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之歌(四)+番外——凤郎大猫
凤郎大猫  发于:2014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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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一样的古怪小子!”左临风有气没力的低骂(他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人却不争气地拿起馒头便啃了起来,馒头是刚出笼的,热得有些烫手,但仍不比身上棉衣热暖得叫左临风扎心,他连“生存”的力气也早已失去,还那有馀力承受这棉衣上的温暖?

他狠狠地扯下身上棉衣,却扯不下留在心头的点点暖意……

番外篇:狐仙(1)

“这些乡下人真是的,甚么东西也拜,连狐狸蛤蟆也盖个庙来拜!”雪凝碧手指前方的一座“五仙祠”*1不屑地笑。

云雩笑道:“很多地方也有拜狐仙的习俗,我家乡也不例外……”

“你家乡也拜狐仙的么?雩哥,你家乡在哪里?怎么没听你提起的?”雪凝碧跟他成婚数年,但很没听他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不禁动好奇。

云雩随口答道:“我离乡时年纪还小,已记不清是那乡那县了,只记得村里的人不时说些狐仙鬼怪的故事吓唬孩子,可惜一场大旱,逼得举家逃荒,结果爹娘都死了,剩下我一人到处流浪,不是遇上恩师,我也不知流落到怎样了。”

雪凝碧虽是聪慧过人,又怎估到她的丈夫会对她撒这漫天大谎?亳不怀疑地道:“雩哥小时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幸好遇上师公他老人家……不如你带我去拜见师公好么?我也想见一见师公这位世外高人。”

“你不是早见过了么?他就是你那位风哥啊!”云雩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只好道:“恩师向来行踪无定,连我也不知他身在何方,只说有缘自可相会,说不定在某一天里,他会突然出现在你我面前。”

云雩这句话倒是不假,左临风失踪多年,身在何方他真的不知。雪凝碧不知就里,一脸向往的道:“师公他真潇洒,是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云雩道:“他是个像狐仙一样的人……”

雪凝碧一双美目张得大大地奇道:“雩哥,你怎么把师公说成妖怪?”

“师父他来无踪,去无影,高兴时救人,不高兴便捉弄人,脾性就像狐仙一样,当初我遇上他时真的以为是遇上狐仙,要被他抓到山里吃掉,大叫:大仙饶命,气得被师公打我嘴巴……”

雪凝碧听得格格娇笑:“原来雩哥小时侯这么笨!”

云雩靠近娇妻笑道:“正是笨人才有傻福,不但有个好师父,还讨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聪明妻子。”

“你只会耍嘴皮子讨好人家!”雪凝碧似嗔似笑的横了丈夫一眼,云雩轻握着她春葱般的纤手,心中想的却是当年的“小狐仙”……

那时的云雩还只是个叫“四牛”的厨工小厮……

一切由一只烤野鸡开始……

十四岁的四牛虽然每天都在饭馆里做学徒,可是热汤茶饭从没他的份儿,每天吃的全是客人的剩菜冷饭,今天不知那里来的运气,在山边捡柴时居然抓到一头伤了翅膀的野鸡,四牛自然也不用客气,当场生起火来弄野味吃。

“这烤鸡啊,只怕连师傅也没我烤的香!”看着滴着油脂,香气四溢的烤鸡,四牛“咕”的吞了口口水,谁知他刚想试一下鸡熟了没有,忽觉眼前一花,似有青影闪过,同时手中一轻,烤鸡竟失去踪影!

一个穿着白狐裘的青衫小男孩,坐在四牛身前不远处,手里拿着他的烤鸡大嚼!

四牛揉揉眼睛,定睛一看,这个不知那里来的小男孩真的抢了他的烤鸡!四牛心中大怒,可是那男孩儿年纪既小,样子更是精致得玉娃娃一样,叫人怎么也生不了气。

“鸡还算细嫩新鲜,可是翅膀伤了有瘀血,吃起来有些腥气,烧烤的工夫不坏,可惜不会调味,淡巴巴的白糟塌了好东西。”那小男孩在埋头大嚼中道。

男孩不说还好,一说四牛登时火也来了,这孩子是甚么人来的!抢了别人的鸡还在挑三拣四?!

