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也就是说，你把人家吓跑了？”听完晏怀章的叙述，兰陵一针见血地指出。

晏怀章脸色不愉：“什么叫吓跑了，他都没过来怎么跑！”

兰陵看着晏怀章羞恼的模样，忍不住笑话他：“我还以为你是情圣的，原来这么没用。”她疑惑地托腮：“那些女孩子的眼瞎吗，居然让你当选最想谈恋爱的男明星，要是真跟你处对象，保管跟被你追的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一个下场。”

晏怀章闷声不吭，脸色阴沉得吓人。

兰陵撩拨他一阵，发现这个人根本没兴趣给回应，也觉得无聊，正色道：“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来取经的？”

“算是吧。”晏怀章憋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他跑来找兰陵，的确是想问问她，到底怎么追人的。这种事，他怎么好开口问吴省？那家伙到现在还光杆司令一条呢，还不如自己。

“你找错人了啊。”兰陵遗憾地摇头，“你看我，现在还不如单身。”

“兰陵……”晏怀章敲敲桌子，“我是认真的。”

兰陵只好道：“这种事，你情我愿最好，强扭的瓜不甜。”

晏怀章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我知道。不过，这辈子可能就是他了。你看我以前……”

之前晏怀章处过一个小女朋友，那会儿晏怀章还没有出名，吴省带着他，三令五申不得谈恋爱，这是公司纪律。可晏怀章偏要跟他拗着来，来找兰陵喝酒时，发现有个做侍应生的女孩长相清纯，又带点儿傲气，很合眼缘，他又不肯去追，只是跟公孔雀一样没事就在她面前得瑟，终于惹得女孩春心大动，倒追她。晏怀章这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她。

可惜这段感情连三个月都没维持住便无疾而终。晏怀章慢慢走红，根本没有时间跟她相处，而且，谈恋爱需要的浪漫细胞他天生短缺，哪怕脸好看，也抵不过情商低，小手都没拉几次，女孩就主动甩了晏怀章。

那会儿晏怀章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从此绝口不提恋爱。兰陵对他这段黑历史知之甚详，没事就拿出来取笑他。后来晏怀章长成了个表里不一的东西，兰陵再怎么笑话他，他都不当一回事。

如今，他主动提了这一段，可见他的确是上心了。

“你太着急了，听你的描述，她好像对你很排斥，你之前得罪过她？”

晏怀章耳根一红，只得承认：“得罪得不轻，我是个混蛋。”

“你居然有这个觉悟！”兰陵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你到底怎么着人家了？”

晏怀章的眉毛耷拉下来：“我害了他前半生。”他把之前发生的事润色了一下，讲给兰陵听，兰陵听完，感同身受：“我要是她，还搭理你？没见一次揍一次是好的。”

“就是这样。”晏怀章像犯了错的小学生，手指拨弄着茶杯。

“难办，她对你的成见不是一天两天能消除的。本来，你如果没来这一出，可能还可以走潜移默化这条路，可你……算，不说了，已经打草惊蛇，她对你很警惕，你想有点什么动作，她都防备着，难度太高。”兰陵认真地建议，“你放弃吧。”

“这就是你要说的？”晏怀章眯眼。

“对。”

晏怀章抬腿就走。

“你怎么走了？”兰陵连忙拉住他。

“我浪费时间听了一堆废话，干嘛还呆这儿继续浪费生命。你不知道我的档期很值钱吗？”晏怀章冷冷道。

女人的第六感很强，兰陵敏锐地发觉，晏怀章在生气。

“哎，我倒是有个主意，你看看行不行。”

“放。”

“……晏怀章！你能不能说话文明点！我好歹是女士！你的风度去哪里了？”

晏怀章不耐烦地又坐回去，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兰陵使劲顺了顺气，感觉自己越来越同情吴省，和晏怀章天天面对面铁定要折寿，那姑娘不待见晏怀章实在是太明智了。

“感情只能是真心换真心，你算计来算计去不会有好结果的。不过呢，人性本贱，放之四海皆准，你之前做的很好，方向正确，不过别着急，慢慢来，一点点入侵她的世界吧。努力成为她的空气，她感觉不到你，却不得不需要你，这样，你就成功了。”

“那得要什么时候？”晏怀章苦笑，“我快没有耐心了，看到他的脸，就想吻他，想抱着他，想……”

“流氓！”兰陵拍桌子，“你们男人谈感情能不能跟下半身分开？”

“我想得到他，有什么错？”

兰陵冷笑：“大错特错！她又不是物件，谁也无法得到她，抱着占有的心态，只会让她更怕你，躲着你。别以为所有女人都像小说里写的会爱上霸道总裁，脑筋正常的人都不会想跟一个占有欲强的笨蛋谈恋爱的！”

晏怀章不可置信地说：“你说我是占有欲强的笨蛋？！”

“难道不是吗？你小时候嫉妒人家，喜欢人家，得不到就毁了她——尽管你想不到当时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可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现在，你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她，呵，你到底把她看做什么？你说你想补偿她，人家乐意不乐意还得两说，你一厢情愿的事要逼人家接受，简直不可理喻。好吧，就算你得到她了，那之后呢，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未来？”

