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之歌(四)+番外——凤郎大猫
凤郎大猫  发于:2014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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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鬼祟祟的躲在后头,你们以为本少爷不知道么?有本事的只管使出来,少爷怕了你们不成!”左临风摔出帷帽后叫道。

“好狂的小狗!我们长乐五剑就看你有多大本领!你破得我们的归魂剑阵,就算我们认栽!”五道人影避过帷帽,轻如叶子般落在左临风身前,将他主仆二人包围,茶亭的人见势头不对,纷纷走避不迭。

“那你们栽定了!”左临风淡定地说着,再呷了一口香茶。

云雩没想到他的风少爷不是狐仙,而是飞贼,眼见被人重重围困,不禁吓了个面如土色,声震震的叫了一句:“风少爷!”

“笨牛!想要命的,乖乖躲到桌子底下去!”左临风口里说话,小脚闪电般一扫,踢得云雩滚到桌子底下,云雩随即听到剑风破空声大作,左临风已跟来人交上了手!

寒潭(3)

左临风一脚将云雩踢到桌子底下,飞身跃到桌上,手中瓷盏甩出,分袭长乐五剑中的二人,双掌掌影翻飞,俨如千百鲜花同时盛放,不分先后的分袭五人!

长乐五剑在江湖上也颇有声名,五人出手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本是极不光采的事,无奈师门灵药被窃事大,虽不信是这小孩所为,但也要先将此子擒下,再迫出背后主事者,不料他们尚未出手,这小孩的攻击已排山倒海而来,一双小手掌忽指忽掌的变幻无方,看来轻灵得有若柳絮飞花,掌力指风却出乎五人意料之外地强劲!

“飞絮散花手!裴兄小心!这小子是啸天宫的天童或地童之一!”那中年大汉一看左临风出手,便认出他是啸天宫的人。

长乐五剑深知啸天宫天童的厉害,即使是小孩也绝不能掉以轻心,五人身型交错,脚踏奇步,剑光暴涨起来,出手再不留情!

“天童那些小子算甚么东西!”左临风眉尖挑起,不屑地道。碧眼蓦地精芒大盛,小脸罩上玉一样的晶莹光辉,人像蝴蝶般绕着桌子疾转,居高临下的力敌五人,掌力更比先前沉猛数倍不止!五剑那样凌厉的剑阵非但挡他不了,“喀喇”一声,一人颈骨中掌,立时气绝身亡!

那中年汉子望着左临风莹玉一样的脸骇然道:“玉……玉淬九重天……天!他是玉天童!啸天宫的怪物玉天童!今天要是杀他不了,我们全都会没命的!”一听到“玉天童”三字,在场诸人无不色变,六扇门的捕快纷纷抄起兵刃加入战团,那中年大汉手执一柄鬼头刀抢上前去,一刀疾劈,劈的不是左临风而是他脚下的桌子!

那汉子本意是想劈断桌子脚,左临风却误以为他要对付桌子底的云雩,小手疾点,将鬼头刀震开,但背心已露出空隙,虽然及时闪过,青袍已被剑尖割破,中年汉子看出他顾虑云雩,大叫:“桌下!”

众人登时会意,刀剑齐施,往桌下的云雩攻去,云雩只跟左临风学过一点粗浅功夫,对付流氓还可以,遇上这般刀光剑影的阵仗,早吓得呆鸟似的不知所措。

只听得左临风清脆的怒叫响起:“卑鄙!”云雩已被左临风拉着飞上半空,吓得他连叫也叫不出来,左临风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柄长剑,雪亮的剑光组成一张严密的剑网,云雩人在空中,只听得兵器交击的声音潮水般响成一片,左临风拉着他冲破众人的包围,跃到茶亭顶上,云雩刚踏足亭顶,左临风手中剑光连闪,立时有三人中剑毙命,从亭上跌了下去!

云雩不懂武功优劣,只知他的少爷出手像妖法一样,中人即死,瞧着左临风杀人如草芥的冰冷神气,不由得心中害怕,忽觉几点热热的水珠溅到脸上,他伸手一摸,竟是殷红的鲜血!

