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童沫约了祁开出来喝小酒，祁开本来就等着，颠颠地就来了，一肚子问题。孙亦潼已经打定主意留在X市发展，那孙家的父母自然要为自己的女儿做长远考虑，至少让女儿生活得更轻松些。和处于工薪阶层的祁家不同，孙家有些家底。X市的房价这两年稳定，就打算给孙亦潼买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全款还是只首付到未定。这表面上那是孙家自己的家事，但其实就是变相在对祁开和祁家试压。

孙亦潼对此是表示支持地，说可以跟祁开一起还贷。祁开这人想法一直很简单，没太多弯弯绕绕，但这不意味着他蠢，他不懂人情世故。祁开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父母，而是来找了他一直很信任的童沫，也是不想两家家长因此产生不愉快，让他和孙亦潼两个难做。祁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自己不对。

“怎么办？”祁开垮着脸。“一想起来就头疼。”

“你想娶孙姑娘吗？”

“想啊，不娶她娶谁？”祁开脱口而出。“啊，我的意思是，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好朋友的家务事就更难断了，特别是在当事人自己都犹豫不决时。童沫是理解祁开，或许孙亦潼也理解，但是家长不一样。孙亦潼是女生，她理解未必真的赞同。祁开就想着跟自己喜欢的人过着轻松愉快的小日子。两个人现在都有工作，收入在同龄人里也算不错。年底会有结余，一年可以至少计划出一次外出旅游，多么美好。但是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即便他们的需求不变，外界对他们的要求也会更改，特别是当他们认定彼此是人生伴侣时。除非就跟孙亦潼坚定要留在X市一样，两个人都坚定地不要孩子，就这样不去规划未来的生活。不过这件事两口子怎么坚定，家长也会有意见。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么生活，很正常。但过了二十五岁，特别当你有了固定的谈婚论嫁的伴侣时依旧那么生活，那是……自私和不成熟的。至少对于未来五年的人生，你要有一个初步的计划。”童沫跟祁开大谈起来，祁开睁大眼睛看着童沫，很认真地听。“这个计划不止与你自己有关，包括孙亦潼，包括孙亦潼的家人和你的家人。恋爱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绝对是两个家庭的事。你想要未来生活和和美美就必须在开始的时候考虑周全更多的问题，特别是要妥协的部分。我们都不喜欢妥协，但有些人和事是值得我们做出妥协的，因为这样的妥协，可以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利益，比如你可以一直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祁开垂下眼皮想了许久，抬眼看向童沫时，依旧非常困惑，他问道：“所以有可能我会跟小面面两个人留在这里，生儿育女，而你和小侄女……过节的时候过来串门？……我知道我会有新的朋友，我在这里确实有不少朋友，有些关系很好，就跟当初和戴斌王孟他们一样。……也许我一样会过得很开心。”

“小媛我不清楚，但是我……我想回去。”童沫实话道。“奶奶年纪大了，我希望自己不要离他太远。”

“那大叔呢？”祁开对童沫的话很意外，他没有想到童沫会那么做出决定，之前还都是未知的。

“我希望他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或者是跟我回去生活几年。”话题一打开后，童沫也没有打算做太多的保留，对于祁开，没有必要。“我出生到现在，这个世界上最无微不至关心我的人，是奶奶。我想我们一起长大，你也多少能明白。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奶奶，我的童年会是什么样，我甚至……可能不会接受你和顾希做我的朋友。她帮我打开了那道门，让我愿意走出来，认识新的朋友，过属于……童沫的生活。那天我们陪奶奶去体检，我听着医生的话，心里忽然变得很沉重。奶奶已经85岁了，我才21，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可以陪着她。而袁明礼……他很快也要40了。我已经错过了他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我不想错过他最美好成熟的现在。他可以教会我很多东西，可以……帮助我理解那个年龄段的人该有的睿智。我必须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平和，非常幸运的是，奶奶和袁明礼，都很为我考虑，他们……一直在为我考虑。”

“你也说了，他们都大了，你还小，为你考虑，是……正常的。”祁开关切地看着童沫。“你……很少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或者秘密，我不能知道，因为……我不太聪明，那种聪明。……但我想你是对的，为了更重要的人去思考和妥协，而不是自己的一些小心愿。……我会为了亦潼留下。”

童沫和祁开面对面地又安静地坐了许久，两个人没有再说太多的话，各自小酌，都没有红脸。

不管是多么亲密的朋友，朋友都有自己的生活，不会为你停下来，同样你也不会。

这天回到家，袁明礼还在外应酬，来福翘着尾巴，扭着肥肥的屁股喵呜喵呜地踱过来，绕着童沫的小腿蹭着转了两圈。童沫把来福拎起来，抱着坐在沙发上，等着袁明礼下班。也许他应该很袁明礼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就算要等他22周岁，其他人结婚前不是还有一段时间是用来筹备的吗？

