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晟接过自己的手机,上面有两通来电显示,写着肖蛰。
“怕是有急事,希望我没有耽搁到。”缪蔓蔓拿起包,笑了笑,走了。
房间里就剩他一人了。
闻晟握着手机,走到阳台。
阳台里其实挺冷清的,就是贴了瓷砖的水泥墙,然后是地板,然后前面是灯火万千的城市,可是这里面因为有一盆小植物的存在,忽然就从黑白照片变成了彩色照片。
那是一盆仙人掌,上头开了一朵小黄花,这盆全阳台唯一的植物,也是他让肖蛰拿下自家钥匙的理由。
没想到他真的把它照顾得很好。
手机响了许久,终于接通了。
“什么事。”还是那样简单的句子,却含了一点难以察觉的柔情。
“我在你家楼下。”
“上来。”
“我看到了蔓蔓姐,她把自己裹得很严实,不和我打招呼我都认不出来,不过感觉她有些不在状态。”
“她心情不好。”
“我心情也不好。”
“听出来了。”他可比缪蔓蔓不会隐藏情绪多了,闻晟走到门口,拉开才关上不久的门,再次说道,“上来。”
对方沉默了一瞬,第一次忽略他的要求,“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恩?”
“你是宏图的大老板?”
“我不想隔着手机和你讨论。”
“一直都是你不想,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
“你想吗?”
“不想。”这个声音很清晰,冷漠得太别扭,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强自抑制怒气。
电梯上头的数字跳到闻晟所在的这一层,一转眼,肖蛰已经站在了门口。
“你是料定我一定会上来吗?”看着大开的门,肖蛰的怒气上升到另一个高度,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心思很容易猜,所以吃定了自己?
“谁告诉你的。”
耳边响着二重音,一个是来自对面,一个来自手机,肖蛰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杨骏。”
“他想要你做什么?”
“重点不在于他想要我做什么。重点在于为什么每次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一想起当时杨骏冷笑时眼里的同情,肖蛰就觉得自己一直像个傻子,“你他妈是我的男人,为什么我除了知道这一点,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肖蛰要被气疯,“难道你觉得这也是没必要告诉我的事?那你倒跟我说一下,什么才是有必要跟我说的?什么才叫做值得分享的事情?是你想和我上床?哦,对了,好像有时候你也不说,直接上的。”
“时机尚未成熟。”
“那什么才算成熟,全世界都知道了就剩我一个人,那才叫成熟吗?还是说……”肖蛰停下来喘口气,这才有力气问出下面的话,“还是说你怕我大嘴巴,把这事泄露出去,坏了你的大计?好像我确实是有不良记录的哦,就因为我没有多加注意,所以我的前经纪人钻了空子,把杨龙安生病的事全抖出来了。你怕成为第二个杨龙安是不是?”
“那不是你的错。”
“那你倒说说,为什么瞒着我?还有什么还瞒着我?”
“你先进来。”
“你还是不想说,是吧。”肖蛰手握成拳,“拖延着?想怎么敷衍我?还是打算直接把我拉到房子里,玩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游戏?”他举起手作投降状,“我玩不过你,好吧,你的霸道你的简洁你的秘密,都不是我这个小戏子玩得起的,行了吧?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做不了你的得力助手,甚至不让你信任,那行,我离开,我不拖累你。”
“肖蛰,你冷静些。”
“我挺冷静的,真的,就是我心脏比较脆弱,受不了这么三番两次被‘惊喜’的感觉。”肖蛰点了身后的电梯按键,幸运的是,几乎是点上去的同时电梯门就开了。
他走进去,看着那个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切变故的男人,忽然觉得一阵心酸,“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好好冷静一下吧。不过,似乎我们也经常分开,可能这也没什么效果。”
电梯门关上。
闻晟站在门口,尚不能理解为什么肖蛰会这么暴怒。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响起。
他拿出来看了看,是肖蛰发过来的——
杨骏的妹妹杨月要和投资商之一联姻,要怎么改变对他家的策略,你自己考虑吧。
亏他还能记起来发这条短信。
闻晟无奈地摇摇头,走回家里的卧室,把抽屉拉开,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首饰盒。看到它,他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拇指,本来白皙的手指上,有一圈更白皙的戒痕。
自从那天在上海,把戒指拿给肖蛰,他就再也没有重新戴上去。
他闻晟说出去的话,从来都是泼出去的水。
绝不收回。
“喂,我是闻晟。”
拨通的手机那头,响起了杨骏的声音。
第五十五章
“他说还要考虑一段时间,应该能在你的婚礼前决定。”杨骏刚和闻晟结束通话,抬头看坐在对面的妹妹。
杨月看了看短信,那个人在催促她快些出来。她直接把手机放到一边,假装自己没有看到,“挺生气吧?你不是说肖蛰之前不知道?”
