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引领人+番外——素熙
素熙  发于:2014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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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鳄……」

眼前的情景实在过于诡异,拥有四千年道行,却有着少女外貌的小鳄,用双手捧住女孩的后颈,专心而肆无忌惮地吻着,我觉得自己脸颊微烫。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我偶尔会看见母亲玩笑似地亲小鳄,把小鳄逗得哇哇大叫,但如今小鳄的表情却不像在开玩笑,她凝视女孩无神的眼眸,眼神异常专注。

「果然和小鳄想得一样哪。」半晌,小鳄慢慢放开了,对着软倒的女孩嘟了嘟嘴。

我大惑不解,女孩的身上却忽然出现变化,原先肮脏的肌肤竟微泛光泽,下一瞬间,密密麻麻的锡莱文字像潮水般涌遍她全身。颈上、肩上、手上甚至两腿之间,瞧来惊心动魄,我张大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文字术。」小鳄简短地答,蹦蹦跳跳地站回我身边:

「这个女孩身上,被下了文字术,好像是言灵凭依一类的东西喔。」

第6章

女孩被唤出锡莱文字后,似乎相当痛苦,天真的笑容不再,她用双手捧着咽喉,好像要吐出什么来,却又吸不到空气,在地上挣扎着蹬着双腿。老妇惊慌失措,不住地问:

「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言灵凭依?为什么要下在她身上?」我紧张地问。

「这小鳄也不知道呢,可能是想透过这个女孩子,传达什么讯息吧!你看,她要把『言』的内容释出来了。」

所谓「言灵凭依」,是文字术中一种相当普遍的作法。其实就和一般人写信留言,再传递给他人没什么不同,只是言灵凭依是让文字留在人的身上,就好像拿笔在人身上写字一样。如此一来容易保密,除非知道特定解封的方法,否则就算对凭依人严刑拷打,她也无法吐出支字片语,而且就算人死了,只要尸体还在,照样可以拿取凭依的言灵。

女孩不再双手捧喉,她的眼神逐渐空冥,看着无焦聚的远方,在地上跪坐下来。我呆了呆,因为她竟然唱起歌来,正确来说,是用歌的方式传达出言灵。

『尔等奸徒,枉用恩义!辱我贞洁,夺我夫婿,令我命殒,又凌吾女。违逆天伦,倒行逆施,既有机巧,天网何恢恢?月圆之夜,我必归来,取汝性命,与众共伐!』

女孩唱了一遍,又从头唱了起来。我听得目瞪口呆,银铃般的声音,唱出的却是泣血般的内容,是谁?究竟是谁在这女孩身上留下这些言灵?这样声声凄厉的控诉,绝不是单纯开开玩笑而已。女孩又唱了两遍,这才呻吟一声,缓缓软倒回麦草上。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此幕,老妇人也吓得呆了,喃喃地道:「这是造孽……这是造孽啊……莫非是……莫非是鸢儿小姐的母亲……」

「鸢儿的母亲?鸢儿的母亲还活着吗?」我听出端倪,忙截断老妇的话。老妇摇了摇头,颤抖地道:

「不……她……她失踪了,很早以前就失踪了。」

「失踪了?」我皱紧眉头,但羌人老妇不再回答我,只是默念着「室萨神在上」。我还想要多问点情报,小鳄已扯过我衣袖:

「走吧,小居。」

我回头看着沉沉睡去的女孩,言灵凭依对凭依人而言是相当大的负担,女孩汗湿薄衫,斜靠在墙上不住喘息。我又抬头看着小鳄,她却背对着我:

「这女孩能告诉我们的,就只有这样了。」

走回我营帐的路上,我一直思考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什么人留下这个言灵凭依──这应该是重点。我试着整理到目前为止的情报:能在玛拉达的私生女身上留下言灵的,首先应该不脱族长家族的相关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个人必须要会使用文字术。

文字术虽然说不上普及,但是事实上也不是太难学的技术。只要修习足够的锡莱文字,加上练习,任何人都能施展简单的招术,在三十六部会里,一族的女觋是必须要学会文字术的,而族长及其家族为了维护族人安全,有时多多少少也会学习。而像我们这些居无定所,必须在妖魔出没的沙漠荒野间移动的流浪职业者,更是非学不可。

