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你会有机会见到他。今日小弟先告辞,霍大人那边还有事等我去办。”
“好。我派人送你回去。”虽然莫黑白和他的嗜好不同,又有诸多隐瞒——这人平时就背了一身的秘密,也许靠情报吃饭的人就有这种卖关子的臭毛病,但在岳冬这件事上,莫黑白绝对是和他站在同一条船上,这就足够了。不过那个叫冬影的与莫黑白的关系还是很让人好奇。莫黑白看似交友遍天下,可能真正交心他从未见过,他的朋友都是利益关系,就不知那个叫冬影的能特别到何种程度。有趣,很有趣。
送走莫黑白,没过几天,又有人给他带来新的刺激。他岸上某个暗哨被人给端了,手下被抓成了人质,只有一人作为送信的被放回。黑枭自然要勃然大怒:“这还了得,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太不把我这个逍遥谷主放在眼里——你有没有被跟踪?”比起一个暗哨的得失他更在意这个饭桶是否被人利用。
那个狼狈逃回男人慌忙道:“没有,回来时小的一直提防四周动静,在群岛绕了许久才回来的。”
“切——”黑枭这才安心,可他依旧不悦的质问他:“那人是何来路?目的何在?”
“他、他说他叫冷牙,自称是谷主旧识,要求上岛……”
“什么!他叫冷牙?”黑枭没等属下说完,惊奇的打断他。冷牙这个名字他一辈子也忘不掉,他以为他们不会再见,没想到才几年功夫对方竟然找上门。“冷牙、冷牙……”黑枭反复咀嚼这个名字,之前的怒气早已不存在。他独自想了片刻,问:“既然他说是我的旧识,要求上岛,怎么又变成现在的结果?”
“回谷主。凡是谷主的朋友都有谷主给的口令和信物,可他没有信物,口令也是错的。”
“那个口令是早些年我给他的,如今已经不在用,你们当然不知道,至于信物……我当年也给过他……难道被他扔了?”这不无可能。黑枭瞥了眼跪在地上一头雾水的男人,说:“所以你们认为他是假冒的,要把他做了,结果反被他给连窝端了?”
“不是。”男人急忙解释:“我们是先遭到他的暗算,丧失抵抗能力后,他才自报家门,要我传话,要谷主您……亲自接他上岛。”男人末了的话声音越说越小,生怕黑枭生气,迁怒于他。哪知,黑枭不怒反笑:“好你个冷牙,就这么想我吗?——备船,去迎接我的媒人。”
媒人?男人大奇,难道他们的谷主要成亲?男人不敢怠慢,忙往下传话,扬帆出海。当黑枭在指定地方见到那个叫冷牙的人时,他再次感叹:“真是你!多年不见更加标致了,可惜人还是一样的冷淡,既然是你主动找我就不能露出久别重逢的样子吗?听天官说你已有心上人,为了那个人连名字都舍弃了,我现在该称呼你为冷牙?还是白杨?”
