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杂事 上——岁月如刀
岁月如刀  发于:2014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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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见他不吭声,又说道:“陈奶奶说,前几天看见有个小孩在东门那边拾废品,看着像你……”

许小文也碰见果真何为陈奶奶好几回了,老人家眼睛比年轻人还好,一眼认出了他,和他打招呼。许小文怕了,换了几次地儿,结果还是遇见老人家。

“妈……”许小文叫了一声,还在想怎么说呢,姜云突然从门后面抽出一只细藤条,不由分说就抽在许小文身上。

许小文一下子蒙了。

“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啊?你要去干那种丢人的事情?你没爹你妈还在呢……”姜云抽了两下,丢下藤条边哭边骂。先骂许小文给他丢人,然后哭他爸死得早,接着骂自己没用连儿子都照顾不好,哭着哭着嘴里冒出来的话许小文都听不清楚了。

二十年前,拾废品可不是什么环保产业、朝阳产业。这时候,扫大街都比拾废品强。没爹没妈的孤儿还能被孤儿院收养,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只有乞丐才会做。姜云好歹有初中文化,一心把儿子往国家栋梁上培养,乍一听儿子做了这么丢人的事,还背上了偷窃的黑锅,气不打一处来。不说什么,农村人的脾气一上来,先打一顿再说。

许小文被他妈弄得也心酸起来。想安慰姜云几句,又不知从哪里说起。难道给姜云讲“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那道理姜云懂,但是懂和能接受是两回事啊,万一姜云以为许小文要在环保行业上一走到底——不是说不好——姜云接受不了啊,那许小文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怎么过呢!

许小文发愁的时候,还是姜云先平静下来。秋老虎的威力不小,许小文穿的还是薄外套,旧衣服,质量又差,被姜云的藤条刮破了,可见姜云刚才真是瞎了狠劲的。

姜云收了眼泪,挽起许小文的袖子,看到几道青中带紫的痕迹,眼泪又要往下掉。许小文最怕姜云哭,想也不想的说:“妈,我不疼。”

话刚说完,姜云的手指触到伤痕,他疼得嘶嘶吸气。

姜云取来自家配的药酒给他抹上,酒精一抹上,痛感更强烈了。

抹好药酒,姜云也不说话,去厨房做饭。许小文想了想,跟到厨房,姜云淘米他就打水,姜云切菜他就倒油,姜云把菜下锅他就递盘子。

饭菜摆上桌,姜云发了阵呆,对许小文说:“以后不准再做那丢人的事。”意思是以前的就过往不究。

这怎么行!?

许小文可是预备把下学期的学费攒起来的。

姜云看出许小文的意思,脸一拉:“你还让不让我做人啦?你有妈,我是没饭给你吃啦?要你去刨垃圾?”

许小文放下筷子,风一样跑回自己卧室,捧着一个装蚊香的盒子进来,打开,里面慢慢的纸钞。一张一百块的,几张十块的,还有五块、两块一块的。最多的是零散的毛票,一两毛的,五分的,还有几张两分一分的。

“这是?”姜云猜到了,还是要确认一下。

“暑假,还有开学后周末和课余时间卖废品挣的,一共是两百六十八块二毛三分钱。”许小文回答。“上次捐款捐了一百。”

这个数字让姜云沉默了!她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多。

“虽然学校免了我的学费,但是还有各种杂费书费。以后我还要上高中还要上大学,开支会越来越多……”

“可以把房子卖了——”姜云脱口而出。

“卖了房子我们住哪里?别说住外公外婆家,两个舅妈是不会欢迎我们的。”

姜云明白儿子说的对。

“虽然现在我们还过得去,但总要准备些钱以防万一。像爸爸发病的时候,如果不是花了太多时间去借钱,说不定……”

姜云眼眶又红了。

08.

