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选对了明主，算得上功成名就，最初的心愿也达成了，天下百姓真的得到了繁华盛世。但从金堤关开始，一路伴随的都是杀戮和鲜血。有隋朝官兵的，也有兄弟们的。

见得再多他也无法视若平常，一个个鲜活的人也许昨日还能见到今日就死了，无论那人是敌是友，这都不是件愉快的事。深知这是无法避免的，他身为主帅，该出手的时候从不手软，该下命令的时候也从不犹豫，只是会在看见血的刹那心中喟叹，并且祈望死的人下辈子不要生在乱世。

唯一的慰藉大约是一回头总能看到成儿就在不远处，笑容灿烂。也就觉得，灰暗伤痛无奈中，总还有美好的事物。

41、我的造化也是你的造化

魏文通的三百精兵也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可惜他们遇到的是秦琼和罗成。罗成就不必提了，有事没事就要去草原上大杀一番，孤身入敌阵枪挑十八营那是家常便饭，秦琼多出十几年的经验，远非上一世可比。

两人并不着急，直到精兵到了面前才相视一眼同时冲了出去。挥舞如银龙，虚实兼备无所不至，刚柔相济锐不可挡，白龙驹过处无一活口。双锏同样出神入化，众精兵节节退让。不到半个时辰，三百精兵只剩一半了。

魏文通一看不好，此时他面临两种选择，要么亲自出手要么趁机赶紧逃回潼关，他自然是想要选第二种的，但如果他真的落荒而逃，秦琼罗成又留了活口，他这潼关大将也不用再当了！想清楚厉害关系，提着大刀就冲秦琼奔去，喝道：“秦叔宝，本将来会会你！”

上一世这个时候秦琼是打不过魏文通的，此时跃跃欲试，暗想我那十几年也不是白活的，撇下身边精兵与魏文通过招。

罗成见状大急，叫道：“表哥到我身边来！”

他与魏文通打过，知道他的实力，表哥大约不能力敌。奋力向那一方杀去，无奈众兵有志一同的将秦琼留给魏文通，全冲着他来了，一时不能靠近秦琼，急切之下出手更快更狠。

却说魏文通虚晃一招，与秦琼错身时低声道：“我打不过罗成，你们也难将我们全杀了，快走，我只回王爷追不上！”反正只要事涉秦叔宝，王爷总是会偏袒几分。到时候怎么说还不是由得自己？

秦琼诧异，细想却又觉得正常。但是，魏文通这如意算盘白打了。他一直留意周遭，方才已经看见树林间隐隐绰绰的有人影，齐彪李豹肯定已经来了。

魏文能见秦琼不答，调转马头回身一刀砍来，当然没砍中，趁机又道：“难道非得鱼死网破？万事留一线事后好相见哪！秦叔宝，我不逼你，你也不要逼我！叫上罗成快走！”

秦琼叹道：“走不成了！”

怎么还说不通了？魏文通急道：“我说了放你们走！”

秦琼收锏，平静地道：“走不成的是你！你看。”

魏文通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周围树林中埋伏着不知多少兵士，东边一条莽汉跳出来叫道：“魏文通，投降不杀！”

西边又一个黑脸大汉则叫道：“二哥，老兄弟，总算接到你们了！”

说话的是李豹和齐彪。

当初发那“告天下书”，为了要不要留秦琼的名字，英雄会众兄弟还有过一番争吵。

魏征徐茂公等人主张留，一则可借名招兵，二则英雄会以后若成了气候，首倡者身份自然与众不同，论资排辈也比别人高，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落下秦琼？单雄信王伯当等人主张涂去名字，担心被杨林看到伤及秦琼性命。

若论武力，魏征徐茂公两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王伯当或者单雄信，但若论三寸不烂之舌，远远胜之。单雄信王伯当被说蒙了，又想到罗成也在杨林军中，凭他北平王世子的身份，怎么也能保得秦琼几日，最终也同意。只是有一个条件，哪怕反上长安也要将秦琼救出来。

