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佣人们已经跑进这间浴室,而看见浸在浴缸中老爷的尸体后,吓得尖声大叫。
女人转过身,艳丽的脸孔立刻凝了一层寒冰:“一点都不镇定,老爷的精神病又发作了,这次我们救不了他!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准备后事!”
在女人的吩咐下,像无头苍蝇乱转的佣人们纷纷各就各位,有人甚至对这件事像是很无所谓,只在那里骂骂咧咧地说打扰了睡眠。
从头到尾,女人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而一个近六十岁的胖妇人,却背着人在厨房里哭得呜呜咽咽。
“李嫂,别难过了。”年轻的男佣进来搬东西时,便不忍的安慰几句。
她是这个家的保姆,从十几岁时,就进入这个贵气十足的家族,从一个小女佣荣升为现任老爷的保姆,随时岁月流逝,她在这个家族的地位也渐渐高了。老爷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另一意义上来说,她相当于老爷的另一个母亲。
“老爷,老爷怎么会跑到那间浴室去的呀。”李嫂悲痛难抑,哽哽咽咽。“上了锁的浴室,他为什么要进去呢。”
“大概老爷的精神病又发作了吧。”男佣安慰着说,“其实老爷也算解脱了,比起整天浑浑噩噩的活着,重新投胎为人,比他现在这样更好啊。”
“呜,要是真有轮回的话,希望他别再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做个普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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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韩悠太的把店门关上。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半,因为今天一个客人也没有,所以提前关店。韩悠太无聊得坐在店里抛杯子玩,当砸碎了第六个杯子后,一直面瘫的韩悠雩坐不住了,看着一地的玻璃渣子,他勒令关店下班。
“60块钱呢,可以换包子。”羽田悦站在他身后,愁眉苦脸的扳着手指算可以换到多少个包子。
“100块唷,悦,你算错了。”而造成他们吃了一个月方便面的祸害,却为自己的数学能力得很得意。“有一个杯子是五十块的。”
羽田悦的脸看起来更像快哭了,上个月赔钱,这个月也赔钱。都说顾客是上帝,而韩悠太就像是上帝的后妈,态度比客人还嚣张,稍不如意就是一顿打。
而老板对店员这种恶行根本不管,反正他们又不是做人类的生意。
“回家啦!”韩悠太把羽田悦抓过来,揽在怀里。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反正湘韩集团的二公子,觉得任何人都不能违逆他的意思就行了。
走在半夜寂静的街道上,韩悠太不时亲羽田悦,之后就激起一阵抗议。
“悠太,这是在街上!”
“那又怎样。”
“别人看见了不好!”
“别人?和我们有关系?”
韩悠太打了个呵欠:“唉,就这点工资,我欠韩悠湘的钱什么时候能还上!”猛的他又高兴起来,“哎呀,幸好当时我没给他打欠条,也没人证。”
“韩悠湘是你和悠雩的大哥吗?”羽田悦在他怀里仰起脸。
“是啊,不过也奇怪,暗系降灵世家的长子,却一点灵力也没有。他迟钝得甚至看不见周围的灵体,也感受不到磁场力。不过他继承家族生意,倒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作为我们世代降灵的家族来说,他是个变异体……不过……我,我也是个变异体吧……”韩悠太的脸上闪过以往不曾见过的愁容。“所以继承家族降灵的重任,就落到悠雩身上……他那么小,也万般不愿意,他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却无法做到。都是我,都是我这个没用的哥哥。”
“悠太……”一向迟钝的羽田悦这才有点明白,韩悠太和悠雩之间,既吸引又排斥的微妙关系了。
“悠雩很辛苦,他这种叛逆性格就是这么来的。不过我虽然无法继承家业,但会一直站在他身后帮助他,我希望他越来越坚强。”
受了韩悠太的影响,于是羽田悦立刻傻乎乎的跟着激奋高喊:“我也会帮雩的,悠太想做的,我一定也去做!”严肃认真的模样就差振臂高呼了。
韩悠太愣了下,忽然凶恶的把羽田悦抱起来:“大半夜的喊什么喊!笨蛋!”
