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所归之猫——阡佰
阡佰  发于:2014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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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全黑了,塞西尔紧捂着受伤的胳膊,再次回到大街上。他不知自己是否彻底甩掉了勒斯以及剩下的那几名杀手,更不知道自己藏身的那个地下旅店现在是否已成为了众矢之的。家是不能回了,旅馆也不敢贸然前往,他仿佛瞬间成为了这个灯火通明的诺大空间中唯一一个不被包容的渺小生物。大千世界中他不知所往,芸芸众生里他何去何从?视野迷蒙,红男绿女们伴着阵阵笙歌与自己擦肩而过,他们在阑珊的夜色中纸醉金迷,在旖旎的霓虹里声色犬马,金钱与欲望迷失了众人的眼睛,他们怎会察觉到,在这样一片莺莺燕燕翠翠红红之中,自己的身边曾踉跄着走过一个满身伤痕的瘦削身影,鲜血正滴答滴答地渗出他莹白的指缝。

正通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黑色的轿车闯过红灯直接朝塞西尔驶来,意识到危险的塞西尔马上转过身冲开人流,在众人如梦初醒的尖叫声中再次飞奔,可双腿毕竟抵不过车轮,再加上自己失血过多,他所有的精力在刚才躲避勒斯的追击中早已消失殆尽,视野渐已模糊,步伐也愈加紊乱,移动的人群不停地阻隔着求生的通路,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绝望的窒息!突然受伤的肩膀撞上了灯杆,塞西尔就势摔倒,他在地上翻滚了一周,还没等到完全起身,那辆黑色的轿车直接包抄到面前停住,一支装了消音器的枪口伴随着几缕银发从驾驶室的窗户中探出,塞西尔认出那是勒斯的贴身保镖路尼。

此时的塞西尔再也没有了力气,他单膝跪地,用沾满鲜血的手支撑着冰冷的地面,在大口大口的喘气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见塞西尔已毫无反抗之力,路尼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然而就在他刚刚迈出一条腿时,一辆红色的凌志突然从夜幕中奔腾而出,火鸟一般张开了焰热的翅膀,它割开了满目的灯火与迷离的夜色,“嗙”地一声从正面直顶上那辆黑色的车,将还未来得及下车的路尼挤在了里面,但凌志却完好无损。

“哼,老娘我这几天浑身痒痒正愁没地方发泄!塞西尔,快上来!”珊德拉的声音透过车窗。

“快呀!”看到塞西尔在原地犹豫着不动,她着急得大喊。

又有几名杀手追了上来,塞西尔咬牙站起身,钻进了珊德拉的车里,灯光闪闪,马达声声,红色的凌志就像它的瞬时从天而降一样,又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塞西尔被人救走一名杀手马上拔枪瞄准,却被同样刚刚赶来的勒斯压住了枪口。“米尔顿,这里人太多,别给自己找麻烦,戴里克那边处理得怎么样?”

“搞定了!绝对不会有破绽。”叫做米尔顿的黑发杀手凑到勒斯的耳边说。

勒斯听后松了口气,命令其他杀手把路尼从胀开的安全气囊中扶了出来搀上另一辆车,路尼受了些轻伤,嘴里愤愤地不停叫骂着一定要杀了那个bitch,勒斯并没有理会,但却用狭长的双眼死死盯住凌志消失的尽头。

这是一个林恩从未踏足过的房间,它坐落在医院地下室的尽头,位置很深很静,但室内的灯光很亮很白,刺得林恩有些乏力,有些眩晕,有些违和,有些不相信放置在黑色尸体袋里面的是自己昨天还刚刚与之见过面的戴里克的身体。林恩探出头,从正上方直面俯视,遮住了顶灯苍凉的白光,为戴里克俊美的遗容投下了一片暗郁的阴影。林恩静静看着,尸袋中的戴里克双眉蹙紧,双目闭合,似乎与他平日里的面带忧虑的睡容并无差异,但脖颈上被割裂的一道深深的伤口告诉着林恩,戴里克确实是睡着了,只不过这次他是带着一种出其不意的惊惧与愤慨彻底地睡去,并且再也不会醒来。

