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之歌(四)+番外——凤郎大猫
凤郎大猫  发于:2014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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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理还乱(1)

“小碧是你么?”左临风背靠枯树,手扶竹棒,清朗的声音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他用从凤逍遥处借来的一点真气,急赶近二十里路,身体已到了极限。

一条素白窈窕的人影落在左临风身前,如冰的花容不减清艳雅丽的绝世风华,但黛眉凝愁,往日仙子精灵般无忧无虑的水灵大眼添上无限风霜苍桑,正是帝都天变后不知去向的雪凝碧!

雪凝碧的视线落在眼前白发苍苍的左临风身上,明慧的秀目现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你……你真是他……是风哥吗?”

左临风勾唇轻笑:“很好,连你也认不出我来,看来我可以连易容的功夫也省了,不错。”

“你……”雪凝碧本有满腔怨怒,可是看着左临风此刻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说甚么才好。

“小碧不是刚好路过罢?有甚么为难事只管告诉风哥——即使是为了替你爹报仇。”宠溺的语气,淡然从容的神情仍是一如当年。

“啪!”雪凝碧死命的一掌掴到左临风脸上,全身发颤的尖叫起来:“你当我是甚么!你们都把我当成甚么!”

“是我装疯算计你爹,你恨我,要为你爹报仇也很正常。”尽管左临风被掴得面肿唇破,神态仍然静如平湖。

“报仇?”雪凝碧痴痴的笑了,明眸像罩上一片迷雾,缓缓拔出背上断后重续的的风吟剑,恨声哀笑:“你算计我爹,夺我夫君,此仇怎能不报!”风吟剑寒光疾闪直剌左临风心房!

“夺我夫君”四字入耳,左临风全身一震,然后左胸剧痛,已中了雪凝碧一剑,但奇怪的是,这一剑虽然不轻,但并没刺中心脏要害。

“你怎么不避?”

“你几时知道?”

一阵沉默过去,雪凝碧倒退两步,手中掉到地上,脸上血色尽褪,她几天以来一直远远追着二人的纵迹,此刻一剑插在在左临风身上,她的心却半分报复快意也没有,有的只是一片空白……她脱力似的噗地跪倒,喃喃道:“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他真正喜欢的是你!那次在川西你身受重伤,他望着你时,那种恨不得以身相代的心痛眼光……他从没那样望过我!”

原来云雩从没忘记他呵……云雩的掩饰可以瞒过瞎了眼的左临风,却瞒不过蕙质兰心的枕边人!只听得雪凝碧似哭似笑的道:“可笑我那时还拚命找籍口,告诉自己,你是跟他素不相识的南宫风,他待你好是因为他对青帝内疚,所以补偿在跟青帝容貌相似的你身上……却原来你们本就是一对,你们为了布局算计我爹,才装作同时追求我!可笑我还傻瓜一样,为你们的追求沾沾自喜,以为你是为了我而退出江湖而内疚……我错了!还错得那样可笑!”

“错了……从一开始我便错了……”左临风胸前的剑伤痛得厉害,但远不比他的心痛,当年不是他一意助云雩夺得雪凝碧的芳心,便不会误了这无辜的姑娘一生……

当年他的任性妄为,到头来铸成三人皆输的大错……

“碧……”事到如今,左临风又能够说些甚么?再强的敌人,他也有办法应付,可是眼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孽债,他真的不知如何应付……

“如果是你缠着他,我还可以全心全意去恨你,可是你爱的不是他,是那个乡下小子,是他苦苦相纒……我应该高兴罢?他骗我,你骗他……哈哈!你们都是骗子!你是!他是!我爹和凤哥通通都是骗子!都是骗子!”雪凝碧激愤的悲嘶,声音尽是迷惘悲凄,水灵的美目就像堕入无边黑暗一样,失去方向,失去希望……

她从小就是武林中的天之骄女,到那里都是别人的宠儿,从未受过一丝风雨挫折,现在一下子家破人亡,所有人都似对她别有用心,连她引以为傲的夫婿也不例外,心中所爱更是另有其人,试问这朵娇花如果能承受这骤来的急风暴雨?

