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真是怕极了,因为夫人的举动很诡异,我站在门边两腿发软,若不是扶着墙,我肯定会瘫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我才回过神,心里咚咚直跳,立刻想到要回到自己的卧室。但这时我忽然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张嫂咽了咽喉咙,紧张的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她像是怕冷一般缩了缩身体,离那个妆台稍远,畏畏缩缩的不敢开口。
“也许是白蚁伤到头部,导致的不正常反应,不要怕,除掉白蚁就好了。”韩悠太摆出专业人员的架式安慰着这位年约40来岁的女仆,并诱导着她说下去,“后来你看到什么?这是头部受到损伤的正常反应,你再说说。”
听见韩悠太的话后,张嫂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抚着胸部小声说,“还是你们专业人员懂得多,不然我真以为自己见到鬼了。”她喘匀气,仍是不敢看那个妆台,“我看见夫人在镜子里的倒影,根本没有脸!”
“没有脸!”两个人同时惊叫起来。
“不不,不是没有脸,而是根本看不到脸。”张嫂连忙解释,竭力找着形容词,“就像是一个黑毛线球,脑袋上前后左右全是头发,厚厚的黑头发从脸前垂下,遮住了脸。”
“是这样,她就梳挡在自己脸前的头发?”
“不是,否则我怎么会以为自己见了鬼呢。”张嫂摇头,回想到当日场面,她仍觉得后怕。
“我看见夫人伸着手,在替镜子中自己倒影梳头!”
63.牡丹红木妆台
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轻巧的跳下列车,在拎着行李匆忙下车的人群中显得很扎眼。
扎眼的,不仅仅是他一件行李也不带的悠闲姿态,更惹人注目的是他的装束。
他穿着黑色的奇异衣服,像是长及膝盖的风衣,金色的八卦形纽扣扣得一丝不苟,风衣左右开叉,描着宽宽的金色不知名花边,连袖口领口都是同样花纹的金边。束在脑后的黑色的头发不长,只及背部,却松松的用一条白色绸束挽住,一些柔软的头发凌散随意的垂在颊边,衬得一张面如冠玉的脸,更加温雅俊秀得有如古玉。
他一望便看见倚着柱子抽烟的男人,于是快步走过去。
那人并不像周围的人一样用各色目光对长头发的男人各怀心思的打量,他只是抬起秀丽的狭长乌眸淡淡一扫,又继续低头抽他的烟,直到男人走到他面前,露出温润的笑容时,他才漫不经心的拄熄烟头,淡然说:“苏颜,怎么现在才到。”
“列车晚点了。”
问与答都同样语气淡淡,只不过其中一个像温润的玉,而另一个像永远不化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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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的继承人吗?也是你的小情人?据说韩家这个继承人叛逆非常,打架闹事抽烟喝酒,像个混世魔王,想不到居然在你面前居然这么听话。”男人的乌眸闪着柔波,一面对似乎总是喜欢在自己绝色的容颜上蒙着薄冰的男人说着,一面带着笑意温然的看着刚进门,猛的看见有陌生人在便手足无措呆立住的韩悠雩。
“那些无聊的传闻你也信?”一月轻声冷哼,弯腰把盛牛奶的碟子递到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黑猫鼻子下头,再回身坐下。“雩,过来。”
“除了我自己的占卜是真的,别的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叶苏颜笑笑,回答得很圆滑。
韩悠雩坐到一月身旁,抬头看看了那张永远神情冷淡的脸孔,忽然间觉得心底有些回暖。一月明明知道他过去的生活混乱不堪,刚才居然面不改色在叶苏颜面前维护他。韩悠雩心里异常欢喜,不觉便向一月永远带着清爽味道的身体习惯性的依了依。
“很依赖一月嘛。”叶苏颜却没有放过韩悠雩的动作,笑着打趣,“韩氏继承人与南山氏继承人联姻,在降灵界也称得上是强强结合。”
南山氏?韩悠雩一时没反应过来,先是被脸上一红,接着一怔,立刻抬头惊疑的望向叶苏颜。“你说的……召唤一族的南山家?”他又惊又急的扭过头看向一月,“你……这不可能,南山氏的继承者不都是巫女吗!”