林恩缓缓地撑起身体,停尸房的顶灯立即毫无吝啬地将光束再次直直照射在戴里克因失血过多而泛成了青白色的胸膛上,曾经的气场与英姿也早已枯萎。

林恩记起自己刚刚来到这个家时,身材青涩的他是那样羡慕戴里克所拥有的伟岸身躯,配上深灰色的Gucci或是纯黑色的Armani,他雄姿英发,神采奕奕,谈笑之间,所有的商业劲敌纨绔子弟都瞬间被秒杀得灰飞烟灭。现如今,皮囊犹在,神韵不存,谁又能够想得到,冰冷的尸体袋会成为这位商界风云者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林恩定定地盯着这具应该已经被称作尸体的人,思维像泄了黄的鸡蛋,在脑海里流得到处都是,却聚不成任何一个整体,直到靖一在耳边呜咽着提醒他探视时间结束,警察在等他们录口供时,他才转身离去。

踏出停尸房门口的一刹那,身后的尸体袋“咔”地一声被工作人员不带任何情感地拉上,林恩突然感觉到有一种东西碎裂了,还未等他来得及拾起,那样东西便被残酷的事实瞬间碾成了齑粉,然后挫骨扬灰,无处可寻。

那是他跳动了26年的心。

24.夜中人

珊德拉从小到大最不拿手的便是针线活,平时就连钉个纽扣都能把自己扎得哇哇乱叫,但今天晚上,她却咬着牙在一块洁白如玉的肌肤上龙飞凤舞地穿上了十几针。

由于担心杀手们继续追踪,塞西尔不敢现身医院,但手臂上十多公分长的伤口也绝不能放任不管,他拜托珊德拉在药店里买了些纱布、消毒药水和无菌线,然后便来到她的家,教这位生猛女如何在自己光洁的手臂上施展“超群”的缝纫技术。

“你再不开缝我的血就要流干了。”见珊德拉颤抖着迟迟不敢动手,塞西尔靠着沙发,闭上眼有气无力地打趣。

“那,那你忍着点。”珊德拉咬紧嘴唇,朝着伤口一针刺了过去。

“嗯!”痛感瞬间激活,像蝼蚁啃噬肌肤,新鲜的血液再次涌出,浸透了穿过肉体的每一个针孔,珊德拉的指尖顿时被染的鲜红,她惶恐的抬头,却发现双眉微蹙,冷汗涔涔的塞西尔依然强挺着向她作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你看着我,我更下不去手了。”珊德拉再也受不了塞西尔这种在剧痛中淡漠般的隐忍,她赶紧低下头,但丝毫无法缓解自己急促的心跳。

塞西尔愣了一下,立即明白珊德拉的意思,他将头别到一旁,视线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照片上,照片中的珊德拉穿着一袭红色连衣裙,赤着足正奔向蔚蓝的大海,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火红色海鸥,尽情的拥抱未来与自由。

“好啦!”珊德拉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如释重负般的呼了口气。

“谢谢。”

“就是缝得有点难看,将来肯定会落下疤痕。”珊德拉一边为塞西尔轻柔地缠着纱布,一边止不住地叹惋。

“没关系,你做的很好。”

“嗯,你肩上还有手上的伤,也处理一下吧。”

这时塞西尔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早已在打斗中开裂了,手背也在酒店和戴里克起争执时撞破,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拉开领口处的拉链,褪下了那件血迹斑斑的T恤衫。

在珊德拉把所有的医疗器具都收拾好后,塞西尔轻声问:“你家有没有退烧药,今天夜里我可能会发烧。”

“有。我这就去拿。”

“珊德拉,谢谢你救我。”塞西尔把自己陷在沙发里,声音微弱得让人痛心,珊德拉转过头翕动了一下瑰丽的红唇,却没说出一个字,因为塞西尔已经困乏地闭上了眼睛。

午夜2:00,夜色早已由喧闹归于沉寂,但伯灵顿的警局办公室内依然灯火通明,纽约商界骄子居然在全美最标榜优良治安的城市遇害,任何一个警员都不敢轻易懈怠此案。来到警局办公室后的林恩依然甚少言语,反倒是平日里沉稳端庄的靖一情绪异常激动,突如其来的剧烈悲伤将剩下的这两兄弟的情感袭击成一团混乱,使他们一个由阳光健谈变得寡言少语,一个由沉着冷静变得狂躁不安。

“警官先生,请你们一定要仔细彻查,是谁?到底是谁要这么做!”

