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顿时让他一脑门子冷汗。于是也不想再睡了，他必须要第一时间知道他妈到底在哪里，是否安好。

他刚穿好衣服，正准备出门回香香咖啡屋看看时，老头突然推门进来，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了？”

“你要去哪？”

老头脸色越来越差。吕显宝越来越不安，他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以来，老头从不给他脸色看，这是第一次。

“我去找我妈。”

“不行！”

“为什么？”

“她现在是嫌疑犯，你不能去找她。”

吕显宝一听，怒了，他最恨听到谁说吕怡不好，于是也不去管眼前是对他特别特别好的老头了，伴随着“你他妈胡说！”的怒吼，一拳头勾到老头脸上。

这一下，老头愣了，吕显宝自己也愣了。

愣了一会儿，老头先反应过来，揉了揉被揍的脸，苦笑着说，“你这孩子，打人还真有点儿疼。”

吕显宝看了看老头的脸，懊悔地冲出房间，奔到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吕显宝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忽然头一抬，华夏大酒店的液晶大屏幕上此时正放着社会新闻。

老头摇着轮椅追出来，终究是慢了一步，吕显宝已经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香香咖啡董事长吕怡涉嫌走私、扣押保护动物，获死刑，于今日十二点执行。经查实，午间枪击事件嫌疑人李某，与吕怡属同伙……

吕显宝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整个世界坍塌了，然后人也倒了下去。

这次他醒得很快，而且人很精神，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老头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刺激太大了，人给打击傻掉了。

不过吕显宝完全没有呆呆傻傻的样子，反倒是精气神十足，活力四射。

一个礼拜后，店里没客人，老头又在打瞌睡。吕显宝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放到桌上。

老头被他的举动惊醒，有些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吕显宝显得十分亢奋，指着那沓资料说，“杨毅，我都查到了。”

老头眼皮一跳，他揉了揉，问，“查什么？”

“查害我妈的人到底是谁。”

“是谁？”

“段大平。”

老头眼皮跳得更厉害了，他轻轻拍拍吕显宝的肩膀，说，“你把你查到的说给我听听。”

“段大平有个弟弟叫段小安，说起来，我很喜欢他，”吕显宝挠挠头，“那个，我跟别人不太一样，我喜欢男人。段小安盗窃我家的商业机密传给他哥，被我妈发现了。然后段大平报复我妈，把那些秘密公之于众。我妈想和我一起离开国内，去国外发展，谁知道，谁知道，”吕显宝十分痛恨地说，“林晓峰和段大平勾结，出卖我！”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杀了段大平和林晓峰！”

“怎么杀？”

“我……”吕显宝没话说了，他查到这些东西已经算是他超常发挥了，要怎么去杀人真的没想过，吕怡自己是个狠角色，但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和别的母亲一样溺爱儿子，把他放在温室里培养，连真正的枪都没碰过。

“孩子，听我一句劝，”老头叹了口气，又拍拍他，“你妈一心安排李叔送你出国，就是不想你再掺和到这些事里来，也许，你妈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这是她忏悔的一种方式呢？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你现在如果去找这两个人报仇，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你妈会开心吗？”

“杨毅，你说的太对了！”吕显宝点点头，十分受教样，然后抱着那一沓资料到煤气灶前，点起火，一张张全烧了。

老头有些意外，试探地问，“你真能放下？”

吕显宝哈哈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问他，“如果我放下这些东西，你愿意养我不？我什么都不会，连大学都是自费的，每天都混日子，现在更是一无是处，你要是愿意用你这破馄饨店的积蓄养小爷一辈子，小爷什么都能放下。”

吕显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很亮，神情很认真，杨毅几乎能看到里面冒出的小火花。

杨毅就这么看着他的眼睛，同样认真地回道，“愿意。”

明显没料到杨毅的态度，吕显宝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我去厨房。”

杨毅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松下一口气，本来以为这孩子死犟，不听劝，他都准备好了，要磨好几天的嘴皮，而且还准备最后还不成功的话，就使用暴力，绑着他，什么时候听话什么时候放。谁成想，这么简单竟然就想开了。

老头很开心，晚上还多喝了两小盅。吕显宝早早伺候他躺下，对他说，想出去转转，一个人吹吹风，冷静冷静。

老头想，这孩子承受的东西有点多，也就随他去了。

吕显宝走着走着，逛着逛着，就逛到他家的别墅前。别墅已经被封了，两张大封条像模像样地挂在大门上。吕显宝溜达到后面，趁着四周没人，一个翻身就爬上矮墙跳进院子里。

他熟门熟路的摸进原本是吕怡的卧室，房间里几乎都没什么家具，唯一的大床已经盖上了白布。

他看着房间，仿佛还能见到吕怡刚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然后喊着，“显宝，妈脖子酸，来给妈按按”。眼睛有点热。

