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下——缎黛
缎黛  发于:2014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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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大帅看出来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缓缓施行。现在……”

“还好璧儿这丫头被老五调教得很好,江城对她不怎么理睬,她也没有什么不满流露出来。”孙庆麟看着车窗外一望无际的金黄麦浪,声音里有种无奈。“慢慢来吧,还好亚男年纪还小,也不用着急。”

是非想着听说的事情,问道:“大帅听说过吗,三小姐最近和江城身边的那个九斤走得很近。”

“你说的是那个身手很好的随护?”孙庆麟对这个九斤还是有印象的。

“就是他,他是陆同远带出来的,这几年跟着江城,救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侧面了解过,这个人七八岁上就跟着陆同远,从小见识过的胜过江城百倍。如果三小姐喜欢,是不是这个人更合适一点?”

孙庆麟想了许久,最后也只是说:“亚男要出嫁,怎么也的过了十六岁。过两年再看吧。”他的这个女儿,也不知像不像她生母卢氏,还真该细细品评两年。要不然,就像这次一样硬塞给江城,她再不懂事闹起来,两个人都不心甘情愿,就更难收江城的心了。

这一番孙庆麟退出关内,英美两国倒没什么,东瀛是动了心思的,结果还是不能在关内站住脚,实在泄气。本来与孙庆麟谈得有些眉目的协办东北铁路的事情,居然又被搁置下来了。

这样的情况,平智一当然烦乱,几次私下约见了邓长陵。可是现在邓长陵不太说得上话,也只能说,现在还不到时机。

他们谈论时机,时机来的还真快。南省政府突然打了“护国讨逆”的口号要向中原进兵,原本联合了把孙庆麟的人从各省赶出来的那些小军阀都觉得势单力孤,居然又转头来投靠孙庆麟,请他去主事对付南省。

孙庆麟手下的人听说这个消息,大部分是摩拳擦掌的想要大干一场,只有江城心下冰冷。

“大帅三思,打仗其实就是在往战场砸钱,谁砸的钱多,谁就能胜。之前与吴硕勋一战,虽然胜了,实在伤了咱们的元气。如今我们要稳稳守住关外,南省要先取中原才能进攻咱们这里,他们费的多得的少,相信不会对咱们动手。可是,要是您进了关,咱们的军队远离家乡,又是帮着别人守土,军费支出就太大了。财政上,实在难以支撑。”军政大会上,江城是不会说这些话的。可是会后孙庆麟让他陪着闲聊的时候,他就憋不住了,把心里的话都倒了出来。

孙庆麟已经被那些好战分子挑起了火气来,当然不愿意听江城这些话。“难道你要我等他打到家门口来吗?”

江城看出来他脸色难看,也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喜战不喜和。“我只是想提醒大帅,不能损了自己的根本,去给别人当枪使。”

他的这句话孙庆麟听着不觉得刺耳。他从下层一点点爬高,好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从来只有他利用别人,当年甚至有占便宜少了就是吃亏的理论,当然不希望像是江城所说的那样。“你看现在该如何?”

江城没有马上开口,他先把要说的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觉得确实没有能让孙庆麟反感的言语了,才说道:“厚积而薄发。只要咱们这里百姓富足社会稳定,南省就插不进脚来。关内就让他们先乱着,等咱们积累够了,再打进去就好了。不过,进关的门户咱们要守得好,免得想进的时候还要费劲。”只希望这个主意能给百姓们免除了一场灾难,即使不能免除,拖延一下也是好的。

孙庆麟大量着江城,之前的一场大病把这年轻人的容貌残损了六七分,虽然修养了几个月,也没有恢复旧观。“你忙财务的事情太辛苦了吧?军务的事情,少想些吧。”他语气柔和,关怀之情明显。“好好将养身体,大男人瘦得一把骨头,风能吹走得样子,太不好看。”