日子就像河里的流水,波澜不兴的淌过,偶尔被动溅出几朵水花,然后又继续流淌。

对许小文卖废品的行为,姜云既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许小文就当她默认了。过了明路,许小文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的做起他的副业。也不再刻意避开可能遇见熟人的路段。半个月下来,院子里好几家人都知道许家小子不光彩的副业。

说什么的都有。有夸他懂事的,有感叹生活艰难的。却没有姜云想象中责难自己照顾不好儿子的。反倒是他的两个兄弟听说后,埋怨了她两句,无非就是嫌许小文做的事让姜家丢脸了。姜云心里不舒服,两兄弟又说,家里困难他们当舅舅的可以支援,何必让孩子做那种事呢?既耽误学习,听起来也不好听。

顿时姜云嘴角一撇,心想,说的好听,支援,这支援难道将来不还啊。

“什么叫难听?小文又不偷又不抢,怎么就不光采啦?少说那些没用的!”姜云是家中长女,两个弟弟一个比她小六岁,一个比他小十一岁,几乎是她带大的,见她不高兴了,讪讪的住嘴不说。

许小文偷偷的朝她妈妈树了个大拇指。

别看她妈也不喜欢他的副业,但是做妈的都护短,容不得别人挑自己儿子的毛病,哪怕是自己亲兄弟!

家里解决了,学校里更没关系了。

方云峰曾经避着人问他家里是不是特别困难,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许小文都不明白为什么方云峰对他也别感兴趣似的。按理说,他以前不给方云峰面子,方云峰却轻而易举的原谅了他,后来还上赶着想为他排忧解难。方云峰又不是孤僻儿童偏执狂,瞅准了一个就一头黑到底。他周围朋友可从来不缺啊!

如果是个女的,许小文绝对怀疑方云峰早熟玩暗恋,问题是他是个男的啊?嗯……男的也不见得就没被暗恋的。许小文暗地里观察,没发现方云峰身上有同类的气息。而且,方云峰也太小了……

班主任赵芳听到了风声,又是一阵感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比较自家那个小皇帝,想想许小文捐的那一百块钱以及后面闹的那场乌龙风波,下决心以后要多关照这孩子。甚至想到要在班会上让许小文讲讲话,讲他是如何在困境中奋斗,不放弃,勇于在困难面前做个坚强的孩子!

这个思想把许小文雷得不轻。

赵芳显然是将许小文的行动进行了思想上的拔高,借此给班上的学生做个思想教育,或者还有为自己挣个荣誉之类的。她甚至预备把领导请来现场观摩。

许小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婉拒这个“出风头”的提议。

赵芳有点儿不高兴。

这天放学后,许小文后面又跟了条尾巴。

“什么事?”许小文直截了当的问。

廖东期期艾艾了半天,说:“你……你真的在拾废品?”

看着不像来说风凉话的,许小文点点头。

“那个、能挣钱吗?”

许小文猜到了一点,说:“当然。卖废品能补贴很大一部分家用。”为了不留一个充满铜臭的形象,许小文忍住了具体解说的欲望。

廖东听了许小文的话,很不好意思的问:“你……下次、下次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果然被许小文猜中。

许小文当然不会拒绝自己的战壕多一个战友。

和收废品的老板已经很熟悉了,那老板人也不错,现在给许小文的价钱比别家好,而且常常免费送许小文一些他用的着的二手货。半新的参考书课外读物什么就不说了,有一回还给了许小文一架书柜。实木的,坏了块玻璃,样式老旧,但是质量真不错。老东西用的材料都好。才意思意思的收了许小文二十块,还用三轮车帮许小文送到家里。

许小文不好意思沾别人的便宜,趁着有空就给他家闺女辅导功课。他家闺女才小学三年级,许小文完全应付的了。

虽然是又脏又累说出去也不好听,但是十三岁的孩子,真真切切的从中得到了好处。现在的人都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可是对一个贫困家庭来说,所以的问题都是钱的问题!