“来福。”童沫轻柔地给来福抓着脑袋上的毛毛。“对你来说是不是有吃有睡有人按摩的地方就是家？”

来福仰着脖子，眯着眼睛，很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我以前想过养一只狗，很大的那种……现在不要紧了，我会保护你。”童沫笑着拍了拍来福。“你个小胖子。”因为祁开和孙亦潼的事，童沫免不了会想到他和袁明礼。如果袁明礼不愿意跟他回去，那他应该怎么办？袁明礼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太充分了，完全没有异议，而他回去的理由也一样可以理解。两边都是正确的理性的，但相交的结果确是最坏的那个。如果袁明礼跟自己回去，他应该付出多少才够？

感情的事无法等价交换，却也从来不是不需要代价的。

袁明礼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童沫穿着睡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上网。来福就在童沫脚步睡觉，摊着肚子一鼓一鼓地。画面非常惬意，不管是人还是猫，是袁明礼打开家门想要看到的。

“在等我？”

“嗯。”童沫放下电脑。“想和你聊聊。”

袁明礼放下包，在童沫身边坐了下来。来福被挤到了一边，眯开眼睛一瞄，翻身继续呼噜。

“想聊什么？”

“下午和得胜见了一面，他决定和孙亦潼一起留在X市发展，正式的。”童沫循序渐进。

袁明礼神色不变，问道：“他们是打算结婚，还是打算在这里买房子？”

“这对得胜他们来说，是一个意思。”童沫往袁明礼那里挪了挪。“我想跟你聊的是我们的事，得胜的事只是一个引子，我……我想回去一段时间。……可能几年，十几年，我不知道，我……”

“因为你奶奶？”

“嗯？”童沫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我知道一些你小时候的事，知道你和你奶奶关系很好。”袁明礼拉起童沫的手，握着拍了拍。“也非常理解你对她的感情。我小时候跟我外婆的关系很好，他在我二十六岁的时候过世了。”

童沫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我没有跟你提过我外婆，因为我们认识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很久了。我也一直没有机会，或者觉得需要跟你讲，我自己的事感觉都讲不完。”袁明礼勉强地笑了笑。“除了我，我姐和外婆关系也很好，因为外婆不像奶奶和妈妈那么偏爱男孩。小时候奶奶照顾大哥比较多，因为大哥会欺负我，当时我还小，我就跟着我姐在外婆那里玩。……外婆是癌症过世，治疗了挺长一段时间，我们轮流陪着。那时我出来工作没有多久，一切都很不顺利。……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回忆那段时间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开心的。”

“我差点忘了。”童沫抬着头，仔细地打量着袁明礼的脸。“你也有很小的时候。”

“难倒我一出生就三十岁了？”袁明礼笑着弹了下童沫的额头。“谁不是从一个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的婴儿开始的？每个人刚刚开始的时候都很脆弱无知，然后慢慢变得强大慢慢了解很多人和事。”

童沫杨了下眉，没有做评价。

“我会尽快安排公司的事，但不管怎么样，我一个月至少有一半时间要留在这里。”袁明礼道。“虽然公司小，也是一个公司。有公司就有员工，而他们需要工作。不是说离开我的公司就活不下去，而是不能因为我们就迫使别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计划。我对我公司里的所有人都负有责任，不管是几个人，还是几十人几百人，都是一样的责任。但是尽管如此，小沫，我想你知道，我愿意跟你回去。”

童沫被袁明礼抓着手，无比深情地望着，感觉心脏咚咚地都要超速了。

“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因为我爱你。”袁明礼继续表白。“也因为我爱你，有时候我会从我的角度和立场来替你做出选择。但是不管是怎么样的决定，我都希望你明白，对你的感情，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那么无所顾忌地去爱一个和我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而我，也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时的任何决定。”

童沫深吸口气，抽出手，张开手臂抱住了袁明礼。胸膛贴近时才知道，对方的心脏一样跳得飞快。

“我愿意为你尝试变动，我也很高兴，我还有这样的冲动和激情。”

“你说了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童沫紧了紧手臂，下巴支在袁明礼的肩膀上。“要不让你入股吧，我们合伙再开一个公司，在我老家。”

“那不行。”袁明礼也紧紧抱着童沫。“我们是恋人。”

“听你的。”童沫仰起脖子，才发现和袁明礼靠得近得动动嘴巴都会亲到。“那你给我当顾问。”

“打算付我多少薪水？”

“包吃包住如何？”童沫笑嘻嘻地道。“还带老板亲自陪吃陪喝陪睡。”

“嗯，福利不错。”袁明礼笑着顺口亲了下童沫。“我考虑考虑。”

“还有。”童沫正色道。“认真听着，我也很爱你，我也愿意为你做很多事。”