江城虽然知道孙庆麟是关心的意思,但是也明白他的主意不被喜欢。看来这场大战是不可避免了,只是早晚而已。“现在开战,军费不足……”

“你看……增税是否可行?”孙庆麟想来想去,缺钱就只能从百姓口袋里掏了。

江城瞪大了双眼,“谁给大帅出了这样的主意?难道没听过杀鸡取卵?百姓们富足,政局才能安稳。若是百姓们不能过好日子,内政不稳,您的根基就不稳,才是真正的凶险。”

这些事情,孙庆麟也不会不明白。他长叹一声,“你回去吧,我再想想。”语气里居然有了几分疲倦。

孙庆麟想战军费缺乏的事情,东瀛马上就从邓长陵那里探听到了。使者当然不会错过了这个机会,直接去求见孙庆麟,提出要为他提供军费和军火,交换条件当然是矿产和铁路。

“借款的事情,四哥你怎么看?”这样机密的事情,孙庆麟当然要首先和是非商议。

第 118 章

自从二十一条传出来,全国上下都反感东瀛,只要报纸上传出谁与东瀛使者接谈,必然会引起一片骂声。是非也是混迹军政界多年的,看过多次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劝阻。“大帅就没有别的办法想吗?”

孙庆麟实在头疼,他征税有江城拦着,想着从东瀛借款是非又不看好,难道真就不能在关内闯出片天地。他揉着太阳穴,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麻烦四哥去探听探听,东瀛那边的底线。”这种事情本来是该让江城去做,但知道他最厌憎东瀛,他去必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让是非去做。

是非带回来的消息让他心里一喜,东瀛人要的居然不多,只需签个三省铁路十年的协办协议,就负担这次的军费。而且这个协办协议被东瀛人形容得极为合适,他们不要主办,只要协助建设,出钱出力,孙庆麟若是签字,简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孙庆麟对着是非带回来的协议草稿细看了三天,中原打得如火如荼,那些小军阀根本不是南省政府的对手,他坐在关外听着每天传回来的战报,手痒得难以忍耐。既然这个协议不割寸土,看来真的能签。

即将签约的消息一传出来,江城就冲进了帅府。“大帅,这个协办铁路的东西千万不能签。”他是知道那个世界几年后会发生的事情,那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就是死在铁路的事上,他可不希望孙庆麟会因为铁路的事情遇险。“这铁路是万万不能掌控在东瀛人手里,别说十年,就是一天也不行。铁路是国家命脉,军政民生都是要靠它的,要是被东瀛人控制了,就是掐住了您的脖子,想翻身就难了。”他对孙庆麟一向恭谨,说话相处是最懂规矩的,此时却冲进房间里来说了一大车话,连请安问好都忘记了。

看着急火火的江城,孙庆麟心里却有几分高兴,总觉得他在军政事上全都安守本分,实在没放在心上,现在他这个样子,根本是把它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了。可是江城反战,很不得孙庆麟的心,他年轻时候在刀尖上舔血,好不容易才挣下今日的一切,在他看来打仗就和吃饭一样必不可少,怎么可能会因为江城的规劝而避战。“你姐姐说你是最懂规矩的,难道规矩就是这样的吗?”

江城只好先向孙庆麟问了好,才又说:“这个协议表面说得好听,但是里面水深得很,大帅可要看清楚,不要轻易掉入了东瀛人的陷阱。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东瀛人在您身上花了钱,当然要在铁路上十倍百倍千倍的讨回来,到时候吃亏的就是大帅您,还有几省的百姓。”

“那你说怎么办?”孙庆麟的眉头紧锁,一张脸黑得难看。

“请大帅为了几省百姓生活安稳,守住门户,不要插手关内的战事。”按着江城以前的习惯,断然不会这样直戳戳地把话说出来,可此时他竟不后悔,这个事情太过重要,转弯说真怕孙庆麟会有意地忽略过去。