一开始廖东的确放不开,但是饭桌上能多一两样荤菜了,学校再收几块钱杂费也能够自己垫上了,给他爸爸买的药业不用挑最便宜的了……尤其是晚上,他爸爸痛苦的呻吟少了,他妈妈的笑容多了。廖东开始觉得,自己有了男人的感觉。

不要笑!他现在还不能撑起这个家,十年,不,七八年后,他就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现在,他仿佛找到了一点这种感觉!

许小文重生的第一年,换了个学校,阻止了老妈卖房子,攒了小金库,交了两个朋友,啊,期末考试全班第一!

考完试,不管是那个年纪的学生都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家长会上,姜云格外有面子,全班第一,年级前十,不知多少家长艳羡的目光停留在姜云身上。

考完试就是寒假,姜云已经开始置办年货。许小文隔三差五的给姜云做搬运工。这时候的猪肉才四块多一斤。姜云一买就是三十斤。这还是因为他家只有两个人,许小文又不爱吃这些,以往至少也要五六十斤。

一个足可以给三四岁小孩当澡盆的大盆子,把买来的肉里里外外抹上盐巴放进去,盆子放在阴凉的地方,腌几天,然后用绳子穿了,挂在房梁上、屋檐下等通风的地方,自然风干。

姜云把肉刚腌好,小舅舅来叫姜云回娘家。原来今年外公发话要把家里养的那头大肥猪宰了,让姜云回去帮忙。

许小文来了兴趣,他从来没见过杀猪。

外公家有个大院子,格局像北京的四合院,院子四方除了大门那边,另外三方都是屋子。许小文和姜云到的时候,请来的杀猪匠液晶在准备工具了。有个壮实的男人蹲在井边磨刀,估计就是杀猪匠,一脸凶狠的样子。

周围来帮忙的几个邻居洗盆的洗盆,刷锅的刷锅。

表弟表妹一见哥哥来了,围上来,拉着他去看电视,看一会儿,又把他扯出来看大人做事。两个舅妈都在烧水,表妹和表弟围过去,表弟大概觉得往灶膛里添柴火是好玩的,吵着要烧火,小舅妈挥挥手:“一边玩儿去。”叮嘱许小文和表妹姜萍把他带走。

大约中午,许小文在屋子里听见猪哼唧哼唧的叫声。大人们把几个小孩子往屋里赶,胆小的媳妇姑娘也躲在屋子里,透过门缝往外瞧。许小文仗着身高优势不需要和弟妹们抢那条门缝。只见一头大肥猪在院子里乱窜,一会儿拱了葡萄架,一会儿撞翻了临时垒的灶台。男人们一叠声的叫嚷:“按住他——快——那边——这边——往那里去了——”

乱哄哄一片。许小文看得津津有味。大舅舅跑得满头汗,小舅舅不小心被猪一拱摔了个狗啃泥。许小文一边看热闹一边遗憾没有照相机。要不然把这些景象拍下来,几年十几年后再看多有意思啊!

折腾了半响,那只奔逃的肥猪总算被制服了,没能逃出他被端上餐桌的命运。七八个男人按住它的四只蹄子。那只猪死命的挣扎,叫声凄惨,许小文忍不住用手捂住小表弟的耳朵——可别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未来好多年猪肉都是主要荤食!

姜云胆子大,跟在杀猪匠后面端着一个干净的盆子,大舅妈也端了个盆子,不过里面是热水。

杀猪匠把磨好的刀用热水冲了冲,吼一声:“抓稳了——”

许小文赶紧闭上眼睛,刺耳的叫声过后,许小文再睁开眼,杀猪匠脏兮兮的围裙上见了一大片血,那只猪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低下头,表妹姜萍和表弟姜飞瞪大了眼睛看的津津有味。许小文汗了一把,原来从这个时候起他就是最胆小的那个。

