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本尊再年轻个几百岁，你一定死得很难看。”路西法说。

收敛了背后的羽翼，路西法抬眼看向克洛德，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丝毫起伏，“看在修伊的面子上，我答应过无条件帮你三次。这已经是你用掉的第二次机会了。”

“谨记于心。”克洛德点头，脸上的笑容也凝重下来。

羽族堕天使的傲慢是出了名的，能够让这位目中无人的大人屈尊的机会很宝贵，但这一次，他却必须要借助路西法的力量。所有的调查结果都指向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实，但这个事实却超出了现有人类的理解，也只有这些遗留下来的神祗才知道其中的内幕。

“两个人的容貌，是否可能完全一样？”克洛德问。

“绝无可能。”路西法断然道，想了想后他又补充说，“神在创造人类的时候，赋予了每一个人与众不同的形貌，可能相似，但绝不会完全相同。但是，如果他不是‘人’的话，倒是有一种可能。那是一种罕见到几乎已经在人间绝迹的种族，名为‘魅’。魅无形无魄，死后不留下任何痕迹。在魅族化形的时候可以变化成一个人的模样，声音和容貌都完全一样。”

“那么，依莱他果然是一个魅族。”克洛德喃喃低语。

“恐怕还不止如此，魅通常是无法化为人形的，能使他变成人类的形貌他一定与什么人订立了不可违背的契约。至于契约的具体内容我无能为力，因为神也无法窥探天机。”

契约么。克洛德暗自心道，忽然只觉得心头掠过一抹可怕的寒意。克洛德想到了，不久之前他从凯撒那里得到的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在冰雪宫殿崩塌事件中失踪的人，并不止有夜狼族的王妃。还有狼族的另一位继承者，克里斯。

凯撒说，莱伊与克里斯之间有不小的过节，那个男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难道说……

得马上找到亚鲁迪斯！克洛德暗道不好，转身而去。

在他的身后，路西法的唇角带着不变的淡漠冷笑，深深浅浅让人望不透。

“欧西里斯，你还真是舍得……”他无端地自言自语了一声。

莱伊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头还是昏沉沉的，应该是药力还没有完全过去。

下意识地动了动胳膊，却发现双手都被吊着锁了起来，无法自由行动。耳边传来钟楼沉闷的钟声，由此莱伊判断那些人并没有把他带出圣玛丽亚，而是就近带到了学院钟楼底下一间废弃已久的地下室。既然如此，证明他还有斡旋脱身的机会。

“你们是谁？”莱伊试探着询问道，他已经察觉到了周围有人，不过他看不见。

“不记得我了么，嗯？”一个有些苍老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让莱伊的心下一惊。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听觉便会变得格外敏锐。尤其对于有着超凡记忆力的莱伊而言，人的声音只要他听过一次便总能够回想起来。

是他在渊的时候得罪过的黑道上的死对头，独眼鲁道夫。

当然，莱伊没想刻意招惹这种心狠手辣的角色，不过是以黑吃黑地反整了他一把而已。鲁道夫本想利用警方追捕渊混乱的空隙，将那一批走私的毐品运送过关境。可惜，这拙劣的计谋完全被莱伊识破，更是趁机反将了他一军。不但让那批毐品被警方全盘收缴，鲁道夫被抓捕，还附带顺手牵羊地拿走了他不少私家珍藏的宝贝。

鲁道夫不是早就被关进监狱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光明这里？

心里虽然有些吃惊，但莱伊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一脸茫然无措地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声音也在不由自主地打颤，“你……你是绑架犯吗？别杀我，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你要钱是不是？我可以通知家里给你赎金，要多少都行……”

“你是圣玛丽亚的学生？”鲁道夫狐疑地挑了下眉。

“是是是……不信你可以派人去问克洛德校长注册的学籍，卡尔莱伊，一定能找到这个名字……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能不能先让我跟家里面的人联系一下……”

莱伊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对方的态度，如果他可以争取到与外界联系的机会……

“哼哼，哈哈哈哈！”鲁道夫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让莱伊的心底莫名一沉。

脸上突然挨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痛感灼烧着敏感的神经。

“真是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你不做演员还真是可惜了。如果不是事先有人告诉我，我也想不到害我那么惨的人竟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鲁道夫停下了笑，恶狠狠的眼神盯紧了莱伊，“是不是，整个大陆让人闻风色变的风云人物——‘渊’？”

第197章：晓之卷·13

莱伊的脸色沉了下来，脸颊被打过的地方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如此笃定的口吻，他再继续演戏也已经毫无意义。鲁道夫不仅仅是摸清了他的底细，恐怕连其他的事情也隐瞒不住了。知道“渊”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亚鲁和凯撒两人不可能透露，克洛德的话，应该猜到了但也不会说出去，那么知情的人还剩下……