我又想起言灵的内容:辱我贞洁,夺我夫婿。

既然是夫婿的话,那么范围应该可以缩小到女子吧!但辱我贞节又是怎么回事?贞节一辞,在三十六部会里很少听到,说不定有特别的意义,还是先搁到一旁好了。

如果是族长家里的女子,目前所知的倒还真不少。

除了玛拉达所生的两个女儿,一个是我的客户,因为发了疯地在夜里残杀族人,所以成了我准客人的悉丽小姐。一个是年纪尚幼,但却满脑子自虐思想的女孩卢西塔。除此之外,还有那个擅于勾引男人、同时也是室萨女觋的鸢儿,她的母亲不是玛拉达,而是不知名的流浪占卜师。

还不只于此,在市集里邂逅、在地下室关着的神秘少女,竟然是玛拉达的私生女,因为甫出生就被母亲抛弃,因此没有取名字,似乎脑子有点问题,因此终年被链着镣铐,向每一个见面的人天真地说着:来,听我唱歌。

……真是复杂的家庭。我忽然想起鸢儿在墓地里说的话,『我们全被诅咒了。』,看来这话倒有几分真实。

「那个小女孩啊,小居。」小鳄忽然在我身边开口,把沉思的我吓了一跳,

「因为身上附有这样的言灵,使用言灵凭依的人,既不希望言灵太快被找到,因此以封印加以隐藏。但也不愿言灵永远不见天日,所以在女孩身上加了暗示,她会不断地说『听说唱歌』,其实就是以谜题的方式,暗喻自己身上有言灵的存在哩。」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知道真相后,我反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初来室萨族的那天,市集里惊鸿一瞥的震憾,无论是女孩银铃般的声音,还是彷佛置身物外的笑语,我实在不愿相信,那是单纯言灵暗示造就的结果。

「留言的人……会不会就是玛拉达呢?」

我说道,掉头看了一眼小鳄,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在徵询她的意见。一直以来,我都十分厌恶这个随便跟着我的摆渡人,也因为自尊心的缘故,不肯寻求她丝毫协助,虽然我明明知道,小鳄总在暗处保护着我。但越是如此,我便越不愿和她亲近。

我于是忙又撇过头,装作在自言自语。

「玛拉达在五年前因难产而死……但是那个羌人老妇却说『是被冥客所杀』,也就是说,有人请来引领人,把玛拉达给杀死了。」

「这两者并不冲突,有可能是玛拉达难产,导致身体虚弱却死不了,请来引领人将她了结,这种事情很常见。」小鳄点点头说。

「可是如果玛拉达并不想死,却有人利用这点,硬是请来引领人杀害她呢?这样就符合『令我命殒』的歌词。至于『又凌吾女』嘛……嗯,她有一位五岁的幼女,却有那样奇怪的习性,如果说是被人下蛊,那就说得通了,这么说来,玛拉达的夫婿也确实被人夺走,被鸢儿的母亲……啊,莫非她要复仇的对象,竟是指鸢儿的母亲?」

我在营帐内走来走去,恍然大悟地一击掌。回头见小鳄竟瞅着我笑,一副觉得很有趣的样子,我不禁脸红起来:

「笑、笑什么啦!」

「没有在笑小居啦,只是想起了小居小时候的事而已嘛。」

身为四千年的鳄鱼灵,小鳄其实就像我另一个母亲一样,从小看着我长大。

「小居小时候啊,只要遇到困难不可解的事,就会变得异常积极。像是羌克族的拼图、南绿州部落流行的谜题、还有汉族的灯谜等等,其中又以如歌一般的谜题为最,小居最喜欢猜谜题,每回旅行到那里,就一定要请当地的老者出谜题给他不可。出了容易的,解决后又说不过瘾,缠着人家再说一个。」

「但一旦出了难的,小居就会挤眉瞪眼,抱着头坐在地上想啊想的,就连前主人打扰你,你都会很不高兴,甚至还对她发脾气。到最后真的解不出来,还会气得哭起来,但别人要告诉小居答案,小居却又不肯了。」