“嗯，听到了。”又亲了一口。

不管最后如何，童沫和袁明礼还是努力地又迈出了重要一步，至少口头协议已经达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有人会放弃自己的感情。在每一段感情进行的过程里，都应该竭尽所能地去维系。

130、被告知了

童沫和袁明礼初步达成统一意见后，童沫也在准备回去的事宜。比如回家后住在哪里，继续找工作还是直接开始创业。童沫在X市工作了三年，忽然换一个城市直接开公司是不是合适，童沫不确定，或者他可以先工作两年，累积一些人脉，给他和袁明礼变动的生活一次缓冲的机会。再三权衡之后，童沫决定把自己创业的事再延后两年，先帮助袁明礼在自己的家乡把分部建立起来。需要打理很多事情，他把人弄过来就应该承担这份责任。选址可以让童爸帮忙，不知道谢峥愿不愿意给点意见。一旦事情真的要落实地去做了才发现，问题不是一个个来的，是一堆一堆来的。同时跟袁明礼想法一致地，童沫也不想和他在经济上有太多的牵绊，特别是公司事务上。帮忙可以，但袁明礼的公司，就应该是袁明礼的。

童爸是最先知道童沫计划的人，那是举双手地支持，童妈其次，因为电话过去时两个人都在。童爸和童妈现在的关系好了很多，可能是真的想明白了。人生短短数十载，既然对面的人放不下，那心里的怨气不满就只能丢到一边，不然多不划算？已经错过很多年了，如果不是童沫懂事，更多让他们后悔的事。

童沫的姐姐是海葬的，所以没有墓地，因为童爸童妈不想困住自己的孩子。童沫知道后也没有再就此事多问什么，这是童爸童妈两个人的事，他们放下了，就一切过去了。有个人曾经存在过，被爱过，后来她离开了，就是那么简单。还留下的人有自己的生活要继续过下去，所有在世者都是如此。

“最快也要年底，有很多事要安排。”童沫在电话里说。“接下来几个月我可能会经常回来。”

“那很好啊，我们都等着你。”

原本童奶奶想让童沫和袁明礼住她的那套房子，童沫没马上答应，想看看分部的地址再定。虽然几家人关系都很好，但童奶奶一搬出去，童沫就带着对象搬进去，似乎不太合适。虽然如果是外租，反正两个人会先租房子住一段时，还不如给自己人。而且对于童沫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袁明礼也是很感兴趣的。

“袁先生家是什么意思？”童妈想的问题，总是比童爸想的面广。

“他家其实就是他个人的意思，伯母他们在他的事情上，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明白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会，童妈继续道。“再怎么样，都是长辈，那边如果有什么意思，一定要跟我们说。你们好归你们好，家长辈的事还是需要家长辈出面来处理，这才是合理的。”

“我知道了。”童沫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心里觉得暖暖地。

童沫准备了要回老家，祁开和童祉媛自然也是第一时间被通知到的，童祉媛当天晚上就过来蹭饭。对于童沫要回去，两个人其实都有心理准备，因为来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意向，最后是要回去的。

“我毕业也回去。”童祉媛边吃边说，在自己叔叔面前从来不知道形象为何物。“到时暖暖也应该上学前班了，我可以带她，现在还太小。工作的事到时再安排，反正我是非常识时务的，一点都不好高骛远。”

“那你男朋友怎么办？”

“冯嘉吗？”童祉媛一边啃着螃蟹腿一边抬头看看童沫。“到那个时候再说吧，不过说起他我就想到一件操心的事儿。”童祉媛叹了口气，又吃啃了两口，继续道。“他妈要来看他，说请我吃饭。”

“那是来看你吧。”

“可不是？我又不是12岁的小姑娘，这点还不知道。”童祉媛吐槽了一句，口气只是调侃。“我跟他说这是怎么个事儿呢，他就嘿嘿装傻。其实就单纯一起吃个饭我也没意见，但见人妈妈，总是怪怪的。”

童祉媛在童沫这里蹭饭的结果，通常就是蹭睡一晚，反正那个客房也没人住，还留着童祉媛的一套睡衣和一条浴巾。说已经是大姑娘了的小侄女有些时候还真的很不计较，自己亲叔叔呢。

如果说童沫亲朋里有谁对袁明礼最友好的话，或许也只有童祉媛了。每次来蹭吃蹭睡的小侄女，偶尔会带点水果啊点心啊进来，通常也是多半进她肚子里，次次不忘的是给来福的鱼干和罐头。袁明礼也挺喜欢这个小侄女，因为是个可爱的姑娘。至于这个姑娘的感情问题，袁大叔聪明地退避了。

祁开决定留下的事，童祉媛是从童沫那里知道的，得知的反应就是一个“哦”，没有其它。原本童沫以为这事就告一段落了，结果和祁开一起喝了那次小酒第三天，祁开在一个清晨忽然来敲了童沫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