“请放心,我们已经展开调查了。要二位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佐朗尼先生此次来伯灵顿的目的除了做公司的宣传活动,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私人意图?我的意思是他除了要会见那些商人政客,他会不会还有什么朋友要见?”

靖一看了林恩一眼,轻声回答:“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林恩也紧接着摇了摇头。

警察继续说:“据酒店的服务人员作证,昨晚8:30分左右的确有客人向他询问会客室走向,据回忆,此人系男性,身高约6英尺,声音低沉但很清澈,因此判断年龄为25岁左右,身着一件暗色休闲T恤,头戴棒球帽,但由于帽檐过低,服务员不能具体描述此人相貌。接到报案后,我们立即要求酒店调出了走廊里的监控录像,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进入那间会议室的人的穿着与服务员的描述无异,时间也基本吻合。此人是佐朗尼先生当晚所会见的最后一位客人,他离开以后没人再进过那个房间,遗憾的是小型会议室内并没有监控设备,所以我们不知道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就现在的证据来看,这个人应该有相当程度的的作案嫌疑。”

“看来就是这个人。”靖一转头对林恩说,然而林恩只是十指交叉地思考着,不作任何答复。

“警官先生,现场证物有什么发现吗?”见林恩没有反应,靖一略作停顿,接着问道。

“现场相当混乱,存在大量血迹,会客厅内的一张矮桌从中间被劈开,看来双方出现过比较激烈的打斗,与此同时……”

“拆桌子的动静应该很大吧,酒店当时就没人过来看看?”林恩皱着眉头反问。

“据酒店人员介绍,希尔顿房间的隔音效果一直非常好,这也是酒店为了最大限度保护客人隐私而特别设定的。”

“切,保护隐私,把人直接保护到上帝那去了……”

“林恩,你别打岔。”靖一恭敬地对警察说:“您请继续。”

警察有些不满地看了林恩一眼,咂摸了几口咖啡,接着说:“地毯上散落着着咖啡渍和西点,还有打翻了的杯具、打火机等物品,另外……”

“等等,您说现场物品里有打火机?”靖一惊讶地问,林恩也随即抬起了低沉的眼皮。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大哥从不吸烟,怎么会有打火机?”

“你确定?”

“林恩同样能够证明。”

警察望向林恩。

“是的,戴里克很讨厌烟味。”林恩轻轻地点了点头,但他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交叉得更紧了。

那名警察立即拨通了取证处的电话。“重点核实一下打火机上的指纹。”

“现场的确没有发现烟灰缸也没有任何烟蒂,至于打火机是不是酒店为客人准备的,这个我们还会向工作人员取证。”

“我们可以看一下现场证物的照片吗?”靖一试探着问。

警察拿出一叠照片递给靖一和林恩,林恩精神恍惚地翻看着。突然,他的目光在一张照片上定住,他立即当做不经意似的翻出了下一张,但宝蓝色的双眼因震惊而流转出的串串波纹却没有逃过靖一那双敏锐的黑漆眸子。

“怎么了?”靖一一下子拿过林恩想要隐藏的那张照片。“诶?这个打火机看上去很眼熟,这不是你过生日时我给你买的那个吗?怎么会在……”

警察蹙紧双眉,注意力瞬间在林恩身上集中。

靖一马上解释道:“不不,警官先生,我保证林恩当时并不在案发现场,我们是将近10点钟一起从纽约市赶过来的,林恩不可能在一个小时前在伯灵顿具备作案时间!”

警察随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同时又问:“林恩先生,你能解释一下这个打火机的问题吗?”

