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宋月娇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不知道。”

吴凯觉得没意思了。

许小文从自己的参考书里找了几套题给吴凯做，先看看他的程度吧。

进入初三，晚自习的时间加长，作业变多，老师越来越严肃，各种比赛也不再鼓励学生们参加了。一中的学生除了特别的一小部分，大多知道中考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如果考不好，从一中变成二三中的学生，不说别的，面子上就过不去。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面子重于一切。

事实往往不止如此。

所有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上一个好学校，除了因为重点学校的教学资源更丰厚之外，学习环境也是原因之一。古有孟母三迁，今有撒钞票买入学资格。都说学习最重要的是孩子自己的努力，实际上，教育环境才是最重要的一方面。

一中高中部的录取分数线据说是差一分补一千块。小道消息让纯消费者的考生们咂舌。

读不起书，看不起病。

似乎现在才是最切和实际的。

再过几年，国家会出台政策，实行真正的九年义务教育，在义务教育阶段的学龄儿童，减免所有的学杂费。这一项国策将会给所有家长们带来难以想象的福利。

然而，等这项政策实行，许小文和吴凯已经是上大学的年龄了。现在，吴家，还得为两个孩子的学费操心。

出生的日子没选好。这是后来姜云常常唠叨的一句话。

可是，三年老踏踏实实的学习，不曾懈怠，许小文自信中考对他没有问题。他现在已经在预习高中的课本了，理科是他的弱项，他总是没办法，学得浅还好，高中的程度深，理科一定会成为他的噩梦。只能寄希望于勤能补拙。

重生以来对未来有了明确规划的许小文，实际上并没有如姜云吴军想象的那样忙。

啪！吴凯把笔往桌子上一扔。

“我要疯了！不做了！”

许小文把卷子拿过来，两个钟头只做了一半的题。

叩叩叩——

姜云推门进来。“给你们下了两碗面，吃了就睡觉把，太晚了。”

“太好了，阿姨你救了我！”吴凯迫不及待的接过面呼哧呼哧的大口吃起来。

姜云慈爱的看着他：“慢点吃，不够我再去下。”转过头问许小文：“小凯的补习怎么样？你可要好好帮他啊！”

吴凯哀嚎一声：“阿姨，能不能别说学习啦……”

“好好好，不说了，吃完把碗放在厨房，我明天起来洗，你们早点睡知道吗？”姜云含笑说道。

“知道啦。”

“哎，你明天帮我叫一下宋月娇。”姜云走后，吴凯突然说。

“干嘛？你自己不会叫啊。”许小文才不愿意当传话筒。

“哎呀，前天我惹她生气了，他不理我，你帮帮我呗。大不了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我们班的班花……我跟你说……”吴凯兴致勃勃。

“谢了，我没兴趣。”许小文闷闷的说。他和吴凯喜欢的从本质上来说就不一样。

“切~知道啦~”吴凯声音拖得老长，嘴角不屑的下撇。“知道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真没意思！”

“切”是吴凯的新口头禅。他是个紧跟潮流的学生，一切流行语都会从他嘴巴里冒出来。

两人吃碗面，许小文收拾了碗筷到厨房，洗干净之后放好才洗漱睡觉。

“刷牙了吗？”

吴凯拉被子的手一顿。

“小孩子才不爱刷牙，以后变成大黄牙。”

吴凯一僵，可恶！他才不是小孩子！

不情不愿的出去刷牙，如果不刷牙就睡觉的话，许小文一定会拒绝把作业给他抄。

刷完牙回到房间，许小文已经躺在被窝里闭上了眼睛。吴凯打了个哈欠，也赶紧上床睡了。

临睡前，还在心里想，许小文真是个怪人！

许小文在吴凯心目中成为一个怪人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们刚住在一起，吴凯无意中听到许小文对姜阿姨说要一个人住他们原来的房子，因为他不喜欢和别人同住。那时候吴凯心里就有点不高兴，本来就被迫把房间和陌生人分享，结果人家还不领情。因为吴凯自认是个成熟人，所以把那点不愉快压抑住，大方的不予许小文计较。

成了一家人，吴凯自然会多留意许小文的消息。他们同在一个学校，虽然不是一个班，可是中学不比大学，见面的机会多的是，班与班的八卦交流更是毫无阻隔。于是，吴凯轻而易举的知道了许小文“收破烂的”这一外号。这个不好听的外号以及它所代表的含义让吴凯差点不愿意承认许小文和他是一家人。

住在同个屋檐下，吴凯更难受了。许小文爱干净，差不多每天都要换衣服。换就换吧，他换了衣服自己马上就洗了，即使是没时间，第二天也绝对会洗，相反的，整天疯跑乱跳满身“男人味”的吴凯，简直成了脏兮兮的鲜明对照物。许小文勤快，一天在学校里待九个小时，回到家里还帮忙打扫，做饭，打水……成鲜明对比的懒孩子吴凯被吴军斥骂了无数次。许小文成绩好……这个就不用说了……

