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昏昏欲睡的听着教授在讲台前的演讲，无法理解教室里明显的激动情绪。他看了一眼身边依然僵硬阴沉的瓦伦丁，打了个哈欠。果然还是瓦伦丁正常一点，他无比庆幸的想。

鬼知道那个该死的教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举办这个可笑而愚蠢的欢迎会，他嘲讽的想，这些白痴该是有多愚蠢才会认为他们是凭实力进的研究院。一个新生，能进政府的秘密研究所，原因无非是政治，背景，极聪明的天才。而后者，他扫了一眼大多数人涨红的脸，明显不在我们之中。当然了，他伸了个懒腰，我也是这些白痴中的一员。

他在那个废话连篇的教授终于讲到分配助理的时候才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我会被分给那个教授呢？他控制不住的想。上帝保佑，伊莱一点也不诚心的在心里说着，不要把我分给那个家伙。

“……斯托克博士，约瑟夫？莱特纳；古斯塔博士，理查德？马顿；克里夫博士，休？瓦伦丁……”

克里夫博士，他高兴地看了一眼瓦伦丁，生化声名显赫的老科学家，脾性也并不古怪，他拍了拍瓦伦丁的肩，由衷地说，“恭喜。”

瓦伦丁僵硬地看了他一眼，表情一如既往的鼓舞人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低声问，带着细微的颤抖。

“嗯？”伊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转过头看向他，“请原谅，我没听到你说什么。”

瓦伦丁沉默地看着他，黑色的瞳孔与虹膜深不见底，如同浩瀚的宇宙。

伊莱有些心虚的转过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矮小的教授——他现在依然不知道他叫什么——试图以此来转移瓦伦丁的注意力。

“……布雷恩博士，艾略特？沃尔什；”他在这里做了一个奇异的停顿，像是为了换口气，又像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米勒博士，乔治？朗曼……”

伊莱僵硬的坐着。这绝对是有预谋的，他肯定，包括那个不知是谁的教授的停顿，这都是有预谋的。他的心跳快得有些不同寻常。去他娘的上帝。他罕见的在心里咒骂着，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了后悔。他甚至开始怀疑他是故意让他来到科学院并把自己安排到他身边的。

亚瑟布雷恩。人如其名，非常有头脑的科学家，这些年最名声显着的核物理学家之一，专利研究有40项是大部分物理学生的偶像。

我的父亲。

奇异的自豪在伊莱心中回响着，又很快如落叶一般散去。茫然，无措与逃避从他心里涌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转过头，看见瓦伦丁眼睛里隐秘的微笑。

“恭喜。”

Chapter 13

瓦伦丁僵硬的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中枢神经学>，努力忽视他后面沙发上的谈话。但是博伦那头蠢驴与他怀里那个怪物一样的女人发出的粗哑笑声让他忍无可忍。

他站起来，声音气得有些颤抖，“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个协议……”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其中的某些事项你确实表示了赞同……”

“哦！”健壮漂亮的金发男人拍了一下脑门，“但我想协议在紧急情况下作废。”他的嘴角弯出一个恶意的笑，“我昨晚是被“憋”醒的。紧急情况。”他挑衅的看了一眼瓦伦丁，轻浮的拍了拍女子的大腿，后者发出刺耳的尖笑。

瓦伦丁厌恶的看了他们一眼。那个嘴唇和指甲都艳红的女人，以及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都让他的胃开始翻腾。他觉着这里的空气呼吸一口都带着肮脏的味道，他无法抑制夺门而出的欲望，食物与怒气在他胃里翻滚，想要从喉咙里逃出来。

瓦伦丁满心厌烦。

“憋醒？”他轻柔的笑了一声，双眼沉寂而阴狠，那女人似是被他吓到了，“我建议你最好去看一下医生——忍不住的排泄欲望证明你有小便失禁的风险。”他满意地看着爱德华瞬间阴沉的脸色和女人脸上古怪的表情，“这很容易让你丧失一些你该有的性能力，而且我猜你也并不想在性爱的时候排泄吧？恶心极了对吗？”

说完，他大声的关上了寝室的门。

在图书馆里坐了一段时间后，瓦伦丁开始后悔他刚才鲁莽的举动。博伦猩猩是不会放过我的，他烦躁的想着，特别是我还当着他情人的面说了这些话。他不知道博伦接下来会怎么整他，只要不退学，一切我都能忍下来。我刚才为什么那么冲动呢？他懊恼的想，这就是后果，一场显而易见的，实力悬殊的报复。我为什么不能再忍忍呢？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博伦带回来的那些女人雪白的脸，猩红的嘴与指甲以及让人作呕的香水味和粗俗的笑声。

厌恶漫上他的心，他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伊莱。他想起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干净的脸，湖水般荡漾的绿眼睛，有着琴弦的美好弧度的笑，瘦高的身体，柔软蓬乱的卷发，深陷的眼窝以及身上带着的，老房子和尘埃特有的味道。

