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商厉
商厉  发于:2014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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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闭嘴!”任晖在他屁股上猛拍一记。“啊!”沈约羞窘无限,他、他、他他多少年没被这么揍过了!就是任晖也不能这么来好歹给条裤子啊!任晖笑得一脸畅快,“好久不揍手都生了,瞧你那小样,就是欠打。”

沈约羞辱无限,捂脸的手无力垂下,亏他刚刚那么紧张,原来这蛮牛只是想……将多年怨气付诸暴力吗?

脸上少了遮掩,顿时血泪横流……

任晖莫名其妙,没好气地啐他,“叫唤什么啊,你小时候尿布都是我给换的,生个儿子我都不见得有这么疼。湿成这样,又受了伤,总不能让你冻死。”说着把他丢到一旁干地上。沈约愤然瞪他一眼,“爹咱打个商量成不?能回船上不?你当时往船上游不就屁事没有了?”

“船早就开走了。”

“怎么可能?”沈约不以为然,船上都是他的人,就算太子受了伤亟待医治,他们也肯定会留人下来寻找自己。

“有个瞎子没看见而已。”

任晖语带讥讽,沈约知道他目力绝佳,吞下未出口的叫骂,思索着问道:“宝生来接人了?”任晖点点头,“留在岸上的禁军和京都守备师都已出动,他们肯定会被送到大理寺,在事情调查出来之前,所有人都走不了。”说罢掏出沈约的毒匕,割下一大丛苇草,凉凉道:“反正水这么浅,根本开不过来。”

沈约愁眉苦脸地叹气,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要在这又湿又冷的地方窝上一夜,等着京都府慢悠悠的差大哥们来救?

“你的信号弹呢?”沈约犹不肯放过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真被绿橙楼喂成猪了?我们可是刚从水里上来。”任晖一边说着,一边将苇草铺在一起,沈约这才看出他用意,“喂,你有点出息行不?这就急着睡了?想想出去的办法啊?”

任晖深觉他莫名其妙,瞪他一眼后便继续铺床,随口训道:“越莲湖千沟万汊,又不知道刺客共有几人,守备师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绝不会贸然在夜间搜索,反正都是要等到白天,你爱睡不睡。”

沈约气结,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儿没毒药匕首阴谋诡计,纯原始斗殴他可不是任晖这野人的对手,受气也只得忍着。任晖躺到那蓬苇草上,“我还真是好心被狗亲,你好像很愿意被人发现这张脸?”

沈约哑然,他自然不会说船上有他的易容师等着,除了任晖不会有别人发现他真实相貌,只好极不情愿地拿了一丛苇草,遮遮掩掩地走到任晖旁边躺下,没好气地道:“少爷我金贵得很,身娇肉嫩吃不得苦,行了吧?”

任晖折了根小草茎叼在嘴里,他从前也爱这么干,只是此时草茎颤悠悠的轻晃并非出于愉快,他想了一会儿,沈声道:“这当然也是部分原因,不过——不管你在船上有多少人,明天我都会处理的。”

说到正事,什么年少往事立马化为浮云朵朵,沈约嗤笑一声,反唇相讥:“你还是先想好怎么跟太子爷交待吧。”

任晖不骄不躁,“我可是处理完刺客再下水的——再说,沈约啊,是我不明白还是这世道变化快,我为了救你把太子撂在一边,难道这时候你不应该展现下对再生父母的无限感激吗?”

沈约神色怪异地瞥他一眼:“你不是一掌劈翻了他就冲出来的?”

任晖不语。自爷爷同他说了当年那段故事,他就推测沈约应该会武,依沈叔深沉老练的行事风格,既然学了就不会太差,沈约遇袭时他的确分了神,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救下太子,但人都已经下去了,他肯定是先选船上众人。

“不用解释了,忠孝传家嘛,能理解。”沈约望着云雾掩映中朦胧的新月,语气淡然。

任晖对他的态度十分反感,“到现在你都没问一句其他人的情况,你可知道世衡受伤了?”

“什……”

“你知道。”任晖打断了他,“不是已经和你的手下联系过了,你如何知道我下水救你?可就这样,你也半分担心没有。”

“现在担心有屁用,我又不是大夫。”沈约一头恼火,“老实交待吧,你家来了哪位?是不是任风一?”

任晖一怔,“你胡扯什么?”

沈约皱眉,“‘心至箭发,箭人合一’是箭术的最高境界,这话是你三叔说的吧。”

“对。”任晖爽快承认,忽地想到什么,瞬间神色又复阴郁,“你记得倒是挺牢。”

沈约嗤之以鼻,“我对你家那套没兴趣。但能做到这点的人想必不会太多。今天来杀我的刺客就有这水准。”

任晖摁住眉心,不是他认为忍足胡说,而是——“我习箭十七年,离心至箭发还差老大一截,而你接我一箭已经颇为勉强,如果那刺客能做到箭人合一,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沈约不说话,算是默认了。任晖伤后一箭是他接起来尚且吃力,何况那刺客?想到此处,他对自己的判定不禁有了几分怀疑。

(五)

任晖对他的态度十分反感,“到现在你都没问一句其他人的情况,你可知道世衡受伤了?”