第百四十二章
上次‘主人’举止疯癫的来找过东方凌鹫后,就销声匿迹,何时会再来谁也料不准,白杨自知不是‘主人’的对手,他只能趁‘主人’找到东方凌鹫前和他多独处一天是一天,所以他决定带东方凌鹫离开岭南道,躲的远远地,为此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态的发展远不如他设想的乐观。
自从他在树林中救下东方凌鹫,皇帝并没有停止对他们的追杀,反而变本加厉。十日下来,他和东方凌鹫遭到对方伏击不下三、四次。也不知是他没把话说清,还是对方没他设想的聪明。
起初白杨还在怀疑皇帝的智商,可频繁的刺杀让他发现一些反常的事。每次他们遭到阻击,如果条件允许他都会确认对方的身份,也就因为这样让他发现这些人身上用的腰牌竟有重复使用的现象。他这些年在东方凌鹫身边可没白呆,朝廷的装备制度他都清楚。要将亡者的东西给别人使用,不是这么个给法。再说,皇帝要暗杀东方凌鹫为何要让手下闹得惊天动地,专挑人多的地方动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人。综合这两点,白杨在最后一次遭到攻击时,质问他们:“你们不是皇帝的人,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对方的回答是对他发动更猛烈的进攻,通过这次交手,白杨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之前这些人刻意放水,没有倾尽全力,而在他问出那句话后,对方领头的也不知说了什么,其他人不在像先前那般好对付,这一战双方损伤都很惨烈。之前白杨退敌若是游刃有余,这次就是险象环生,幸而东方凌鹫并没有给他找麻烦,他们逃到安全地方东方凌鹫还帮他望风让他有时间休息。白杨清楚东方凌鹫这么做不是原谅他,而是形势所迫。事实也是如此。
刚开始时,东方凌鹫是气恼白杨的所作所为,甚至一度心寒、绝望,可他们接二连三遭到追杀,不得不让他振作起来。他不能死,更不能放弃希望,他必须让自己活着见到‘主人’,所以他暂时放下对白杨的成见。手脚被废,他抵抗不了外敌,只能依靠敏锐的听力捕捉危机,分担白杨的辛劳让他有空恢复体力。还有这次,他虽然没听懂那个领头人说的是什么,可他见多识广,听不懂全部内容,但能听出对方说的不是本国方言,而是突厥话。他将这信息告知白杨后,两人立刻滤清头绪。难怪那些人之前对他们手下留情,原来就是要闹大声势,栽赃皇帝。事情一扯上宏图霸业立刻变得刺手。这次他们识破对方身份,侥幸逃生,可下次那些人绝对不会留情。
东方凌鹫劝白杨罢手,就近求助官府的保护,只要白杨知错能改他可以既往不咎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他打伤他,可白杨根本听不进去,他不相信东方凌鹫真能大度到原谅他。
东方凌鹫为了让白杨相信事情还有峰回路转的余地,甚至告诉他‘主人’有能力治好他,他的身体会像以前一样,所以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东方凌鹫不提‘主人’还好,一提到‘主人’白杨立刻火冒三丈,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冲他嚷:“你一直在等他来对不对!他就是你的希望!告诉你,你们见面时就是你的死期,我倒要看看死人他要如何去救!”白杨冲东方凌鹫吼完这些,忽而哈哈大笑,忽而止声,阴冷的盯着东方凌鹫,说:“一直以为你是个好人,今日才发现,你也是个自私、残忍、愚蠢的人。你想利用逍遥王对你的感情,让他救你出去,好和岳冬成双成对。别作梦了,像他那种自命不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皇室贵族,怎会把自己看中的东西拱手让人。他一旦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会比我做的更绝!他能给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也能全部收回,把你关在他的金笼子里。你和现在不会有任何分别。”