你看，有哪个正常的小孩会这样？像吴凯，星期天不是在游戏室就是朋友家。许小文呢？不是上书法班就是在家里看书，偶尔会和朋友出去一趟也是最多两个钟头就回来了。最让吴凯惊讶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许小文做过大喊大叫的动作，许小文也不喜欢看球赛，不打游戏，对抽烟喝酒一点好奇也没有，他他他…… 他居然还随身携带手绢！！！

5：30起床，7：30出门，10：30睡觉。许小文的作息时间一年多以来例外的情况不超过五次！

这是正常人吗？

由于种种原因，吴凯和许小文并没有如家长所期待的那样成为好兄弟。

“我爸要我去B念高中。”方云峰无精打采的宣布一个消息。

B市……首都啊……许小文曾经打工的城市。

“为什么？”许小文问：“你家又不在B市，那么远……而且环境也会难以适应吧……”

方云峰瞧瞧周围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告诉许小文：“你别对别人说啊。我爸要我做高考移民！”

高考移民……许小文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词愣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方云峰说的什么。

“我大舅在B市有门路，早点过去，把我的户口落在B市，高考的时候据说B市户口和非B市户口的考生录取分数线不一样，差很多。额日期呃，我爸说那边老师学校都好很多……反正我过去了就住大舅家。”

是了。高考移民，前世引起了极大热议。因为户籍不同而造成的录取差别……许小文前世听说这个名词的时候无比羡慕B市市民，对所谓的高考移民则是羡妒参半，不过毕竟是离他太遥远的事，没有困扰他多久。

眼前，居然有一个活生生的高考移民户。

“那……不是以后很难见到你了。”许小文意识到这个问题，高中的学习比初中忙多了，他们以后恐怕很难见面了。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满大街的网吧，没有QQ视屏，甚至连家用电话也没有全民普及……许小文上辈子有不少同学朋友就是这样渐渐失去联系。

方云峰的表情也变得落寞：“嗯，以后大概只有寒暑假才会回枋县。”

许小文沉默了。

整个初中三年，他没有交几个朋友，除了廖东就是方云峰。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临离别了……

“好吧，恭喜你！至少你考B大事没问题了。”许小文很快振作，无论如何这是件好事。

“去你的，不用走捷径，凭我自己的本事也没问题。”方云峰故作不屑的说，只不过口气没那么坚定。“对了，将来你也要考B大吧？你成绩那么好！”

“当然！”许小文的语气是理所当然的。否则，他何必如此拼尽全力的学习这些恐怕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

“那咱们将来B大见啰！”

许小文点头。

临近中考，虽然没有高考那么全民皆兵的架势，但是教室后面的墙上依然挂起了倒计时的日历：距离中考还有XX天。每天撕去一张，尽量让学生们感到考试的紧张气氛。

即使是初中生，也开始享受题海战术了。老师们不知道从哪些地方找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复习题，手写的，印刷的。以前月考的成绩只不过和半年级的学生比，现在是整个枋县的学校之间比。通知栏上，每隔月都有那么一周贴着鲜红的榜单——月考年级前十五名。

12.

许小文的中考当然是毫无悬念的，他以年级第一的成绩顺利进入一中高中部。只不过，吴凯却没那么顺利，这一世仍然做了高价生。

成绩出来之后，不管是发挥超常还是失常的准高中生们都没有了压力，迎接他们的是未来足足两个月的暑假——没有暑假作业的暑假！

用吴凯的话来说，“天堂一般的日子啊！”显然，吴军的皮带依然没有稍减他玩乐的热情，这种性格……应该是好的……吧……

许小文不止一次在街上看到他骑自行车载着宋月娇从街上呼啸而过，有时候为了耍帅还做出双手脱把的动作。许小文的为他庆幸枋县九几年的交通是如此的和谐。

“旅行？”姜云怔忪，“和谁？”

“几个同学一起，方云峰要去B市，所以我们几个同学约好暑假一起去玩。”许小文对这趟旅行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期待。但是方云峰的好意却不好拒绝。

“就你们几个小孩子？不行！”姜云怎么可能答应让几个毛孩子一起穿越大半个中国去旅行。

“方云峰的父母会和我们一起。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在父母眼里，不管你多大都是小孩子。”吴军打趣道。

B市实在太远了，许小文就算再像大人，在姜云眼里他还是个孩子。方云峰的父母姜云是知道的，枋县政府的领导，如果，真的是有大人在的话……

“那得花多少钱啊……”姜云又有了新的担忧。

“我有学生证，车票，景点门票都半价，而且住在方云峰亲戚家，花不了多少钱。”许小文早就知道姜云的反应。

“有很多同学去吗？”姜云追根究底的问：“都有哪些同学？有老师吗？”

