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打开了它，拿出了里面的纸。

他只看了一眼。

尖锐的疼痛突兀的从大脑深处传来，他的思维被粉碎了。他倒在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与哭号。

那是一份核弹研究成果报告。

Chapter 27

瓦伦丁满腹怀疑的站在所谓的，伊莱的房门前。

他肯定不住在这个地方，瓦伦丁肯定的想，那个给我指路的小混蛋明显是一个并不值得信任的小流氓。但想了想，瓦伦丁还是叩了叩门，至少让我有个找麻烦那个小鬼的理由，他带点恶意的想。

没有人开门。

果然，他怒气冲冲的转过身，他绝不能住在这个满是垃圾的破巷子里，那个小白痴果然是……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开门的声音与让他几乎是难以辨认的沙哑的声音，“休？”

瓦伦丁惊疑不定的转过身，呆愣的看着伊莱。这不是伊莱，他有些恐慌的想。

靠在门板上的青年衣服扣子扣错了三个，额头上有一块青色的淤血，双眼凹陷泛红，嘴唇带着虚弱的颤抖，他微微弓着身体，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烟味。他看了瓦伦丁一眼，明显是想要试图微笑，但他脸上肌肉抽搐的厉害，这导致他不得不放弃的扯了一下嘴角，“你来干什么？”他问，像是滚烫的开水一样发出嘶声。

瓦伦丁的心颤抖起来，他不大确定自己感觉到了什么，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你抽烟？”他听见自己问。

青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没有说什么，但他手指中颤抖的纸烟已经回答了他。

怒气再次席卷了瓦伦丁，他一个跨步走到伊莱面前，粗鲁地拉起了他的领子，他的指尖不停的颤抖，而他无法停止在他心里像雾一样弥漫的名为恐慌的东西，“你就不能照顾好你自己吗？”他愤怒地冲青年咆哮，“你TM根本就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是有多TM的担心你……！而现在，你竟然抽烟！抽烟！”他喘着粗气不停向伊莱吼出这个单词，像是这样他就会变得像原来一样明快而鲜活。“你对我不公平。”他无助的站在青年面前，没头没脑的说。

伊莱仰着头，身体随着他的咆哮而摇晃着，像是脆弱的苇杆，剧烈的摇动在狂风里。“进来吧，休。”他最后说，低垂着眼睛。“我很抱歉。”

瓦伦丁发现他无法对着现在的伊莱生气。无力，茫然与痛苦交织成河流，冲刷着他的神经，要从他的身体里奔涌而出。他木然的跟着伊莱走进房间里，这里的烟味重的好像这里并不是房间而是尼古丁制造厂。

瓦伦丁已经被自己的怒火刺激的麻木了。

“我去给你泡茶。”他听见伊莱这样说。

他看着伊莱在他面前弯下腰在橱柜里翻动着，肩胛骨突兀的从他的毛衣里凸出，有生命般的耸动着，像是鸟类被束缚的翅膀。紧接着，他压抑而沙哑的咳嗽了起来，他用力而虚弱的咳嗽着，肩胛骨不停的颤抖耸动，他跌坐在地上，咳嗽的声音细小而清晰的回荡。

瓦伦丁走过去拍着他的脊背。伊莱的身体消瘦得让他能摸到脊椎上外凸的骨节像是山上崎岖的石头。悲伤与压抑挤压着瓦伦丁的心房，他的心脏瓣膜似乎突然失去了作用，他感到冰凉的血液回流，痛苦不已，他呼吸不畅，有什么东西刺激了他的鼻腔，“你不能再抽了。”他粗鲁的夺过伊莱手里的烟，双眼泛红，“把你所有的烟给我。”

青年的身体在他手下动了动，“让我把这根抽完，休。”他抬起头，眼睛里带着让瓦伦丁无法拒绝的恳求，“就这一根。”