没人比左临风更清楚这种从云端摔落地狱的滋味,四年前他也是如此……

他更清楚无论说甚么,也不能减轻雪凝碧噬心滴血的痛楚……他只能伸手一把将雪凝碧抱着,“你想干什么!无耻!”雪凝碧惊怒尖叫着一巴掴下,要不是剑掉到地上,她肯定会再捅他一剑。

左临风任她叫骂撕打,也是默不作声,直骂到雪凝碧脑中能够想到的恶毒言语都骂光,左临风的脸和衣衫也被她撕打得不成模样,她终于停了下来,伏在左临风肩上放声大哭。

雪凝碧哭得他肩头上的衣衫也湿了一大片,但怎么胸前也有温热濡湿的感觉?雪凝碧低头一看,左临风左胸的剑伤血流未止,血迹还在不住扩大中。

“你怎会……”雪凝碧有些奇怪,以这种程度的剑伤,对有淬玉功护身的左临风根本不算甚么。

“我丢了玉种。”左临风说了一句,剧烈地咳嗽起来,扯得伤处血流更多,雪凝碧神情疑惑而复杂,最终还出手给他封穴止血,口里说道:“我不是要救你!”

“想不到帝君到了这种时候,仍是不改风流本色,略施一点苦肉计便把旧情人收得贴贴服服……”一个娇美但尖刻的女子娇笑迅速移近,一个身穿杏色劲装,背负墨玉长弓的美女掠到二人身前。

那女子才一现身,雪凝碧便感到左临风右手在她背后写道:“听我指示,速走!”

雪凝碧一愕,她认得那杏衣女郎是从前随侍左临风的七女之首,有“墨弓银雨”之称的依璜,此女箭术如神,极不好惹,而左临风不过是面对旧日侍女而已,不应如临大敌似的罢?

答案很快解开,那女子扬手发出一道讯烟,才盈盈笑着下拜道:“婢子依璜恭迎帝君回宫。”

依璜虽是笑意盈盈,可是望着她的“帝君”时,别说敬意欠奉,简直就是有着报复似的狠冷快意,迎他回宫,绝对是不怀好意。

“如果本宫说“不”呢?”左临风故作亲热地搂着雪凝碧的纤腰,笑得好不惫懒轻佻。

依璜媚丽的眼波中妒意闪现,笑意转寒道:“帝君还是跟以前一样顽皮,可是帝君好像忘了你功散貌变,只怕由不得你做主呢!”

左临风凑近雪凝碧发边,笑道:“牡丹花前死也蛮不错的嘛……”在他轻浮的笑声中,他压低声音左雪凝碧耳边道:“好好活下去,你可以的。”

六十八.理还乱(2)

雪凝碧虽不清楚形势紧迫,但也看出左临风在故意刺激依璜,好给自己制造脱身的机会,她不愿领他的情,挣开去怒道:“谁要你虚情……”

她刚说了半句,依璜已无法忍耐二人的“打情骂俏”,顾不得同伴未到,娇叱道:“看你们还能打情骂俏到几时!”她拔出小蛮靴中的薄刃刀,旋风般一发七刀,刀刀隐藏诡变,劲气看似分散,实则互相连系,除非对方功力强至可以一举破解,定必坠入蛛网一样的刀网内无法脱身!

“璜儿可有想过,连贺兰独笑也奈何本宫不了,天下还有谁可以令本宫功散貌变?”左临风长笑声中,竹棒碧岚森森,在雪凝碧刚拾起风吟剑时,已反缠向依璜的薄刃刀上!

依璜暗自惊震:左临风刚才说玉种已失,莫非只是引他们现身的鬼话?左临风“玉树天剑”之威,早在依璜心中根深柢固,她心志摇动间,猛觉臂上一阵虚软,刀上劲气竟在飞快消失中!青影生出一股怪异引力,正将她的真气源源吸去!