远处的狗突然吠起来。吕显宝抹抹眼睛，掀掉床上的白布，蹲在床中央，拿出一把小匕首，在床上挖了一个小洞，然后伸手进去掏。

掏出一支手枪。

这支枪是很早以前，吕怡对他说，用来防身的。其实床中间的小暗格是有个按钮，只要一按，枪就能自己弹出来，不过，吕显宝当时没用心记，那个按钮到底在哪，他早就忘了。

要不是经老头提醒，他连这里还藏了支枪都忘了。

有了枪后，他立即打了个电话给林晓峰，说，“记得上次绑我的仓库吗？来一趟。”

“我为什么要去？”

“你可以不来，不过有一个吕先生答应给校长设立吕氏个人奖学金项目，好像专门用来帮助穷困孤儿的。孤儿，你应该有体会吧？你要是不来，这事也许得黄。”

“行，几点？”

“我时间急，十点吧，等你。”

挂掉电话，吕显宝本来笑着的脸立即变得阴沉。他查林晓峰查了很久，都找不到这人有什么软肋。最后才发现，原来他能上得起学，都是校长赞助的。

第十六章：生前（十五）

林晓峰很准时。吕显宝挺吃惊的，这人竟然一个人、什么武器也没带就来了。

吕显宝当然意识不到，这是人家根本没把他当根葱。他单纯的十分佩服林晓峰的胆量。

当他拿出枪指着林晓峰时，林晓峰甚至都没有什么表情。

因为林晓峰不觉得吕显宝真的会开枪，他认为他是个小混混，还是个只能仗着自家有钱有势的二流混混。

所以当吕显宝一枪打在他的腿上时，他眼睛里的吃惊让吕显宝十分不理解。既然这么大胆量，怎么挨打了，反倒这么吃惊？

等到吕显宝第二枪时，林晓峰才明白，也许他自认为了解吕显宝，实际上，就像吕显宝对他一样，两人根本互相都不了解。

他终于开始开口求饶，不过，他不像那些贪生怕死之辈鼻涕和着眼泪低声下气，他只是捂着伤口，笑着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是说，哪怕我对不起你，你也不会对不起我的吗？”

吕显宝看那笑有点刺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晓峰和段大平搭上的，所以他不知道一直以来，他认为两人的友谊关系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断裂的。

手枪指着林晓峰心脏的手有点抖，犹豫半晌，才放下来，走到林晓峰面前蹲下，重重拍了拍他的脸，说，“呸！不过你既然都求饶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就留你一条命！”

说着用小匕首狠狠捅进他的胸膛，拽着手柄，又狠狠往里按着旋了几个圈，他几乎能听到刀子在林晓峰身体里搅烂肉的声音，直到林晓峰脸色惨白，衣服被血浸透了才满意地抽回来。

吕显宝舔了舔嘴唇，看着门口说，“你对段大平倒是很死心，不过，我会让你更快死心的。”

林晓峰脸色一变，“你要干什么？”

吕显宝眉毛一扬，笑得很高深，“你会知道的。”说着扬长而去。

林晓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发寒，他现在失血有点多，身上开始乏软，但是忍着伤口的痛楚，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熟练地拨了段大平的号码。

“你要当心吕显宝，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可能对你不利。”

“嗯，我已经部署好了。”

“呵……呵，那……那就好……”林晓峰全身发冷，第一句忍着不打哆嗦完整说出来，简直是奇迹。

“你怎么了？你在哪？”

“我……我没事，你……你小心……”挂掉电话，林晓峰看着身上差不多被血染红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又哆哆嗦嗦地拨了急救电话，却在电话被接起的时候，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计程车停在H市市中心。吕显宝从车上跨步走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城市中心的霓虹灯绚烂多姿，照不进这个男人的眼里和口袋里的小型手枪。

吕显宝抬头看了看这幢旧居民楼，只有二楼的一家民居开了昏昏暗暗的灯光，透过窗户，似乎能看见一个人临窗而坐。

吕显宝缓缓拿出手枪，标准那个人影，扣动扳机。“嗖”地一声，窗户玻璃应声而碎，子弹穿过人影的头部。

吕显宝看了看手里的枪，得意地笑了笑，想着要进入大楼，查看人到底死了没，顺便再补一枪。

正在他提步之时，忽然从他身后的道路两边蹿出来很多穿着制服胳膊上戴着臂章。路灯太暗，吕显宝看不清是哪种臂章，不过从他们手里拿着的家伙，和一个个如豹子一样矫健的身姿，以及嘴里大声喊的“不许动”来看，这群人估计是特警。