就在这种时候，他依然知道如何说服我！瓦伦丁带着点难堪的恼怒转过头，“把你所有的烟给我！”他提高了声音。

“那是最后一根了。”他听见依然坐在地上的青年低声说。

瓦伦丁愤怒的喘起了粗气，但他无法嘲讽或辱骂伊莱，他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在你完全停止抽烟之前，我都和你住在一起。”

Chapter 28

伊莱有些茫然的注视着浴室里多出的毛巾。有那么一会儿，他完全忘记了瓦伦丁正睡在外面的沙发上，布莱恩教授已经完全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而他现在正在戒烟。

他花了一段时间去想起这一切。

他感到头痛欲裂。

他下意识地去摸烟。当然它们并不在那里，瓦伦丁已经把所有的烟都收走了。想起这一点时，他皱了皱眉，从浴室里探出头，看向躺着瓦伦丁的沙发。黑发的青年还在睡觉，他的眼睑紧紧地闭着，呼吸轻而平缓，他的眉头微微皱着，明显伊莱这几天的表现让他无比心烦。伊莱看了他一会，心底里生出深深的愧疚。

但他依然轻轻地向大门走了过去，路过瓦伦丁时，他轻柔的把他身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

但他依然轻轻地向大门走了过去。

在触到门把手时，他的心里涌出一阵狂喜，好极了！接下来，我只要——

“你要去哪里？”

伊莱僵住了。他心里涌现出儿时曾有过的一次偷窃被抓的慌张感，他不敢转过头，“去买早餐。”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知名的颤抖。

“早餐我们昨天晚上已经买过了。”他身后的青年声音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你又想去买烟是吗？把你的钱都给我。”

伊莱无法否认，他心里骤然浮现出对瓦伦丁的惧怕来，他颤抖着把钱从口袋里拿出来，递到瓦伦丁的手上，青年苍白的大手像是一个捕兽夹一样让他胆战心惊，“对不起。”他低着头，嗫嚅着说。

瓦伦丁似乎是叹了口气，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在他抬起头的时候，瓦伦丁已经转过去了，“吃饭的时候我会叫你的。”他淡淡地说。

伊莱缩到沙发里坐下，望着沙发上的黄色斑点发呆，趁瓦伦丁没有注意的时候，他悄悄地把头埋进沙发里深深的吸了一口，试图呼吸到一些几天前抽烟残留下的烟味。但他只闻到了瓦伦丁头发的味道，极淡的肥皂的香气。

他猛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因瓦伦丁而不规则跳动的心。

他一下子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离原来的那个地方远了一点试图以此来逃避瓦伦丁的气味，但成效并不非常明显。

他站起来，试了几个不同的地方，在坐到窗台上时，他才感觉好了一点。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看着窗外的垃圾堆与废墟心里有些绝望。我能干什么呢？没了烟我还能干什么呢？他心里的怨恨跑出来打了个招呼，伊莱带着点惊慌的把它赶了回去。他把头埋进膝盖里，没有烟，我这一天该怎么过？这一天该是多么多么的，无趣啊！而这样的日子我要一直，永远的过下去！

但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心里轻轻的说，你不应该沉迷于此，你将会身体消瘦，满嘴黄牙，长一个让人恶心的肺并且早衰。你不应该抽烟，这对你是好的。这是很好的。

他感到心平复了一点。

他们度过了一个相安无事的上午（是的，瓦伦丁今天也没有去研究院），伊莱甚至在和瓦伦丁说话时开了一个玩笑并为此微笑了一下。

但这并没有维持到下午。

戒烟的弊端在他们下午的相处充分的显现了出来。伊莱无法控制的歇斯底里，他无法做任何事，除非他有一支烟。心理与生理上的痛苦折磨着他，他发出高亢的尖叫直到嗓子嘶哑。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因为暴躁而扯着自己的头发，面容扭曲。他几乎是滚到了瓦伦丁的脚下，“给我根烟。”他神志不清地说。