“岂有此理!小贼!你竟敢偷你大爷的鸡!”四牛捋起袖子冲上前去,满心想吓那男孩一下,不料手还未碰到他,人已被男孩不知用甚么法儿摔了个大筋斗!

“谁准你的脏手碰我的!”男孩抬起头来喝道,他年纪虽小,但一双碧瞳精光闪闪,顾盼间竟有着一股凌人的威势。

“这孩子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真是古怪有趣!”四牛瞧着男孩的奇特的双眼呆了。

“大胆!”男孩怒道,他的手才扬起,小脸突然现出痛楚的神情,四牛看到他青色锦袍里血迹不住扩大,玷汚了洁白的狐裘。

“你……你身上有伤啊!我帮你包紥……”四牛惊叫起来。

“别碰我!”四牛的急呼跟男孩的叫声同时响起,当四牛的手碰到男孩的衣襟,男孩竟然无力动手反抗,他心中气急,胸口伤势转剧,登时晕了过去。

狐仙(2)

男孩再醒来时,只见四周昏沉沉地,人已在一间破板房中,身周堆满木柴木炭,还有些破烂杂物,到处又是蛛网又是灰尘,自己躺在角落里的一堆乾草上,身上披着件粗布破衣,盖着条破旧发臭的毡子,冷风从木板缝暯迁沾梛进来,鼻里尽是油烟霉臭的味道,从前受罸的石室跟这里相比,简直是了不起的好地方。

“这是甚么鬼地方!”男孩骂了一句,胸口又痛了起来,却发现腰胁和左胸的伤口,全都好好的用布条包紥妥当。

“是谁呢?……”男孩心中奇怪,但这种猪窝一样的地方,他可连一刻也不想逗留,想也不想的便从草堆上爬起,谁料脚下一软,人已摔回草堆上,胸口中掌处阵寒阵热,疼得男孩眼前金星直冒,险些再次晕倒。

“哎,你怎么乱动起来!”随着木门开处,四牛赶忙扶起倒在地上的男孩。

“我不回去!死老头……咦?!”男孩骂了两句,终于发觉不对。

“我是死老头么???”四牛叫道。

“臭小子……原来是你……扶我起来。”男孩喘着气说得好不辛苦,但语气神情仍是傲慢之极。

“早扶了啦!年纪小小,一点礼貌也没有,你家里的大人没教你的么?”四牛唠唠叨叨的责怪,男孩碧眼一瞪,低喝:“闭嘴!”自行盘膝坐好,冷冰冰的向四牛道:“在我醒来前,不许走动也不许出声,不然我要你的命!”说罢便合上眼,不再理会四牛。

不是男孩有伤在身,四牛早一巴打了过去,但男孩的恶劣态度仍是叫他气往上冲,一串粗话只待冲口而出,猛见男孩沾着草屑灰尘的俊脸上,焕起玉一样的晶莹冷光,四牛还以为自己眼花,定神一看,那荧荧的光气更是明显,男孩头顶也渐渐地冒出丝丝白气。

“我的娘!这……这是甚么人……他是人吗?”四牛看着这男孩的诡异情状,不禁心慌。

“天哪!难道我背了只小大仙回来?是了,如果是普通男孩,那会漂亮得这么邪气?怎会有这么精雅华美的衣饰?连鞋儿金綫绣花不算,还嵌着好几颗小指头大的明珠,找遍镇上也没人这么濶气!要说是王孙少爷,应该仆人奶子一大堆,怎会独个在山昙匾颹?还受了刀剑重伤?糟了,糟了,这小家伙说话老气横秋,一定是从道士手里逃出来的小狐狸,看起来十岁也不到,其说不定已活了好几百岁……”四牛越想越是害怕,为一时冲动,将头狐仙带回来而后悔莫及。

“我早该想到的,绿色的眼睛!分明就是狐狸眼嘛!我怎会这么笨……”四牛胡思乱想间,肩头突然被打了一下,四牛大吃一惊,慌得磕头叫道:“狐仙少爷饶命!”