知道这事她也吓一跳,闻晟这个人她就只有个荧幕印象,如果她当时不离开办公室,是不是就能看到他的小情人的反应了。
肯定比演戏精彩多了。
“挺生气的,惜字如金。”
“那我猜他应该不会帮我们,你给他弄了那么大一个难题。”杨月摘下眼镜,脸庞的轮廓因此柔和下来,此刻的她看起来不再咄咄逼人,就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我只是帮他解决一个迟迟没有解决的问题。”杨骏脑海里又出现了肖蛰知道这件事的表情——惊讶、难以置信、生气、忙于掩饰,还有伤心。
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向肖蛰隐瞒这么重要的事。
不过一个能从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人,一跃发展成人气日益攀升的明星,同时还是让他们至天和巴蒂留心的娱乐集团总裁,他在想什么就不是自己这个基础背景雄厚的人可以猜测的。
“他不是会迁怒的人,会顾全大局的。”
“我不了解。”杨月把腿收到沙发上,侧着躺在扶手,一脸疲态,“但一般顾全大局的人,都喜欢秋后算账。”
“看来你这段日子深有体会。”杨骏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来,“如果他答应了,你就不用嫁了。”
“但是他答应的基础就是我要嫁人。”
“是你想嫁,还是你不得不嫁?阿月,至天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集团。”
“是谁告诉你他是宏图的背后总裁的?这可是大独家,我猜就算巴蒂那边都不知道。”
这转移话题的手段真是太拙劣了,杨骏不忍心揭穿她,“是苍轩。”
“唔,肖蛰的旧情人?为爱而疯狂?”
“谁知道呢。”杨骏还想说什么,却接到一通电话。
“怎么了?”
“缪蔓蔓有事找我,我先走了。”杨骏披上外套,“你就别走了,呆家里吧,都离开那么久了。”
杨月坐起来,重新戴上眼镜,又恢复了那个女强人的模样,“不了。”
至天急需提高公众信任度,缪蔓蔓想要报答杨龙安以前对她的恩情,所以洽谈相对愉快。
“不过我觉得奇怪,你这样一位国民度极高的女星,为什么宏图会放手?你们合同到期了?”
“这你不用担心,我能跟你保证,不会有合同纠纷,我和那边的合约已经提前终止了。”缪蔓蔓递过一份合同终止协议书,“这是给你的定心丸。”
杨骏接过来,确认确有其事,“好,我会联系律师,让他把合同打出来,明天就给你送过去。”他敲板,扣上西装扣子,站起来说道。
“嗯。”
“望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如果缪蔓蔓过来,虽然这剂定心针效力会比联姻低点,但是也是极有效的,这么一来,杨月也不一定得嫁过去了。
杨骏这么想。
可是他们等不来愉快合作了。
第二天杨骏的律师在路上,接到了缪蔓蔓出事的通知。
“怎么回事。”肖蛰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大老远就看到闻晟坐在急诊室门口,“我看到了最新的新闻,说是蔓蔓姐失足从楼上摔下来。”
“嗯。”
“没事的,会好的,现代科学很发达。”
“嗯。”
他还是那样,寡言少语,可是这样的反应在这种情况下分外令人不安。
肖蛰是知道缪蔓蔓对闻晟的重要性的。
正在肖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闻晟的时候,护士小姐一脸焦急地跑过来,“你们有谁是病人家属吗?”
“我是。什么事?”闻晟站出来。
“患者大量失血,我们现在需要进行血型配对,是家属的话请马上跟我过来。”
血型配对很成功,护士抽了血,动作麻利地处理东西。
“原来你们都是B型血。”肖蛰守在闻晟旁边,“可是这种血型不是很常见吗?医院的血库储备不足?”