这时云雩听到有人叫道:“小怪物受了伤,又要顾着身后的小子!咱们慢慢缠死他,为死了的兄弟报仇!”

听到那人的话,云雩才留意到不知何时,左临风已是血染青衫,受伤不轻,他武功虽强,但受到云雩的牵累,突围时仍不免被众人所伤,但玉天童自幼便培养出绝不畏死的超人意志,左临风即使多处负伤,仍是一声不哼的咬牙奋战,强悍得像怪物一样,丝毫不受伤势牵累。

反而是云雩看到他浴血苦战,心中害怕起来叫道:“少爷,不用管我,你快走啊!”

“笨牛!”左临风骂了一句,长啸一声,持剑飞身直闯敌人刀剑丛中!

云雩一生也没法忘记这一幕,那个小小的身影便似死神的化身,没人能抵挡他暴风一样的剑锋,十二名敌人竟在顷刻间命丧他一剑之下!

“怪物……”在一人临前的惨嘷声中,云雩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耳畔寒风过处,身后响起另一声惨呼,一名想偷袭云雩的人被左临风飞剑穿心而死!

“怪物……”云雩望着遍地尸骸,喃喃地重覆着那人的话,目光正好碰上左临风碧光闪闪,美丽而妖异的双眼,这双冰冷的眼内似乎绽出一丝欣喜,但一看到云雩眼内的恐惧,颤抖的唇上隐约吐出的两个字,碧眼中的欣喜立时变成强烈的愤怒和失望……

云雩看到左临风面色变了,小手拔下头上玉簪,一下便往云雩头上射去!云雩想着这次死定了,谁知玉簪只是贴着他的脑袋飞过,震断了他数十根头发。

“给我滚!以后也别让我看到你这奴才!”左临风冷喝一声,缓缓转身而去,惊魂未定的云雩呆望着他微微摇晃的矮小背影,随着他脚步蜿蜒伸展的血迹……

“少爷!”云雩在茶亭顶上大叫,左临风理也不理的加快前行,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云雩从亭上爬下,发足往左临风身后急追,左临风挣扎着走到马车前,攀着车辕,却头晕目眩的爬不上去。云雩一手从后面扶住了他,左临风怒道:“放手!给我滚!”

云雩急道:“少爷,治伤要紧啊!”

“滚!谁要你管!我是狐仙!我是妖怪!我会杀了你!”

“少爷!你这样不行的!少爷!你干什么!”在云雩的惊叫中,左临风倏地伸手往自己胸前刀伤处使劲一抓,抓得正淌血的伤口血肉模糊,鲜血泊泊狂涌!

“少爷!不要!”云雩死命抓着他继续残害自己的双手,可是伤口鲜血仍是血流个不停,急得云雩几乎跪下来哀求:“少爷!求你!求你停手,让我给你医……”

“你是甚么东西!你不配碰我!放……”左临风尖叫声中,蓦地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少爷!”云雩手忙脚乱,也不知先救醒他还是先给他止血才对,忙抽了自己一巴,定一定神,想起左临风给他的伤药,连忙掏出来,先将药膏厚厚地敷在他胸前和各处伤口上,再将小半瓶药散喂他服下,幸好那药膏极具灵效,才一敷上,血流渐止,云雩稍觉放心,到车上找了件汗衫撕来给左临风裹伤。

寒潭(4)

左临风醒来时,人已在马车中,身上光溜溜地裹在狐裘风氅里,布条缠了一身,伤处早已清洗包紥妥当,他失血极多,喉头干涸得火烧一样,不禁轻声呻吟起来。

“少爷,你醒来了么?”坐在车夫位置上的云雩忙停下马车,钻到车厢中。

“水……”

“是,是。”云雩忙将包在皮裘里暖着的热水,倒了一杯,从左临风喝下。左临风喝了三杯后才摇头不要。

云雩等他歇了一会才道:“少爷,你好了些么?”