“妈的，居然报警！”吕显宝吐了口唾沫，没动身体，眼睛死死盯着二楼窗户里的人影，他压根不在意那些向他逼近的警察，他只想判断人到底死了没。

窗里的人影忽然动了动，吕显宝张大嘴巴，他希望能看到人影倒下来，可是，事实并不如他意。人影没有倒下，反而缓缓站了起来，拉开窗帘。

段大平站在窗口，朝吕显宝别有深意地笑。

在吕显宝看来，那就是一种挑衅。

于是他毫不犹豫再次举起枪，瞄准段大平。因为二楼不高，吕显宝对于一枪打爆段大平的脑袋很有信心。

段大平也不躲，任由他瞄准，嘴角的笑更加的深意，吕显宝恨死了这样的笑。

身后的警察们看吕显宝的举动，立即停下向他靠近的脚步，为首的一个立即拿起喇叭大喊道，“放下武器，不许动，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吕显宝算了一下，身后的枪离自己的距离和自己离段大平的距离，他必须要保证在自己倒下之前先看到段大平倒下。

他不可能会放下枪，只要手指一动，所有的一切也许就都解决了，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来得及跟糟老头告别。

吕显宝瞪大眼睛，手臂猛地抬高，身后的警察们随着他的动作也高度紧张地举起武器，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时，忽然之间，道路不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几乎所有人的注意一时都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不约而同地看着不远处，摩托车传来的强烈灯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识好歹的毛头小子，竟然在这里骑摩托装酷，看不见这里正在发生大事吗！吕显宝迅速回过神来，重新看着段大平，竟然发现他不像之前那么从容，反而有些紧张和不安。

而造成他紧张和不安的明显就是这辆摩托车。吕显宝想，这是个绝佳时期。

就在他要进一步行动时，摩托车上的人忽然跳了起来，一脚猛地一踏路旁的一棵树干，整个人被弹到半空，然后朝吕显宝的方向落去。

吕显宝抬头看了眼空中飞人，只见那飞人穿着一套他很熟悉的衣服，但是他一时记不起这衣服在哪里见过。飞人腾在半空，空气随着他的身姿流动，撩起他前额的发丝，天哪！是那怪物！

吕显宝恨恨想，他妈的！怎么这么多意外！但是顾不得多想，他必须要解决掉窗口那个人，可是原本站在窗户上的人不见了！

吕显宝一下慌了，妈的！逃了！

与此同时，怪物从空中落下，准确落在他的上方，然后他伸开双手，紧紧抱住吕显宝，把他压在地上，顺势压低身形，抱着他在地上连滚着几圈，才停下来。

警察对于这辆摩托车的出现以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显然有些始料不及，正在迅速做着反应，判断哪些是良民哪些是匪徒。

同时，段大平从楼上跑了下来，站在大楼前，看着和吕显宝抱在一起的人，担心溢于言表。

吕显宝从怪物怀里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吃惊发愣的段大平，一时也顾不得这怪物的目的，艰难地从怪物臂弯处弯曲胳膊，举起枪。

“不要！”怪物忽然大叫，一双凌厉的眼睛这时候竟然充满了担忧。

这双担忧的眼睛，吕显宝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非常熟悉，但是被眼前的形式搞得什么都不能多想。

怪物很想压下吕显宝的手臂，可是他已经抱着这么大的一个人，全部压在他的身上，他实在抽不出手来阻止吕显宝。

就在这时，一个藏在暗处的狙击手，行动了，他很安静沉稳，瞄得很准。

怪物眼神一闪，发现暗处的危险，于是使劲全力，抱着吕显宝原地打了个滚，但是速度终究赶不上子弹，怪物的胳膊中招了。

段大平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那颗暗处的子弹，他紧张地浑身一哆嗦，不管不顾地向怪物奔过来，吕显宝那颗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警察们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帮助匪徒躲过他们的狙击手，于是在这样紧张刺激的氛围中，立即做出判断，这两人是一伙的！

吕显宝对于一枪没能解决段大平很是恼火，于是再接再厉举起手枪，这次段大平越来越靠近自己，要是再打不中，他心想，他一头撞死在这柏油路上得了，省得丢人现眼。

警察这次没什么后顾之忧，既然都是同伙，扰乱社会安全者可以一并射杀，见吕显宝明显没有死心的觉悟、还要顽强的反抗，于是首长大人一声令下，只听“哒哒哒”一顿扫射。

吕显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连忙闭上眼，手一顿，枪几乎脱出手去。

一通激烈的射击之后，吕显宝忽然觉得腿上传来剧痛，想必是挨了一枪。待到四周都安静下来，他才敢慢慢睁开眼。

睁开眼他看到的第一个景象是怪物满口鲜血，鲜血加上左脸的伤疤，十分恐怖。怪物趴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而不远处，突然响起段大平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吕显宝以为怪物死了，他轻轻挪了下身体，身上的怪物随着他一动，嘴里又开始冒出血来。

吕显宝努力钻出来，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怪物，发现自己完全被怪物拦在身下，确切的说，应该是护在身下，只是这种感觉十分的不好，好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欠下怪物一个人情，他不想用‘护’字。

但是他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心想，要不是这怪物犯傻，非压在自己身上，现在身上被射成个马蜂窝的一定是自己。

他又动了一下，这次倒不是想从怪物身下钻出来，他还要用这个怪物的身体当铠甲，好挡住下一波射击。他现在只是想腾出一只手来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