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转，还是那黑旗袍女人，她抓着粗绳死死勒住另一个朴素女人的脖子，将涉死的女人按到镜子面前，狰狞的笑道，“这就是你不肯和他离婚的下场，仔细照照你这张人老珠黄的脸吧，下辈子好好在镜前学着打扮，要不怎么抓得住男人的心。——就是你丈夫教我这么勒死你的，绳子也是他亲手找的！”

涉死的中年女人泪流满面，她的脸因缺痒而变成茄子紫，她吃力的开口，“我……会回来的……”‘砰’，她的头猛的撞向镜面，鲜血混着碎裂的玻璃一并流下。

韩悠太漠然以对，几乎每一个怨恨的凶灵背后都有一个庸俗悲惨的故事，人间太多恩怨，世界也并不公平，饱含执念的灵体徘徊在世上不肯离去，这样，才有了降灵师一族。

他正想移开目光的时候，忽然瞟到令他毛骨悚然的东西。

红月村！

中年女人半透明的魂魄飘浮在红月村上空，面向村中的神木巨树，片刻后，她的身体融入神木。

灵魂献祭！！

韩悠太大惊失色，他听说过这种极邪恶的死祭之术，不同于取活人性命生祭魔物，这是直接以自身灵魂送给魔物，换取强大的力量去实现目的，因为从此就灰飞烟灭，很少有怨灵肯这么做，这只有内心极度怨恨而力量太弱的灵魂才肯舍弃永远的往生，甘愿为食。

但韩悠太震惊的不是灵魂献祭，而是红月村。一连串散落的珠子就像忽然找到串珠的线，一颗一颗的都凑上了。

羽田悦忽然来到他身边，接着凶灵连连出现；红月村出现血月，叶立神和叶立零的血腥祭仪，村民吊死在神木上；半夜碰上送魂灵车，不得已接下死灵的委托；附身凶灵将灵魂关入镜中，镜中凶灵哀求羽田悦进入镜中世界救它，之后随着另一个凶灵一起作为神木的祭品。

韩悠太僵立在镜前，所有的片断都拼凑起来，而其中似乎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摊开手心，心中一阵彻寒。

所有事件的目的只有一个：羽田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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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命数早已在冥冥中注定。”叶苏颜说道，他的双手合抱在胸前，伸进袖子里，迎着山路吹来的夜风使他奇异的长襟黑衣上下翻飞着。

夜迦罗想预知自己是否还能见到风天，却得到模糊的答案，眼神便变得黯然无光。

而韩悠雩与夜迦罗相处一段时间，这两个桀傲之人竟都觉得有几分投缘。韩悠雩见夜迦罗不高兴，便瞪了叶苏颜一眼，说，“命数天定，但事在人为。街上算命的都说自己能断世事，要真的这么灵验，不早就过富贵日子去了。”

叶苏颜好脾气的展颜一笑，他还没有到去和小孩计较的地步。不过无论是街头算命先生，还是能测天意的‘谕’系世家，都无法推断自己的命运，这是一个古老却又奇异的规则。就连他自己，身为‘谕’系世家的预备传人，都不能看到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一月侧头，只用幽深的美眸看了韩悠雩一眼，并没有开口责怪。而韩悠雩却感到背上寒毛一竖，他赶紧乖乖的低下头，紧跑两步跟在一月身侧再不言语。

峰回路转，远远的山谷之间悬着一轮红色圆月，在薄薄的雾气流动中，显出一种诡异的美。

“好强的结界，看来想要进去会费些周折。”一直沉默的一月忽然开口，而三人皆心神一凛。一月的强悍实力众所周知，而连他也觉得事情棘手，情况就真的不太妙了。

一月停住脚步，前方的道路浸在乳白的浓雾中，月光下这诡异的浓雾笼罩了整片树林和山谷，看上去就像浸在牛奶中一样。夜迦罗将手伸进雾中，却只看得见模糊的手影。

67.遇见另一个自己

“去。”一月召唤出一只夜行魔灵吩咐道。那状似乌鸦的四爪黑鸟展开半米长的翅膀，像蝙蝠一般滑入雾中。

四个人默默无声地看着这片漫天浓雾，叶苏颜也感到未知的紧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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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田悦趴在奶奶的膝头不知睡了多久，他疲惫的张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做了许多个梦。一会儿梦见奶奶吊死在树上，一会又梦见叶立零浑身是血的躺在祭台上，他在心神不宁中醒来，抬头望见慈祥的脸孔，安心不少。