他心里忽然一暖,就像寒冬里太阳冲破云层,淡淡的暖意没有太多热力,却很窝心。
“神经病啊!!”立刻有人扔东西下来。“半夜高喊什么!让不让人睡觉!”
“来啊,有种下来打一架!”横行惯了的韩悠太挥着拳头,一脸挑衅:“你有种下来,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姓韩!”
韩悠太捡起地上的东西,朝楼上扔回去。他把小花叫出来。“花花,去收拾那个人!”
惨白的女灵点了点头就消失在透明的空气。
接着楼上传来恐惧的惨叫:“鬼啊,鬼!有鬼!!”
正当韩悠太怒气冲天的准备挽着袖子冲上楼收拾别人时,羽田悦怕事情闹大,生拉硬扯把他拖走了。
世上一无所有的无赖和财大气粗的纨绔子弟,一般人都不会去招惹他们。
而目前韩悠太是两样都占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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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悠太没有教训到别人,很不乐意,一边走一边在羽田悦头上乱揉,像揉着狗狗的毛。
羽田悦也习惯他这样,任他把自己当狗狗摸。
“哎,末班车!!”羽田悦高兴的指着从黑暗中开过来的车。
“叮。”车停在他们面前,和他们一起等车的男人走了上去,秒针恰巧指向凌晨一点整。
羽田悦立刻挣脱韩悠太,眉开眼笑跳上车。
“笨蛋!回来!不是这一辆!!”韩悠太在他身后吼,却看见羽田悦已经跑到后排坐下了,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算了,那就上车吧,反正顺路。”
这辆七成新的客车里坐着十几个人,当韩悠太上车时,他们齐刷刷把投注到羽田悦身上的眼光盯在韩悠太身上。
司机也扭过头来看韩悠太。
“劳驾,我搭个顺风车回家,呵呵,别怕别怕,我今天休假不开工。”韩悠太干笑着对司机说,自己也觉得无比尴尬。
司机扭过头去,而乘客们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而羽田悦已经高兴的和刚才与他们一起上车的男人攀谈起来。
“大叔,你在外面洗澡的吗,天气有点凉啊,你只穿着浴衣不冷吗?”羽田悦打量着男人,见他穿着一身薄薄的织锦灰织格睡袍,觉得有点奇怪。
男人很和蔼,对着羽田悦微笑着摇头。
“呀,你浑身是湿的。”羽田悦立刻从自己包里摸出干净手帕,递给男人。他看见男人浑身是水,头发上,衣服上,男人坐的位置,已经积了一地的水渍。
男人慢慢的伸手接过,对羽田悦露出个父亲式的温和笑容。
韩悠太大步走过来,一把揪着羽田悦的衣服把他拎过来,恶声恶气的骂:“过来,你往哪里坐!”
“我,我和大叔聊天嘛。”羽田悦被迫坐在那男人前排,和韩悠太并排着坐。
“不许聊,在这车上和谁也不许说话。”
60.‘姬’与‘魔罗’之子
“为什么啊。”
“你听不听我的?”韩悠太露出凶恶神色,然后凑近:“否则回家在床上收拾你。”
“听听听。”羽田悦吓得差点跳起来,接着脸又红了。
一路上整辆车上都没人说话,乘务员也不报站,反正到了一站,有人就会预先站起来下车。
羽田悦打着呵欠,坐在他前面的是一个老头,鸡皮鹤发。车停下了,老头站起来,羽田悦立刻弯腰,把前面的拐杖捡起来递给老头。“爷爷,慢一点,要不要我扶你。”
韩悠太一把没抓住他,羽田悦已经跑过去扶着老头下车了,整车的人视线全盯在他身上。
老头下车后对着羽田悦笑着点头道谢,把一件小东西放到羽田悦手心。
羽田悦正欲推让,老头已经走远了。
“路上小心哦。”羽田悦在车上还挥舞着手臂喊。
然后他的手停在空中僵住了……
刚才接触老头肌肤时冰一样的触感,老头走路时僵硬的姿势,皮肤上暗色的尸斑。
羽田悦张着嘴喘不过气!!
