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艳红虽然不是他杀的,但他手上血迹永远也洗不干净。
「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在那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那哀怨的疑问,让白谒承惨叫着将他抱紧。「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找了,我找了半年,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冠中那些人全被我父皇寻事处死,我找不到你,我以为你死了。」
「所以不是你叫冠中那些人——」
「不是,不是,我怎么舍得那样对你!」他狂喊着,恨不得能掏出自己的心证明,也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换回当初艳红眼里天真无邪的光芒。
他后悔过千百遍,如果那日他没跨上马匹,如果他对冠中他们多些戒心,艳红就不会沦落到比死更难堪的境地。
是他害了他,把他害得心儿破碎、受尽折磨,也把他害得眼里连一丝的快乐都没有。
他最心爱的人沦落在最低下的妓院里任人打骂践踏,而他这高高在上的皇子,却前呼后拥的享着福。
桃红脸上带着一抹悲伤的笑容,「你跟我已经不是走在一块的人,我是从人间地狱浑身是血的爬了出来,你不会想要知道我做过什么事、服侍过多少男人,你终究会厌恶我的,连我自己都——」
声音渐歇,头一歪,四周静了下来,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怀里的人已经闭上双眼——
白谒承浑浑噩噩,将脸靠向已经冰冷的颊边,白谒图领头到来时,他连眼都懒得抬,眼中无泪,脸上却苍白如鬼魂。
艳红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他问他话时,他为什么不回答他。
「你带走我之后又能如何?」
就算不能如何又如何,我就是要带你走。
「我桃红淫荡下贱之名举世皆知,你承王爷能忍受得了?」
在我眼里,你仍跟当初一样清清白白。
「就算去到天涯海角,我也永远是你弟弟,不是吗?」
那我们就盼着来生,你不是我弟弟之后再说吧,但这一世我要先爱护你、照顾你、守着你。
他要把这些话说一遍,艳红若是不肯听、听不懂,他会重复千百遍,直到他的心结解开,这要多少时间?他想一辈子也许是够的,若是这一辈子艳红仍不愿意听,那下一辈子他也愿意在他耳边不停不停的说。
「皇兄,人死了,放下吧。」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皇帝弟弟,惨笑道:「我总是太早放下,所以才失去他,半年找不着又如何,就再找一年、两年、三年,父皇不肯说出他的下落又如何,我应该要千方百计的查出来,为什么我那么快就放下了?」
「皇兄,别折磨你自己了,他畏罪自尽,够了,党羽我已叫以刑去清除,这事会压下来,不会伤及桃红花魁的名声的。」
「不准叫他桃红花魁,他不少千人枕、万人睡的花魁,他是我的艳红。」
白谒承抱紧怀里的尸身。他们不是走在一块的人吗?那阴间地府就一块走,这样总能走到一块吧。
他右手刚举高剑,切以刑立刻上前夺走,一个瘦弱、看起来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走上前,俯下身,看着死去的桃红,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真的很伤心你叫人作践他,他原本沉睡在身子里,这几年他已经累了不愿醒,但看见你之后,那怨痛之深让他再次醒了过来,夺回自己的身子。」
白谒承不知他在说什么,只听他又道:「如果再重来一次,你愿意守着他吗?倘若这次他不是你亲弟弟的话。」
「人生若能重来,」他声哑眼红,「我不会负他,再也不会,就算父皇重生于世,我也会奋力为他而勇敢。」
「记住这个承诺,但他可能年纪小一些。」于灵飞朝他笑得有点贼兮兮,然后从自己的袋中翻出三粒黑丸,他扳开桃红的嘴塞入一颗,自己则吞了两颗,下一瞬,他立刻倒地,了无气息。
这是什么毒药?!白谒承大惊失色,然后他怀里的人动了起来,他目瞪口呆。
于灵飞捂着心口碎碎念,「靠,桃红只要吃得好些就可养肥,我这伤要养多久,他还真的一心求死,伤口刺得真深。」
看着心上人虚弱无力的靠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切以刑脸色铁青的喝道:「你给我过来,不然小心我家法伺候。」
于灵飞「切——」的一声推开白谒承,扶起已与他交换身体的小孩,拿出白胡老公公给他的保特瓶扳开孩子的嘴,一边道:「喝一小口可忘了五年的事,你跟桃红认识是几年前的事呀?」
艳红竟问他,与他相识是何年何月的事?!白谒承糊涂了,怔怔的回答,「五年半前。」
「嗯,那就一小口吧,桃红回魂来吧。」