他揉着睡酸的肩膀爬起来，却愕然的发现窗外竟还是黑夜，而红月如初。“还……还没有天亮吗。”

奶奶站起身，收拾矮桌上的茶具，端起来走向厨房。

羽田悦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推开木门走出去。

夜，依然宁静。

只是！羽田悦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只是这个夜晚怎会如此漫长！就像这是永恒的黑夜一样！

他来不及和奶奶打个招呼就奔了出去。

不对！——时间过了这么久，而月亮在天空中的位置一点也没变！

这不是红月村，这是镜中的世界！他不是来寻找奶奶的，他是来超渡被禁锢在镜中的那只怨灵。

羽田悦内心痛苦的挣扎着，他极力不想面对现实，他多么希望这温馨的虚幻能一直延续下去……只是，奶奶已经死了，红月祭，也已经过去了！

这是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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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悠太试遍各种法也无法进入镜子，忽然他手心中的紫菱符文微弱的闪了闪。

羽田悦含着泪水在寂静无人的村中狂奔，他听见奶奶在身后焦急的呼唤，他不能回头啊，那都是幻境。他的眼泪掉了下来，他绝对不能回头！！

“悦哥哥！”穿着红色粗布巫女服的短发女孩忽然从旁边奔出来，珠泪涟涟的扑进他怀里，接着仰起头，“悦哥哥，在这里陪小零好吗。”

“悦哥哥！”一模一样的叶立神也扑进他怀里。

“小，小零！！”羽田悦惊愕的看着双胞胎巫女，尤其是叶立零让他心疼不已，他抱着叶立零的身体，下意识答道：“好……”

好？

羽田悦猛的推开叶立零，一狠心闭眼向前狂奔。双胞胎巫女在他身后呼唤，他捂住耳朵不听！

小零，已经死了。

他意识到这个处处透露出不祥之气的红月村，其实是一个魔障。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胆小懦弱又怕鬼的羽田悦，他已经能够独力面对现实——不管那有多残酷。

羽田悦在村中狂奔，他在熟悉的路上绕了无数遍，同一场景的屋宇田地从他身边反复闪过，这简陋的红月村竟变得像一座迷宫，无论他怎么绕，也无法出去。

当他第四次从那只名唤‘小电’的狗身旁奔过时，他终于明白。

结界，是结界！

这样的力量完美强大得有如神明，缔造出庞大精妙的幻象困住他，栩栩如生的幻境让他完全沉溺其中。

羽田悦气喘吁吁，他无法通过这强大的结界。他站定脚步，闭上眼睛，他虽然无法使用‘瞳’的力量，但那毕竟是他身体的一部份，他可以使用‘瞳’直接看到结界的本体。

双胞胎巫女，奶奶，还有一直在身后呼唤他的熟悉声音消失了，村庄依然，但却蒙上一层惨淡死静的色彩。

前方有浓浓的白雾和一棵参天大树，以及树梢上方的一轮红月。

羽田悦倒退了一步，他骇得差点坐在地上，他看见树下站着一个穿古式白色祭服的少年。

柔软的栗色头发，透明的大眼睛，小巧的脸和精致的五官。

是他自己。

他壮胆与‘自己’对视，然而冷汗一层接一层从他皮肤里钻出来。

‘他’注视着自己，“不是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了吗，为什么要离开……”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他’的眼神冰寒，锐利得像扎进心脏的冰刀。“十年前你背弃我，我虽憎恨，却从来没有怪过你……红月村的巫女蒙蔽了你的记忆……付出代价的是他们……”