“什……”

“你知道。”任晖打断了他,“不是已经和你的手下联系过了,你如何知道我下水救你?可就这样,你也半分担心没有。”

“现在担心有屁用,我又不是大夫。”沈约一头恼火,“老实交待吧,你家来了哪位?是不是任风一?”

任晖一怔,“你胡扯什么?”

沈约皱眉,“‘心至箭发,箭人合一’是箭术的最高境界,这话是你三叔说的吧。”

“对。”任晖爽快承认,忽地想到什么,瞬间神色又复阴郁,“你记得倒是挺牢。”

沈约嗤之以鼻,“我对你家那套没兴趣。但能做到这点的人想必不会太多。今天来杀我的刺客就有这水准。”

任晖摁住眉心,不是他认为沈约胡说,而是——“我习箭十七年,离心至箭发还差老大一截,而你接我一箭已经颇为勉强,如果那刺客能做到箭人合一,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沈约不说话,算是默认了。任晖伤后一箭是他接起来尚且吃力,何况那刺客?想到此处,他对自己的判定不禁有了几分怀疑。

“也不一定”,任晖又道,“我回去琢磨了很久那弩机的构造,虽然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至少发现它的速度绝非人力所能及,如果那人是用弓箭的话,绝对没有机簧的神速。但——不管你信不信,沈约,如果是爷爷想杀你的话,你连逃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任家怎可能对太子出手?我又怎可能任人去伤世衡?”任晖说到后来声色渐厉,眉头拧得死紧,他就搞不懂,沈约这是从哪来的怪念头!

沈约轻轻摇头,不再言语。他相信任晖对他家老头子的计划毫不知情,但对任老爷子来说,将旧事和盘托出就意味着给孙子撂个话,意即我都这么明白地通知你了,该怎么办你自己知道,只有任晖这个傻子才以为他爷爷会顾念孙子的朋友之义。何况既然那刺客能习得箭人合一,怎么也和箭术第一门的任家脱不了关系。问题是,那刺客一击不中,为何没有追击,而是骤然退去?

这是他此刻最大的疑团。

而这疑团,却不是任晖愿意为他解释的。他总不能逮着任晖脖子问大哥啊看在咱兄弟俩多年交情告诉我你们家有几个已入化境的高手分别是谁谁谁各自拿手什么招式好不?

云间隐约有星子闪烁,这水中汀洲虽然不小,但湿气仍重,两人拨了些芦苇搭在身上,各自无言。之前多年,沈约虽然对任晖处处提防,心底却仍是信任他的,而此刻,两人虽未讨论到日后立场,却也是不肯轻易交心了。

沈约如是,任晖亦如是。

前者恐家仇,后者念国恨。

丑末寅初,饶是天已渐热,两人却都觉寒凉,只不知是水汽还是失血缘故。闹了一夜,任晖已乏到极点,偏偏却心中沉重,睡意全无。他吐出草茎,拿起一支苇草吹起满天芦花,沈约静静看着,他一生难有卸下面具的时候,如今秘密暴露,怎样的补救都是明日之事,此时倒也不怎么担心,心里只是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半晌,任晖道:“安仁,答应我件事。”

他既不继续往下说,自然是要沈约问。沈约极不愿打破此时难得的一点平衡,沉默良久后方才问道:“说吧,我看情况。”

任晖犹豫片刻,说出了他的请求:“从今往后,再不要骗我了。”

他说得极缓、极缓,也不知是羞耻还是沉重,再想想,竟还有两分凄怆。沈约凝神细听,忽地闭上了眼,低低失笑,“你别说的好像‘沈约,明天去绿橙楼吃饭’这种事成不?”他几乎能听到任晖骨节间喀喇作响,然而意料中的拳头到底没打上来,只听任晖颓然道:“不骗人对你来说有那么难?”

沈约依然没睁眼,声音却已尖厉逼人,“你难道不知道,不骗人我只有死路一条。这朝廷上上下下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又有多少人等不及拿我做筹码?这些年两国被对方抓了多少人,你是要把我送到他们手上吗?还是你以为我被交换到维茨会有什么好事等着?当郡王样供着?跟长公主上演慈母孝子大重逢的戏码?任晖,别跟我说你有这么幼稚,这么装傻你觉得很有趣是不是?”

任晖愣了会儿,忽地大笑出声。

“笑什么?”沈约骂道。

“不装傻充愣,也没引开话题,更没故意做出崇拜我或者怕我的样子,好多年了,这是头一次。”任晖叹道,“你不是可以吗?世衡、海路,还有宝生,他们都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你不该那样对他们。”

怎样,拿他们当棋子吗?沈约苦笑不言,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滋味。

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啊,任晖。

直到任晖以为这话题到此为止的时候,沈约开口了,“没有装。至少不全是装的,我的确怕你,当然怕,你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了我全家性命,我怎么不怕。而且……我的确很尊重你的。”他话语里似有讥诮,却更像自嘲,“不过那是两回事,说到底,我们这兄弟也做不长久。”

任晖想了想,道:“只怕你的心没你想的那么狠。”

“是吗?”沈约冷笑,“何以见得?”