最激烈的过去了,屋子里的人纷纷出来围观。放血、刮毛、分尸啊不是切肉。忙碌了一天,中午饭草草对付过去。一直到黄昏时分,才勉强收拾好。

来帮忙的没人送客一大块猪肉或者猪下水猪肝之类的,给钱不亲热,再说也不合算。只有杀猪匠给了工钱。

放出来的猪血到下午就凝结了,晚上猪血大餐招待杀猪匠一行人和来帮忙的邻居。大概看了下午血腥的一幕,许小文对着酸菜血旺吃不下去,用开水泡饭,就着泡菜解决了晚饭。

大舅舅送他们母子回去的路上,姜云还不停的唠叨说那肉买亏了,早知道要杀猪就不买肉了云云。

田间小路,没有路灯。怕黑的许小文一个人绝对不敢走,尽管身边两个大人,他仍然忍不住回忆下午姜萍蒋飞拉着他看的鬼片。长长的獠牙、青黑无神的眼睛、惨白的脸皮、一蹦一蹦的姿势……

自己吓自己的许小文一个哆嗦,往大舅舅那边靠了靠,阳气据说可以镇邪……

09.

一切就如同许小文想象那样照着既定目标前进,既平静又幸福。

重生了的许小文丢掉了浮华和躁动,沉淀下来的是稳重和成熟。过这个年,每一个亲戚见了许小文莫不赞叹他变得懂事了乖巧了。姜云总是在打麻将的时候佯装无意的说出儿子考了全班第一,收获羡慕无数。

许小文十分知趣的给姜云撑场,端茶递水,捶背揉肩,成为众小孩里最好的那一个。许家的儿子给在年节里大大的给姜云挣了脸面。同时,许小文也收了丰厚的压岁钱。

话说,压岁钱,其实就是小孩发财大人遭殃的过年特色。姜许两家的亲戚多,姜云两个亲弟弟,七八个堂兄弟,许家那边过世的许爸爸有六个亲姐姐,许爸爸是老来得子。最年轻的姑姑的女儿也嫁人了,许小文目前有许姜两家一共十二个侄儿侄女。每年的压岁钱给了姜云很大的压力。

寒假过后,许小文的小学基础巩固计划基本完成。

多亏了小学的功课难度不高,如果他重生在高三……一定是惨不忍睹!庆幸……庆幸……

再一次座位调换,许小文坐在了第三排正中。

这是个风水宝地,虽然是正中,却处于老师的视觉盲区——老师一般都盯着后排的后进生,而且不像第一二排的同学要么吃粉笔灰要么忍受老师“口如悬河”,正中的位置又不妨碍看黑板。

作为仍然是一周一调,许小文甚为可惜。两周之后他的位子就要被调到右边靠门第一排了。冬天的冷风往裤腿里钻……许小文决定求外婆给他缝个护膝。

像大多数老人一样,许小文的外公具有典型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当年外婆生下姜云后,足足隔了六年才生下大儿子。在那六年里,听姜云说,外婆的日子很不好过。

外婆没有娘家,不知道家乡。

话说起来又是好久远的事了。

外婆的亲生父母连生了三个女儿才得了儿子,外婆是小女儿。三四十年代的中国,不用多说也知道农村家庭有多贫穷多落后。外婆的父母还算有良心,面对儿子女儿的抉择,没说把女儿往旮旯一扔了事,养不了所有的孩子,于是就送走。为了小儿子,把小女儿送给别人做童养媳。中人介绍,两口袋粗粮一匹花布,这还是因为外公家那时是少有的殷实人家。两边不用碰面,直接让中人把孩子报来,外婆只知道自己生父姓沈,却不知道是哪里人,做什么的。童养媳的生活一过就是几十年。生了女儿气短,头天生产完,第二天就下田干活。朝打夕骂,知道大舅舅出世才好些。

前半生苦难的生活并让这个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小老太太常年弯着腰低着头,说话轻声细语,吃饭都不敢上桌子。

许小文还记得除夕吃团圆饭的时候,外婆用的大海碗,添了满满一碗饭,碗都装不住了还再添,外公对着她骂:“又不是没饭了,饿死鬼投胎……”当着小辈的面,外婆难为情的笑笑,默默的放下饭勺,坐到一边的小桌子旁——大桌子是给大人坐的,小桌子给小孩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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