不，这是镜子，这个‘自己’这一定仍是镜中幻象。看着那全身缟素的少年向自己飘过来，并向自己伸出惨白如死人般的手掌，羽田悦内心骇怕之至，他握住手掌中的符文喊起来。

“过来~！”

而与此同时，素白的‘他’脸色剧变，他飞扑而至一挥长袖，毫无防备的羽田悦蓦然被一股大力弹飞，同时听见生平最恐惧的声音。

“悦，绝不可召唤阿修罗！！我是你哥哥！！”

68.我心爱的弟弟

村外一行四人站在浓雾外，一月放出的召唤灵体全部都被这结界吞噬掉，这个结界的可怕程度超乎想象。

夜迦罗显得很焦急，他不时看向叶苏颜，仿佛此时叶苏颜要挖他眼睛启动法阵，他大概也愿意。

叶苏颜蹲在地上，手执树枝专心致志在地面的泥土上画了一个圆，圆圈里是一颗尖角连接着圆框的五角星。

“算命的居然也会西方的邪恶五芒星法阵啊。”韩悠雩嘲讽道，“现在就开始制造保护自己的法阵，果然江湖术士的力量真是弱小。”

“不是唷。”叶苏颜没有抬头，不带一丝火气的声音依旧温和。“好了！”

地面的五芒星魔法阵忽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每根线条都仿佛化作流动的火焰，以顺时针的方向缓缓旋转，五星中央的空格中出现一朵红色的火团，火团丝毫不受白雾结界的影响，直接冲进去。

“苏颜，什么时候学会了召唤精灵。”一月忽的问道，并难得的露出赞赏的眼神。

“雕虫小技而已。”叶苏颜温润微笑，“在你这个召唤师面前班门弄斧，见笑。”

夜迦罗的眼睛都瞪大了，叶苏颜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这个召唤出的火精灵却轻易冲进了将一月的召唤灵杀死的结界。

叶苏颜注意到黑猫疑惑的眼神，“五芒星阵不只是防御恶魔的保护结界，根据下笔顺序不同，功用也不一样，比如从上角开始画是召唤灵元素，右上角开始是召唤水元素，召唤火元素则是先从右下开始。一月召唤的全是东方御灵无法进入结界，东西方的灵界法则各有差异，所以我抱着侥幸心理召唤西方御灵，没想到还真进入了结界。”他弯起眼睛一笑，“侥幸，我只会这点小把戏，侥幸而已。”

地上的五芒星法阵出现一片画面，随着火精灵在法阵中移动，画面闪过一片片浓雾，忽然雾气淡去，夜色下寂静的屋舍和挂着红月的天空跳入眼帘。

画面中出现一个全身缟素的少年背影，像是觉察到火精灵的气息，他猛然回头。

“啊！”叶苏颜低喊一声，面露痛苦之色缓缓蹲下，而五芒星法阵的图画倏然消失。

另外的三个人被震得说不出话——一双血红的眼珠，邪气浓烈就像要将人吸进血池地狱。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羽田悦。

叶苏颜被召唤灵反噬，五脏俱震，他在一月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脸色一改平时的温润柔和而变得严肃冰寒。“是魔罗的眼睛，我们必须赶快进去，不能让羽田悦觉醒！”

“但是没办法进入结界啊……”韩悠雩焦急地说。

叶苏颜推开一月，左手扶袖，而用右手飞快的在空中疾书。

“苏颜，不要——！”一月脸色一变，怒声喊道，然而已经来不及，叶苏颜的身前已经画出一个血红色圆形太极阴阳图，叶苏颜的身体向前一倾，扑的喷出一大口热血溅到太极图中。

太极图红光大炽冲入浓雾停伫在半空中，它迅速变大，片刻后便像一张旋转着的巨型血色太极图遮蔽了天空，并从正中央向浓雾中投下一道红色光束。

叶苏颜闭眸，他捏着双手中指相抵的诀，像是在与什么强大之物抗衡僵持，他极力忍受着的脸色惨淡如纸。“快……快趁我用‘破魔’扰乱它的时候，冲进去……我破不了它的结界，但是……可以打开一个缺口……”