“其实你大可抽身而去,若像你说的,刺客来自任家,那他们发现了我,自然会救我回去。若不是,他们行刺太子时也无意动我——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跳下来救我?”

因为我傻逼!沈约暗生闷气,最后不仅挨了一箭还救人反被人救,白在水里泡那么半天。他哼了一声,“你若死在这儿,你家老爷子就算再想利用我的身份,也会提前宰了我祭你头七。”

任晖哈哈一笑,“随你说去,口舌之仗输你又不是一次两次,再让你一次又何妨?”

沈约立马纠正他,“是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才对。”

“成成”,任晖笑着应道,他性情清旷广远,纵是烦心之事也不愿多加计较,沈约这事儿他一时想不清楚,就搁一旁又如何?

“至少今夜还是兄弟。”

沈约默然。

就这样吧,至少还有一夜兄弟。

第十章:脱龙潭又陷虎穴,祸福间泄露天机

(一)

正辉帝升沈约为工部侍郎,范希诚为太子太傅,沈约着手调查舞弊案,沈持风与沈约长谈,让他收敛行为,问沈约想要什么,沈约迷惘,但说不能如此放过

京都府就是越春府,虽位居机枢,却向来是个没人敢接的烫手山芋,只因十年前一场新政将京城防卫治安法规执行一股脑儿划给了京都府,更规定府衙卯时升堂酉时关门全年无休,京城民众无论男女老幼,但凡有冤情相告,即可于府门外击鼓。

上要讨好内城的皇亲国戚,下要应付市井中升斗小民,光是这两项就已经让京都府尹这椅子扎人屁股,更何况皇城脚下七品官,上堂打官司的又有几个没点来头?这苦无油水又得罪人的位子,一年下来俸禄被伐得七七八八不说,逢年过节送礼还要倒贴。前几位可能做上这职位的官员不是装病就是告老,无奈范勤不仅是在各方势力斗争下被推上台的小虾米,更不幸有个雄心勃勃的状元儿子,只得一直强作欢颜,站在这风口浪尖上当人靶子。

是夜,在床上与妾侍厮混被师爷撞破房门时,范勤更是恨不能一脚踹飞来人,什么要紧事情,白天审了一天案子不算,夜里都不让他安生!

所以他一巴掌扇翻了师爷,迷迷糊糊地继续窝进被子里温存,然而当他那泯不畏死的主簿生生把他拽出温柔乡,又附在他耳边切切哝哝如此这般一番之后,范勤彻底清醒了,不仅清醒,还在下床时光着身子摔了个屁股墩儿。看见一向庄重严肃的范府尹光溜溜的胖大身子,一个不识相的衙役忍不住哧溜一声笑了出来。

“笑个屁!”范府尹破天荒地爆了粗口,“明儿个给砍了脑袋挂城门口你就不笑了!”

他的那个亲娘啊,范勤抓了件衣裳胡乱往里塞,太子爷在他的辖境内遇刺!钟押司重伤!任侯爷和协律郎失踪!什么形象!什么面子!这时候还有谁顾得上?忠字当头理应心急如焚敞襟倒履——这么一想,范勤索性连师爷递上的外袍也不穿了,随意裹了件披风便挥手让师爷准备搜寻用火把等物,同时心下飞快思索,虽则不明白重重布防的宴会怎会变成鸿门,然而从目前消息来看太子应当无碍,但那两个小祖宗出事也是一样糟糕,枢密院和户部那两位可没圣上那么宽仁。目前的重点在于搞清楚情况,救出任晖和沈约,其余的事都暂且不论——

这其余之事,自然也包括了他自家的混账小子,说到这,范勤只纳闷这千载难逢的救驾机会他怎么没扑上去。别误会,范勤可没颗歹毒的老虎心,更没有那等程婴那等以子护主的赤胆忠心,他只不过觉得,错过这次机会,他那宝贝儿子非得扼腕叹息三天不可。

暗叹一声造孽,范府尹忽地想起了远在三条街外的廖相爷,大有同病相怜之感。

一行人明火执仗匆匆离府,衙役俱是神色惊恐,有几个打哈欠揉眼睛的,明显也是从被窝里给人拽起来的,仍是睡意未消。待到街口,范勤定下心神,拭一把额上涔涔的冷汗,拉过主簿和师爷二人,压低声音道:“你们今晚处理得很是得当,若是能平安度过此次难关,日后少不了你二人的好处。肖庆九,你跟我带人赶赴越莲湖,和那边的留守人员一同展开搜索,一切行动以苏统领的指示为准,别擅自做主。钱珏,你马上去联系任将军和十三城门司,申请全城戒严,不管情况怎样,不能让刺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出越春城。听明白了吗?快去!”

范勤慌而不乱,饶是重重惊骇之下,指令下得仍是清晰明了,没想到此言既出,肖钱二人俱都不动,范勤皱眉,“哪里不明白?”

“可……可任将军不是失踪了吗?”钱师爷好生疑惑,大着胆子问道。

“你——”,范勤气结,这种人是怎么混到师爷位子上来的?他耐下性子没翻白眼,“是京都手备受统领任炜方任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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