依璜大惊下不暇细想,抽刀后退,左临风知道时机已至,喝了一声:“小碧,走!”,竹棒回旋,将从依璜处借来的劲气,拦腰挑起雪凝碧一送,竹棒更不停顿,青风翻飞,往依璜疾点!

他这一下虚张声势,不过是缠得依璜腾不出手来拔出背上玉弓,否则她玉弓银箭一发,雪凝碧决计逃不了,他欠雪凝碧已经太多,他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送她离开这危险的所在。

雪凝碧在左临风一挑下顺势加速,流星般飞快去远,晃眼间,二人相斗的身影已变成两个小黑点,当日左临风疯颠中唤她“雪姊姊”的恣顽笑貌,没来由地浮上心头,唤得她心中发疼。

虽说左临风玉种已失,毕竟昔日馀威仍在,兼且武学修为高出依璜太多,凭着流风剑擅于借劲打力,以弱胜强的特点,连施巧招,数棒之间,抢进她的刀网之内,连点她七处穴道!

可是这七处穴道一点,他的不济也泄了底,几乎没跟依璜同时软倒,依璜望着勉强以竹棒撑地的他,恨恨道:“原来你真的功力尽失……刚才你只是借我的手好送走那小贱人!”

力气不继的左临风索性就地盘膝坐下,无力地一笑,一点逃走的意思也没有,因为他知道逃不了,况且他他根本就不想逃。

果然他才坐下,急骤的风声接连响起,十多人同时掠到二人面前,当中有男有女,看到二人一坐一躺的古怪情状,均是一怔,但是谁也认不出眼前目青鼻肿,血染衣襟的白发“老者”便是左临风,他先一步向众人道:“三十六地煞来了十人,风火山林四旗来了十二个,长老和十八护法都不在,他们都回啸天宫去了么?”

为首的面容黝黑带青的高瘦汉子讶然望着左临风道:“你……”

刚成功运气冲穴的依璜尖笑:“他就是我们那背宫叛逃的帝君啊!”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宫众无不愕然对望,一时不懂反应。

“本宫已还玉自裁,愿意接受“圣祭”,你们带本宫回圣峰向大长老覆命罢。”左临风神态优悠,虽说是束手待擒,可仍是一派超然,不失一宫之主的气度。

“还玉”是啸天宫玉童特有的赎罪方式,一旦自废玉种,玉童亦活不了多久,再以自身为祭,便可保住名声,不再被视为叛徒,按照宫规,宫众亦不能再跟“祭品”为难。

话虽如此,但历代从未有过一宫之主“还玉自裁”之事,然而左临风散功还玉并非作假,问题在左临风到底是真的悔罪自裁,还是另有所谋,实在难以确定,尤其这位宫主出了名的机变狡诈,用意何在实在令人难以猜透,贸然带他回宫,只怕后患无穷。

地位较高的十名地煞正在交头接耳,商议如何处置左临风之际,本已退了开去的依璜,倏地拔出背上玉弓,连珠两箭,比电光更急地朝左临风射去!

由依璜拔弓那一刹,左临风已知不妙,但他连闪避的力气也没有,猛觉两边琵琶骨上一阵透骨剧痛,已被依璜的银箭洞穿!

只听得依璜笑道:“这样便不怕帝君再耍花样了!”

直到左临风痛极晕去,还是不太明白,依璜何以如此恨他。

云雩将搜寻目标放在附近方圆数哩的地方搜索,个多时辰后,他在雪地里发现一行异样的足印,两个脚印夹着一个小洞,洞口比一般拐杖小,而且向横撇了小半个圆弧,是盲人探路的方式,正确点来说,是左临风惯常的探路手法,可是左临风的轻功已到达踏雪不留痕的境界,而这脚印印痕甚深,便似是不会武的人踏出来的。

脚印从西蜿蜒向北,云雩想了一下,决意跟上前去看个明白,追了六、七里路后,一条素白曼妙,飞仙的身影吸住了他的视线,这身影云雩再也熟悉不过,因为这人正是他的妻子雪凝碧!

