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了握手里的手枪，确定是被自己用正确的姿势拿着的，却被怪物的衣服吸引了过去。

妈的！这怪物的衣服怎么和糟老头的衣服一样！难怪那么眼熟！他又随意看了看，却看到衣服上一个破洞，愣了！

他还记得几礼拜前，他也在老头衣服上看见这么个洞，当时他还笑老头，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想着返璞，穿什么破衣服！

世界上可以有一样的衣服，但是磨损程度总归不一样。

吕显宝一下心凉了半截，抓起怪物胸前的衣领，眼睛里的仇意不比要杀死段大平的决心逊色，他狠戾地问，“你把糟老头怎么了？！”

怪物身受重伤，瞳孔几乎都要散了去，多亏了他惊人的意志力，还能撑这么久，他的眼睛始终不闭，他要尽最大的力气多看看眼前这个人，他知道以后肯定再没有机会能这么近距离的看这个人。

吕显宝见怪物没有反应，又腾出手来狠狠扇了他两巴掌，问，“你他妈的回答我！你把杨毅怎么了！你怎么穿着他的衣服！”

怪物没有力气回答，但是忽然诡异地扬了扬嘴角，同时，更多的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下来。

后面的警察们继续再接再厉地劝说匪徒放下武器立地成佛。

不过吕显宝听不到。他现在的心思完全集中在怪物的身上，眼瞧着怪物要晕死，他又拽着他的衣领晃了晃，这次用几乎带着哭音的语气哀求怪物，“我求你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把杨毅怎么了，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他不会有事的是不是？我求你了，你告诉我啊，我求你了……”

不知不觉，吕显宝眼睛一片模糊，脸上乱七八糟，自己的泪水混合着怪物的鲜血，颜色很难看。

怪物这时候似乎有些清醒了，像回光返照一样，竟然还能举起右手，虽然极度艰难。吕显宝清楚地看到手臂上面数个血窟窿，滋滋冒着血。

吕显宝不知道他要干嘛，只是万分痛苦地看着怪物，只求怪物给自己一个答案，一个糟老头平安得很的答案。

他等不到怪物的答案，等到的只是怪物的微凉的大手，抚在他的脸上，然后轻轻地抚摸。

吕显宝显然被这一举动震惊了，任由他的手掌在自己脸上来回，怪物的掌心似乎有些老茧，蹭着他的皮肤不是很舒服。

吕显宝懵了，这怪物……是在帮他擦眼泪？！他还正在猜测怪物的企图时，在他揪住怪物的地方，从他衣服里面“啪”一下掉出来一个东西。

一张人脸！还是吕显宝认识的人脸！

吕显宝完全懵了，他放开怪物的衣领，拿起‘人脸’端详，这不就是那糟老头吗！

吕显宝本来不信，这一定是开玩笑的！但是看到这张人皮面具的左边眉角处有一个破洞。忽然大笑起来，这不就是那个伤口么，当时他还觉得奇怪，磕伤怎么会那么难看，原来是面具破了，露出了原本的皮肤！

笑着笑着他就哭了，他重新看着怪物，用疑惑不敢置信但是又明白这就是现实的语气，明知故问道，“你就是杨毅，就是糟老头？”

怪物看到自己的面具掉出来，忽然有些惶恐，但是他实在太虚弱了，所有的表情都无力表达，他只是下意识伸手去抢面具，这是他的秘密，不能被人发现，他需要和吕显宝之间留一点美好的过去，不能就这么被自己打破。

吕显宝自然没让怪物抢走面具，他只是看着怪物的脸，又哭又笑，哭的是他就要死了，笑的是原来糟老头这么年轻，这真是悲喜交加的事情。

吕显宝忽然想，如果他早知道糟老头这么年轻，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也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他不知道为什么糟老头要用面具，不过他想了一会，觉得一定是糟老头觉得自己太难看了，才用面具把原来的样子挡住。

吕显宝学着怪物的样子，也伸手抚摸他的脸，哭得十分惨烈声音却轻轻地温柔地喊，“糟老头，杨毅。”

怪物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对……不……”，话没来得及说完，头便垂了下去。

一边的段大平见了，又是一声怒吼。吕显宝却觉得那声音好像是自己发出来的一样，他紧紧搂着还是温暖的身体，狠狠把头埋在那身体里，任由身体上的鲜血模糊着他的脸。

感到糟老头的体温明显在流失，他轻轻念叨着，“等等我啊。”便用力握住地上的手枪，嘴里朝段大平的方向骂道，“去死吧！”

他的手动了起来，不过那里躲得过周围那么多警察的眼睛。那些警察又是端起枪扫射。

不过这次，吕显宝想，第一次糟老头为自己挡了枪子，第二次说什么也该轮到自己为糟老头挡一回。

于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个翻身，把怪物压在身下，同时手上的枪向段大平开出最后一枪。

段大平看着吕显宝的动作，有些吃惊，忽然又想起什么，声嘶力竭地大叫，“不要！不要打死他！晓峰在哪里？告诉我晓峰在哪里！”