“我叫你滚,你干么不滚!”左临风一开口便骂。

“不是四牛没用,少爷也不会伤成这样……”那些人如何对付他,左临风怎样救自己脱险,云雩全都瞧得清楚,不是受自己拖累,那些人根本伤左临风不了。

“你知道你没用怎么还不滚!”左临风一动气,伤口再次剧痛起来。

云雩苦着脸道:“少爷别动气,我滚!我滚!不过车夫吓跑了,四牛又不知这里是甚么地方,又不知那儿有村庄,不知该滚到哪里才好,少爷暂时别撵四牛罢!”他真的不明白左临风救了自己之后,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中用的死牛!笨牛!蠢东西!”左临风口中骂个不停,云雩却知道他的怒气已渐渐消退。

“少爷,天都全黑了,我们不如在车上过一晚罢。”

“现在还有其他法子吗,蠢东西!”

“我在茶亭拿了些卤蛋馒头,少爷要吃点么?”

左临风一听到“卤蛋”两字,忽然又生起气来:“你就只会当我是狐狸精!对!我是狐仙……妖怪……啸天宫养出来的小妖怪……”

云雩并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恐惧,已伤害到这骄傲少爷的心,只知道他凌人的碧眼内,隐藏着云雩不明白的寥落伤创……

不知那脗来的冲动,云雩紧握着他的手,全心全意的道:“少爷是甚么人也好,都是四牛的少爷,是四牛最好最好的少爷,四牛要伺侯少爷,少爷到那脗,四牛便到那脗,四牛会给你争气,不会再连累少爷,令少爷麻烦……”

“好罗嗦!别吵着我睡觉!”左临风转过头去不理他,赌气闭上眼睛,可就没有将手抽开。

“少爷,夜脗冷,给你添件衣袍好么?”

“嗯。”

云雩打开包袱,再取了一件皮裘给他披上,静静守在他身边,左临风伤后困倦,很快便再次朦胧入睡。

尽管浸在冰一样的潭水中,左临风仍似感到当日的温暖:“这笨牛真的很拚啊!自那次受伤之后,他就拚命的苦练武功,不要成为我的负累……笨牛啊,你知道么?你不想成为我的负累,少爷也不想累你,你不可以一辈子当我的小厮,更不可以像我这样,一辈子脱不了啸天宫的牢笼,我已累得十一郎变成白痴,我不能再害你,少爷可以为你做的,就是离开你,还你自由……”

左临风伤愈后,一反常态地变得沉默,连恶作剧的兴致也失去,因他已察觉到自己的轻率,此次来的幸好是六扇门的鹰犬,要是啸天宫的追兵寻来,自己决无幸理,他决意逃走,本已拚着一死,可是云雩呢?落在啸天宫手里,他只怕连死也不能如愿……

他伤势一好,便弃掉马车,将华服换成寻常衣装,扮成兄弟二人,辗转到了横龙岭的崇山中,在一处偏僻的山村附近找了间小屋住了下来。

山区高寒,尽管山下积雪已消,山上仍然十分寒冷,即使道路积雪难行,左临风也会在每天四更时分,摸黑走上数里山路,到山中一条瀑布下修炼淬玉功,然后再开始练剑,直至午后才回去所住的小屋吃饭,每日除指点云雩之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潜心修炼,等闲连话也不多说一句,更别说到外面闲逛玩乐。云雩简直没法相信,他便是平时那个挑剔骄惯,爱玩好奇的狐仙少爷。

到山上积雪消褪时,云雩紥根基的功夫已稳,也开始跟着左临风到山上修行,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这天很奇怪地,左临风居然破晓还没有起床,云雩担心起来,叩门叫道:“风少爷!”

“别进来。”左临风的声音听去有点怪怪的,他停了一下,又道:“我修炼到要紧关头,你别打扰我,我不呼唤你,你千万不可进来,食物和水也不用送给我,无论听到甚么怪声,也不要进来,知道么!”

