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的环境却是一处极简单的居民住所。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要说最特别的就是身边那个大金属箱子，和整体环境不搭。

吕显宝低头看箱子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己没有穿衣服，一下就愣了，难道植物人接受治疗都是不穿衣服的？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竟然一处疤痕都没有留下，皮肤好的跟新生一样！

也顾不得为什么全身赤裸地出现在陌生的居民房里，能活过来就是极大的幸事，也许还能报了大仇，他不强求什么。

与他的亢奋不同的是，释雷也被吕显宝的怪异动作吓了一跳。他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仿真人，防备他从搭档变成敌人。

吕显宝得意了一会，才发现眼前释雷正在看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想着自己第一次醒来，看到的就是这个人，肯定以前是植物人状态时，也是他在照顾自己。

加上这个人和怪物长得那么像，吕显宝心底就对他生出好感来，于是向前一步，想对他表达感谢。

随着他一动，释雷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吕显宝一愣，心想是不是自己突然醒过来吓到他了，又或者没穿衣服，让他不好意思，以为自己耍流氓。

吕显宝搔了搔脑袋，想笑一笑，却觉得脸部很僵硬，最终也不知道到底笑成功没有。

“能不能借我套衣服？”

声音一出，吕显宝就意识到不对了。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声音。它没有一丝起伏，就像语音系统自动播报的冰冷声音，明明想表达的问句，说出来却变成了波澜不惊的陈述句，听着十分可笑。而且声色与吕显宝的之前完全不同。

要不是这句话和自己说的一个字不差，吕显宝几乎以为房间里还有别人，是别人说出来的。

他不解，不过稍稍疑惑后，以为自己当了太久植物人没说过话，所以才不会说话了，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释雷看不到仿真人的笑，只能听到没有丝毫情感的声音。他又盯着仿真人看了会，接着面对着他慢慢往房间退去，眼睛里满是警惕，唯恐他趁自己不注意搞偷袭。

没一会，释雷就抱着一套衣服走出来，往沙发上一扔，冷冷地说，“去穿上。”

吕显宝不是第一次听到释雷的声音，可是这次一听，就好像觉得这声音有什么魔力一样，他听了后，脚步就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指示行动，而且反应极快，他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已经身在沙发前。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拿起衣服往身上套。这一系列动作，要是其他人的话，吕显宝简直觉得这就像是在服从命令。

第二十二章：死后（六）

释雷坐在沙发上，沉着脸，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瞥了眼坐在身边，穿着人摸狗样的机器人。

要是不说出去的话，没人能发现身边这位是机器，而只会认为根本就是一个正常人。就是这样一个‘正常人’，因为自己说了一句“坐下！”便一动不动地坐在身边。

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支烟。释雷吐出烟雾，手指微微弯曲，一道火星闪过，烟头便弹了出去，落在书桌上的烟灰缸里。

吕显宝看得呆了呆，从沙发到书桌的距离怎么算都有七米左右，不说他手指力度多么大，能把一个轻飘飘的烟头弹那么远，单说他这技术，烟头那么小，烟灰缸也那么小，他竟然随随意意就扔了进去。这是个牛人，吕显宝心想，不禁对释雷的好感更甚。

吕显宝激动地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却被释雷突然的开口打断。

“自我介绍。”他说。

吕显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脑子里组织着怎么做自我介绍。他是一直把释雷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认为一定是自己受了重伤之后，被他救回来，现在自己醒了，他要了解情况也属正常情况。

可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声音却已经悠悠飘了出来：“我叫铁银，男，二十六岁，二零零四年毕业于XX市XX国语学校。我和释雷是好朋友，现在两人一起在M国工作。”

释雷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身份很好，是他事先设定好的，不容易让人引起怀疑。

可是吕显宝却傻了：铁银？铁银？！铁银！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着释雷，问，“谁是铁银？”

在释雷听来，依旧是无丝毫情感波动，这么一个陈述的语气突然说出一句疑问句来，释雷一愣，随即皱起眉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就出了故障？”

吕显宝见他没有回答自己，扭头看了看房间，确定没有其他人或者特殊的东西，又问了一句，“铁银在哪？”

释雷上下看了看仿真人，又翻了翻秘密手册，翻到故障那一页，只见上面写道：简单故障请帮铁银号重复确认他的身份，直至铁银号确认自己是铁银为止。

眉头拧得更深，释雷看着眼前这位，头疼得不得了，却不得不开口道，“从现在开始，牢记自己是铁银，今后与我释雷是搭档。”

吕显宝大愣，这一切已经超出他的理解。他知道铁银，那个叫大卫的人介绍的时候，他就听到了，那绝对是个很了不起的机器人，但是现在怎么自己就叫‘铁银’了？

吕显宝很想仔细问个清楚，可是话出口却是：“是。铁银明白！”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可是，释雷得到这个答案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说，“我还有点事处理，你自由活动。”