叶苏颜察颜观色,立刻意识一月并没有告诉韩悠雩他的真实身份,于是他并不回答,只是微笑。
“这一届出了点偏差,所以是我,‘南山.蝶’的掌管者。”一月就像叙述一件最平凡不过的事那样随意,似乎是忽然想遗忘许久的事,漫不经心的开口,“跟了我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的姓么?随母复姓南山,南山一月。”
“真是驱魔召唤一族‘南山.蝶’家族?”韩悠雩忽然紧紧揪住一月的衣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放手。”一月甩开韩悠雩的手,扭过头扫视着韩悠雩忽然间变得苍白的脸,“你那是什么表情?南山氏很可怕?”
“不是!”韩悠雩急促的叫起来,“但是……但是……一月你……”他忍了又忍,最后咬着牙大吼:“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从未这样凶的冲一月发过火,即使一月对他时而态度恶劣,时而冷若冰霜,他也只是默默承受着把委屈咽回肚子里,如今他真想跳起来把心爱的一月按在地上一阵痛打。
“我——!”一月惊愕的看着忽然间发飙的韩悠雩,只说了一个字便瞟了一眼韩悠太,再不说话。
“你是南山家的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从没问过我呀。”略微的惊讶过后,一月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淡的模样。“我也并没有想隐瞒你,只是这个湮灭的姓氏,的确很少见,为避免麻烦我不常使用而已。”
韩悠雩涨红着脸,眼睛通红,像头发怒的小狼一样狠狠的瞪着一月。他其实早该想到的,谁能像一月这样,对灵体有惊人可怕的驱使力,而天赋极高的一月也决不会是出自于普通的召唤驱灵世家。
来这个城市之前的那个夜晚,他看着一月把整个墓园里的灵体抓出来,他就应该想到,这个人既然有这样可怕的能力,这就说明这人的造诣,已经达到登峰造极,不,应该说是召唤一族中无法超越的强悍地步。而能达到这一步的,也只有湮灭多年的‘南山.蝶’一族。
一直懒懒趴在窗台上喝牛奶的夜迦罗也抬起头,红色的瞳孔亮亮的盯着这三个人。
叶苏颜已然不见踪影,不知何时他悄悄的踱到另一个房间,趴在小小的阳台上悠然望着下头静谧落满红叶的街。
“虽然南山家已经没落多年,但还没有到让人厌恶到这样的地步吧,和你们近百年来很出名的韩氏捆在一起,你觉得不妥吗。”一月冷漠的站起来,“觉得丢脸现在就可以走。”
韩悠雩咬牙切齿的怒视着一月,忽然跳起来把一月用力推到沙发上,扑上去将对方死死压住,低着声音咆哮,“冷酷无情的家伙!我跟了你那么久,你还认为我对你没有付出全部真心吗!和你在一起我没有任何目的!!”
一月的肩膀被压得发疼,他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韩悠雩,我承认过去有段时间我对你的态度很坏,可是我现在……”他困扰的摇摇头发散乱的脑袋,“算了,这个时候我说不出肉麻无聊的话,要走你就走吧,罗嗦。”
“你说不出来,那我来说!”韩悠雩像小狼一样压在一月身上嘶叫:“你知道我很爱你,而你总是仗着这一点来欺负我!你是南山一月,这没有错,但是你知不知道,为了能和你一起,我跑了出来,我的交换条件就是二十岁的时候,回去继承韩氏降灵脉系,我想那个时候,把你也一起带回去!!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为什么要勾引我亲我,那时你也应该知道我出自韩氏吧,你不可能感觉不到我身上的气息。”
“我……我勾引你?”一月微愕,对上韩悠雩熊熊喷火又心碎欲绝的眼神,他轻叹一口气,闭上眼睛伸手揉揉额头,“原来你不是离家出走啊。真头痛,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你20的时候我跟你回去就是了,发这无聊的火真惹人烦心。”
“回去……”韩悠雩也怔住了,随后他又痛苦的摇摇头,“可你是南山家的继承人,你能来韩家吗!”
