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莱伊笑了，好像早已预料到了他对此的反应。亚鲁迪斯曾经说过，龙族的赫拉斯之心是由龙的先祖赫拉斯亲手制作的宝物，作为龙族世代相传的定情之物。这枚造型别致的宝石，如龙心的血液一般是纯洁无暇的蓝。

“不知道，再一次见到您亲手制作的宝贝是怎样的心情？”

莱伊抬头，看向面前的老人家微微一笑，“——龙族的先祖，赫拉斯大人。”

第194章：晓之卷·10

伴随着落下的话音，淡淡的蓝光笼罩了面前之人的身形，待光芒散去，赫拉斯恢复了他原本的容貌。他俊逸的面容与亚鲁迪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眼睛的蓝色比亚鲁迪斯更深一些。如果说前者是凝结在水中的冰华，那么后者便是深沉的海洋。

“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小子？”赫拉斯问。

“是您根本就没打算隐藏过吧。虽然我不知道龙族的绝阳与赤雪剑是您的杰作，但是敢叫亚鲁‘混小子’的人，能够搞到罕见的‘龙血石’的人，还有，听到我提起‘神之钥’却丝毫不觉得惊讶的人……不，不该说是‘人’，而是‘神’。”

说到这里，莱伊笑了笑，“我只听说，龙族的先祖大人早在很久之前就离开了神界。谁会想到，他其实是当够了‘神’，想要去当‘人’玩玩呢。”

“嘘……”赫拉斯比了比手指，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要替我保密。”

闻言莱伊便大笑起来，像很多次在饭桌上与老人家一起聊天时候一样的轻松，“真是遗憾，不能亲眼看到龙神大人现身的模样。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当老前辈骂我的时候。”

然后他们俩人都不再笑，因为没有人知道，这次去拿光之钥的途中会发生什么。

三大神族因为身份的限制，是无法破坏六把神之钥的封印的。就算是龙神赫拉斯，也只能够帮莱伊做到这一步，接下来的路，还要靠他自己走下去。

“可以再最后问您一个问题么？”莱伊说。

赫拉斯点点头，而莱伊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为什么要帮我？”

身为神，却以这样的方式帮助一个要拿走六把神之钥，开启神界之门的人类。莱伊相信赫拉斯不会不知道他的计划，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过问过。甚至从某种意义上，他表现的更像打铁铺子里一个平易近人的老前辈，整天都过的充实而快乐。

其实对于他们而言，这份普通人的平凡，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吧。

这是直到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之后，莱伊才深切体味到的道理。这段养伤的日子虽然短暂，却让他回忆起了曾经在圣玛丽亚无忧无虑的学生时光。想到那时候经常会抱怨的作业和考试，想到那时候会每天做好晚饭等克洛德先生回家……

莱伊突然觉得，这段时光好像距离他已经很遥远了。

遥远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了，却在遇到这位前辈之后再一次被想起。原来做饭还是他最喜欢的事情，看到别人喜欢吃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会觉得很幸福。

“因为我，喜欢吃你做的菜啊。”赫拉斯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留下的却是这样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回答。可是，莱伊意外地没有笑，很多时候做一件事情的理由并没有多么复杂，就像赫拉斯喜欢他做的菜一样的简单罢了。

“回头过了龙族的门，记得要继续孝敬你的老祖宗。”赫拉斯说。

明知道这只是一句打趣的戏言，心中却泛起些许暖意，以及，几缕淡淡的酸楚。

莱伊忽然想起，亚鲁迪斯曾经对他说过的神界的婚礼。他想要带他去，那个美丽、宁静、可以包容同性间禁忌之爱的地方。可是莱伊现在终于明白，这个梦天真到不可能实现。等到神界的门扉再度开启的时候，他们之间又会变成如何？

恋人，敌人？相爱，相杀？

神族的后裔，会放过继承虚无之眼的血脉者么。

他们的爱，永远都不会得到神的祝福。永远，都不会。

但莱伊依然微笑着，答应了赫拉斯的话，“好。”

在莱伊转身欲走之际，赫拉斯叫住了他，将龙心抛还给了莱伊。

手指触碰到宝石的同时，银色的光芒环绕成一圈化为了一条细长的银索，连缀在龙心的两端。赫拉斯伸手，将这枚曾经被莱伊摘下来的挂饰重新戴回了他的脖子上。

莱伊有些惊讶地抬头，只听赫拉斯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既然那混小子把它送给你了，就是你的。它的上面有龙的咒语，只有你可以把它打开。除非你死，没有人能把它拿走。”

“除非我死……”莱伊喃喃道，将胸前的龙心缓缓握紧，“我知道了。”

目送着莱伊远去的背影，无端的，赫拉斯突然想起了“赫拉斯之心”作为龙族定情信物的含义，绝望的爱。身为龙族的先祖，赫拉斯自然知道身为塞尔维克的族人逃脱不了的命数，因为他拥有那双被“虚无”所诅咒的可以看穿未来的眼睛。