云雩答应了一声,房内再没一点声息。

云雩忐忑地等了一天又一天,房内不时传出一阵阵的呻吟低吼,叫云雩担心不已,曾试过隔门问候,却被左临风骂他多管闲事。门内的痛哼低叫越次数更频密了,云雩急得没法,只好整晚跪在门外向天祝祷,他坐立不安的挨到第五天黄昏,终于等到左临风有气没力地从房中低叫:“雩,雩。”

早在外面等得心焦的云雩连忙一个箭步的推门而进。

“少……少爷?”云雩呆望着倚坐床上的那人揉了揉眼睛。

那人身上青衫已被抓个稀烂,修长的臂腿裸露在破碎短窄的衣袍外,一头黑发又长又乱,五官尽是已干的血迹,神气十分狼狈,但这还吓不到云雩,真正令云雩吃惊的,是眼前人眉目面貌分明是左临风的样子,可是那个才八、九岁的小孩子,竟然一下子变了个十二三岁的大男孩!

那少年碧眼略睁,不耐烦地道:“笨牛你发甚么呆!我快饿死了,快弄些水和吃的来,回头再烧些热水给我洗澡!”

他一开口,云雩才确定少年是左临风无疑,急忙端了一小锅热粥和几个馒头给他,左临风饿了几天,那窝热粥不消片刻已吃了个锅底朝天,馒头更是一个不剩,吃饱了之后,再喝了两碗浓茶,精神恢复了大半,云雩走进来道:“少爷,水备好了。”

左临风应了一声,下床站起,全身骨节仍是酸痛无力,连脚步也迈不开来,云雩忙扶着他问:“少爷,你还好么?”

“好甚么!几天内长高了许多,身上的骨头根根都痛得要命,皮肉又酸又痒,力气一点也使不出来,怎会还好啊!”左临风一面发着牢骚,人在云雩的搀扶下,一步挨一步的走到澡房脗。

“啊!”云雩如常给他擦背,不料一擦之下,一大片皮肤脱了下来,吓得他失声惊叫。

寒潭(5)

“叫甚么!我现在像条蜕皮的蛇儿,你要杀我,最好趁现在动手。”左临风的语声仍然很虚弱。

“少爷,我怎会杀你?可是你怎么……”云雩定睛一看,脱了皮的地方没有损伤,反而现出更晶润细致的肌肤来,云雩松了口气,继续给左临风擦身。

“又当我是狐狸精么?”左临风瞥了他一眼,道:“你现在看到的才是我真正的模样,其实我今年十三岁了,你还老当我是小娃儿!”

“现在也不过是个大娃儿罢!”云雩心脗这么想,左临风已看透他的心思怒道:“我比你还小着两三岁又怎样!不服气吗?”

云雩忙分辩道:“阿雩不是不服,只是奇怪少爷怎会忽然长大那么奇怪?”

“还不是身上的玉种害的!”左临风脸上的怒色渐被深深的自伤取代,自言自语似的道:“六扇门那些家伙没有说错,我是怪物哩,连像普通人那样长大也不可以,只有功力每深一层才会成长到那时的模样,我八岁时练到第三重,便一直是八岁的孩儿样子,现在进入第四重,才能够长到这个样子。”

“这样说,如果少爷再过十年也练不成,岂不是一直都是那副孩子模样?!”云雩睁大眼呆呆的道

“你很想我练不成吗?”左临风一听便火了。

云雩慌忙摇手不迭:“当然不是!”

左临风骂了两句蠢材后才道:“道理确是如此,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经过这次“换骨”之后,我便可以正常成长……”

““换骨”?”云雩越听越不明白。

“是啊,我终于有了“玉骨”,继承者必须有的“玉骨”……”左临风轻蔑地一笑,指甲嗤的一下在左臂划开一道血口。

“少爷!你好端端的怎么又……呃……这……”云雩看着那正在沁血的血口又呆了,血流竟在瞬间凝住,伤口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结痂愈合。

“看,这就是“玉骨”的力量,我身上那些旧伤疤也统统不见了,除非将我的手脚砍下来,否则不管是甚么创伤,我也可以好得一点伤痕也没有,永远也像个玉娃娃一样,越来越不像活生生的人……”拥有这样神奇的力量,左临风的语气却是苦涩多于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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