兰陵忽然发飙，一连串的指责让晏怀章措手不及，懵了。

“我不知道……你让我静一静。”晏怀章迟疑道。

兰陵叹气：“现在的年轻人，以为爱情就是轰轰烈烈爱一场，其实啊，爱情就是过日子，两个人能一起生活下去就可以了。你心气高，看上一个人就以为她是你的唯一，这种心态是有问题的。”她想到自己失败的婚姻，黯然道，“看得出你是要动真格的，那更要谨慎，不然害的是两个人。”

兰陵嘱咐服务生给他续杯，自己悄悄退出茶亭。晏怀章独自在里面呆到会馆打烊，才挫败地告辞离开。

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兰陵不放心，打电话叫来吴省。见到吴省，兰陵冲他丢眼色，吴省一下子明白了她电话里含糊不明的意味，于是用口型说：“放心，交给我。”

他亲自开车送晏怀章回家，路上晏怀章一句话没说，吴省从后视镜中看他好几眼，他像只斗败的公鸡，全然是疲倦的境况。

“怎么，失恋了？”

好一会儿，晏怀章才道：“都没开始恋呢，怎么失？”

吴省扑哧笑出声：“喂喂，好歹是个男人，居然跟怨妇一个表情，你怂不怂啊？”

晏怀章扭头：“你一光棍没资格说我怂。”

吴省语塞，恼羞成怒：“闭好你的嘴！自己没本事就朝别人发火，什么素质！”

晏怀章道：“我就这样，你不要我，把我从车上扔下去啊？”

“得，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吴省深知这个人自己不痛快，也不让别人痛快，跟他计较这个纯粹拉低自己的智商。

“说正经的，我觉得吧，你和张享成不了……”话一出口，他后背一凉，晏怀章阴森森地说：“再说一遍？”

吴省心里一乐，道：“忠言逆耳，你不爱听我也得说。首先，你俩的陈年旧怨还没彻底消除，第二你俩都是公众人物搞基目标太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人家对你根本没那个意思，你强求也不行呀。”

他一口气说完，又观察晏怀章的脸色，果然很难看。

“你俩要真能成，我立马批你一年的婚假。”吴省拍胸脯保证。

“真的？”晏怀章眼睛一亮。

吴省对他这段感情不报多大希望，便随口说：“真的。”

“那你等着给我放假吧。”

“……”吴省干脆不想跟他聊天了。

65

两周后，经过紧锣密鼓的宣传制作，《孤岛求生》第一季第一期在电视台试播，当晚张享紧张地守在电视前，数着秒等节目开始。

第一次主持大型节目，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会不会很糟糕，如果试播失败，那《孤岛求生》接下来就会夭折，那该怎么办，他胡思乱想。

其实，他全程跟进后期制作，节目每个细节都反复琢磨过，但这跟在观众面前播出不一样，他好像又回到了《旧年》发布会上。

因为太过紧张，他穿的背心都汗湿透了，干脆脱掉，光着膀子，拿一听冰镇啤酒蹲在电视前，手边开着电脑，随时刷新微博信息。

忽然手机铃响，他手一抖差点把啤酒都洒电脑上，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按说这种电话他不会接，但他这个是私人电话，很少人知道，应该不是有无聊的人打来的。

“喂？”

“阿享。”

一听声音，张享就想扣掉电话。那边猜到他的举动，立刻说：“别挂，求你。”

听着他柔软的语气，张享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他的脸来，晃晃脑袋甩掉那张带着幽怨表情的面孔，他冷冷道：“晏怀章，你要做什么？”

“陪你。”

张享一听，立刻按了挂断。

他是没事来消遣自己的吧！

晏怀章锲而不舍地打电话过来，张享把他的号设了拒接，他不泄气，换另一个继续打，张享只得接了一个，怒吼：“你真的有病！”

“阿享，我知道你现在很紧张。”晏怀章不生气，柔声道，“别紧张，你不要挂电话，就这样，我们一起看节目。”

“没兴趣。”张享直接关机。

晏怀章的车就停在张享家楼下，他对着黑了屏的手机笑了一阵，拿出电脑连了无线网，他本来是打算在家看的，心血来潮跑到张享的楼下，傻兮兮地给他打电话，不出意外地被拒绝了。

人生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

张享啃着手指头，一心二用，一边注意电视，一边刷着信息，不断搜索观众的反馈。

之前铺天盖地的宣传非常奏效，明星效应加新颖题材，极大吊起观众的胃口，放出来的花絮预告片中，更把斗智斗勇暧昧情愫放到重点上，还没开播就引起各家粉丝联动。

大手笔的资金投入，梦幻海滩，俊男美女，这样砸下来若还是无人问津，那可就太失败了。

但这些只能算前提，最重要的还是节目的表现，如果它平庸无奇，那哪怕再砸几千万下去，跑到卢浮宫去拍，请奥斯卡大腕来当嘉宾，也搞不出什么名堂。

张享正襟危坐，眼睛不敢眨一下，仔细盯着节目中自己的表现。这个节目重点还是在嘉宾上，主持人的作用一般是在介绍节目规则和活动场景上，想要出彩又不抢嘉宾的风头，要费一番心思。

