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笑笑,撑着额头继续悠哉闲哉地抽烟。白鸦煮了个碎蚝菜泡饭,他和艳阳天两人就在厨房里吃。一个大砂锅,两个小碗,艳阳天吃了两口就说饱了,白鸦推推他饭碗,说:“你吃这么少,是人还是妖怪?”
艳阳天摇摇头,从烟盒里掏出根香烟叼在嘴里,擦亮打火机,把火苗凑到了香烟上。这举动不知怎么惹恼了白鸦,他放下碗筷,抢了艳阳天的香烟就在自己手心里掐灭了。艳阳天不怎么高兴,问他:“你干什么?”
白鸦往他碗里加了一大勺泡饭,说:“你吃饭,别光抽烟。”
艳阳天更不乐意了,道:“我吃什么抽什么,关你什么事?”
他抓了烟盒和打火机握在手里,不管白鸦瞪着他看,堂而皇之地又点了根烟。
白鸦呼噜呼噜迟吃了两口泡饭,一抹嘴,冷声道:“当然关我的事,你抽烟要是抽死了,我怎么管刘老板要钱?”
艳阳天皱眉看他,道:“你什么意思?”
白鸦低头喝汤,道:“我任务还没完成。”
艳阳天道:“你知道刘斩风在哪里?”
白鸦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那个陈十七和廖晓白不是说他在隆城吗?既然在隆城,我就一定能找到他。”
艳阳天动了动下巴,道:“我知道了,你要先去找刘斩风,之后再带我去见他,是不是?”
白鸦吃饱喝足,舔了舔嘴唇,一伸手将艳阳天揽到身侧,跑到厨房后门口,撞开木门,拔腿就跑。他施展轻功,凌空飞上一幢小楼屋顶,他回头看身后一个人也没追上来,笑道:“难得只有你一个人在,当然是带你一起走!”
艳阳天道:“你伤还没好就想着要去赚钱?”
白鸦哼了声,道:“不想着赚钱想着干吗?想着去找我师父?那不正中你们下怀??”
他说到“师父”二字时声音明显轻了,说完他垂下眼睛看到艳阳天一脸忧心忡忡,遂道:“你放心,你睡着的时候那个蓝婶来给你送药丸,我全都给你收下了,你死不了。”
艳阳天没说只字片语,白鸦跑了会儿后便用手罩住了艳阳天的眼睛,又是番风驰电掣的疾走,不多时,艳阳天便感觉白鸦落到了地上。这次白鸦将艳阳天带进了一间多人租屋,这租屋非常狭小,约莫只有八平方,租屋中靠墙摆满上下铺位的铁床。相对的两床之间别说过道了,连一人宽的空隙都不存在。
奇怪的是,这些床位上没有蚊帐没有被褥只有一架棺材大小的黑色长箱。艳阳天和白鸦从窗口翻进来,两人无声无息地落了地,白鸦转身关上窗户,屋里黑得愈发厉害,这时艳阳天却隐约从两只黑色长箱里看到了一缕灯光。白鸦冲他指指靠近窗口的铁床上铺,艳阳天站在原地没动,白鸦只好过去把他提到爬向上铺的小梯上。艳阳天无奈,往上爬了两步,白鸦又替他打开了木箱上的一个小锁,原来这木箱外装有两扇移门,只是屋内太过昏暗,加上木箱又是黑色,这移门才没那么显眼。艳阳天从移门处翻进了木箱,他还没在木箱里躺稳,白鸦就挤了进来。这木箱本就不大,睡一个人已是极限,如今硬塞了两个人,先不说比艳阳天高了些许的白鸦感觉如何,单是艳阳天这里,顶头顶脚的,躺得一点都不舒服,加上木箱里还有股樟脑丸的味儿,熏得艳阳天脑门发胀。他捂着脑袋蜷起小腿背靠着木箱一面轻吸进一口浑浊的空气,再去瞅那白鸦,他和艳阳天面对着面,抱着胳膊,缩得更厉害,好像练了缩骨大法,整个人都小了一圈。
白鸦呼吸轻,频率低,似是不用呼吸就能活个一年半载,可纵使这样,艳阳天还是很快就觉得喘不过气,胸闷得厉害。他自己的呼吸很快搅在了一起,上一波和下一波呼吸几乎没有间隔的喷到白鸦的脸上又在他自己鼻下徘徊,他尽量压抑控制,可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不自觉间竟带热了黑箱中的温度。白鸦本闭上了眼睛,大约是觉察出了艳阳天的异样,他稍微拨开了点靠近他头顶处的移门,然而从外面流进来的空气既不新鲜也不清透,倒是有点屎尿味夹在里面溜窜进来,艳阳天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白鸦立马捂住他嘴,关上移门,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低声对艳阳天道:“你别想引起太多人注意。”