吕显宝如蒙大赦，动了动屁股，竟然可以离开沙发。他越发不解，好像释雷的每一句话，他的身体都奉为圣旨一般做着相应的举动，如果释雷说坐下，那么他想动一动屁股都是失败的。

现在释雷说自由活动，那么他就可自由活动了。吕显宝尝试着伸了个懒腰，也没有哪一个关节在跟他对着干，这个懒腰伸得十分舒畅。

他又活动活动筋骨，同样也没有什么不顺畅的地方。最后是站起来扭扭腰。

吕显宝活动了一会，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很多问题没搞明白，于是走进刚刚释雷进去的房间。

释雷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听见门开启的声音，猛地回过头。

吕显宝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顿在门口。

释雷眼神在他身上危险地扫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有什么事？”

“问问题。”

“问什么？”

吕显宝很多问题要问，譬如既然自己能获救那么怪物怎么样、怪物在哪里、你是谁、和怪物什么关系、自己昏迷了多久、自己和铁银是什么关系……

问题太多，吕显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问哪个。释雷等得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到底要问什么？我很忙。”

吕显宝见他马上要拒绝的样子，急得话立即出口：“释雷是Z国特使，被派遣至M国完成特殊任务，是铁银未来搭档。”

听到自己莫名其妙就说出口的话，吕显宝彻底愣住，这个是回答“你是谁”的问题的，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熟悉。而更多的问题，他几次张口都无法问出来。

释雷彻底被惹烦了，阴着脸说，“出去。在我没出去之前，你不能进来。”

吕显宝当然不想就这么被赶走，可是他的腿却不自主地远离了房间。

气得吕显宝直骂自己没出息。而且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出了很大的问题，太过对释雷言听计从。而且不受自己控制。

就好像这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吕显宝忽然想起来释雷叫他铁银。他坐到沙发上，胡思乱想了一把，越想越害怕。在他一直纠结铁银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耳边却总有个声音在说：我是铁银。

说的次数多了，吕显宝急得突然站起来，但因为太急，而且没掌握好身体平衡，左脚踩到右脚上，一通天旋地转后‘梆’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房间地板几乎震了几震。

吕显宝摔在地上意识到第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他没有任何感觉！如果不是视线改变太过突然，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原来摔倒了，要不是靠计算自己的眼睛距离地面的距离，他甚至不知道是身上哪个部位着地。

他知道是因为左脚踩到右脚才导致失衡，可是他的右脚丝毫无任何感觉，感受不到被踩的感觉。

吕显宝就这样侧躺在地板上，心里觉得一定是什么事情严重大条了。

释雷被门外突如其来的响声吸引了出来。他一打开门，就看见铁银侧躺在地上，面朝着自己的房门。

他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铁银。

吕显宝显然也看到了释雷，他想站起来。还没等到他双手撑地，身体竟然直接慢慢从地上立了起来，就好像僵尸一样。

吕显宝不敢相信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呆呆看着释雷，期待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释雷看着他，忽然笑了，朝他勾了勾手指。

吕显宝知道这是叫自己过去，可是脚下却很难移动半步，他只能尴尬地看着释雷。

释雷自然看不到吕显宝的尴尬，他看到的只有铁银没有神采的双眼，只是呆头呆脑愣着看向这边。

释雷摇了摇头，说道，“铁银，这个手势的意思就是让你走过来。”

听了这话以后，吕显宝这才能走上前去。他一直走到释雷面前，站定，看着释雷。

其实，吕显宝想问问题，可是刚刚那么一摔，好像摔坏了他说话的功能，于是只能瞪大眼珠盯着释雷。

只听释雷说，“躺下。”

现在如果可以，吕显宝简直觉得自己冷汗涔涔而下。果然，身体更听他的话，乖乖在他脚边躺下。

他不解地看着释雷，见他也在自己身边躺下，更加莫名其妙。

释雷偏头看着铁银，说，“看着我的动作，有样学样。”

说着，便用双手撑地慢慢坐起来，然后再慢慢站起来。做完后，低头看着铁银说，“学我的动作，从地上站起来。”

吕显宝看着释雷，觉得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然后就从地上爬起来。不过，他不知道他起来的姿势，和释雷的一模一样。

释雷点点头，又说，“以后在正常情况倒下的话就这样起来。你不能……”他做了个直挺挺站立地手势继续说，“你不能这样。这样不符合人类的习惯，你最好忘掉自己是机器人，你要完完全全当一个正常人。按照正常人类的习惯去做事，如果有些东西你不会，你可以学一学人类是怎么做的。”