魏征徐茂公连道自然如此，于是又一番谋划。弃了大羊山直望长安而去，有了那皇纲资财丰厚，沿途招兵买马，到了黄河竟然有十万之众！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可见天要灭隋！但树大招风，若不想没救到秦琼就被朝廷调大军在路上灭了，就必须先找个地方驻扎。

徐茂公精于地利，研究了长安周边地势，选定了潼关以南的金堤关，进可攻潼关得长安，退可龙游九渊。

十万大军调动起来不是小事，众兄弟在徐魏二人的部署下，有的在前，有的中路，有的断后，徐茂公和尤俊达、李豹、齐彪等人恰是后路。正行着，就遇到了打马逃命的上官狄。

一问之下才知秦二哥和老兄弟罗成都逃出来了，众兄弟就嚷嚷着要去救人，徐茂公心想此处离潼关不远，若将老杨林惹出来就不妙了，还得用巧计。当即留下八位兄弟，布下四路接应。

李豹齐彪是第一路，若能将魏文通拿下最好，若不能也别勉强，将他引往黄河便是。王伯当、谢映登、尚怀忠、侯君集、丁天庆、盛彦师六人也都各有安排。

上一世是齐集了这八人之力才将魏文通擒下，但这一世后面六人想来都用不上了。

罗成刺死最后一名精兵，提枪一指魏文通，笑道：“我这位兄长说了，投降不杀！还不束手就擒！”

魏文通环顾四周，深觉失策，早知这些反贼竟敢来至潼关附近，他就该多带人马！不发一言，提着缰绳策马狂奔。

众人哪能让他逃走？罗成当先追去。

秦琼高声道：“成儿，留他性命！”这倒不是他又动了“妇人之仁”，而是知道徐茂公要借魏文通施个计谋。

说话间罗成已一枪将人挑翻在地，李豹赶紧命人将他牢牢绑住，大笑道：“小罗成，哥哥服你了！白费了徐三哥诸多计策！”又对秦琼道：“二哥要留他性命做什么？不如杀了罢！”

罗成也道：“留他性命还要浪费米粮，杀了最好！”

秦琼笑道：“杀不得，这可是潼关守将，不是一般兵卒！带回去给兄弟们见识见识！”

魏文通叫道：“要杀要刮随便，爷要说个怕字，就将魏字倒着写！”

刚叫完就被齐彪塞了块破布在嘴里，不知是擦脚的还是抹桌的，呕得他险些吐出来。

耳根终于清净了，习惯性的忽视了齐彪李豹。罗成靠近秦琼，嘻嘻一笑：“表哥好功夫！”

满地横七竖八的尸首，血腥味十足。这样的场景在当年总能引得秦琼怅然，此时却并不能触动他深心，可能是因为将太多心神都放在罗成身上了罢。见他一张白生生的脸上还有血迹，探身为他擦去，笑道：“表弟功夫更好！”

罗成真想捉住他的手亲一口，可恨英雄会这些兄弟们全不懂眼色，全部围在身边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如同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

他哪里知道，在魏征徐茂公有意无意的宣扬下，新招的兵士谁不知道己方有个能战宇文成都的少年英雄？早就心向往之，此番得见当然得好好看一看，回去在同袍间也好吹嘘。

这里还是险地，不宜多留。秦琼不明白罗成怎么又沉下了脸，也无暇多管，带上众人往金堤关奔去，一路上又遇到了早前埋伏好的王伯当谢映登等人，一并前行。

金堤关守将乃是两兄弟，哥哥名叫花公吉，弟弟名叫花公义，还有四名偏将：马三保、殷开山、刘弘基、段志贤。六人皆擅使大刀。

此时花公义已经被程咬金一斧抡了，花公吉痛哭一顿誓要报仇，率偏将们冲出关外，摆开阵势与英雄会对阵，正打着秦琼罗成来到，罗成一人杀了四名偏将，秦琼杀了花公吉，守关兵士见主帅已亡，又听了魏征的宣讲，全都降了。跟着谁不是吃饷卖命呢？