这么长按了会儿,艳阳天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白鸦感觉手心里凉凉的,没有半点呼吸的温度,他一愣,松开手抓住艳阳天肩膀摇了两下。艳阳天全身软若无骨,双眼紧闭,白鸦急了,狠掐他人中,可艳阳天还是没半点反应。白鸦又是摸他手腕又是贴过去听他心跳,好在艳阳天心跳和脉搏犹在,只是整个人都变得无声无息。白鸦心神难安,想了片刻,翻身爬到艳阳天身上,心一横,深吸了口气,凑到艳阳天嘴边,嘴对着嘴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这么反复送气,挤压胸口数次后,艳阳天终是又喘上气了。他一睁眼看到跨在他身上的白鸦似是一下就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皱着眉心看着白鸦,眼里羞愤交加,扭过头去用力擦嘴,用力咳嗽。白鸦这次也不拦着他了,让他咳个痛快,可屋里其他人不干了,左邻右舍都敲起了木箱,咒骂声不断。白鸦拍了拍艳阳天,道:“你躺靠外面的地方去。”
艳阳天翻了个身,没理他,白鸦推着他过去,两人在木箱里一阵折腾,再躺下时白鸦已经出了一身臭汗。为了节省空间,白鸦把手伸到了艳阳天脖子下面,揽着他睡,艳阳天背对着他,开了点门缝透气,白鸦盯着他露在头发外面的耳朵看了会儿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白鸦这一觉睡得闷热异常,连在梦里都不踏实,热得厉害,倒不是梦到自己摔进火炉,也没梦到自己去了沙漠,反而是在一片碧绿的池子上,架了叶扁舟徜徉,湖岸边春色怡人,正是海棠花开的季节,可他还是热得不停出汗,热得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热得和坐在他身上的人抱到了一起。那个人身上也好热,衣服湿成了一匹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布,这匹布挂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没办法,他只好把它扯下来扔进水里,没了衣服,那个人脸就红了,他脸红得好看,怎么样都好看,他长了张艳阳天的脸。可在梦里,白鸦哪管他是不是艳阳天,他热得不行,抱着他才觉得有点凉意,说来也怪,两人都热得往外冒汗,可抱着他就是舒服,就是不愿撒手。艳阳天也不反抗,任由他贴着抱着,白鸦就更大胆了,由着体内的燥热劲儿,凑上去亲艳阳天绯红的脸颊,红透了的耳朵。他一遍一遍吻他的嘴唇,他的眼皮,他甚至听到艳阳天对他说:“舔我的耳朵……”
他乖乖照做,揽着艳阳天的腰,把他抱起来,撩开他耳边的发丝,舔他的耳朵。他能感觉到艳阳天在他怀里轻轻颤动,汗水腻在他皮肤上,他整个人都变得更湿更滑,他的手指便顺着这汗水的流向,一路从他脖子摸到他后背,再滑落到他腰际。他身上好香,有花的香味,也有药的苦味。他和他接吻,搜刮他嘴里的所有味道,感觉世上所有的味道都被他吃了个遍,到后来就只剩下甜味了,可他还是觉得不够,抱着他亲个不停。他把他在船上放下,咬他的下巴,亲他的锁骨,他始终有一只手是抱着他的,紧紧贴着他,不愿离开他。在他的手指碰到艳阳天大腿内侧时,艳阳天忽然抖得更厉害,他好像哭了,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到胸口,再从他小腹滑过,流进了他身下的黑色毛发中。白鸦突然觉得一阵羞耻,可他没有停下手上和嘴上的动作,梦里的他手指灵巧,对男人之间的性事熟捻异常,他亲艳阳天的性器,吃到那顶端黏稠的液体,他的手指探进了艳阳天的身体,他又把他抱起来,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用自己已经勃起的性器顶住他的性器。他摸他的脸,问他:“要不要和我做快活的事情?”