莱伊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早知如此，他当初真不应该看在凯撒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如今落在这群人的手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吧，为什么要抓我？”莱伊淡然道，脸上的神情恢复了那让人看不透的平静，与刚才惊慌失措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死寂的眼神看得鲁道夫莫名地不太自在，那眼眶里的瞳仁明明是黯然无光的，却好像幽暗的黑洞让人难以直视。

还好他瞎了，真是一双可恶的眼睛。鲁道夫暗暗心想。

苍老的脸上扬起了恶毒的笑意，鲁道夫审视着被锁链吊起来的莱伊，朝身边的两名手下使了个眼色。心里难掩趾高气扬的得意之色，让人闻风丧胆的渊却沦为了自己的阶下囚，如今他落到了自己手里，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插翅难飞。

“替我搜他的身，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随着鲁道夫一声令下，两人上前将莱伊全身从上到下仔细地搜查了一番，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让本以为大功告成的鲁道夫阴沉着脸色，气急败坏地走到沉默不言的莱伊面前，“你把五把‘神之钥’藏到了哪里？赶快交出来，免得待会受皮肉之苦。”

“我可不认为我乖乖交出钥匙你就会放了我。”莱伊略带讽刺地一笑。

啪的一声脸颊再度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尚未褪去的药力让脑袋里响彻着嗡嗡的蜂鸣声。但莱伊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微笑，连语气里的平静都没有改变分毫，“钥匙不在我身上，无论你问多少遍都是这个答案。所以，被浪费力气，你可以叫你的手下动手了。”

“别以为你可以命令我！”鲁道夫怒吼道，而身边的一人见状忙上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眼神的余光朝莱伊的脸扫了两眼。

于是鲁道夫缓和了脸色，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比较诚恳，“这样吧，渊，我是个生意人，最喜欢与聪明人做交易。只要你把那五把钥匙交给我，你之前坏了我那批货的账我们就算一笔勾销。你想你如今失明了，不过是废人一个，何苦还要跟自己过不去？”

“既然这样，你何不把一个废人的锁链打开？”莱伊反问。

鲁道夫被问的答不上来，莱伊则冷冷笑了一声，“因为，你不敢。这个眼睛瞎了的废人还是让你那么害怕。呐，我又没长三头六臂，你干嘛要这么怕我？”

不出意料再次挨了两记重重的耳光，恼羞成怒的鲁道夫终于暴露出了他残忍嗜血的一面，暴跳如雷地指着后方待命的行刑手，“你们，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让他知道这张嘴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

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痛感，不久之后就变得麻木了。

连带那沉闷的鞭声，不久之后也变得迟钝起来。

甚至，莱伊想要微笑着提醒他们，落在他身上的鞭痕已经接连不断地有三百多条了。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吗？反正他跑不了。再或者，如果还有其他更新鲜的行刑方式，莱伊也很想亲身实地地感受一下。大概，人在临死前的想法就是这么的无聊。

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让莱伊打了个寒战，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

原来自己刚才昏过去了，想一想，是数到第几下的时候昏迷的呢？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耳边咆哮的吼声，却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气急败坏的鲁道夫伸手揪住了莱伊的衣领，那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人面上却是同最开始一样的平静。

莱伊忽然抬起头来，好像在越过他的头顶专注地看着什么。

这让鲁道夫狐疑地跟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在看什么？”鲁道夫奇怪地问。

“天空。”莱伊淡然地一笑回答。

“胡说！你这双眼睛根本就瞎了，哪里能看到什么天空？”

“有健全的双眼，未必就会比我这个瞎子看到得多。”翕动的唇角缓慢地低语着，好像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之中，“在这外面，是圣玛丽亚学院碧蓝的天空。沿着出门的林荫小路一直走，会看到尽头一株巨大的香樟树。树边的藤萝花开了，紫色的小花，好像闪烁的繁星缀满一地。这时候操场上有很多学生在上剑道课，星期三，是剑术比试。真想再偷偷去看一次他的比赛啊，他握住剑时候全神贯注的眼神，总让人不想移开视线……”

“头儿，这小子是不是已经被折磨的精神失常了？”一名手下凑过来小声道。

“你错了。”莱伊认真地纠正他，“我说的，是你们用眼睛永远看不到的美好罢了。”

很多很多的美好，停留在脑海中的记忆里，停留在心中的回忆深处。

莱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也好，没必要再看见了，他早该是一个死人了。

“怎么办，头儿？这小子倔的很怕是折磨到死也不会说半个字的。”用刑的刽子手有些迟疑地小声道，握在手里的皮鞭却是无法朝面前毫无反应的犯人挥下去。被他严刑拷问过的死囚多了，可从没有过像这个人一样静得像在审讯一具尸体。