张享晓得自己没有出彩的外貌，口才一般，但他有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能放低身段，无论什么段子都能配合，反应非常快。

像这一次，他和嘉宾们临场发挥的几个插科打诨小片段就被粉丝使劲夸了几次。

而且，形体课老师告诉过他，他的笑容是最有感染力的，对观众而言，样貌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合观众眼缘。张享的外貌在演艺圈是中流，但他笑起来很有点憨厚单纯的意思，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好人，非常讨喜。因此张享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只要镜头对准他，他就大大地奉送个笑脸。节目插播在刘家村单独采访的片段后，微博上忽然出现了一条信息——“第一次真切看到什么叫笑成一朵花。”配图是张享在节目中的笑脸，转发各种2333哈哈哈。这条微博迅速传开，很快转发上千。

负责张享官方微博的助理专门打电话过来跟他报喜：“张哥，你要火了哦。”

张享道：“我笑起来真的像一朵花？”

助理想了想，说：“对，很可爱。”

“……”张享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笑了笑。

还真挺像一朵花的。

回来刷了下微博，发现说他像一朵花的微博被晏怀章转了。

——“真可爱。”

这条微博立马引来晏怀章的粉丝疯狂转发，要知道晏怀章的微博除了发一些电影相关，很少转发别人的微博，破天荒的转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持人，这得何等的铁关系。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他的粉，不明真相的路人，一起加入转发大军。

张享眼睁睁看着这条微博半小时转发上完，等节目播完，已经逼近两万了。

助理再一次打电话过来感慨：“张哥，你粉丝翻了一倍哦。”

张享动了动鼠标，点进晏怀章的微博。发现他今天一共发了两条，一条是转发的自己的照片，另一条说：“在车上，一个人看《孤岛求生》。”配了一张黑夜中他手拿笔记本在车里的照片。

尽管光线很暗，可车窗外的路灯怎么有点眼熟呢？

福至心灵，张享飞快站到床前，伸头往下看。

一辆莲花停在他家楼下，并不陌生，那车是晏怀章的。

66

张享心情复杂地转过身，连带着再去刷微博都没心情了，拿了一罐啤酒跑到后面阳台上喝酒。

老话说当局者迷，一旦开窍，再对照晏怀章的所作所为，司马昭之心不能更明显。再寻思十年前那桩公案，张享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是想再坑自己一回？

张享的心沉下来，那代价也太大了。其实很多事并非无迹可寻，比如他顺利签了经纪约，比如在片场他对自己的种种照顾，他能走到现在，晏怀章功不可没。

怪不得崔岩带他时，时不时提点他多与影帝交流提高演技，怪不得公司的人总拿晏怀章说事。

晏怀章如果是想再玩他一把，根本没有必要这么费力气，直接把他是同性恋的事情公开，尽管他连十八线小艺人都算不上，但这点新闻足够让他在演艺圈寸步难行，甚至丢掉已经取得的那点小成绩。

张享想到另外几个可能，越想越是惊悚，最后只能归结为，晏怀章是个疯子。

这一坐，就在阳台呆到后半夜，张享被蚊子咬回客厅，忍不住又往楼下看了一眼。发现那辆车还停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坐在一边的花台上，一点红色忽明忽灭。

张享反而心安了。他现在只想攒够了养老的钱，一个人好好过日子，什么爱情根本不能当饭吃。

他不想跟晏怀章再计较过去对错如何，眼下的生活他很满意，人是往前看的。

他漠然地拉上窗帘，谁说独木难支？在他看来，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这一夜总共没睡足四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张享被电话吵醒，崔岩催他赶快来公司开会。张享顾不得吃早饭，洗完澡换了衣服匆忙往楼下跑。

夏天天亮得早，晨光熹微时分，小区里还没人，那辆莲花已经开走了，张享路过花台，把昨晚用过的塑料袋扔到垃圾箱里，打开盖子，发现里面一层新鲜的烟头，两个烟盒被攥成一团扔在最上面。

不用说，都是晏怀章的杰作。

这得为城市雾霾事业贡献不少力量，张享嘀咕一句，小跑着到公交车站等车。马上上班高峰期，打出租车完全不靠谱。大清早公交车上只有苦逼的学生和更加苦逼的上班族，一个个拉着吊环昏昏欲睡。张享小心地躲在一个人比较少的位置，保护好这身颇正式的休闲装。他现在的收入还不能维持演员高额的衣装花销，平时参加活动还好，可以借公司的衣服穿，但平时出门就得穿私服了。不大不小算个公众人物的他，得有几身拿得出手的衣服，现在穿的这套，就是崔岩带他去买的，不算贵，可在张享看来，五千元足够他生活支出俩月了，很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