“不,这不是我的那个打火机!”

“你胡说!这明明是我为你买的Zippo限量版打火机,上面有一个银色蝎子的图案我记得一清二楚!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说啊!”

“我说了,这个打火机不是我的那个!”

“那你的呢?你要是现在能拿出来,我就相信你!”

“我今天忘了带。”林恩说得异常干脆。

“忘了带?抽烟的人会忘带打火机吗?你撒谎之前最好先过一下脑子!”

“我他妈今天用火柴行不行?不就是一个破打火机吗?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林恩拍桌而起,对着靖一面红耳赤地大吼。

“这里是警局,请二位控制一下情绪!”警察不耐烦地用文件夹敲着桌面。

“我出去冷静一下。”林恩踢开凳子,欲转身离开。

“等等。”靖一看都没看林恩一眼,却飞快地伸出一只胳膊拦住对方去路,然后一字一句地说:“警官先生,我请求看监控录像!”

林恩茫然失神。

警察杵着下巴,用复杂而冰冷的目光在面前的兄弟二人身上环视一周后,点了点头。“好的,跟我来。”

从进入家门的一刻,珊德拉就料定今晚会是一个不眠夜,可现如今她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失了眠还是入了梦。她静静地伏在窗台上,望着扶风吹动起云朵的涟漪,层层叠叠,仿佛自己的心都跟着起了皱。在她的追问下,塞西尔终于说出了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原因,他说得如此平静,但珊德拉却听得瞠目结舌,那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今晚看到的不是一起抢劫事件,她眼一闭,心一横,一脚油门撞过去的也不是普通的劫匪。今晚的她,做了太多太多想都不敢想的事,她真的像维克多调侃的那样成了一位“英雄救美”的女超人,但她不后悔。因为她知道,其实从墓园里遇见他的那一刻,她就再不能也再不愿控制自己燃烧的情感。

从小到大,作为家中最年长的孩子,她那男孩子般的性格便一次又一次地使她保护了幼小的弟妹,也一次又一次让她成为众人揶揄的笑柄,身为一个女人,她何尝不想拥有如水般的温柔,像一只小鸟一样扑入男人坚实的怀抱,那么多年过去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走进了她的生活,却没有一人愿意为他张开强壮的臂膀,她不停地等,她不停地寻,却无论如何也等不来,寻不到。

客厅里又发出了些许声响,珊德拉知道那是塞西尔在不安稳的睡眠中辗转地翻身。的确,对于身材修长的塞西尔来说一张沙发确实难以做到舒适,更何况他身上还有多处伤痕,可他似乎累极了,倦容止不住的爬上英俊的面庞,连那两颗夺魂摄魄的冰蓝色的眸子都散尽了往日的光彩。

刚躺下不久,塞西尔果然就发起了高烧,他支撑着爬起来吞了两片退烧药,便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珊德拉本想陪在他身边照顾,她穿着睡袍悄悄来到他的身边,慢慢地伸出手想要抚摸那白皙的面庞,但就在指尖触及皮肤的前一刻,塞西尔梦中的一句呓语,使她的纤指顿时在空气中凝固,她就那样定定地凝神了许久,最后终于默默地选择离去。留下沙发上的塞西尔,双眉在痛楚中微蹙,薄唇依然不住地轻声呼唤着——林恩。

警察带着靖一和林恩来到希尔顿酒店监控室,调出了通往会客室走廊的录像。8:25分的时候,戴里克的颀长身影出现在监控录像中。他像往常一样挺拔俊逸,但深沉的步履使他少了几分气宇轩昂,多了一丝怅然忧郁,林恩看着看着,突然就哭了。这或许可以称得上迟到的泪水,因为在接到噩耗电话时,在飞车开往警局时,在亲眼目睹戴里克的尸体时,他都没有哭,但面对着这个时长不足二十秒且毫无煽情可言的黑白屏幕,林恩流出了眼泪,自认坚强的他马上用手擦去,眼泪流出,再擦去,再流出,他一遍又一遍擦,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竟懦弱到根本没有能力止住这咸涩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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