‘谕’系世家的‘破魔’是能破除各种禁忌的符咒，力量刚猛，以自伤元气与对方设下的结界硬拼，在破除结界的同时，施法者不是与对方两败俱伤就是被反弹的符咒震得神形俱灭。

一月双眉紧锁，他召唤出两只暗魑守护在全力施法的叶苏颜身边，飞快地向浓雾散去的道路上奔去。“苏颜，一定要小心！”

韩悠雩犹豫片刻，在与对方僵持的叶苏颜周围布下一个结界，转身追赶一月。“算命的，你可别死！”

夜迦罗也跟着冲进浓雾中隐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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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在他们身后重新合拢，天空中旋转着的太极图忽然停止了，射下的红色光柱猛的从地面反弹回来，太极图咒消失，重现诡异的红月夜空。

韩悠雩布在叶苏颜身边的结界被无形力量猛撞，瞬间化为飞灰，而奉命守护的两只暗螭立刻以身挡在叶苏颜身前，但仅过了一秒就被震碎消失，叶苏颜的身体犹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十几米撞上岩石，岩石上出现一个溅开的鲜红色血团，而地上的叶苏颜再无气息。

“哼！不自量力的东西！进来的也休想再出去。”缟素少年回头时双瞳又恢复正常的黑色，那透明的眸中映着站在他面前的羽田悦的影子，他柔声说，“是不是……弟弟……好不容易通过那个向镜子乞求帮助的愚蠢女灵找到你，我不会再放你离开我身边。”

羽田悦像个木偶，空洞的眼睛照不出任何东西。

他苍白的手捧住羽田悦的脸，温柔抬起，接着吻上羽田悦的嘴唇。“我们本来就是一体，任何人……也休想分开我们……”

羽田悦仿佛被时光忽然爆发的洪流冲进漩涡，脑海中的某一处被强力撞开，记忆的碎片像漫天撕碎的书页，全部涌进了大脑里。

“小电！哈哈哈——小电，不要跑。”

温暖的阳光下，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七岁小男孩正在屋舍前与一条幼犬嬉戏，跑在后面的那一个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前面那一个立刻跑回来扶起他，并帮他掸膝盖上的泥土。“悦，疼吗？”

“疼……哥哥……”

男孩看着弟弟膝盖上磨出的血痕，立刻埋头舔掉伤口周围的泥土，以唾液消毒是山村中的土法。他努力背起哭得满脸眼泪的弟弟，摇摇晃晃的向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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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光了奶奶做的红豆糕，羽田悦又盯向哥哥羽田真手中的糕点。

盘腿坐在木屋地板上练习在空中书写符文的羽田真将自己面前的糕点推过去。

羽田悦吃得连渣也没给羽田真留下，他躺在地板上，将羽田真的膝盖当枕头，好奇的仰面注视哥哥在空中画出的一个个蓝、白的符文图形。“哥哥，这些东西有用吗。”

“大概有吧，悦，你不喜欢这些东西就睡觉吧，今后哥哥会保护你，你就不用再害怕会看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嗯——！”羽田悦翻了个身，抱着羽田真的腰，安心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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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双胞胎男孩盖着同一床被子，羽田悦照例挂在羽田真身上，双手搂着哥哥的脖子睡觉。

羽田真却看着窗外的夜空，他的眼神看上去不像个七岁的孩子，似乎比成年人还要深燧。

羽田悦将在腿架到羽田真的腰上，发觉哥哥根本没睡，于是爬起来揉眼睛。“哥哥不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