吕显宝不知道自己到底挨了多少枪子，很疼，他想，怪物肯定也很疼，他还流了那么多的血。他又最后看了眼段大平，那一枪果然没打中，老天果然太保佑他。

吕显宝狠狠瞪着段大平朝自己大吼大叫，不过他什么都听不见，最后他看到段大平跪了下来，最后还是没能杀掉他，吕显宝陷入一片漆黑之前，知道自己的眼睛没闭上。

第十七章：死后（一）

伴随着火花的子弹和‘砰砰’声，以及缕缕青烟从黑洞洞的枪口飘过，吕显宝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的脸被射成筛子，一张挺好看的脸被射出几十个血窟窿，一瞬间就变成了稀巴烂，甚至肉糜一样的左眼眶固定不住破碎的眼珠，爆了出来，挂在脸上……这情景太过诡异，他下意识退后一步，却提不动脚步，转而去擦脑门上的冷汗，又发现抬不动胳膊。

他一下慌了，这才仔细观察自己的处境。可是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他转不动脑袋！无论怎么努力，他都只能平视着，和血肉模糊的自己两两相望！事情一定大条了！自己好像整个儿的被固定在一处，无法动弹。

他想大叫，可是他的嘴巴也好像被人缝住了一样，根本张不开。

吕显宝心想，这是个什么情况！

反正动也不能动，但是面对眼前那具恐怖的尸体，吕显宝也看不下去了，他索性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醒来之前的事情，貌似一群警察正对自己乱枪扫射呢，怪物帮自己挡枪子了，怪物就是糟老头，自己要杀段大平，失败了，然后警察又扫射……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妙，难道他没被乱枪射死，而是受了重伤，变成植物人了，所以才不能动弹的？！

吕显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面前的尸体是怎么回事？他再次睁开，确定一下那是不是自己，也许只是长得像也说不定。

可是再次睁眼时，吕显宝完全傻了，一个金头发、黑色西装、鱼尾纹深不可测、脸似马长的外国老女人，正瞪大眼珠子正盯着着自己的眼睛看。

那对蓝眼睛跟两个铜铃似的，着实让吕显宝吓了一跳。也更让他搞不清楚状况了。

那女人似乎也被吕显宝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张嘴骂道，“FUCK！”

吕显宝外语学的不好，但是这句，他还能听懂。

接下来，女人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似乎极度愤怒，按照吕显宝以前的水平，除了里面‘who’听出来了，其他完全在听天书的感觉。

可是这次，他竟然听懂了，而且听得非常清晰，就好像这是自己母语。但同时，女人的话更让他一头雾水。

女人说的是，“谁把铁银号电源接上的？！没有命令谁允许的？！”

伴随着女人的吼叫声，一个黑头发黑皮肤的男人迅速跑了过来。

他跑到吕显宝跟前，用一种很睿智又精明的眼神细细打量着吕显宝的脸，这让吕显宝很不适应，他想躲过这个男人的视线，他努力了几次便放弃了，因为那完全是无用功，他连手指头都无法移动半分。

那个男人看了半天，没在铁银号脸上发现什么端倪，于是转到铁银身后去寻找答案，找了半天，并没有看到电源被接通的状况，于是有些莫名了。

他绕着铁银缓缓转圈，忽然在他的腰间发现了一个红点，立即咧嘴笑了。打着一个半响不响的手指，兴高采烈走到女人面前，“缇娜，是自带电源的问题，估计刚刚不小心阳光浴了。”

女人的脸色立即沉下来，“只是电的问题吗？没启动怎么能……”女人兰花指一翘，指着吕显宝的眉心，说，“……这样？”

再次吓了吕显宝一跳。

男人再一次绕到铁银后面，满不在乎地说，“我是按照你们的要求设定的，次品哪能要求那么高？”

女人明显被他呛到了，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哎，缇娜，要现在把他的电源卸掉吗？”

“卸！必须卸！”缇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末了恨恨瞪着男人，“大卫，我警告你，有些话最好烂在肚子里，别到处乱说，我可不想在烂水沟里看见你发臭的尸体！”

说完，缇娜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趾高气昂地离开了。大卫看着缇娜离开的背影，沉思地摸着下巴，不解地喃喃，“我说什么了？”

吕显宝看着他们的举动，一头雾水，忽然大卫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自言自语道，“电力这么强？”

吕显宝被他看得心底发寒，大卫忽然又笑了笑，好像是对他说，但更像是自言自语，“好小子，先睡会儿吧，你的搭档明天才到。”

说着，他绕到后面，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卸下他所说的电源。

吕显宝只觉得很困，不过他觉得困甚至没有一秒钟，就立即闭眼睡过去了，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入睡也太快了，堪比彗星撞地球的速度。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面前还是缇娜和大卫，不过这次不同于第一次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吕显宝明显适应了什么都动不了，甚至一双眼珠。

所以这次，他在有限的视觉范围内，把能看到的地方都打量了一遍，同时他心里的疑惑更加多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变成了植物人，现在正在医院呢，所以脑子里面能思维，也能听见别人说话，但就是动不了。