“不，不行。”他听见瓦伦丁的声音颤抖，“我不能。”

泪水无法控制的从伊莱脸上流下，他哭得如同把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榨了出来，“休，给我根烟吧，就一根就行。”

他清楚了听见了瓦伦丁的哭泣，“不……我不能给你。”他语无伦次的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但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你别哭，”伊莱虚弱的冲他笑了笑，“没关系，你没有错，只要给我根烟就行了。”

他感到瓦伦丁的手抱住了他，他的头发落进他的脖子里，和他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如同柔软的水草，他的泪水灼热而冰冷的打在他的皮肤上，瓦伦丁哽咽而嘶哑的在他耳边哭喊，“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伊莱看着天花板扯了扯嘴角，理智似乎突然的回到了他的脑海里，“我的父亲给我留了一样东西。”他轻声说，“不是遗书，是他的核弹研究报告。”

Chapter 29

瓦伦丁看着伊莱的脸，心里一阵恍惚。

他的脸颊瘦的吓人，脸色带着极其不健康的苍白，双眼红肿，头发蓬乱，满脸泪痕。但纵然如此，瓦伦丁的心里还是涌出了一冲渴望，而这让他双手颤抖，紧紧地拽住自己的衣领并用它们遮住自己的脸和那双丑恶的眼睛。

瓦伦丁知道自己看起来肯定糟透了，他很有可能满眼血丝，脸色惨白，嘴唇颤抖，胡子拉碴——这倒并不是说这和他平常的样子有何不同，但这也并不会让他的心情感到任何的愉悦。

在这段时间里，他逐渐发现了伊莱的不少缺点，像是他的懒散，他的不坦率，他的懦弱——烟瘾正是他逃避现实的证明。这段时间里他的样子也非常的不美好，他一直这样瘦的让人害怕，脸色苍白，头发蓬乱，衣冠不整，神情空洞。

但瓦伦丁悲哀的发现自己依然爱他，但缺点与不美好，丝毫没有影响他对伊莱的爱，他发现自己依然深切的爱着并渴望着伊莱。

他甚至因为和他住在一起，照顾他，而感到雀跃。

瓦伦丁缩起身体，抑制住心脏里的痛苦与悲伤。

爱情是这么痛苦而卑微的事啊 ，他在心里喘息着，这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爱情呢？为什么要有同性之间的爱情呢？他无声的嘶喊，不受控制的盯着伊莱的脸，并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的无耻。

你是个罪人，他残酷的对自己说，你罪孽深重。

但他无法控制的犯罪。

伊莱刚才昏迷了，昏过去之前，他说了布莱恩教授留给他的报告。他大概猜出了伊莱的想法，他觉得自己隐约知道了为什么伊莱会突然染上烟瘾以及为什么布莱恩教授会自杀，但他渴望听到伊莱告诉他，他渴望听到伊莱的想法，他渴望并且眷恋伊莱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

他情不自禁的握住伊莱的手，然后又受了惊般的放开。

你怎么敢碰他？他耻辱而羞愧的像，你这肮脏而下贱的毒虫。他恶毒的辱骂着自己，希望这样能弥补他的罪恶，你这让人恶心的东西。

他已从未有过的温柔给伊莱盖上毛毯，颤抖着亲吻一根他掉落的，卷曲的黑发。

他坐在地板上，寒冷让他牙齿发颤，骨骼抖动，肌肉痉挛。

你这让人恶心的东西。

他重复道，把伊莱的头发放在自己的胸口，颤抖着闭上眼睛。

你这肮脏而下贱的毒虫。

泪水再次从他的眼睛里滑出。伊莱，他在心里不停地呼唤着，伊莱，伊莱，伊莱。

他紧紧地抱住自己，他听见骨头之间发出的摩擦的声音。

我爱你啊。

Chapter 30

伊莱趁瓦伦丁睡觉的时候，偷偷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支烟。

他带着点沉重的吸了一口，觉得头脑清醒了很多。

但他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对瓦伦丁说这件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肺部的扩张。