我脸上微微一红,小鳄说得没错,少年时有段时间,我确实沉迷于谜题中。总觉得谜要是不解清楚,就像有虫在身上爬一样,浑身不舒服。

「不过,嘻嘻。」似乎查觉到我的窘迫,小鳄背着手转了一圈,回头望着我:

「小居就是这样,所以才可爱啊。」

「什……什么可爱不可爱的。」我试着不理会小鳄的取笑,继续说道:

「如、如果留言的人就是玛拉达,那一切就说得通了。玛拉达被鸢儿的母亲、也就是那位流浪占卜师害死,而夫婿也被抢走,含愤之馀,留下了那样歌词,让大家都知道她的冤屈。啊,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悉丽小姐真的是被鸢儿所害,鸢儿暗中接受母亲的指示,不但蛊惑卢西塔,现在又将脑筋动到长女身上……」

「可是这样好奇怪喔。」小鳄在卢西塔坐过的箱子上坐下,荡着双脚。

「那里奇怪了?」

「到处都很奇怪啊!首先小居,如果照你说的,那个流浪欧巴桑真的是凶手的话,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那位半兽老妇说她『很久以前就失踪了』,但说不定失踪只是个幌子,但事实上她只潜藏在某处,伺机等着害人也说不定。」我说。

「我们这几天待在室萨族里,都没有见到她不是吗?」

「她杀了这么多人,当然要躲起来了。」

「可是这样也不对啊,小居,就算像小居说的,占卜师就是诅咒悉丽的凶手,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他有这么强的本领,可以诅咒人去杀人的话,那随便诅咒一个路人杀了悉丽小姐,不是比较干脆吗?」

小鳄双手抱臂,看着帐蓬的穹顶。我一时语塞,她又继续说:

「诅咒悉丽小姐去杀人,再让引领人杀了她,这样的方式未免也太迂回了一点。而且有一点我一直很在意──就是为什么被杀的人,都是被刺伤咽喉和割掉耳朵?刺伤咽喉还有理,割掉耳朵,这是为了什么?难道鸢儿的妈妈,有收集耳朵的癖好吗?」

我沉吟着,小鳄说的问题,我的确没有细思。但鸢儿那女孩,总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让我不得不怀疑她。我端起茶碗想着,忽然听见小鳄说声:

「小心,居!」我还来不及反应,手上的茶碗啪嚓一声,竟碎裂在掌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个正着。我忙从毡子上跳起,结果又是一道光影朝我扑来,我朝右首一闪,正好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杀着,也因此看清袭击我的是什么:

「这是……文字术?!」

我大为惊讶,这个部落除了我、小鳄和牙以外,还有其他人会文字术吗?这不可能是牙的术,如果他要杀我,一击就可毙命,我虽然讨厌他,但也很清楚他的本领。这个术十分细腻、精致,但威力不大,而且描述的形式好像似曾相识。

我心中一动,阻挡小鳄的脚步,抢先追出帐去。外头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我用食指在空中虚划,写出「照明」的文字,顿时四下大放光明,我发现山丘上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往墓地那头逸去,立刻发足追了上去。

「等一下,别跑!」

黑影发现我的追踪,好像也不惊慌,只是惬意地左闪右闪,一副要和我玩捉迷藏的样子。我心中更为确定,于是在她身后大喊:

「鸢儿姑娘!等一下!你为什么偷袭我?」

黑影在月光下站立,我收掉照明术,在清泠的月下直视她的脸。果然是族长的二女、占卜师的私生女,也是现任室萨的女觋,鸢儿。

我想起来,当初在悉丽的帐蓬时,用来困住她的藤蔓,就是女觋的文字术。鸢儿见被我逮个正着,也不再躲我,背着双手直视我,脸上又是那副嘻嘻哈哈的疯样,我皱着眉头望着她,又问道:「鸢儿姑娘,回答我啊!你想要杀了我吗?」

鸢儿听了我的话,狂放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墓地间回荡,显得格外冷清。她在月光下转了一圈,然后望着我。

