岂会如此热情?
你来我往一番,最终定了秦琼为武功郎。这不是什么大官,比起县衙里的捕头却是高了许多,罗成还不满意,秦琼却很知足,一再使眼色警告他不准胡说八道。
唐璧很识相,主动道:“此时也无要事,叔宝不必忙着听差,先陪师弟几日,待师弟启程再来不迟。”
在他看来武功郎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不是正经选上来的,若再高肯定引得其他人眼红,反而不利秦琼。执意留他们吃了晚饭,还力邀罗成留宿镇台将军府,结果被拒绝了,他也习以为常。这位师弟牛性起来是连恩师也管不了的,能在自己府中吃顿饭已经是给面子了。
出了镇台将军府,罗成笑道:“表哥厌我烦我,偏生大家都要让你陪着我,是不是很生气?生气可以,莫迁怒我!”
秦琼强打精神道:“明日你想去哪里玩?”
罗成笑道:“明日自有明日的去处,今日还早呢!”
秦琼看看将要落山的太阳,无力争辩,道:“想去哪里?”
罗成盯着他的眼睛,灿然一笑:“青楼。”
秦琼愣了一下断然拒绝:“姑父姑母若知道我带你去青楼,肯定连我一起埋怨。阿娘更要打断我的腿,不去!”
罗成虽无法无天,却只知道青楼长什么样,从来没有进去过。也不是没有身份略低的纨绔约他去,只是他尚还不懂情滋味,不明白女子有什么好的,只狂热于练武打战。此时也不是非去不可,不过是闲来无事试探秦琼,笑道:“不去就不去罢!”
他说过就算,秦琼却一直想着此事。以他对罗成的了解,此人想要做什么那是一定要做成的,他现在既说想去青楼,自己只能阻拦一时,难道还真能随时跟紧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