“臭小子!你要死了!竟敢说我是狐狸精!”刚醒来的男孩怒道。

“是!是!是小的该死,少爷不是那个,是大仙才对,大仙饶命!”四牛哭丧也似的道。

瞧着四牛那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男孩不禁好笑起来,暗想这乡下蠢材当足自己是狐仙,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于是抬头挺胸,装成一副高傲神气,眼尾也不扫四牛一下的道:“你这小子把本大仙关在这种地方,本来罪无可恕,不过念在你救我有功,本大仙有恩必报,也不跟你计较,你先告诉我,这里是甚么地方,你叫甚么名字。”

“这儿是青阳县的双桥乡,这家店叫来福居,是乡里有名的菜馆……”四牛诚惶诚恐的禀告。

“来福居?这名字真是俗不可耐……唔,你又是甚么人?”男孩噘起那骄傲好看的嘴儿道。

“是!是!小的叫四牛,是这儿大厨张胖子的学徒……”

四牛还未说完,男孩已忍不住笑出声来,碧色的瞳眸光芒流转,映衬着那莹玉般细致精巧的小脸,尽管身型幼小,已美得脱俗超凡,完全不是世间所有,除了狐仙,四牛再想不出甚么人会有这般容貌。

“这算是人的名字么?一条牛还不够蠢,四条牛!那会笨到怎样啊?”男孩笑不可抑。

四牛被他笑得红了脸,一时忘了害怕,不满道:“牛不是蠢!是有力气啊!你的名字挺了不起么?”

“我的名字当然……呸!你这蠢牛配知道本大仙的名字么?光有蛮力有甚么用?看!我要摔你一交!”男孩的小手不知怎的一扬一推,四牛便应声摔倒。

“你使诈!不算!不算!”四牛爬起来嚷道。

“蠢牛!”男孩骂了一句,等他站好,右手一晃,四牛只觉膝间一麻,“腾”的一声,人已仰天摔了一交。

“服了么?”男孩微喘着道,他内伤未愈,这两下虽说是以巧劲摔倒四牛,但也牵得他伤处甚是疼痛。

“大仙法术厉害,四牛服啦!”摔得灰头土脸的四牛忙道。

“你乖乖听本大仙差遣,我不会害你,先给找我个好地方住!”

“大仙怎么不回庙里去?再不然我送你到乡里最好的双桥栈投宿罢!”

男孩怒道:“有坏人要抓我,我怎可以投栈露面?”

四牛傻楞楞地道:“有道士要抓你么?”

男孩没好气的道:“臭道士有甚么可怕?那是山里的一群专吃孩子的老妖,他们要捉我关在丹炉里烧哩!我好容易才逃出来,被他们抓回去便不得了!”

四牛担心道:“原来妖怪也会大吃小的……大仙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甚么妖怪啊?”男孩真想赏这蠢牛一巴掌,但此刻危机四伏,可不能随便闹事,他想了一阵,蓦地灵光一闪,问:“你带我到这里来有没人知道?”

四牛马上道:“当然没有,我师父火气大得很,被他知道了可不得了,所以才要委屈大仙你在柴房里,啊哈!不如大仙你用仙术吓师父一下,肯定师父不敢不好好招待大仙。”

狐仙(3)

男孩暗想:“老妖怪们都知我平时差一点的地方也待不住,怎么也想不到我会躲在这小菜馆的柴房里,这儿没人来往,又不愁没有吃的,只要躲个十天半月,到我的伤好了,那时海濶天空,本少爷想到那里便那里去,可是这十天半月怎挨啊?”男孩四下望了一望,住柴房虽然难挨,但那些“老妖怪”更加可怕,他暗叫一声:“晦气”,才对四牛道:“别惊动任何人,千万别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说到这里,男孩的肚子响了起来,四牛为难地道:“小的本来预备了些馒头,但好像不大合大仙的胃口,厨房里倒有活鸡,可是被师父知道了便麻烦……”

“笨牛!谁说我要吃活鸡了?快拿馒头来!”