白杨的偏激已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东方凌鹫被他气得无法和他沟通,就在这时,白杨突向他说:“对不起。”东方凌鹫颇感意外,再次看向白杨。白杨激动的神情已经归于平静。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两人静默相望。白杨开口:“我道歉是我不该贬低你的人格。置于对你做过的事,我不会道歉,也绝不会后悔。”
东方凌鹫失望的收回视线,躺在地上的他仰望蓝天陷入沉思。‘主人’是否会像白杨说的那样对他,他不想深思,可白杨有一点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利用了‘主人’对他的好感,他确实希望‘主人’在救了他后能成全他和岳冬。在这点上他是自私的,对‘主人’是残忍的,可感情是勉强不来的。何况‘主人’是天地的宠儿,他一介凡人何德何能,能得到‘主人’的青睐。他们真的不合适。
诸事不顺让白杨失去冷静,等他乱嚷一气发泄后才觉自己幼稚。他向东方凌鹫道歉,可被对方曲解意思,他赶忙做了补充。东方凌鹫失望了,两人又回到最初的沉默。无所谓,这是他早就料到的结局。他坐下静心调息,思索该怎么摆脱那些杀手。求助官府是不可能的,只会给他招来更多的敌手,可靠他自己实在应接不暇。
白杨用了半个时辰,下了他人生中最凶险的决定。除了官府,离他最近,又有能力帮他的人只有黑枭。可要他帮忙,成功的几率只有一半,他会下这样的结论都源于他和黑枭微妙的渊源。想当年,黑枭来到庐州,把山上采药的他当成猎物意图染指,幸而那时他以跟袁青山学了些本事,手上更有护身用的毒药。那药毒性并不猛,袁青山是怕他刚学制毒,会失手毒到自己,才没教他太过霸道,生效迅猛的配方。这毒虽然见效慢可也能致人死地,足够让中毒的黑枭惶恐。
他成功的给黑枭下毒,可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他的武功和黑枭比起纯属小儿科,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黑枭为了活命,从他身上搜寻解药,可摊了一地的药包,黑枭也不知哪个是解药,就一根一根折断他的肋骨逼他指出解药。钝痛并没有让他胆怯,更没有呼天喊地的求救,他只是冷冷的与黑枭对峙,欣赏他对死亡的恐惧。说也奇怪,黑枭明明怕死,却还能因他的冷眼嘲讽燃起欲火——好一个登徒子。
在他们僵持不下时,与他一同上山却偷懒玩去的程天官来找他,撞见这一幕。程天官也是可恨,见到他们,不是救人,而是哈哈大笑在一旁看热闹,瞧是黑枭先毒发身亡,还是他受不了皮肉之苦交出解药。白杨清楚,程天官是在等他向他求救,好让他欠他人情,日后更有理由左右他的自由,他才不会向程天官开这个口。生死僵局直到肖明远赶到后才算打破。可肖明远也是个傻瓜,不问清是非,一听黑枭中了他的毒,以为他又拿别人试药,赶忙道歉,并请他一同回府医治。身为老江湖的黑枭,自然疑心肖明远的诚意,不愿跟去,只是中毒已久的他身不由己,而白杨那时被黑枭折断六条肋骨,痛的也没精力解释什么,就这样,两个人都被肖明远带回袁青山的府邸。等到白杨的肋骨被接上,伤情稳定,人也有些精神时,他惊讶的发现程天官已经和黑枭勾搭上。此后,黑枭在袁青山府上逗留了一个多月——之所以这么长时间不全是因为黑枭迷恋程天官,而是黑枭身上的毒一清除就大打出手,结果他低估了袁青山的实力,被他痛揍一顿。还是程天官向袁青山求情要下了黑枭,变相来说程天官也算救了黑枭一命。
那时,白杨以为程天官只是拿黑枭当乐子,折磨一番会照惯例杀掉,哪知过了几日肖明远给他换药时很是忧心的告诉他,黑枭和程天官的感情与日俱增,现在两人如胶似漆。白杨甚觉好奇,趁程天官探望他时,问程天官为何会看上黑枭,当他从程天官口中听了黑枭的癖好,也就不奇怪那俩人的惺惺相惜。
人生的际遇果然很奇妙,由程天官做中间人,黑枭和袁青山之间也达成某种协议。黑枭的老窝本是南海群岛中的一个岛屿,名叫盘龙岛,黑枭在和袁青山谈过话后就为老窝改名逍遥谷。具体细节他也懒得管,只是黑枭在告辞当天特意来探望他,也没什么特别的话,只是说不打不成交,要他有空可以到他的逍遥谷做客。话是好话,可黑枭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并非因他下毒而记恨他的那种,也不可能是因为他折断他的肋骨而愧疚,那是一种审视、权衡、琢磨……黑枭走后,程天官告诉他,黑枭之所以态度怪异是因为他把他的事告诉了黑枭。白杨彻悟,原来黑枭对他有意思,可惜嗜好不同,想要不敢要。他不喜欢黑枭这种邪气、霸道的男人,自然也没把他的邀请往心里去。谁能想到,还有和他打交道的一天,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白杨知道黑枭和程天官关系甚好,可他对他又是什么态度?他没把握,所以当他找到黑枭安插在泉州一个渔村里的暗哨时,他要他们传话,让黑枭亲自出岛接他就是为了试探黑枭。如果黑枭不为他而来,那他成功的几率又会打折,他只有用程天官的名义来引出黑枭,如果还不行,他就不能指望黑枭的协助。事情的发展比他预计的顺利,黑枭能为他出岛说明除了程天官他对黑枭也有吸引力。