细微的电流从他脑海中流过，大脑皮层下升腾起甜蜜的晕眩。

瓦伦丁把脸埋进书里，浑身颤抖，双颊发烫。他惊惶的四下看了一眼，羞愤，愧疚与自厌充盈着他的内心。他对伊莱，一直把他当做朋友的伊莱，产生了那种让人羞耻，充满罪恶的念头。你这恶心的怪物。他无比自弃而又痛苦的想。

你真是恶心！

真是恶心……

Chapter 14

“沃尔什阁下，”约翰一脸严肃的转向伊莱，“汝心不静。“

“……恩？”伊莱有些始料未及的转过头，“怎么了？”

约翰皱起眉，浅蓝色的眼睛探究而担忧的看向他，“汝为何忧心？”

伊莱笑了笑，“下个星期的考试。”他耸了耸肩，“拉文达教授的标准太高了。”

“吾同意，”约翰赞成的推了推眼镜，“且所授甚艰。”他低下头，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笔记上。

伊莱极轻的叹了口气，也翻开了笔记。他有些看不进去，公式，计算，理论与推导像水一样从他眼前流过，不留痕迹。约翰说的不错，他确实很有些烦躁。

只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

伊莱合上笔记本，对约翰点了点头，“失陪了。”他站起身，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和围巾走出了图书馆。他慢悠悠的在长廊里走着，试图以此来放松自己的心情。

但走了一会，他就有些奇怪地发现路过的人都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似是在讨论着什么。心里的烦躁加剧，他快步向前走，想要绕开这群人。但“瓦伦丁”这个单词突兀的进入了他的耳朵，他停下了步伐。

伊莱拦住一个以前从未说过话的棕发青年，“发生什么事了么？”他有些焦躁的问。

青年的手指向南边的一个角落，那里簇拥着一小拨人群，“有人被打了。”他漫不经心地说，“好像是叫瓦伦丁。”

“谢谢。”伊莱冲他点点头，快步跑了过去。

他赶到的时候，瓦伦丁似乎正在发呆。及肩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他靠在墙上，仿佛像草一样柔软。书本和笔记在他脚下不规则的摊开，像古怪的而11裸11露11的心。

“你没事吧？”伊莱努力忽略他身上黏贴的视线和细微的窃窃私语声，蹲11下11身帮瓦伦丁把书捡起来。

瓦伦丁俯视着他，脸色苍白而阴郁。青色，暗红与暗紫让他的脸看起来像一个糟糕至极的调色板。黑色的眼睛如同最深的沟壑，沉寂如死水。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休？”伊莱蹲在地上仰着头，有些庆幸的注意到围着的人群已经散开了，“休？”他重复道。

有某种东西在瓦伦丁黑色的眼睛里流动了一下，“博伦打了我一顿。”他嘶哑而冷漠的开口。

“你的室友？”伊莱起身拍了拍裤子，看见瓦伦丁有些诧异的表情，解释道，“我在你门上看到了他的名牌。走，去医务室。”他轻轻撞了一下瓦伦丁的手臂，“你的脸如此的不完美，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瓦伦丁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它从来没有完美过。”

“至少以前颜色是正常的，”伊莱耸耸肩，“走吧，我帮你抱着东西。”

“博伦打了我一顿。”

伊莱的脚步顿了一下，“你希望我帮你打回去吗？”他比划了一下，“我可以帮你小小的报复一下，但打回去是不可能的。我不是蠢驴，休，打回去对你我一点好处都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弄一些小东西。“他愉快的眨了眨眼睛。”

“他会被退学。”瓦伦丁笃定地说，他转向伊莱，“你知道吗？要是早知道被打一顿就可让那傻子退学的话，刚开学的时候我就应该让他打一顿。“

伊莱夸张的倒吸了一口气，“狡猾的言论，休。我才发现你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不过，退学就结束了吗？你不打算再做点什么？“

瓦伦丁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他语气微妙的说，“我有我自己的方法。“

伊莱笑着揽了揽他的肩，“祝你好运了，朋友。无论你需要什么帮助，我都会在那里。“

瓦伦丁看了他一眼，黑洞仿佛就藏在他的眼睛里，“当然了。”他轻柔的说。

Chapter 15

几乎是迅速的，瓦伦丁就意识到复活节假期到了。他完全不记得在此之前他在干什么，牛顿教授与导师的脸在他的脑海里形成模糊而陌生的虚影。

这个复活节假期和以往注定是不一样的。不仅是他新交了一个美好的朋友，还有那该死的、天杀的研究所。瓦伦丁下意识的忽视了复活节舞会，他一向是不参加这种东西的。

“你相信吗？他们竟然把研究所的地址设在伦敦。”伊莱在酒吧里这样对瓦伦丁说，他的脸如波纹般在金色的啤酒里荡漾，“那个地方已经毁的几乎没有建筑物了。伦敦早就不就是原来的伦敦了。”他的笑容如猫一般轻盈的一晃而过。

瓦伦丁太熟悉这样的笑容了，充满了故事性、自嘲与神秘感。这是他们所独有的笑，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这样笑的。他垂下眼，看向自己的酒，“是的。”