男孩一喝,四牛马上跑到外面拿吃的去,弄了些馒头鸡蛋*2给他吃。虽然不满意,男孩总算填饱了肚子,他吃饱之后,摘下鞋头镶的三颗珍珠,向四牛道:“你明天拿去换几両银子,给我买两身衣裳,最好多买件风麾给我当铺盖。顺道留意一下,有没人在镇上打探我的下落,我这双绿眼睛麻烦得紧,谁见了都会认得,那些妖怪们在这里找我不到,从快便会追到别处去。”

四牛答应道:“我替大仙留神便是,不过这三颗珠子太贵重了,拿大仙破了的袍儿上那两颗金扣子便足够有馀。”

男孩对钱银毫无概念,对四牛的罗嗦好生不耐,道:“真烦!两样一起拿去,瞧着办罢!”

四牛暗叫:“我的乖乖!别说买衣服,只怕买房子也够了!”

男孩任性顽劣,挨打受罚通通不怕,可是惯于锦衣玉食的他,整天闷在这藏肮脏昏暗的小柴房里,真个比坐牢还要难受,渡日如年的熬了几天,身上的伤好了一多半,这天刚打完坐,嗅到厨房炒菜的香味,不由得馋得直吞口水:“唔……这是糖醋鱼块,双冬炒鸡甫,香酥鸭儿……没用的死笨牛!一天到晚只会拿些鸡蛋馒头给人吃,又冷又干的难吃死了!你不拿给我,我不会自己找吃的么?”

虽然功力只回复了一半,菜馆里的人仍是连他的影儿也摸不着,两下便弄了盘酱蹄膀和荷叶饼儿,拿回柴房吃个精光。刚弄好的菜眨眼便没了影踪,闹得整个厨房里疑神疑鬼,互推不是,只有四牛心知肚明,那“小狐仙”终于忍不住作怪了。

“我的好大仙,好祖宗,你不是说过要别惊动人的吗?怎么又跑出去惹事啊?”打烊之后,四牛忙跑到柴房里去。

“死笨牛!本大仙的事到你管么?”“啪!”的一声,四牛脸上已清清脆脆的吃了一记耳光,男孩却在大发脾气:“这种鬼地方,用八人大轿请本少爷也不来哩!天天烧饼馒头啃的人舌头也坏了,要茶没茶,要水没水,地方又臭又脏,草杆子刺的人又痒又痛,到处都是耗子蟑螂,讨厌!讨厌!讨厌死了!”

“小声点,大仙,小声点!”四牛只怕男孩的吵闹会惊动他的师父。

“你那臭师父有甚么了不起,本少爷受够了!”男孩说时碧眼电一样的向门外一瞥。

破锣般的骂声跟着响起:“直娘贼!这几天你鬼头鬼脑的,老子早知你这小杂种有古怪!操你奶奶的!原来藏着只小兔崽子在这里,偷老子的菜吃!”

四牛一转头,只见师父张胖子双眼瞪得铜铃一样,不由分说的,一手拿了块硬柴往四牛身上乱打,口里汚言秽语骂个不停,男孩从未听过这些市井粗话,也不懂他在骂甚么,被骂得怔怔地,只知总不会是甚么好话。

四牛被打得杀猪般叫:“师父听我说,别惹怒小大仙啊!”

张胖子怒火头上那听得进去?一面乱打一面乱骂:“这小杂种是大仙的话,老子就是玉皇大帝,操你娘的杂种贱胚,你扯这大谎骗谁!”

“胖老头,你骂我么?”男孩带着怒意的清脆语声响起。

“骂你这小杂种又……”张胖子未骂完,四牛只见青影一晃,男孩似乎动了一动,张胖子已惨叫一声,住后飞跌,倒在地上之后便再也不动,连胸口也没了呼吸。

“大仙!你杀了师父!”四牛又惊又急。

“杀个把人有甚么了不起?谁叫这臭胖子骂我!”男孩若无其事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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