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说，这地方比较难开刀，血块如果因为受到冲撞，扩散的话也很麻烦，至于是肿瘤的话，不用我说，恐怕你也知道有多严重。”
肖蛰头重脚轻地结束了和医生的对话，脑袋一片空白，走路总是不小心撞到这个撞到那个，直到最后，他撞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女人。
“阿蛰？你怎么在这里？”
他怔怔地抬头，下意识地要喊句什么，最后还是说：“琴阮瑶，我阿姨她……”
第五十一章
“我对不起她。”琴阮瑶保养得当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沧桑，“逃避了大半辈子，自私地把责任都推给她，她本可以不接过来的，本来可以的。”
“等到我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责任，却发现自己已经没资格了。”
肖蛰不想和她说话，假装摆弄着手机。
她眼角有点湿润，“我欠你们很多，欠她的是最多的。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放弃我，在我需要的时候，她还是在我……”她哽咽了一下，“在我身边。”
“你怎么有这个脸说话？”肖蛰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我之所以不赶你走，是因为阿姨对你还有感情，或许她想见你。但是算我拜托你，别在这装可怜好吗？你知道你需要的时候，她在你身边，那就收好了给我记在心里，说给别人听顶个什么用？”
“阿蛰，对不起，我，我只是忍不住。是报应吧，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要离开我了。我……”她颓然坐到病床边上，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龙安他熬不了多久了，现在阿云又出事，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龙安出事了？
想起上次拍戏的时候，杨念给了杨骏一拳，为的好像是因为杨龙安要把家产给琴阮瑶？当时还觉得奇怪，好好的分配什么家产，现在看来，难道是命不久矣？
肖蛰想归想，可没有安慰她的欲望，冷冷地说：“男人对你来说，不就是得到权势风光的踏脚石？他死了你该开心啊，家产怎么你也能刮一层油，然后趁着脸还能看，再去找一个男人。”
琴阮瑶从被子里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这么说自己，又觉得自己活该，扯了半天没扯出一个笑来，末了只是红着眼睛垂着眼，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我，这次会留下。”
“你说什么？”
“这次不离开了，一直到死，我都会是杨家人。”
“哈。”肖蛰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还是压制不住怒气，“你他妈！……这一次你倒是深情啊！当时我爸求你求得跟孙子一样，怎么就从来没听你说过你会一直是肖家的人？其实你他妈的从来就没有爱过他，是不是！我爸当初其实就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才会栽在你手里！”
“你怎么会这么想？如果不爱，我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我只是当年太年轻，受不了爱情平淡下来后那种跟白开水一样的日子。”
“那你现在怎么了？你现在是喝习惯了白开水，还是那个男人天天能给你调鸡尾酒喝？”肖蛰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容忍琴阮瑶在这个病房里，还和这个出轨的女人讨论爱情观，“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阿蛰，我真的……”
“出去！”
琴阮瑶吸了吸鼻子，难过地看了琴阮云一眼，“我改天再来看她。”
“别让我看到。”
她快要走出房门，又忽然停了一下，“阿蛰，刚才是我情绪失控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肖蛰烦躁地扯着领口。
“龙安他身体不好的事，还麻烦你不要说出去，不然至天会受到影响。”
原来说了半天，所谓不该说的话是这个。他冷笑，“滚。”
琴阮瑶终于走了。
琴阮云还在那里熟睡着，也不知道梦里有什么好事，她微微地笑。
真是造化弄人，一个命那么好，要人就有人，要钱就有钱，偏偏脸上愁云惨雾，一个承担着莫须有的责任，喜欢的人没有办法回报她，可是她哪怕是在睡梦里，都那么安详。
如果琴阮云梦到的好事是真的，那该多好。