艳阳天的眼神明亮,眼角蔓延出一点湿润的韵味,兴许是春光作怪,将他好看的五官笼上了一层情色的怪雾。这雾是潮的,是湿的,是难以捉摸又有迹可循的,它们扑打在他身上,逼迫他在欲望面前低下了头。无风无浪的池水中,小船浮浮沉沉,岸边的海棠花好似开到了他身上,粉色的花影欺压着他白洁光滑的皮肤,看得白鸦脑袋里唯剩下四个大字——秀色可餐。
后来艳阳天的手垂到了水里,头发也是,他斜眼看着白鸦,嘴唇微张着,轻轻喘息。白鸦梦到自己俯身亲吻这样的他,吻他白净的脖子。他吻得温柔极了,可他身下的动作又粗暴极了,他掐着艳阳天的屁股一下又一下地干他,小船在湖面上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艳阳天的头发湿透了,他双腿间也湿透了,大腿上流下氵壬靡的水。他还哭了,流下眼泪,看到他哭,白鸦便干得更起劲,他没有觉得有一点不对劲,也没有觉得有哪里违背伦常。他在梦里无拘无束尽情释放,他就是想看艳阳天眼里有泪光打转,就是想看他被干得一直摇头却又忍不住射了出来,他的心态变得异常恶劣,可他最想看的,最想做的还是他抱紧他时,他要吻他时,他也会主动地靠近过来。
白鸦从梦里醒来,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面对着他的艳阳天。艳阳天气色不太好,抿着嘴唇也看着白鸦。白鸦才想说什么,两腿间一阵难说的怪异传来,他低头看去,裤裆鼓起一块儿,大约是勃起了。白鸦有些尴尬,艳阳天也觉尴尬,往外面缩着躲开了白鸦的眼神。
白鸦不去看他了,只是昨晚梦中那香艳场景历历在目,只这么想了想,腿间的性器竟勃起得更厉害了,一时间难以压抑下去。白鸦作了两个深呼吸,默默背诵起武功心法口诀,这么调整了好一阵子他才又静下心来,他对艳阳天道:“走,去找刘老板。”
两人推开移门下了床,这时租屋中不少人都醒了,有的在吃早饭,有的拿着报纸在看赛马,见到白鸦和艳阳天他们看也没看,专心干着自己的事。白鸦拉着艳阳天去了外面洗漱,他从厕所地砖里挖了点钱和一个急救药箱出来,他低头给自己换纱布,艳阳天看了会儿看不下去了就去帮忙,他手才碰到白鸦,白鸦却自己弹开,命令他道:“你别过来,在那里站着!”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黑色瓶子,艳阳天眼尖,认出了是自己药箱里的瓶子,问道:“你昨天拿的?”
白鸦抓紧瓶子,道:“怎么?要讨回去?”
艳阳天摇了摇头,白鸦拧开了瓶盖自己给自己上了药,厕所里臭气熏天,两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好受,一绑好纱布,就逃了出去。白鸦拽着艳阳天去楼下吃了早点,之后他们又去了另两条街打听刘斩风的下落,未免艳阳天泄露他的藏身之所,白鸦扯了条黑色布带蒙上了艳阳天的眼睛,又在他腰间系了条绳索将他带在身边。一路上他不和艳阳天说话,极偶尔才看一看,就这么牵着艳阳天连续找了好几处地方都只能打听到刘斩风最近在西区地头出现的消息。白鸦不敢冒然回去西区,眼看时间不早,他便带着艳阳天回了那狭窄租屋。两人在租屋下吃晚饭,艳阳天问白鸦:“你不去西区找?”
白鸦道:“不用你出主意。”
他还没解下艳阳天眼前的布条,往艳阳天嘴里塞了两口饭喂他吃饭。
艳阳天问他:“现在几点了?”
白鸦瞅了瞅饭馆墙上的时钟,道:“八点五十。”
“晚上八点五十?”
“废话!”白鸦给艳阳天擦了下嘴,拽起他说:“走,回去了。”
艳阳天突然笑了,道:“是该回去了。”
白鸦一下警觉了起来,带着艳阳天快步离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艳阳天只是笑着,白鸦把他带进楼里,一把扯下那黑色布条,逼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的信号?”