他本身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对想要寻死的人，再怎么逼供都是毫无效果的。

“你很想死么，渊？”鲁道夫揪住莱伊的头发，强迫他抬起了低垂的脸。

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他，里面的平静无端地让鲁道夫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的全身上下都伤痕累累，可那高傲的灵魂却容不得半分亵渎。为什么，即使处在如此不堪的境地他还能笑得出来，轻蔑的神情好像在重复着之前的那句话——

因为，你不敢。你干嘛要这么怕我？

“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你！”鲁道夫吼叫着摁住了莱伊的头发，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了变态的笑容，“你不是一心想求死么，我偏不让你死！我要让一群男人来轮暴你，看你这个丑八怪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还能装的多么清高？多么圣洁？”

已经失去反抗意志的莱伊终于有了反应，无神的眼里头一次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放开……你放开我！唔……啊……”

莱伊挣扎着扭动起来却被禁锢住了手脚，冰冷的液体被从强行撬开的口腔灌下，瞬间像蹿动的火苗点燃了他的五脏六腑。莱伊模糊地感觉到手腕上的锁链被打开了，他被丢在囚室冰冷的地板上，像火烧一样滚烫的身体却颤抖着连站起来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耳旁传来鲁道夫和他的手下们羞辱的大笑声，几双从背后伸过来的大手抚弄上了他的腰肢和脊背，嗤啦嗤啦的撕扯声不断地响起，身上残破不堪的衣衫全都被扯碎了……

第198章：晓之卷·14

复活节当晚，光明的圣罗司广场上聚满了欢庆的人们。

男男女女都身着节日的盛装，在灯光闪耀的广场上翩翩起舞。小提琴手拉起了优雅舒缓的圆舞曲，欢声笑语回荡在这片宁静的夜空之下。人群之中，精心打扮了一番的依莱在左右四顾，等待着白天约好的人影。有点紧张，又有点小小的激动。

怀里藏着一只花费了他三个多小时做的复活节彩蛋，漂亮的色彩和图案都充满了浓浓的爱意，是依莱打算在今晚亲手送给亚鲁迪斯的节日礼物。嘴角不由地扬起了一抹微笑，不知道他看到彩蛋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会不会喜欢呢？

依莱正想着，抬眼看到了不远处走来的亚鲁迪斯。

闪烁的灯光映衬着那张脸有些模糊，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风尘仆仆，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到这里，连学生的制服都没来得及换下。这多少让依莱有点失望，但还是微笑着上前，想要像往常一样扑进恋人的怀里，但被亚鲁迪斯礼貌地抬手挡开了。

“我刚从学校那边过来。”说话的声音，听不出多少起伏。

“发生了什么事么？”依莱的脸色变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追问。

“学院外围的保护场被破坏了，有不名人士通过非法渠道进入了学院内部，时间就是你我白天经过校长办公室的时候。但是，事后并没有发现这些可疑分子离开的迹象。”

“你是说，他们还留在学校里？”依莱惊讶道，“那还是早点报警比较好吧！”

作势便要去通知警察的依莱被亚鲁迪斯拦了下来，冰蓝色的眼睛扫过他的脸，而后亚鲁迪斯轻叹了一口气，“没这个必要，我已经把校园四处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人。如果他们真的还没有离开，应该也藏在了很隐蔽的短时间内找不到的地方。”

“大概……”依莱低下了头，避开了亚鲁迪斯的视线。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亚鲁迪斯扭头望向广场上欢歌起舞的人们。对于普通的人类，复活是获得新生的救赎与希望，他们为此而庆幸，为此而欢歌。

但是，对于神而言，复活是不存在的。

亚鲁迪斯突然便想起了，在曾经的复活节之夜莱伊问过他的话。

“如果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会被处死么？”

不知道莱伊为何会问起这个问题，亚鲁迪斯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会。”

至今为止被神界做过死亡审判的神灵，只有一位。

而他，就是“虚无”之神。

“依莱，你知道复活节对神族的含义吗？”亚鲁迪斯突然道，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转向他，好像看穿了他内心隐瞒的一切，“是审判，死亡审判。所有的罪，都将无所遁形。”

这句隐隐之中透出冰冷的话语，让依莱的心底莫名一颤。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依莱强作镇定地想要露出一个笑容。

却见亚鲁迪斯垂下了眼眸，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深吸了一口气，他好像在努力控制声音里的情绪，“演戏这种事情不适合我，依莱。我还是，不能再把你当作莱伊的替身。”

“在，在说什么。什么叫莱伊的替身，我不就是莱伊么？”

依莱还在微笑，虽然笑得很勉强，脸上是一片毫无血色的苍白。

“你不是。”亚鲁迪斯一语打断了他，“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