“别反复问这种无聊问题。”一月把压在他身上的韩悠雩推开,整整衣服坐起来,刚才竟然被韩悠雩反压,他烦燥地把手指上被韩悠雩压碎的烟心情不好的揉进烟缸,“我骗过你吗,你跟我这几年了难道还不了解我?”
忽然娇小的身体撞进他怀里,紧揪着他的衣襟。
他更惊愕看着刚才还凶恶的韩悠雩哭得一塌糊涂,在他新买的昂贵衬衣上擦着鼻涕。
“呜~~~~~一月,月~~~~”
一月闭了下眼,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让人感动如斯的事,只是跟着雩回家,就让那家伙这么感动吗。
他睁开眼睛时重新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夹在手指上,“你又把我的打火机放到哪里去了?”
“呜~~~~~~~~~”韩悠雩一面抓着一月的新衬衣继续擦眼泪,一面从沙发底下把银色打火机摸出来,抽噎着说:“最近你抽烟太
厉害……我……”
一月看着机壳被压得变形的,镶嵌的钻石也蹭掉了一颗的火机,又想到被眼泪毁掉的衬衣,心情更是无奈,他淡淡吁了口气,“下次不要藏在这种地方。”这是他在威尼斯的独一无二的手工订制品,现在总算是被彻底毁掉了。
******韩悠太大刺刺的架着腿坐在窗前的大书桌上,棕褐黑的木桌上搁着支竹筒笔罐。他一脚踩在光洁的桌面,一脚垂下晃悠着。渐渐没落于地平线灰蓝云层后的夕阳,在他身后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最后弥留于天空的一瞬,爆发出金红色的光彩铺染了半个天幕,像色彩明丽的油画。
韩悠太啃完最后一口苹果,很没风度的将苹果核划了个弧线从窗口扔进花园。“悦!真没觉察到一丝一毫不属于人界的气息?”
“没有啊。”被新冠名为韩羽田悦的栗色头发少年坐在梳妆台前躬着腰,仔仔细细的检查着,最后失望的叹了口气趴在妆台上:“这屋子都检查遍了,没有一点反常之处。”
“哦。”韩悠太似乎在走神,一双漆黑眼珠映着火红的夕阳,就像两点小火花在跳跃。
羽田悦从面前椭圆形大镜子看见韩悠太坐在大书桌上的倒影,日落的阳光将那漆黑的头发梢染得透红,在那人浑身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晕,于是他恍然觉得,现在镜子里的韩悠太隐隐约约的像是另外一个人。看着那张俊朗分明的脸露出少有的迷茫神情,羽田悦偷偷笑了下,恶作剧的闭上眼,用身体里蕴藏的灵瞳观看镜子里韩悠太的倒影。
眼皮闭上,杜绝了光芒。
崩!