那个老头已经死了!
他转过身,看着昏暗灯光下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人,脸色苍白的女孩,同样苍白的乘务员,还有渐身湿淋淋的穿浴衣的大叔。
他僵硬地走到韩悠太身边,声音像被冻住:“悠太,这辆车……”
“乐意了吧,现在知道了吧。”韩悠太瞪他一眼,把他抱过来。
羽田悦忽然像被吓坏的孩子,紧抱住韩悠太,把脑袋埋在他怀里。
“好啦好啦,司机和我熟,不怕啦。”韩悠太像哄小狗一样,摸他头发:“谁叫你跑那么快啊,一冲就上车了,行了不怕了,我们到站就下车。”
羽田悦乖乖点头,却仍抓着韩悠太不松。
韩悠太无奈,这孩子不知出身哪个降灵世家,居然没人教他,什么术法都不会。韩悠太自己的世家是暗系降灵师家族,擅长的是黑暗系,除了超渡,治愈灵魂等白系降灵术,其他的旁枝也会一点。但韩悠太出生时,他身体里的暗系血脉发生变异,成了邪恶之血,所以无法继承家业。
而那个一月,从施术手法上看,似乎是出自于驱魔召唤系降灵世家,但看起来,他从不提他的家庭,很神秘。
韩悠太思索着,降灵师家族中,驱魔召唤家族最负盛名的是‘南山.蝶’家族,这一奇怪而柔媚的称号源于这一族中,掌管全族事务的都是巫女。但这一族很早就没落了,人丁凋零,近几十年来,更是杳无音讯,没落的‘南山.蝶’驱魔术已经失传于人世了。
而对于羽田悦,他实在看不出来,羽田悦除了有一个天生异禀的灵瞳外,别的术法一点都不会,更是时常被怨灵吓得到处躲。小时候在那个暗巷里睡觉时,偶遇被鬼吓得到处躲的小羽田悦时,他还很不耐烦,觉得这灵力蕴藏强大的小孩怎么会被一只小毛鬼吓哭。
但从羽田悦出生的红月村来看,那个诡异的村子供奉着邪神,似乎是出自‘魔罗’一族。魔罗为死神,掌管杀者夺命,而它旗下一族也是黑暗系降灵系,但从几百年前,就传说这一族因为一次变故而全部死光了。
红月村的人,会不会是他们呢?被邪魔束缚住,永远无法离开,从人间世失踪的魔罗一族。
而羽田悦的灵瞳中蕴藏的生之力量,又是魔罗族不会有的。能超渡的白系降灵术,只有‘姬’之一族的巫女们运用得最精妙,不过‘姬’一系也很久没在世间露面了。
白系与暗系的结合体?韩悠太突发奇想,但很快又推翻了这个想法,羽田悦什么也不会,既笨又怕鬼。更不可能是出自于白系的‘姬’与暗系的‘魔罗’两大超强世家的后裔,这两大世家原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族,羽田悦父亲只是个普通上班族,连灵体都看不见。
“啊,司机,我到站了。”韩悠太伸手叫停,然后拖着羽田悦准备下车。
湿淋淋的手抓住了羽田悦的衣服,干枯的手指吓得羽田悦差点昏过去。
韩悠太站住了,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说吧,你有什么未完心愿。”又瞪了一眼羽田悦,大吼:“你惹的事!谁叫你和他说话的,上了送魂灵车,又惹了那老头还不够,还惹这个。学了那么久的降灵术,连灵车和怨灵都看不出来吗!”