他迅速的结束了这一根烟，带着点愉悦的站起了身——然后他看见了瓦伦丁站在他身后，满脸的愤怒与绝望。伊莱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休”，他慌张而笨拙的解释着，“我并不是想要抽烟，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你说……”

瓦伦丁看着他。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缓慢的开了口，“你说布莱恩教授给你留了一份核弹研究报告。”

“是的。”伊莱无措的看着他，“他给我留了一份核研究报告。”

“然后呢？”瓦伦丁的嘴角向上扯了扯，神情带着淡淡的嘲讽，“一份核研究报告。”他的声音显得冷漠而残酷，“怎么会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伊莱揉了揉自己的脸，他之前所有的迷茫与坚持听起来似乎都无比的荒唐与可笑了起来。“我看了那份核研究报告，”他有些复杂的回忆着自己的心情，“我觉得压力很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清楚是应该把它交给研究所还是留下来——他在死前把它给了我，他临死都没有把它透露给政府，我不知道为什么。然后我看了研究报告。”他颤抖了一下，似乎突然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休。我可能会杀死无数的无辜的人。我想布莱恩可能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所以他自杀了。”他听着这一切，从心里感到荒唐可笑。“真是太可笑了。”他颤抖着说。

“核弹很早以前就已经在研究了。”瓦伦丁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到了伊莱的耳朵里，“你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的，没错，1947年我们就有了核反应堆，而美国已经成功的把它研究了出来。【1】但这不一样。”他有些激动在房间里走动了起来，“我把这份东西交上去，研究成果会有很大的改进，我们会离成功更进一步。但这也意味着，我，成了杀人犯里的一员！我的国家可能会用他杀死无数的平民，而我参与研制出了它！甚至，我还不是英国的公民！【2】”

“这想法蠢透了。”瓦伦丁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嘲弄，“如果英国被美国攻打了呢？你的想法愚蠢而不现实，”他残酷的指出，“有战争爆发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人死亡。我从不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心怀慈悲的人。”他冷冷的说，“你是在帮助和保护你的国家，而这，并没有任何的错。你这样的想法，让我觉得我这一段时间的担心都蠢透了。”他说着，眼睛有些愤怒的瞪了伊莱一眼，“毫无意义。”他毫不留情的评价道。

伊莱呆站在原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与可笑。“是啊，荒唐至极。”他露出了这些天罕见的微笑，“我真是荒唐透了。”他说完，大笑起来，“这真是成功的戒烟方法，休。”他眨眨眼，神情又变得明快了起来。

他看见瓦伦丁的嘴角似乎也带上了点微笑，“是的。”他有些颤抖的说。

注：

【1】：关于核弹——英国于1945年时决定参考与美国在曼哈顿计划合作时的资料另外研发核子动力与核武器，并且在1947年时由专攻爆炸冲击波等流体动力学之物理学家威廉？彭尼（William Penney）负责领导和武器研发团队。1947年时英国成功兴建第一座自己的核反应炉，并且在1947年时建设了能够生产钚的核子反应炉。1952年10月3日时，英国在澳大利亚展开的飓风计划（Operation Hurricane）中成功试爆第一枚核武器（from wiki）

【2】如果还记得看文案和前面的章节内容，就应该能记得伊莱君其实是德国人……

Chapter 31

瓦伦丁有些烦躁的站在礼拜堂里听着神父古板而严肃的诵读声。复活节，他嘲讽的想，不过是一个让人吃饭的节日罢了。【1】

他踢了一下前排的长椅，却把脚卡在了木板的缝隙里。在把脚从椅子里扒出来以后，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怒气冲冲了，这该死的复活节，他愤恨的想着，复活节简直是比圣诞还要糟糕！他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转过脸，然后——当然——看见伊莱笑着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