雪凝碧的心好乱,她跟了云左二人数天,表面上是为了报仇,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了甚么,找左临风晦气等如找死,她不是不知,可是她一看到左临风变成那样,便忍不住现身,是心痛还是愤恨,连她自己也分不开来。

“好好活下去,你可以的。”不是安慰,是直接而有力的支持……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把她叫结多时的怨恨不甘驱去了一多半。雪凝碧从未想过这样的一句话会出自左临风口中,更没想到他竟会拚着陷身重围,设法让她脱逃,只会是那疯公子南宫风才会做的傻事。

如果说是内疚,以雪凝碧所知的青帝,根本不会为她内疚,何况她对他,早已失去利用的价值,他无需为她的安危着意,可是他仍愿意维护他,雪凝碧更留意到左临风说那句话时,有着一种过来人才有的怜惜和透彻……他是真心希望她可以摆脱心内的仇恨好好活下去罢?

雪凝碧真的不明白……也不愿再想,她手抚着小腹,心就更乱了,暗想:“对啊,活下去,为了『他』……”她的人在奔驰中,心中犹疑着应否找人去救左临风时,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偏偏挡在她面前!

六十八.理还乱(3)

“碧儿!”云雩的语声温柔一如往日。

雪凝碧听到耳中,却是全身冰冷,便似掉到冰窖里,打从心里冷了起来,她刚才不是心如絮乱,也不会被云雩追上也不知道。

“为甚么要躲着我?”雩本是满含哀怨的一句话,雪凝碧就是感觉到杀机暗涌,她呛的拔出剑来喝道:“你害了我家还不够!现在连我也不肯放过么?”

“你爹罪犯逆谋,我对付他是逼不得已……”云雩为难地踏前一步。

雪凝碧倒退着哀笑:“好一句逼不得已!你假意追求我,那也是逼不得已?故意向皇帝泄密,那也是逼不得已?你爱上风哥,那也是逼不得已?你是啸天宫的……”

来自地狱的魔焰黑光猛地窜起,早已全神戒备的雪凝碧,风吟剑亦同时出手!森冷的剑光看似如幻如雾,尖啸的剑劲却是凝练沉厚兼而有之,比一般女子剑法单凭变化奇巧取胜,不知高明多少倍!

雪浪似的寒光一无所惧地划向围绕身外,似欲择人而噬的魔火,被剑端凝起的罡气将重重黑光破开一道裂缝,现出隐身在魔焰之后,貌若天神,但手中刀却魔气逼人的云雩!他手执的不是他成名的泫光刀,而是一柄以魔兽为饰古老妖异的黑色剌刀!

“好!有进步。”云雩便似从前跟雪凝碧一起练剑那样含笑叫好,黑刀翻起惊天厉芒猛然破空劈下!刀下再有从前的蜜意柔情,只有叫人寒入骨髓的杀气!

“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吗?”心死的笑容从雪凝碧脸上泛起,多荒谬啊!那个出名善变薄情的人,竟然舍命鼓励她活下去,相反自己的夫君却一意要将她置诸死地……她真的觉得很可笑……两个不爱她的人,一个要她活,一个要她死……她凄然笑着,不顾力量上的差距,挥剑朝张牙舞爪的黑光击去!

“嚓!”风吟剑剑芒消散,被云雩的黑刀一劈两段!正正在风吟剑从前的断口,再一次被劈断……

风吟剑一断,云雩脸色蓦地微微一变,无情的刀光仍如电闪落下,雪凝碧跌退数步,胸前血花飞溅,有如白绫上绽出一朵艳丽的血红的牡丹。

“断了……这一次再续不成啦!”口吐鲜血的雪凝碧笑道。

“是你不配用它!”云雩眼望断剑道。

“我不配,你也不配。”雪凝碧胸前鲜血泉涌,出气多,入气少,眼神却是出奇地平静,甚至有一丝报复的快意……

云雩虎目冷光闪变,木无表情地寒声道:“你以为这样说可以打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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