护士正要出去,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语速飞快地解释,“患者的血型确实很常见,血库的储备也很充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进行配血测试的时候,患者的红细胞与供应血清无法配对。不过好在家属赶过来了。”
她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哎,你刚被抽了那么多血,再躺一会,手术室那边我去守着,蔓蔓姐要是出来,保证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用。”闻晟坚持着下了床。
也知道再劝不管用,肖蛰只能由着他,和他一起回到手术室外头。他默默地在闻晟身边坐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早就忘了自己还和身旁这个人在闹别扭,玩冷战。
手好冷。
闻晟抽回手去,“公众场合。”
这未免也太冷静了吧?这时候谁管是不是公众场合,会不会被狗仔抓拍啊。
“我不介意。”
“我介意。”
“好吧,那我在这里陪着你,反正我是她的‘追求者’,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嗯。”
医院这个地方,肖蛰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
有人。
有房间。
有穿着白大褂的人。
有充斥着消毒水味的房间。
这是个令人压抑的地方,一个除非情人是医生护士,正常人都不会想来的地方。
可是他来了那么多次,每一次为的都是自己的阿姨,每一次他都会害怕,害怕会失去自己的亲人。
可是没有一次跟这次一样,一样是害怕,这种害怕却要复杂得多,难以平静得多。
缪蔓蔓于他,是恩人,是朋友,更是闻晟的亲人,失去她……
他从来没见过闻晟失控的样子,但他也不想见到。
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没有拥有过,而是没有、拥有、然后再失去。有时候这足以摧毁一个人。
肖蛰有点害怕,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简直就像过了几年。
出来的医生宣布结果:“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不过……”
只不过样子毁了,而且下半身失去了行动能力。
闻晟听到这个结果的反应,只有一句话——还不如死了。
医生鄙夷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怪物,这是作为朋友应该说的话?他行医十多年就从来没看到这种反应的,又或是没看到这么冠冕堂皇说出来的。
肖蛰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然而,醒来的缪蔓蔓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在知道自己重获行动能力的几率几乎是0后,她是笑着说的。但谁也不敢把她的话当玩笑,因为她眼里闪着某种决绝的狠光。
医生显然也看出来了,嘱咐要小心,不要把刀片留在病房里,特别是在病人一个人呆着的时候。
她一出事,圈内的喧嚣仿佛是被隔绝在外,那些铺天盖地“关心”、“安慰”这位国民女星的新闻,关于至天与投资巨头联姻的新闻,名将被提名奖项的新闻……
每一件似乎都和肖蛰他们有关,但是听起来好像是做梦才能发生的事。
他们的重心放在大难不死的缪蔓蔓上。
蔓蔓除了第一天知道自己身体状况后,说了那句话,之后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相反,她笑得频率反而更频繁了,好像对自己身上发生的惨剧毫不在乎。
特别是对着闻晟的时候,她笑得很灿烂,很真心。
其实他们看着挺般配的。
闻晟寡言、睿智。
缪蔓蔓聪明、识趣。
和她在一起,闻晟好像也不那么沉默了,他会主动揭起话题,会和她一起笑,而她的聪慧也让他无需太多言,就能够立时理解他的意思。
肖蛰碰到两三次他们两个这样对话。
“你还是没有改变想法吗?哪怕一点点?”
闻晟沉默了一会,“没有。”
然后两个人就相视而笑。
在医院的时间待得越长,闻晟的沉默也就越长。
像是一种无声的挣扎。
肖蛰不知道他在挣扎什么,他从来听不懂他们的言外之意,那是属于闻晟和缪蔓蔓之间的默契,他从来插不进嘴,也问不出口。
缪蔓蔓这副模样,让他不忍心去和她计较。
第五十六章
“几天了?”缪蔓蔓侧着头,看闻晟认真给她削苹果的样子。
看来他在现代社会学到挺多,竟然连苹果也能削得这么好了。
“七天。”
“你累了吧。”
“没。”
“肖蛰是个好人,我和他非亲非故的。他只是在爱屋及乌。”
“你帮过他。”
“因为我也是爱屋及乌啊。”缪蔓蔓笑起来,但很快又收敛了笑容,拿手挡住脸,“早知道我就不看镜子了。”
如果不是昨天强硬地要求要看镜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顶了那么一张丑脸,一直自我意识良好地和心爱的人说话。
“没事的。”
“这样子,你就更不可能改变答案了吧。”
闻晟再度沉默下来,果皮越削越长,最后弯弯曲曲地掉到桌上,他把它丢到垃圾桶,开始用刀把苹果切块。
缪蔓蔓也不说话,就看着他动作,聚精会神,好像是多有趣的电视节目一样。
很久,他才说道:“没有。”并且把苹果递给她。
她又捂着脸笑起来,“我就知道,砝码加得越重,你就越无法违心说话。”
“吃了好好休息吧。”他插上削刀盖子,准备离开。
“瘫痪在蔓延。”
“什么?”
“很快。”缪蔓蔓的手在自己胸口划了一道,“底下都没感觉了。”
“我去找医生。”
“过了今晚,明天我的手就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