羽田悦委屈的眼泪汪汪,晚上他昏昏欲睡,哪里看出来这是辆灵车,和这整车的死灵啊!而且本来坐在一车的死人中间,他就已经快崩溃了,还被骂。
韩悠太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凶恶,忙低声下气哄他:“乖了不哭,我不对我不对。”
“呜……”不说还好,一说羽田悦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韩悠太只好一面向灵车司机道歉一面手忙脚乱的哄羽田悦,然后又态度恶劣的怒瞪那个湿淋淋穿着睡衣的死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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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羽田悦才明白,原来死去的人,都会把过去走过的地方倒着再走一遍,就算是另一种轮回,从生到死,从死到生。
而一想到自己乐颠颠的冲上车,还傻乎乎的和死人聊天,羽田悦就恨不得用头撞墙。
韩悠太倒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啊,我上高中的时候,喜欢半夜回家,我经常搭他的车。”
羽田悦十分无语。
“对了,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呀。”韩悠太随口问道。
“我妈妈?她叫雪姬。”
沉默了几秒,韩悠太忽的从床上跳起来,揪着羽田悦狠狠的问:“你父亲呢,是不是姓复姓……”韩悠太下意识闭上嘴,一个想法电光火石的划过他心头。
羽,宇……
魔罗一族的掌权者姓氏,宇!
‘姬’氏一族的巫女雪姬!
羽田悦不明所以的看着韩悠太,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便神色紧张的检查着自己。
羽田悦看着韩悠太脸色剧变,直直的盯着自己,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蠢事,于是张着大眼睛怯生生的开口:“我,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韩悠太困难的摇了下头,他早应该想到的,羽田悦的父亲既然能在小时候,教导羽田悦装着看不见那些怨灵,这也就说明,他自己其实是能看见的!他能看得见怨灵,并且镇定自若,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羽田悦的奶奶被作为红月祭品,而韩悠太之所以对他奶奶的死了如指掌,是因为他知道,她其实也是巫女。
魔罗一族作为供奉的牺牲巫女,叶立零和叶立神同是也是,身体上有红月印记的都是魔罗挑中的牺牲品,从一开始韩悠太就很清楚。也知道悦的奶奶为什么急着驱赶他们离开红月村的原因。
至于那关于灾荒与十九个死人的红月祭品的传说韩悠太根本不信,魔罗族本身就是恶魔一系,向自己的主人献上供品是理所当然的事,红月祭也可以归结为,多年前的事故,大概就是没有按时供上牺牲者,触怒了魔罗,不仅禁锢了族人,还更多的摄取了十九个牺牲巫女和牺牲乩童的性命。
韩悠太却没想到是这么残酷的祭仪,他只是想让悦见奶奶最后一面,并替她料理后事,没想到不但迟了,还让悦受到极大的伤害。
魔罗果然是地狱恶魔的后裔一族。
而这所有的一切,悦的父亲,奶奶也一直瞒着羽田悦,不让他知道。也正是因为悦的母亲是白系的姬氏,混和了血脉,所以悦才是惟一能离开那个村子的人。悦七岁之前的记忆被清洗,大概也是因为不想让他有那种生活的记忆。
我真是疏忽了。
羽田悦的父亲,羽冰川,其实应该是宇冰川吧,按族谱排下来的冰字辈,也就是魔罗一系掌权者的姓氏。羽冰川既然能离开,那么他的血统应该也不纯。而纯粹魔罗族血统的人,等待着他们的是年复一年,日复日一日在红月村的日出日落。外面的喧嚣与红尘与他们无关,那里的人都过着苦行僧般的修行生活。
韩悠太终于理解为什么羽田悦的父母不肯教他降灵术的原因了,他们不想自己的天生异禀的孩子成为两族争夺战中的牺牲品,也不想天真可爱的悦,去过另一种死气沉沉的生活。而悦的父亲把他扔在国内,自己远走国外,也是不想让两族的人发现羽田悦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