“你也是个男人,怎么连点血性都没有?让他们打到咱们门上来,都不会还手吗?”这话说得很严厉,显然孙庆麟是生了大气的。

江城也不多说别的,撩起长衫的衣摆往书房中间一跪。“请大帅三思。”他虽然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十多年,见惯了人动辄下跪行礼,但他自己却很少如此,这一次对着孙庆麟下跪,实在是想让孙庆麟把好战的心放下,不要让东瀛人趁虚占了便宜。

“我若是非战不可呢?”孙庆麟一声冷笑,他看好江城能够接他的班,但是却是在不满意他事事小心性子太过温和,有时候觉得实在不像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江城呆住了,“非战不可”四个字在他听来就如响雷,实在想不到孙庆麟此战之心如此坚决。他心里翻了几翻,突然就笑了出来。“请大帅放我离去寻找家人。我跟着大帅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大帅务必放我。”既然不能拦阻,那么就远离吧。这些年他参与的事情也太多了,也该是收手的时候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孙庆麟没想到江城会提到离去,当年发生了徐鼎林那件惨烈的事情,他都没有要求离开。

江城脸上的笑容竟有些迷离而诱惑了,“我只是依附大帅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有什么本钱威胁大帅?”孙庆麟最终还是要走和另一个世界里那个人的老路,看来是没什么能够阻止了,他是在不想看到那场惨事发生。

“你去鸽子楼思过吧,在外面住久了,什么是规矩,什么是本分,我看你都忘记了。”他想让江城有血性有自己的意思,可一旦江城表露了出来,他又看不惯,实在太过矛盾。

这一次,江城是真的被软禁了,就连寿萱,都不许去鸽子楼探望。二太太和寿萱谈起此事,倒是不急。“大帅看重他,当然要管教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喜战,安静地住着,少知道点战场上的事情,也能开心一些。”

寿萱却不是这样想的。“我怕他说的才是正理。”

“你也太多虑了,大帅一步步走上来,见过的事情比江城多得多。你就安心等着筹办庆功宴吧。”二太太跟随孙庆麟的时候,他还不是三省巡阅使,看着他铲除异己巩固自身,最后坐上高位,对他的本事是一万个放心地。

孙庆麟果然还是出兵关内了,那个协办铁路的协议也正式与东瀛签了字,而且还将协议全文登到了报纸上。本来签约前全国一片骂声,可一见全文,居然不用向东瀛割地或是提供矿产,骂声也就渐渐的下去了。

关内打得热闹,东瀛人的心思却没放在关内的战场上。他们的探子居然知道了江城被软禁的消息,当下就传到了平智一耳朵里。他对江城的心思还没放下,马上就向接触孙庆麟的人打了招呼,既然这个人已经不得大帅欢心,就用钱去换回来,孙庆麟要多少都答应,一应钱款都由他的商会出。

最先知道此事的竟不是邓长陵,而是是非。平智一觉得邓长陵办事不利,这些日子已经不太重视他了。是非没想到东瀛人会打江城的主意,当时就回绝了,孙庆麟虽然把人软禁了,可还是因为重视他,而不是放弃他。那个东瀛人倒不纠缠,只是说让孙大帅再考虑考虑,也就不再提及此事了。

孙庆麟原本放在奉天城外的守军因为战事而调往了关内,调回来驻守的居然是陆同远带的军队。他一来,就被孙庆麟叫进了帅府。“江城那孩子认死理,你有空就劝劝他吧。作为军人,哪里能怕打仗?”

陆同远被带到鸽子楼的时候,江城正在练字。他钢笔字本来就好看,这时候练毛笔字,竟然也写得像模像样。他安静地听陆同远说话,也不打断,只是最后缓缓说了一句:“陆大哥如今不恨东瀛人了吗?”

“哎……”陆同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坐在那里看江城写字。

江城的字娟秀,竟然有几分像是女子的字,没有一般男子字迹的力度。他指着新写出来的几个字读,“成王败寇”,他看向陆同远,“大哥觉得这几个字可好?”