被盘问了一晚上，好歹姜云是同意了。

许小文对B市这个旅行地点并不是特别感兴趣，B市出名的是人文景观，像故宫，天安门，长城，各种王府之类的建筑。许小文一直想去的是九寨沟，天山这样的自然风景区。况且，他上辈子在B市生活了将近十年。那个繁华的城市留给他的伤痛多于幸福，他害怕，到了B市，那些深埋在内心的负面情感又会汹涌而出。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如果刻意拒绝这趟旅行，那是不是代表着他还没有克服自己的心里障碍，是不是代表着他仍然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许小文直到上了火车还在纠结他应不应该去B市。他认为自己已经处于全新的人生，他有一两个好朋友，他经济宽裕，他成绩优秀，他还年轻，他有光明的前途，他不应该再惧怕过去的阴影，所以，他应该去这一趟！对！许小文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他应该去！

九十年代的火车自然比不上后来的动车，连普通空调车都不如。唯一好的，就是窗户可以打开。

一行人先坐汽车到C市，因为枋县没有火车站。颠簸了两个多钟头，一开始兴致勃勃的几个男生，到了火车站后都像被烈日暴晒过的咸菜。没有春运，没有学生团，候车，上车迅速得让许小文想哭……感动的，上辈子的火车站从人山人海，仿佛全中国的人口都集中在这里。他曾经和别人戏言，恐怖分子在中国搞恐怖活动，随便扔一个炸弹到火车站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重大伤亡事故”。

列车车厢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他们的硬座票基本可以当做卧铺票，随便躺，到处都是整张椅子没人坐的。

“哎，许小文，你们兄弟俩怎么带这么少的行李？”放好行李，方云峰好奇的问。比起其他人的大包小包，许小文兄弟亮一人一个提包，轻松得让人嫉妒。没错，兄弟俩。许小文去游览祖国的首都，为了公平起见，姜云当然要让他捎上吴凯。后妈难做，姜云进了吴家门之后，想方设法的把一碗水端平，凡是许小文有的，吴凯必须要有，吴凯有的，许小文未必会有。许小文明白姜云的为难，凡是姜云的要求他都尽量配合，何况旅行就是人多才热闹嘛！

至于他们的行李。

许小文可是在春运中拼杀过的人才，比同行伙伴家中包括父母都没走过那么远的人来说，当然知道什么东西要带，什么东西不用带。两个包里，一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一个装的全是吃的，还有几分报纸，几本杂志，一副扑克。火车要走三十多个小时，装备自然是要充分的。姜云给他们收拾的东西许小文统统检查了一遍，什么牙膏牙刷啊，洗脸的毛巾啊，帽子啊……基本上只带走了十分之一。

许小文瞟了一眼行李架上的庞大行李，他们的两个小包显得可怜巴巴的。

“你们都带了什么？”许小文问。

八个男生六个摇头，异口同声：“我妈收拾的。”脸上的汗还没来得及擦掉。

“……”

呜呜呜——卡擦卡擦——

火车缓缓启动，男生们瘫倒在椅子上，尽管没有汹涌的人群，大包小包的行李仍然让他们感觉吃不消。方云峰的妈妈对儿子慈爱的叮咛什么，方爸爸从包里掏东西。方家的财力不至于连飞机票都买不起，纯粹是为了照顾他们这一群学生才舍弃了舒适的飞机。

“来来来，吃水果——”高佳文从小包里找到了他妈妈给他装的水果，赶紧拿出来堆在桌上。

其他人也纷纷踢掉鞋子站在椅子上搜自己的包裹。不一会儿，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吃的。

吃吃喝喝，火车上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方云峰看了几回手表，他们已经吃撑了，才过了两个钟头。想到还有二十多个钟头，方云峰不禁哀嚎一声。

“早知道把游戏机带着就好了……”钱涛涛嘟嚷着说，懊恼不已。

“啊——”高佳文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大家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我带了游戏机！”高佳文一脸惊喜。

其余的人如同饿虎扑狼一般朝他涌去。

高佳文带了游戏机是个意外的惊喜，没带电池是个意外的悲剧。最后还是许小文带的扑克和杂志拯救了他们。但是到火车旅途的第二十个钟头，被约束在狭窄车厢的几个大男生也快要失去活力了。只有列车通知的声音能让他们多一点反应。唯一的期盼就是快点到站。

方云峰甚至罪恶的幻想自己抛弃了同学，和父母坐飞机去了B市。

无论如何，B市终于到了。

火车站旅客出口，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少年站在那儿，不时的看看手表。

一个……两个……三个……渐渐从出站口出来的旅客变多。

终于，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长途的旅程让大男生充满活力的面孔萎靡不振，有气无力的拖着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