伊莱又冲他笑了笑，溢出一片温柔的绿色，“我们一起去好了。这似乎能让这件并不愉快的事变得看起来愉快一点。“

“当然。”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瓦伦丁已经脱口而出。他一下子懊恼起来。他一定觉得我十分轻率，我为什么总这么轻易的答应他呢？他有些恼恨的想着。

从上火车的时候开始，瓦伦丁的脸部肌肉就是开始无法控制的抽搐起来，他的表情狰狞的让一个看见看的小姑娘吓得满脸空白。

“我说，你怎么了？”伊莱看着他，脸上依然关切而温柔。瓦伦丁突然就想冲他咆哮，让他收起脸上的那副表情。但事实上，他只嘶哑的挤出了一句，“我恨火车。”

“你这是一个世纪前的论调了，”他的朋友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工业革命以后对火车的厌恶早就过时了。”

瓦伦丁没有反驳与倾诉的心情，他僵硬的转过脸，看向窗外，竭力忽视耳边的噪音与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们前面的车厢里的男人正吹嘘着自己二战时是怎样英勇的拯救了一个小女孩的故事。里面的描述一听就是愚蠢而夸大事实的。但是明显和他一个车厢的几个白痴完全不这样觉得。

“你的脸色很差。”就在他闭上眼，打算就这样挨过这段旅程的时候，伊莱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

瓦伦丁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心中翻涌着的烦躁，他嘶哑的咆哮着，“闭嘴！”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一阵让瓦伦丁心惊的沉默。

好一会，伊莱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抱歉，我为刚才自己的漫不经心致歉。”

“不，”瓦伦丁不知为何的有些惊慌，他无措的看着伊莱，之前的烦躁像被飓风刮走了，“这并不是你的错……”

“原来出过什么事吗？”

“原来，我曾经在火车上被……”瓦伦丁不由自主的开口，在意识到自己正在说什么后迅速的住了嘴，惊惶的看着伊莱。他有些恼恨自己的发言，这就像是伊莱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与此同时，不愉快的回忆涌上他的脑海，瓦伦丁俯下身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臂里，“抱歉。”他闷声说。

他听见对面的人发出很轻的叹气声，一只手轻柔的触碰到他的头发，语调温柔的像是丝绸，“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

瓦伦丁的眼眶突然红了。几滴盐水从他眼睛里流了出来。

他闭上眼，从未有过的安定笼罩了他。

“谢谢。”他最后说。

Chapter 16

瓦伦丁在火车上的情绪很不对头。

伊莱试图找一个切入点对他进行安慰，但明显失败了。瓦伦丁一路上的表情都很僵硬，他的眼睛里带着坚定的拒绝之意，伊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表情在踏上伦敦的站台的时候，稍稍的缓和了一下。不过和正常人相比，他依旧看起来僵硬阴沉得像走动的尸体。

“你要去喝点什么热的吗？”伊莱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不，谢谢。”瓦伦丁硬邦邦的拒绝了。

他抗拒情绪明显与他们与研究所距离的路程成反比，伊莱无数次的张开嘴试图说些什么，但都被瓦伦丁那紧抿的嘴角和坚硬的眼神堵了回去。

我的老天哪，伊莱苦笑着想，他可真像刚从废墟里扒出来的。伊莱非常无奈，他本希望在去的时候不要有过大的心理压力，但事与愿违了。他看了一眼伦敦街道上到处散落的砖头，石子，残骸与炸弹碎片，垂下了眼睛，嘴角不由自主的抿了起来。

一路无话。

研究所在一个很偏僻的废置区，他们差一点就走错了。一个领路的小混蛋给他们指错了方向，他们花了比预想中多一倍的时间才看到研究所的大门，而这大门并不如想象中的理想。

他们的表情都不是那么亲切和蔼。

“跑了这么远，就是为了在这一栋“豪华的”的建筑物里和一群“活力四射”，“令人愉快”的家伙工作，”瓦伦丁嘴角的笑容讥讽而刻薄，“真是让人期待。”

伊莱的表情不太好，他没有太过理会瓦伦丁的嘲讽，步履迅速地走进了这栋建筑物里。

破烂的电梯吱呀着合上了铁门，伊莱几乎能看见电梯下落时擦出的火花。

除了有人以外，地下似乎与地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大约有五个穿着实验服的人站在电梯口，几乎每个人都带着眼睛，40岁以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尊研究员蜡像。

一个身材微胖，头发灰白的男人透过镜片审视的打量了一下伊莱与瓦伦丁。那目光如同带着刺，看的伊莱浑身不舒服。他扫了一眼手上拿着的板子，“名字？”

“休瓦伦丁。”“伊利亚特沃尔什。”

“学校？”

“剑桥。国王学院。”

“专业？”

“生化。”“物理。”

男人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一点，把板子收了起来，“我想你们都知道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也知道基本的规则，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的名字你们不知道也无所谓。物理和生化不在一个区域，各区域的老师会带你们到你们所属的区域。你们会在那里见到你们所属的教授。”他缓缓的笑了笑，看起来有些疲惫，“欢迎来到研究所，希望你们能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