“你还真是害人不浅啊，欧西里斯。”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脑海中不由地回想起多年之前，在人间的复活节这一天被诸神给予死亡审判的虚无之神。那双幽暗深邃的瞳仁下，翻涌着彻骨的冰冷与恨意。欧西里斯的诅咒便是从这一天起诞生，他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双眼，赐予了塞尔维克的血脉者。

是在报复诸神，还是，想要寻找可以打破这个诅咒的人呢？

“你可以改写虚无之眼的未来么，莱伊……”

赫拉斯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喃喃低语。

第195章：晓之卷·11

圣玛丽亚的布局，事隔两年还是没有大的变化。

清楚地记得哪里有草坪，哪里是花坛，教学楼距离喷水池的长度，通往图书馆的幽深小径。莱伊第一次发现，失明后的自己竟然可以记住如此多的细节，以至于他几乎是毫无阻碍地来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前。这与生俱来的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不知道是好是坏。

校长办公室如平日里一样处在一大片薰衣草的包裹之下，放眼望去，形成层层叠叠的紫色海洋。这种梦幻的植物种在那间充满了魔幻气息的小屋四周，让它的神秘感更加深了几分。

平常的时间学生们是不会随便来这里打扰校长大人的，因为据说不知道哪一届有冒失的贵族子弟因为一点口角的争执来找克洛德评理，结果被腹黑的妖孽调解之后该名学生从此见到这个地方就会退避三舍，脸上流露出的神色活像吞吃了一只苍蝇。

往届的流言是否可信已经不可考究，但总而言之，在学生们的心目中克洛德校长是个传奇的大人物。长着一张绝世倾城的脸，总是面带微笑，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出现在所有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然后以他校长大人的威严做出不同于常人的决断。就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男人，各国赫赫有名的领导人、黑白两道上叱咤风云的角色却都要给他三分面子。

最后一把“神之钥”交给克洛德保管，也是没有人提出争议的事情。

莱伊勾了勾唇角，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如此肯定。

抬手抚摸着办公室红木的门扉，门上是一幅巨大的做工精细的羽族浮雕，上面的天使背后的翅膀是用锁链锁住的。而莱伊无意中想到，他在查阅古书的时候也看到过类似的图画。锁住羽翼的锁链是一种断罪的仪式，作为对不够圣洁而身负原罪的天使的惩戒。

克洛德是纯正的魔族，但他本人与羽族的关系，却不是一言两语能说的清。

更遥远的传说，要追溯到羽族的历史。光之钥，据说便是堕天使路西法从神界盗取的光明权杖上的永恒结晶。有关这位羽族先祖的事迹世人的态度褒贬不一，关于路西法的去向更是众说纷纭。总而言之，从路西法离开神界后便无人目睹过堕天使的真容。

说不定，当年发生的内幕，将会成为解开“光之钥”之谜的关键。

无论如何，这间神秘的办公室里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仔细查看一番的必要。莱伊暗自心道，将手按在门上用力一推，发现门是锁上的。而莱伊随即察觉到上面除了普通的门锁之外，还环绕着一层类似封禁结界的魔力，是魔族的杰作。

克洛德最引以为傲的封禁魔法，呵，还真是个难搞定的男人。

莱伊在门前徘徊了一阵子，能够强行破坏这道门的方法有很多，但要做到悄无声息不引人注目则相当困难。以克洛德的戒心，他设下的结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马上察觉。

该硬闯，还是放弃？莱伊有点拿不定主意。

他并不惧怕多一个敌人，他只是不想，真的把他当作敌人罢了。

在莱伊迟疑不决之际，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让他的心神一震。下意识地莱伊闪身躲到了门扉的另一侧，浓密的薰衣草遮掩了他的身形。所幸对面走来的两人似乎正急着要去办什么事情，因而行色匆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何苦要在这种时候让自己再遇到他？蹲伏在花丛中的莱伊不由地苦笑。

两人的身影逐渐走近，依莱兴致盎然地挽着亚鲁迪斯的手，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莱伊听出来，他是在说今晚在光明圣罗司广场举办的复活节庆典。

原来，今天是复活节。莱伊猛然想起。

对于这个人类狂欢的盛大节日，欧西里斯却表现的嗤之以鼻。莱伊记得上一个复活节的时候，欧西里斯意外地表示想要看看人类举办的庆典，明明平时的他对任何节日都表现的完全不感兴趣。那双漆黑的眼眸望着纵情欢歌的人们，无端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哈，复活节。”欧西里斯说。

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满是可怖的寒意。

莱伊觉得，那就像吸血鬼见到十字架时候的感觉，由心底而生的厌恶。

实际上，不仅仅是厌恶，而是刻骨铭心的憎恨。至于欧西里斯何以会如此讨厌复活节的原因，莱伊是日后才知晓的。这一天对虚无之神来说，并非复活，而是死亡。

依莱在欢喜地邀请亚鲁迪斯参加今晚的庆典，而亚鲁迪斯点头同意了。

两人的说话声渐渐远去，莱伊缓缓地从薰衣草丛中站起身来，才发现手里的一片花叶已经被他攥在手心里捏碎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无声地放手，无声地看他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就发现，先前的不甘也渐渐被平静所取代，另一种心死的平静。