“真是你……我是该叫你冷牙,还是白杨?”黑枭见到他的开场白,提醒他。袁青山当年嫌他的名字太冷,不招人喜欢,要他改名。程天官就半开玩笑道:“王爷既然喜欢楚楚可怜的人,不如叫白羊,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白羊。”程天官一句戏言被袁青山当真,就真给他改名为白杨(羊)。他用程天官给他起的名字,遇到了能让他敞开心扉的人,可也因程天官的死敲醒了他的梦。白杨是站在东方凌鹫身边,默默守候自己喜欢的人的单纯少年。而他对东方凌鹫的伤害只有那个叫冷牙的嗜血少年才会做。既然他要用肮脏的手段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为何还要披着那张纯白的羊皮?该是彻底抛弃伪装的时候。何况能让黑枭感兴趣的只有冷牙,而非白杨。
“叫我冷牙。”是的,从今天起,白杨这个名字随程天官而去,这个世间只有冷牙一人。
“这是对我的特别礼遇?还是我不够特别,不能用那个名字称呼你?”黑枭目不斜视的紧盯冷牙。这个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少年如今已经长大,可身上那股冰冷的味道并未不变。他听说冷牙是个私生子,故而不被家族接受,小时候经常遭人白眼,受人欺负,连他母亲也厌恶他的出世,童年的不幸造就了冷牙不近人情的性子,以及恶劣的癖好。冷牙喜欢刚刚死去的人,因为死人不会嘲笑他,怒骂他,更不会背叛他,而且刚死去的人身体是暖的,他喜欢被那种温度包围,但当尸体变凉后他就不在留恋。黑枭很好奇,东方凌鹫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冷牙变成白杨。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厌倦做戏的生活才恢复身份。”冷牙说的淡漠。
黑枭惊讶,问:“你……离开了岭南王府?”
“是,所以在回庐州前才有空来你这。”
“你舍得离开东方凌鹫?”
“没什么舍不舍得,只是替义父忙了这么久自然不会空手而归,他成了我的纪念品,所以一并带来了。”冷牙刻意扯出袁青山,用他来淡化他对东方凌鹫的在意程度。
“东方凌鹫在此?”黑枭立刻警惕起来,一双鹰眼急速环顾四周,未见陌生人。冷牙本是袁青山派到东方凌鹫身边伺机魅惑逍遥王的人,他担心冷牙真被东方凌鹫俘虏了心而背叛他们。黑枭问:“他人在哪里?”
“就在屋中。”冷牙指指身后的房间,那是黑枭用来做暗哨的民宅。
既然人都来了,黑枭当然要会上一会,只是门窗紧闭看不到屋中情况,他不能冒然进去,他说:“那就请他出来吧。”
冷牙见黑枭不肯进屋心知他是个谨慎多疑之人。冷牙也不急,他说:“要他自己出来是不可能,要么你进去,要么找人抬出来。”
抬出来?黑枭诧异的瞧着冷牙,他似乎悟出什么,立刻点了两个手下对他们说:“你们俩进去把人抬出来。”
“是。”
“是。”
两个男子得令进屋,在屋中磨叽一阵,才战战惶惶的抬着一副担架出来,放到空地上赶忙远远躲开。早在他们把担架放到地上前,黑枭已经看清担架上的人。他也是冷血、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眼前的一幕还是让他吃惊不已。
黑枭没见过东方凌鹫,岭南道和江南东道虽然相邻,可东方凌鹫住在梧州,他住泉州境外的海岛上,还是相隔甚远。黑枭有几次是到梧州办事,却总不凑巧,等不到东方凌鹫,还有那位俏王爷。他对东方凌鹫只有耳闻,人人都称东方凌鹫是个一表人才的俊朗男子,与眼前一脸黑紫,嘴唇发青,奄奄一息的人完全联系不上。仔细看这人薄衣之下,手脚腕部都缠有厚厚的布条。黑枭隐约猜出答案,可他还是想让当事人亲口说出,所以他明知故问:“他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