「你觉得我想杀你吗?」

「如果你不想杀我,又为什么用文字术偷袭我?」

「哎哟,你死了吗?」鸢儿笑问。

「我……」我一时语塞,鸢儿忽地扭腰靠近我,让我吃了一惊,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但她却伸手到我面前,挑起我的下颚,然后是一连串轻朓的笑声:

「居,你叫居是吧?那个动物灵都叫你『小居』呢!小居,你喜欢我吗?」

我呆了呆,眼前的鸢儿竟像变了个人。我想起前几日,她在墓地与男人私会的情形,那时她忽然狂性大发,竟要掐死这个男人,而如今她搂着我的脖子,笑嘻嘻地问我话,这情景比那天更加诡异,我不得不小心点。小鳄似乎没有尾随我而来,我一方面觉得奇怪,又觉得有些松了口气,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现在没人再护着我了。

「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们是坏人了,那我们再怎么辩解,又有何用?」

鸢儿幽幽叹了口气,我才知道她偷听了我和小鳄的对话。怀疑的对象就在眼前,我不禁有些脸颊发烫,嗫嚅地道:「不,我只是……猜测而已。」

「鸢儿也真可怜,选上你这种人。」

然而鸢儿接下来的话却令我一呆,我蓦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鸢儿也真可怜……什么人不好,竟然爱上了冥客。」

「什么鸢儿真可怜?等一等,你到底是什么人?」

有着鸢儿面目的人搂着我的后颈,舔着嘴唇望着我,我打从背脊发麻起来,如此异常的鸢儿,我怎会到现在才发现?我张口想叫,但那女人忽然按住我的后脑,竟然吻起我来,我使力想将她推开,但女人的动作异常熟练,属于鸢儿的舌纠缠着我,直到我呼吸困难,才近乎逃难地跌倒在地。

「你不知道吗?引领人是令生者通往死者领域之人,而女觋正好相反,她们是令死者回返生者世界之人。」

我呆了呆,这才想起母亲对我说过,三十六部会中的女觋,除了学习文字术、与神灵沟通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项工作,便是跨越阴阳两界,将彼岸的灵魂引渡到现世来,如此方能与先祖的英灵相通,询问部族的过去与未来。因此大部分的女觋都具有与看见鬼魂的能力,甚至让鬼魂暂附其身,这点和引领人是相类似的。

「你……莫非是鸢儿的母亲?你已经死了?」

我灵光一闪,随即大惊失色。鸢儿的脸勾起笑容,跪下来压在我身上:

「看来还不算太傻嘛,这个愣子。」

「为什么你会死……不,为什么你要附在鸢儿身上?」

我愣愣地看着鸢儿的母亲解开唯一的薄纱,露出白皙而单薄的乳房。连忙转过了头,鸢儿的母亲咯咯笑了两声,用两手捧着我的面颊,把我转了回来:

「因为我想和你说说话。」

「你经常……附在鸢儿身上么?」

「不常,只有鸢儿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叫做茑儿,本来只有萨瓦儿可以这么唤我,但看在鸢儿喜欢你的份上,也特别恩准你这么叫我好了。」鸢儿的母亲甜甜地笑着。

「你附在她身上的事情,鸢儿知道吗?」我忽略茑儿的话,尽可能不看她的表情,低垂着视线问道。茑儿沉吟了一下,半晌才重新对着我笑道:「她知道,其实除了遭遇危险之外,我和鸢儿,有时也共享同一个男人。」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么说来,上回在墓地里,鸢儿忽然狂性大发,多半就是被茑儿附身了。而鸢儿总是游走在不同男人间,或许泰半也是出自茑儿的主意,想到她说「有时也共享同一个男人」,我不禁脸上发烧,咬着唇道:「真不害臊。」

茑儿微微一笑,在我颊上亲了一口,我感觉到危机意识,向后挪了两挪,她扯过我的斗蓬襟子,胸口紧贴着我,轻柔地笑道:

「母女血脓于水,和同一个男人上床,有什么不对?就像鸢儿喜欢你,我也不讨厌你,你便可以同时拥有我们,这不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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