到机器人那里，后面的话吕显宝其实自己没听到，但是身体听到了。他彻底被自己是机器人这句话给震惊了。

机器人！机器人！机器人！

吕显宝心说，难怪怎么那么听话，就跟服从命令一样！因为压根就是命令！难怪没有知觉！难怪说话冷嗖嗖，难怪……

没来得及继续感慨，吕显宝耳边又想起声音：我是铁银。

他很想关掉那个声音，或者反驳：去你妈的铁银，老子是吕显宝！吕显宝！

释雷看他没什么反应，转身进房。

没想到铁银一只脚迈在门口，身体在门外，整个姿势看上去就好像一个人在走进门口的一瞬间被定住。

“你干什么？”

“你说你没出来之前我不能进来。你刚刚没出来，所以我不能进去。”

如果可以，吕显宝很想捏死自己。他在心里想，这不是他说的，这是铁银说的，与他吕显宝没有任何关系。

释雷瞄了他一眼，点下头，“进来吧。”

吕显宝感觉自己走进房间，离释雷越来越近，最后在他身边停住。最后调整身姿，还在释雷笔筒里拿出一支笔，学着他的样子攥在手上。

释雷一直无视他，但是他挨在自己身边不走就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他。

只见他，做着一个坐的姿势，翘着二郎腿，右手握着一支笔，左手夹着一支烟——这一切都和释雷此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但是，他身下没有凳子，只有空气。

释雷扶着额，问，“你又在干什么？”

铁银也扶着额，回，“学习人类。”

吕显宝显然发现释雷的怒气，只想跑路，可是身体明显不知道，继续一动不动，于是吕显宝只能继续呆在这里。

释雷瞪着铁银好一会儿，气极反笑，“我相信一般基础的动作你都会。我让你学习人类的动作，指的是在超出你内部程序设定的情况下。而不是什么都要跟着我学。再者，不一定所有的都跟着我学。也可以学一学别人。”

吕显宝狂点头，心说，都明白了，快走吧。

他没想着这个身体能真的听从自己的说走就走，可是，当他想完后，身体竟然真的站起来，走了几步，最后停在门的前面。

吕显宝心想，这又是出了什么毛病，这身体怎么一会儿听话一会儿不听话？

没想到铁银在他想的空当，又倒退了几步，继而又往前走几步，如此反复。

释雷见了，厉声大喝，“站住！”

吕显宝听了很想抖两抖，但是身体没有，只是很听话地立在原地。

“到底干什么呢你！”

第二十三章：死后（七）

释雷重重叹口气，瞄了眼在门口站定的那位，又看了看桌上的文件，以及手里的报告。

他正在打报告，向上面说明他无法完成这个任务的报告。但是现在，他停了下来，他不能继续写报告，因为他忍无可忍，他想直接向上头反应，这任务他妈的他完成不了！

于是，他拿起手机，快速拨通一个号码。

“头儿，你还是派别人来接替我吧，这任务我不行。”

释雷等了很久，那边才传来不甚清晰的“嗯？”

“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面对……一个……”释雷再一次瞄着铁银的背影，“你知道，我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就因为你是一个人，所以才给你安排的，嗯……”

那边显然正在逍遥，一声轻哼销魂入骨。

“你不信任任何人，我只能给你这个任务，你……啊！你一定要好好完成，完成了给你放大假！……哎，轻点！”

释雷猛地挂断电话，再也不想多听一点这种声音。

电话一挂断，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另一个依旧很听话地站在门前，背对他一动不动。释雷忽然很想抓起杯子往他身上砸。

安静中，另一部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释雷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汤玛斯。

“你好，释雷先生，和铁银相处的怎么样？需不需要我提供帮助？”

“谢谢你，汤玛斯局长，我们相处的十分愉快。”

“是吗？那就好，希望是我多虑了。对了，释雷先生，我有个建议，你可以带上铁银周游我国，这对你们都有好处。我国可以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你也可以把这段时间当成一次假期。”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考虑。”

再次挂掉电话，释雷陷入沉思，自己刚刚不过向外表明不愿意，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确实十分灵通。那么，如果他不好好完成任务，结果肯定不会太美好。

想了想，他站起身走到铁银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面目和蔼地说，“放松一点，我去查查M国有什么比较好的地方，我们过几天出去玩玩，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人群。”

吕显宝被释雷故作慈祥的嘴脸惊了两惊，他刚刚打电话说的话他可全都明白的很，释雷明显很不喜欢与这机器人为伍。可是这个身体却瞪着两个无光泽的眼珠，呆呆看着释雷，明显不了解他所说。

释雷耐着性子说，“我们可能要去旅游，现在你是个体，可以自由活动。”

又是自由活动。吕显宝想，赶紧离开房间吧，释雷看着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