进入金堤关先出安民告示，再将众家眷安顿好，各处关卡都派了自己人，忙乱大半天才有暇聚到秦琼居处各述别情，皆都嘘唏不已。秦琼想着英雄会一出，结束杨广的也就不远了；众兄弟则为他们表兄弟后怕，能从靠山王手中脱逃，这可不是简单的事。

待心绪稳定下来，秦琼才察觉到现在都没看到上官狄，不由问道：“上官贤弟和紫嫣姑娘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尤俊达笑道：“表弟让我派人去登州接舅母，他自己送紫嫣姑娘去黑虎山找兄弟。”

这句话大有含意，秦琼欢喜道：“莫不是好事将近？”

尤俊达笑道：“若成了还要谢二哥媒人钱，敬二哥媒人酒！”

英雄会里虽然大多是粗犷汉子，也有细心如徐茂公者，早看出了上官狄对那张紫嫣有情意，暗下一合计都觉得是好事，尤俊达便一力撺掇他送张紫嫣，舅母则由自己去接。上官狄半推半就的从了。

秦琼叹道：“真正是良缘！”

重生到现在，他唯一改变的是张紫嫣的命运。她的能改，成儿的也定然能改！看一眼罗成，见他正兴致勃勃的听魏征讲如何战唐璧反山东，又是如何渡过黄河直取金堤……心下满足，成儿就在身边，真好。回过头继续和尤俊达说上官狄的婚事。

魏征讲得生动，罗成听得入神，听到后来忽然心中一动，笑道：“魏大哥，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了。但是真的不行，还不到时候！”其实之前他一直在心中暗怪他们不顾表哥安危，但后来见他们一心一意要救表哥，也自释然。

徐茂公一直在旁边，听得此言暗赞罗成机灵，笑道：“我们有什么意思，老兄弟别多想！”

罗成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北平暂时不能反。”若不是想拉父王入伙，你们一个劲给我说什么兄弟情义快意沙场！

两人都喜他直爽，魏征便也挑明了问：“这是北平王爷的意思？”

罗成摇头道：“不是。是我和另一个人有约定，哪一日他反了，北平立刻随他反！”

谁能和他订下这样的约定？徐茂公皱眉道：“他若不反，你家难道要一辈子做杨广的忠臣？”

罗成笑道：“他一定会反，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魏征沉吟道：“能否告诉我们，那人是谁？”

罗成故作神秘地道：“以后你们一定会知道，现下么，先不说！”

徐魏两人无法。这老兄弟不想说的话，不想做的事，恐怕全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勉强。也许叔宝能，但我们又怎能去为难他？他为兄弟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对于他们两个人罗成也很是佩服。单雄信等绿林中人在他眼里有勇无谋，公门那几位也是头脑简单。全赖他们出谋划策定下大局，十万雄兵占据在兵家要道上，看起来竟然有了一争之力！

待月上柳梢时众人散去，罗成笑道：“魏大哥徐三哥有大才，只要不自己犯傻，无论谁当皇帝都能有大造化。”

秦琼凝视着他道：“你也会有大造化！”我自苦一世，重生而来为的就是确保这一点。

他的眼眸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罗成一颗心欢喜得要飞起来，飘飘然道：“我的造化也是你的造化！”

这句话听来不怎么对劲，但秦琼细想起来竟然发现确实如此。无论有情无情，只有罗成过得好，自己才能好。

沉吟一会儿道：“成儿，你出来不少时日，什么时候回北平？”

罗成就如正高兴着就被一桶冷水仰面泼来，恼怒道：“你就只会赶我走！半点没将我放在心上！”

若是以往，秦琼肯定又要在心中生气，然后好生解释一番。此时却顺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没好气地道：“随便你爱回不回。我要去睡了，你来不来？”

反正在他身上改变的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罗成还要板着脸拿乔，却见秦琼已进了卧房，忙起身大踏步追去，貌似勉勉强强实则得意愉悦地道：“没有我在你睡得好么？少不得多劳烦一点，免得你又睡到榻下！”

秦琼边脱衣边道：“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罗成抱住他亲了几口，柔声道：“不用客气！”又道：“张公瑾史大奈他们回去了，父王阿娘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不会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