艳阳天不再笑了,白鸦转了转眼珠,不屑道:“哦,虚张声势呢。”
他推着艳阳天往上走,艳阳天问道:“你知道世上什么人最守时?”
白鸦不答,艳阳天道:“鬼差。”
他话音落下,两道凉风从他们身前身后吹来,白鸦忍不住打了个颤,他抓紧艳阳天,横站在楼道上左看右看。楼梯上下,他左右两边不知什么时候竟出现了两名红衣男子!这两名红衣男子面容惨白,神色阴郁,他两人看着艳阳天齐声道:“阎王要你九时到,一刻不准迟,一刻不准晚。”
这两把声音也诡异极了,听上去如寒针扎耳,阴冷异常。
白鸦眼神陡变,道:“哦,原来是阎王火来找人了,这地方没想到你们也能找到,了不起,了不起。”
一名红衣男子道:“鬼差找人,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他说完话便朝白鸦窜了过来,白鸦翘起一边嘴角,把艳阳天挡在身后,两拳打在这迎面而上的红衣男子身上,这两拳他有十足把握,可不知怎么,打出去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柔弱无力,没有一丝拳劲。白鸦抬头看去,只看到这红衣男子僵硬笑脸,他暗道不好,收起拳头时,整个人站也站不稳,噗通摔到了地上,他胸口烧伤犹如被人掀开了皮肉再拿火把去烧一般。白鸦痛得冷汗涔涔,却还想从地上爬起来再战,可他眼前视线已经一片模糊。他赶紧去看艳阳天,另一名红衣男子这时已经站到了艳阳天身边,他一抬脚,将白鸦踹下阶梯,白鸦还想抱住他脚,孰料双手扑空,顿觉眼前天旋地转,他惨呼一声,脑袋着地,无法控制地闭上了双眼。
再说那边厢艳阳天被两名红衣鬼差拿住,眼睁睁看着白鸦滚下楼梯,他想伸手去拉,却被身侧一鬼差掐紧了手腕,那鬼差道:“时候不早了,是该去见阎王了。”
艳阳天甩开他手,道:“没想到阎王火对待客人就是这种态度,那干脆请帖也不要发了,就等鬼差来拿人吧。”
鬼差哼笑一声,挥手要劈他后颈,艳阳天不愿遭这份罪,道:“我自己会走。”
他闪身晃过鬼差还回了下手,可当他手指碰到那鬼差红衣时,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似是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之景象,而他周身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仿佛毒虫病发,在他以内不断啃噬他筋骨血脉,艳阳天摇摇晃晃摔在一个鬼差身上,他斜着眼角用最后一点力气看向滚到楼梯下不省人事的白鸦,一个白鸦分出了两段身影,脚下的楼梯也歪歪扭扭,不成样子,艳阳天垂眼看自己染到了点红色粉末的手,暗道:“原来……如此……”
不一会儿,他自己也和白鸦一样,昏厥了过去。
待艳阳天醒转,他已入了一张圆桌酒席,圆桌不大,匆匆一眼扫过去,只数出十个人的座位,此时桌边还没坐满,空出了四个人的位置。圆桌上铺红色桌布,连玻璃转盘都是红色,转盘上摆满菜碟,上面的菜却都是祭品贡品的样式。正对着艳阳天坐的西装男子朝他点了点头,他脸上挂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艳阳天,艳阳天见了他,回了个礼。他左侧有人悄声和他说话,道:“没想到刘斩风会在这里,艳阳天师傅,您没事吧?”
艳阳天看向与他说话的人,道:“陈十七,我问你,我是怎么进来的?”
陈十七转头四顾,指指不远处一道窄门道:“您从电梯里自己走过来的啊,我正想问您呢,周白清送你过来的?不可能吧……”
艳阳天跟着看了一圈室内,这屋子楼层颇高,约两米有余,数卷红白布料依次间隔自天花板悬挂下来,直垂到地板上。屋中无灯,全凭圆桌后一面顶天立地挂满红烛的墙壁照明,这墙上其实铺了层铁网,每个四方格网中间就翘出一枚铁刺,所有红烛都插在这铁刺之上加以固定,不少红烛已经烧到见了铁刺的底,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见到了画本上的倒勾地狱。奇怪的是,这屋里也没风,不少烛火却在不停左右摇摆。除了红白布料和红烛,这屋里再没其他摆设,艳阳天打量完后,便向陈十七打听:“那三个人都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