如果每个人做的美梦都能成真，那该多好。
还是说，一旦美梦成真，等到兴奋劲过去，在那里头生活得久了，即便是美梦，也会变成家常？再也没有激情，人心再也得不到满足，然后亲手打碎它。
就跟琴阮瑶曾经做的一样。
所以这才是他不敢接过闻晟戒指的原因吗？
戒指是大是小，其实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还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没种去全心全意地享受这个美梦。
所以闻晟才会生气，才会把他从房里赶出来的吧。
因为出了琴阮云这一档子事，本来要在上海玩几天的计划无疾而终，不过肖蛰还是很满意的，因为诊断书出来了，琴阮云脑子里的是血块，不是肿瘤。医生说只要不要到大撞击，让血块扩散，或许时日一长，血块能够被自行吸收。
“你确定你不需要再留院观察几天吗？”
“不用了，又不是只有上海这里有医院。昨天你不还说杨骏打电话给你，有工作吗？别耽搁到。”
“工作都没有你重要。”
“贫嘴，你要走，跟闻晟说了没有？不是说他在上海这边拍戏？要不要去和人家打个招呼？”
“和他说过了，没事，你侄子魅力那么大，去了不是影响他工作嘛，还是让他专心吧。”
“哦。”琴阮云看到门口出现的人，又看了看背对着门收拾行李的侄子，偷笑了下，“看来就算你不去，人也专心不了。”
“什么？”肖蛰顺着她的目光往回看，“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早上还有场戏？”
“挪到下午了。”闻晟走进来，“需要帮忙吗？”
“哦，帮我把那个拿过来。”肖蛰见他站在梳子边上，就顺手指挥了。
闻晟拿过来递给他，还附带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
“干嘛？不约。”肖蛰顺口接话。
琴阮云暗笑，自从接受了侄子是同性恋这回事后，对这种事就无所谓了很多，顶多把闻晟看成媳妇嘛。
虽然，自己侄子看来更像是小媳妇一点，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这个医生，是脑科方面的专家，如果有问题，可以去看。”
“哦。”
“我送你们去机场。”
去机场的路有些远，琴阮云在后座睡着了，肖蛰让闻晟开慢点，蹑手蹑脚地给她盖上外套。
“你知道如果被警察拦下，我是会被罚款的吧？”
“好了好了。”肖蛰麻利麻利地坐回来，重新扣好安全带，“还是没有警察，你也没被罚款。”
“别再做这事。”
“是。我只是怕她刚出院着凉，放心要是有个以后我也给你垫着钱。”肖蛰开了句玩笑。
“我不在意那一点罚款。”
“知道啦。”他囧囧地摸着耳后，开个玩笑那么认真地回答干嘛，“就到这吧，现在怎么说你也是个明星了，机场人多口杂，别遇到什么狗仔队就糟了。”
毕竟他曾经“伪出柜”过，风波没完全平息别在这当口连累闻晟。
“嗯。”
肖蛰开了车门。
“等下。”
“还有什么事？”他一只脚踏在外面，整个人扭着身子回来看他。
闻晟把一把钥匙丢他怀里，“家里养了盆植物，没事帮我处理下。”
“你这都出来几天了，现在才想起要我帮你浇水？早死了吧？”
“请了月嫂。”
“那还需要我干嘛？”
怎么就觉得这话题转向有点奇怪呢。
闻晟斜睨了他一眼，“我不放心。”
“那这段我们两个都在上海的时间，你就放心了？”
“你最近是不是有和杨念联系过？”
“你怎么知道的？”
望着扬尘而去的汽车，琴阮云忍俊不禁，“你是想把他气死啊？”
“谁叫他那天天没亮就把我踢出门来着。”肖蛰说着原因，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近墨者黑。
“小孩子脾气。”琴阮云一针见血地评价。
回到本市，安顿好琴阮云，肖蛰第一时间就赶去赴杨骏的约。一进到办公室，就看到一个熟面孔。
“谷导，你怎么在这？”
“肖蛰，谷导过来洽谈新的片子。”杨骏示意肖蛰坐。
肖蛰简直是受宠若惊。
几个小时谈下来，因为之前谷导看肖蛰挺顺眼，之前又和他合作过，这次还是特地奔他来的，所以洽谈愉快，等到谷导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新的片子已经确定的七七八八了。
这次还是一部武侠片子。
不过肖蛰在这一轮演的是男主角。
“人设不错，最重要的是有男人味，可以接。”杨骏一锤定音。
“如果你可以不强调男主角有男人味，我会更开心。”肖蛰瞪了他一眼。
“鉴于你前几天闹出来的事，没法不强调。”杨骏耸耸肩，“不过这样的人设，你要注意不要再一段时间内重复接太多，不然大众会审美疲劳。”
“嗯。”
“还有，我是至天的股东，不是你的经纪人。我已经帮你找了一个经纪人了，以后有事和他商量。”
“哦，行。”
第五十二章
夏末。
已经很少会有动一动就一身汗的天气了，秋天的干爽渐渐袭来，让已经经历了好几个黏糊月份的肖蛰松了口气。
可惜有些人和季节不同，那黏糊劲一年四季都一个样。
“今天又有花束送进剧组，还是一样的落款。”经纪人杜升说道。
肖蛰正在戴头套，听着心情就不好了，“你处理吧，反正我不想看到。”