虽然依莱只是自己的替身，但只要亚鲁能幸福就好了。

他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么……

一枚突如其来的暗镖擦着身侧飞过，让失神的莱伊险些没能躲开。

环视四周，才发现这片美丽的薰衣草丛中不知何时已经暗藏了杀机。窸窸窣窣的动静里是十几个人的脚步声，吹来的风中夹杂着起伏不定的杀气，他被大群埋伏的杀手包围了。

另一方面，已经走远的亚鲁迪斯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很多次了，在心中掠过的那种古怪的感觉。想要抓住，它却突然就消失不见。

就好像，有一双眼睛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一样。

神族的直觉往往是很灵验的，亚鲁迪斯猛地刹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他们来时的那片薰衣草丛。浓密的紫色花海足以掩盖里面打斗的身影和声音，但亚鲁迪斯却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了？亚鲁，为什么突然就……”

依莱的话还没有说完，亚鲁迪斯突然甩了他的手径直沿原路奔去。

与此同时，在众多高手的围剿下莱伊渐渐陷入了苦战。

换做是过去的渊，这些人早已经是他的手下亡魂，可是失去的视力大大削弱了莱伊的战斗力。不能够做到快速地消灭敌人，莱伊只能边闪躲边寻找脱身的方法。这里毕竟是圣玛丽亚的地盘，这些杀手敢明目张胆地行动是借助了薰衣草丛的掩护，只要他能够离开这里……

“别放他出这片草丛！抓活的。”对面传来了低沉的命令声。

有备而来的么。莱伊咬紧了牙关，对方的人数占据上风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这样想着，莱伊当机立断地选定了一个方向决定强行突围。这种时候不由地感激赫拉斯高明的医术，将他骨折的腿伤医的还不错。而那些人也惊讶于莱伊的身手，虽然他看不见，却总能精确无误地躲开那些追杀的暗器，让他们十几个人竟然迟迟拿不下他。

大概还有二百米。莱伊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还差一点……

“亚鲁！等等，你去哪里啊？亚鲁——”

对面响起的叫喊声让莱伊的脸色一滞，他？他为什么会回来？

短暂的分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蜂鸣声，吵得莱伊皱起了眉头只觉得手臂袭来一阵酥麻。是对方魔法师施展的攻击性的音域魔法，混淆了他的听觉。力气从被药针刺中的手臂迅速地流失，视线变成黑暗之前，莱伊感觉到有两人从左右架住了自己的肩膀……

得手的潜伏者们迅速地隐没了身形，杀机四伏的草丛重新恢复了一片宁静。

等到亚鲁迪斯赶到现场的时候，四周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了。

从后面追上来的依莱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脸色看起来微微松了一口气。正想要调整面部表情说些什么，亚鲁迪斯却沉默地蹲下去，从地上捡起了一片被揉碎的花叶。

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亚鲁迪斯就这样站着，看着这枚花叶看了许久。

而依莱站在他的背后，神情有些复杂地别开了视线。

第196章：晓之卷·12

这里貌似一个古老献祭用的神台，悬浮在天空之上，可以看到身边环绕的湛蓝和缭绕的云雾。前行的道路四周刻满了羽族的壁画，一侧是黑翼，一侧是白翼。壁画上的天使形态各异，但他们背后的翅膀，无一例外都是被锁链锁上的。

事隔多年再次来到这个异域的空间，克洛德心中不觉涌起几分微妙的感触。

远远的，他看到了祭台的尽头，竖立的黑色十字架中央立着一名垂眸好像在沉思的羽族男人。从十字架周围蔓生出的精致的银色锁链缠绕在他的手腕和脚踝，有魔力的光芒在微微闪耀。他的背后，是一对巨大的黑白双色的羽翼。

“有多久没有见面了，冥皇？”

克洛德还没有走近祭台，一个空灵中透着邪魅的声音已然响起。

十字架前的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容颜。他绝世的面容与修伊有几分相似，但比起修伊莲华般的圣洁却多了几分堕落的邪气。天使的圣洁，与恶魔的妩媚，在他的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他虽是羽族却又散发着与魔族相似的气息。

——羽族唯一拥有黑白双翼的堕天使，路西法。

“你的样子，倒是一点都没有变。”路西法打量着他道。

“感觉您脸上的皱纹，是不是多了一些？”克洛德调侃地笑道。

“哦？”路西法扬起了一抹邪笑，突然张开的翅膀让他脱离了地面，悬浮在半空中。紫色的长发无风自动，赤裸的脚踝上，精致的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路西法扬起了手，透明的魔法光芒在他的掌心形成一圈水样的光环，高浓度的魔力竟然让整个祭台都承受不住似的发出微微的震颤，“克洛德，神的锁链是困不住我的。本尊要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

“您一定跟修说过同样的威胁。”克洛德无奈地笑笑，“难怪修总是警告我，不要随便拿堕天使大人的脸开玩笑……这算是，美人的特权？”

路西法眯起了眼睛，那可怕的魔力光环也在手中熄灭，他落回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