一股寒冷之气忽的侵蚀入他的身体,像流动的冰水,从心脏动脉迅速流通至每一根毛细血管。羽田悦忽然间便像脱光了衣服站在冰窖中,被这异样的寒气冻得牙齿打战。
他很讶异,因为只能看见另一界所有事物的灵瞳是不会映射出人界现实的物体。
而他的瞳孔中仍看到的是方才那面妆台上的椭圆形镜子与红木妆台,漆黑一团的空间里,也只有这一方的红木妆台,静静的伫立在所有视线中,雕花镶贝壳的牡丹装饰,擦拭得光洁干净的红漆,和真实的妆台一模一样。
只是椭圆形大镜子中的倒影,已不是映着云霞的天空,而是另一让他顿时毛骨悚然的可怕景象。
64.凶灵归来
黑色的烈焰冲天燃烧,环绕着一个黑色人影,看不清面目,惟有一双血红色眼睛尤为刺眼,他身后像黑绸般流动的气流中,隐约可见成群结队的恐怖怪物蠢蠢涌动,仆伏在他脚下呼号吼叫。
“啊~!”羽田悦打翻了椅子,睁开眼睛时看见镜中倒映着这一天最后的暮色,镜中的画面宁静优美,韩悠太坐在桌上啃苹果。羽田悦按了按狂跳的心脏,一滴冷汗掉到妆台台面上。
“又怎么了,大呼小叫的。”韩悠太苹果核随手往窗外一抛,擦着嘴跳下桌子。
“我……”羽田悦内心的翻涌仍未停息,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刚才的景象说不上多恐怖,但那个站在地狱火焰中的人却气息熟悉得让他极度不安。“没……什……什么。”
“真的没什么?”韩悠太脸上写着不相信,把羽田悦逼得身体后仰。
羽田悦清楚自己拙劣的谎言被戳穿,“就是镜,镜子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感受不到那个世界的气息,却看得见这面镜子。”羽田悦只好老实交代,却忽然生出一点心计,他把镜中看见的景象隐瞒了。“奇怪,这个妆台我觉得有问题。”
韩悠太的眼睛越过羽田悦身侧瞟向妆台,“的确很诡异。”他把羽田悦拖起来,一手搂着肩膀一手若有所思的扶着下巴,“难道这个妆台被灵体当成寄主了?切,找什么不好找个破台子附体!”
羽田悦哭笑不得,“悠太,怨灵要是附身在人身上更麻烦。”
“我说的是镜子!!”韩悠太一手把羽田悦的脑袋抱过来揉着头发,扑入鼻端的洗发水味道是熟悉带着体温的薄荷香,他禁不住又在羽田悦脖子上偷咬了一口。“会附于镜子上的怨灵全是凶灵!”
“凶灵?”羽田悦在他怀不情愿的挣扎着,他可不愿意被当作宠物狗捋毛,闻言身体一僵:“不会是电视上那种全身穿着大红色衣服死掉的凶灵吧。”
“那种更厉害,叫做凶煞!”韩悠太忽然拧起眉头,低头凶恶的瞪着羽田悦:“我说,这些我不是上个月刚教过你吗?”
“我……”羽田悦表情呈茫然状:“没有啊。”
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然后他听见韩悠太暴走的声音:“该死的,我还教了你四遍!21条禁忌呢?平安符呢?你背给我听!——我都要疯了,你那什么脑袋,再想不起来我收拾你。”
羽田悦也被韩悠太的凶恶模样吓呆了,他惊恐的睁着惊吓过度的眼睛,“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阴性的血……血会激发……对了,激发凶煞的煞气……不得放任活动性出血的存在……器官断面的出血也不能轻视……止血钳要……”
“停停停……够了够了”韩悠太彻底被打败,他眨眨眼睛,俊朗的脸孔笑得很和善:“对了,下个星期要考试,我看见最近每天晚上你都在背医学笔记嘛。”
“是啊。”羽田悦完全领会不到韩悠太的意思,很高兴的回答:“外科的三本笔记我都复习得差不多了……”
暴跳如雷的咆哮打断了他的话,韩悠太抓狂的跳起来:“我让你背制灵的禁忌,21条禁忌你不记得,却把那三本无聊的外科笔记背得滚瓜烂熟,你刚才背外科手术的规则给我听做什么?听好,凶煞属于极阴寒的灵体,对于阴性的物质很敏感,尤其是女人的血会激发它的煞气,所以在与它们相处时最好注意不要弄伤自己;绝对禁止用两面镜子对着照,因为镜子常被人们用以驱邪,但镜子本身就是邪物,一旦镜子的潜在凶邪被激发会后患无穷,这就是我们家为什么只有浴室才装镜子的原因;夜里如果有新死的尸体,不得大声叫他的名字,否则会被缠附……”韩悠太一口气把制灵禁忌背了一遍,末了下令:“回去给我抄十遍!否则不许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