“嗯。然后下午三点是橙汁那家的饮料广告。”
“行。”
“晚上我帮你联系了另一家广告商……”
“今晚不行，我有事。”肖蛰抱歉地说。
杜升看了看他，没说什么，“那就改成明天晚上吧。”
“好，麻烦你了。”
杜升点点头，就去忙别的事了。
自从杨骏安排了杜升当他的经纪人后，肖蛰就一下子从无事人跃变成小忙人——一个原因是他新接了谷导的戏，另一个原因就是杜升给他拉了几个通告。
说来都得归功于杜升一流的观察力，洽谈的时候肖蛰也有几次在场，每次都是投资方还在犹豫，杜升已经一二三四把和他合作的好处都说出来了，结合对方的现状，切中意想不到的“要害”，让人觉得不和他们合作简直就是损失。
问他你怎么能知道对方那么多事，他就给了个超级简单的答案——细节。
就算没广告，肖蛰也闲不下来，杜升看不过他整天拿手机玩游戏的习惯，丢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叫他看，说是培养内涵。
简直就是拐弯抹角地说他没内涵。
不过看就看呗，反正也不会少块肉，肖蛰抱着白看白不看的心态，倒是真的有认认真真地翻两本，看着看着倒是觉得杂书也挺有意思的，渐渐地也少玩手机了，甚至有些小说看得太入迷了，干脆搬到片场来，休息无聊的时候就翻一翻。
“看什么呢？”一个不受欢迎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肖蛰翻了一页，不想搭理他。
“以前让你看书，你老说那些字看久了跟蚂蚁爬一样，宁愿拿他们来当枕头。”
老天，如果早知道苍轩也会拍这部戏，他怎么着……还是会接的。
毕竟没有任性的余地。
可为什么明明在同一个片场，这家伙还爱匿名给自己送花？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逗着他玩。
每次一这么想，肖蛰就觉得这股气更憋闷了。
“原来你们那么熟啊，一开始听说你们两个要演这戏，我们都怕片场爆发世纪大战呢。”演女配角夏维维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刚进圈子，比朱灵还水灵，一来就是有分量的配角，看来也是个有后台的。
女主角叫雯静，真的是人如其名安安静静，就看了他们一眼，接着闭上眼睛专心听歌儿。
“没办法，公私还是得分清，私底下我巴不得一枪毙了他。”肖蛰一听夏维维搭话过来，就知道自己接下来安静不了了，只得暂时合上书本。
即使夏维维搅在中间，苍轩也有办法把话说得暧昧不清模凌两可，一个片场休息下来，肖蛰简直要比正经拍戏还累。
好容易熬到今天的工作结束，肖蛰告别了各位工作同事，还得费一番心力来躲开苍轩，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拎着饭盒，到达今晚的目的地——闻晟的家。
门锁应声而开。
肖蛰把钥匙放回兜内，后脚带上门，开了大电视，先畅快淋漓地享用了自带的晚餐，看完今晚新播的电视，这才优哉游哉地擦了手，慢吞吞地走到阳台。
尽管自打从上海回来，已经到这房子三四次了，但每次看到阳台种的植物他就想吐槽。
仙人掌？
开什么玩笑。
肖蛰记起自己以前也养过这植物，不过因为懒癌发作，头一个月还有时不时去关照一些，后来就慢慢地忘了它的存在，丢它在角落里自生自灭，结果某一天忽然看见它，发现原本的一个球已经长成了一堆球，生机那叫一个盎然。
就这样顽强得堪比蟑螂的植物，需要跟宝贝似的，特地在离开上海的那一天把钥匙给他，嘱咐着帮忙处理？
依他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才对吧。
肖蛰握紧了兜里的钥匙。
忽然有点想在上海的那个人了呢。
说曹操曹操到，想到闻晟闻晟就打电话过来。
其实他上辈子应该是属曹操的吧。
“喂？”肖蛰刚思维发散得正能量爆棚，接这个电话的时候心情不要太愉悦。
对方却是一贯的清冷：“剧组开机了？”
“是啊。”
“拍得如何？”
“还不错啊。”
“嗯，同事都好相处吧？”
“还行，就除了一个‘情敌’挺难对付。”肖蛰也和闻晟说过这个事，以为他还放不下心自己和苍轩呆一个片场，这会就开玩笑地说。
“经纪人怎么样？”
怎么好像听他问了几次了，肖蛰有点奇怪闻晟为什么那么关注这个经纪人，不过还是回答：“也不错啊，除了督促我工作，还督促我看书，我现在也是在看名着的人了……你等等，有电话插拨进来。”
他看了眼手机，是一个熟悉的陌生来电。
想了想，还是摁掉，接着和闻晟通话，“没事了，你为什么老问我经纪人来着？难道你看上他了？”
那边闻晟还没说话，电话又插拨进来，肖蛰无奈，“你再等一下。”
看了一眼，还是那个来电。
手指在挂断键上犹豫半天，到底还是滑到接通那里，“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说出去？”
“什么说出去？”对于琴阮瑶这种突如其来的质疑，肖蛰简直一头雾水，“我在打一个重要电话，没事我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