“我是个粗人,这些我都不懂。”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想说。江城写出这几个字,是在说孙庆麟吗?

“我说的是东瀛人,此时他们在往上坡走,但是总有走到尽头再往下行的时候。他们有称王称霸的一天,也有被全世界唾弃的一天。这王、这寇,说的都是他们。”他说的何尝不是孙庆麟,他这东北王当了那么多年,还不是一朝死在东瀛人手上,死后还要被全国唾骂着。

陆同远又是一声叹息,“孙大帅签的那个协议,对咱们还是有利的,你也就别扭着了。何苦被关在这里?”

“难道大哥也只看表面吗?”江城又提笔写了几个字,“这里有什么不好?安安静静的过日子,除了见不到想见的人,真的可以说是事事如意了。”杨雨辰应该也知道了他的处境吧,也不知他现在急成什么样子。“大哥出去给他带个信吧,我这里什么都不缺,等大帅消了气,就会放我出去了,千万不要为了我去做傻事。”

江城和杨雨辰的关系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身边的人都看得清楚。陆同远点头,“我知道了。他在锦州那边呆得倒还安稳,没听说有什么异动。你还是操心自己的事情吧,他也是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要被你护在身后吗?”他对杨雨辰是一片爱才之心,可还是不愿意看他与江城太过亲密,所以这时候的语气就不很和气了。

江城也知道他的心思,既然话说完了,就送了陆同远出去。

他在鸽子楼里连报纸都不看,对外面的事情全不关心,不知道外面为了他流言纷飞了。东瀛人要用钱换他的事情也不知被谁传了出来,军政两界说法不一,有的说一个戏子被大帅养了那么久,拿去换钱也没什么,这个说法当然是邓长陵提得最勤。可更多的人还是看好江城,觉得这孩子几年来做得事情都不错,拿来换钱就是杀鸡取卵,弊大于利了。

陆同远人在奉天,这些消息都很清楚,他真怕孙庆麟把江城交出去,连忙就去了帅府。孙庆麟虽然没见他,是非说的话让他安心不少。

他安心,却忘记了知会外面的杨雨辰一声,最终酿成了以后的大祸。

关外战事吃紧,居然传出来南省要从海上进攻东北的消息,若是真从海上过来,锦州葫芦岛一带就必然成为战场。杨雨辰打仗是把好手,孙庆麟是放心的,但是他对杨雨辰的忠诚却信不过,最后只好派了是非过去。“我在帅府,不能有什么事情。你去那里替我看着吧,我真怕他有异心。”

“江城在咱们手里,你还怕什么。还是让我留在帅府吧。”是非是实在不放心孙庆麟的安全。

第 119 章

“你真觉得他对江城有几分真情吗?”孙庆麟还真不觉得那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天长日久,“你看谣言传出去,陆同远都来打探消息了,那个杨雨辰怎么连个电话电报都没有?江城对他上心,不见得他也一般。”

“那我去去就回,帅府的护卫一定要安排满,不要出了错漏。”他从许多年前就跟着孙庆麟,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现在突然要被派出去做监军,还真不习惯。

他们不放心杨雨辰,杨雨辰那边也真的在悄悄动作。东瀛人要从孙庆麟手里买江城的谣言一传出来,他这边就得到了消息,他心系江城怎么能够不急,可是关内打得厉害他又没有军令实在不能随意离开驻地,只好不停的派人往奉天去探听消息。

回来的人说得都大同小异,只说是孙庆麟和东瀛人还没谈妥,所以江城还安安稳稳地在鸽子楼里住着。

谈妥?难道江城真的就成了一件货物,被明码标价地摆在了台面上?杨雨辰想着就心如刀割,那个清淡聪慧的人,为孙庆麟效力多年,最后会落到东瀛人手里,然后惨受和思婷一样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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