可是现在他观察环境之后，一个惊悚的问题出现了。首先，他自己竟然是站着的！

其实，这本该在第一次睁眼时就该意识到，可当时缇娜和大卫的对话，完全让他懵了，所以到第二次他才发现这么一个大的显而易见的现实。

其次，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医院！吕显宝能在看到白色的墙壁透明的地板还把它当成是医院的大厅，但是，透过眼前的玻璃门，外面是长长的白色走廊，而走廊尽头的房间门上，挂着‘局长室’的牌子，怎么也无法让他说服自己相信这里是医院。

这个过程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他无法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在想着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的时候，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局长室’的牌子。忽然意识到，什么时候他的视力变得这么好，竟然能看到百米长廊尽头的小小红字？！

正在他迷茫地不能再迷茫时，长廊边上的电梯忽然‘滴’一声，响了起来。

一群外国人从电梯里走出来，站在电梯边上，似乎在等待电梯里还没出来的人。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又从电梯里走出一个头发接近花白，高高瘦瘦，戴了副眼镜的白种男人。他一走出来，电梯周围的人几乎都往后退了半步。

不过，这个男人出来后，并没有离开，也是站在电梯口，看着电梯里面。没多久，又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才从电梯里面露出半个脸，吕显宝就愣了。

第十八章：死后（二）

这感觉这身影这半张脸……太熟悉了！

吕显宝死死盯着最后一个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首先，他确定，这人与四周的人明显不同，至少和自己的肤色是一样的，吕显宝猜测他是来自亚洲的。

其次，这人的脸看着实在太眼熟了，吕显宝总觉得自己在哪里看过他。

亚洲男人在高瘦男人的带领下，朝这边走来。吕显宝看着男人越来越靠近，居然有些紧张。

亚洲男人年纪看不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周身散发的却是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沉着与稳重，他微低着头，高瘦男人一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侧着脸，拧着眉，偶尔微微点头，显然听得很认真，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吕显宝脑子里转得飞快，思索着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而自己到底身处何处，为何周围的人都这么奇怪。

没等他思索更多，一群人已经推开了玻璃门，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缇娜迎上去，先和高瘦男人握了握手，“您好，汤玛斯局长。”然后又转向局长身边那个亚洲男人伸出手。

亚洲男人很自然地同样伸出手。缇娜笑着说，“很高兴再次见到您，释雷先生。”

“能再次见到您是我的荣幸，缇娜女士。”亚洲男人脸上挂着十分礼貌的微笑。

这微笑很完美，嘴角弯起的弧度看起来恰到好处，多之一分则多少之一分嫌少。但是明显能感觉到微笑背后没有温度。吕显宝跟着吕怡见多了这样的微笑，一种类似于酒场上的微笑。

汤玛斯朝大卫微笑道，“可以开始了吗？”

大卫点点头。四周的人不约而同退到边上去，为他们腾出足够的空间。

吕显宝发现自己缓缓动了起来，一直移动到这群陌生人的中间。他能看到这些人看到自己的时候，一个个都好像受到巨大的惊吓，都张大嘴巴愣在当前。

这让他十分不解。难道自己变成的植物人，相当的惨不忍睹？还是说他们没看见过站着的植物人？

只见大卫忽然靠近他，他的脸就贴在吕显宝跟前，露出一个十分得意的表情，然后转身看着大家介绍道，“各位看到的这个机器人，是我国最新研制出来的高仿真智能机器人铁银号。这台机器人的诞生无意是间谍历史上一个质的飞跃。首先，这台机器人遵循以人为本的理念，绝对服从四原则。”

大卫伸出四个手指头介绍所谓四原则，随着每个原则介绍完，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握成拳：

“原则一：服从人类命令；原则二：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不得伤害任何人类；原则三：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不得伤害自己；原则四：当原则二和原则三冲突时，优先遵守原则二。”

“他由一千八百五十四块类似于人骨一样的复杂机械构成，众所周知，人全身上下有两百零六块骨头，铁银的构成比一个人分的还要精细，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关节十分灵敏，也就是他的自由度数非常的大。”

大卫说着，拿起铁银的手指头，为大家展示他的灵敏度。

那双银白色的机械骨架，在大卫的手心，显得如同真人的手指关节一般巧妙。

看着大家震惊的表情，大卫得意地笑了笑，继续道，“大家不要太吃惊，接下来还有更振奋人心的。铁银全身上下都集合了我国众多科学家的研究结晶。例如他的眼睛安装的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级的采光传感器，感光带非常宽。相比于人类的眼睛，他除了不会得眼病外，更多的是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他的耳朵里安装的是感声传感器，能采集不同语言种类的声音，传输到内部微型计算机里转化成铁银能理解的信息加以翻译。”

“这是视觉系统和听觉系统，再来说说铁银的语言功能系统。他能根据自己采集到的声音和光线，然后结合和他搭档的人类的命令，做出相应的判断，并通过嘴巴说出来。我们从十个国家请来语言专家，然后收集他们的语言数据，同样也输入到微型计算机里，所以铁银能使用十种语言，而且相当地道。这里需要补充一点的是，他一般不太爱说话，一旦需要说话，就是在回答他的搭档的问题，所以你们就能相信这是一台绝对能保密的机器人。关于保密这点，后面还要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