灌了一小口后,那小孩站了起来,伸手就抱紧白谒承的颈项,撒娇道:「谒承哥,不是说要瞒着我养父,偷偷带我去城里玩吗?我们何时去?咦?——」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怎么我的手变小了?」再看了眼白谒承,他更讶异的说:「怎么谒承哥你变老了?」
这孩子长得不像艳红,但他说话的语气,活脱脱就是他当初刚认识的艳红,而且还说了他们约要去玩的事,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五年前。
「这、这——」白谒承傻了,抬头却看见「艳红」蹲了下来,而那小孩张大眼望着他问:「你、你怎么长得像我?」
「谁像你呀,臭小鬼,你生病了,病了好几年,所以变得又瘦又小,脸也长得跟你以前不太一样,你得赶快养胖点,就叫你谒承哥把你领回去养了。」于灵飞脸不红气不喘的说了一长串。
「可是我养父不会答应的。」艳红扭扭捏捏,目光却又羞又喜的看向白谒承。「虽然我、我愿意去谒承哥家里住,替谒承哥洗衣、做饭,我什么都会做哦,是真的。」
「这几年你养父也因病过世了,家里被雷给劈中烧毁,你没地方住,就先去给白谒承养吧,等过几年,你嫌他太老不合意,大可拍拍屁股走人,他不敢怎样的,因为他欠你太多了。」
白谒图在一旁听得笑了出来,挤眉道:「不愧是桃红花魁,说的话真是损人。」
「谒承哥才不老,他很年轻,比你们都还年轻——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谒承一把抱住,抬眼一看他急了起来,「谒承哥,你哭什么?谁欺侮你,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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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灵飞又顶了桃红花魁的名义回店里,至于真正的桃红花魁,已经遗忘这几年的记忆,变成一个天真无邪的小正太,被白谒承领会家养了。
白谒图从头笑到尾,一点也不吃惊他们两人换魂,切以刑也面不改色,只是切以刑说他从来就搞不懂桃红,反正那小孩缓不济急,他巴望着他长大,还不如已经成熟的桃红较派得上用场。
这话让于灵飞握紧袖袋里的巧克力,他是不介意让这个自大狂体验一下,什么叫魂归离恨天。
他看向白谒图时,他双手一摊,说了实话,「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发现你跟我父皇私密手札里写的不一样,便猜想你应该不是桃红,因为人的个性不可能说变就变,后来在大皇兄王府前碰到你时,又觉得你变了一个人,因此当以刑跟我解释事情的始末,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没办法,当皇帝的人除了敏锐度要高,接受力也不可以太差的。」
什么鬼,讲到后面还不忘自捧一番,但绿竹却听得一愣一愣,白谒图手一勾,就傻愣愣的过去,于灵飞气得差点咬碎一口牙。
该不会没多久,绿竹真的被这冷血汉皇帝给拐去,虽然照何仙姑讲的,这冷血汉皇帝真的对绿竹有点动心,但有点动心不够,想他于灵飞走过可爱的狗狗身边,也会有点动心的想要抱回去养呀,再怎么样,他都不赞成绿竹被白谒图给拖进后宫。
再说,什么叫「后宫」——
不就是一堆女人等皇帝临幸的住处,暗地里为了争宠还你争我夺,绿竹这么单纯,叫他住那里,没三个月就被人给害死了。
伤口疼了,他先休息,再想个办法好好开导绿竹,于灵飞才摸进房里想要躺一下,就听到有人发出一阵呕吐声。
他一见是安排,还以为他吃坏肚子,心想来替他上药包扎的御医应该还在,他拍了阿捧的肩一下。「我叫御医来看你,怕是吃坏了——」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阿捧已经一抹嘴角的站起,正色道:「你若是说了出去,我立刻自尽在你眼前。」
这什么跟什么呀,吃坏肚子又不是什么大事,有必要以死相胁吗?
「御医若是知晓,皇上也会知晓,八、八王爷便也会知晓,我宁可死,也不想让他知道。」
「知道什么?」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阿捧脸色苍白道:「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
一道巨雷轰下,当初何仙姑讲什么孩子、孩子的,于灵飞听不懂,如今看着阿捧认真的神情,他鸡皮疙瘩全竖起来。
等一下,这时代的女人只占人口百分之二十,其余百分之三十是雏儿,如果以生育学来说的话,不可能只有那百分之二十的女人会生小孩,因为那样人口会急速减少,也就是说——
他觉得呼吸困难、头晕脑胀,出气多,入气少,恐怕还不是因为胸口的伤引起的。「雏儿会生小孩吗?」
阿捧低声哀求,「老板,求你别说出去,我会断了对八王爷的念,就这孩子,我想要留下来。」
于灵飞听完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头重脚轻的回身走开,一边还尖声大叫,「切以刑你这混蛋——」
如果这世间的雏儿都会生小孩,他这身体怎么可能幸免于难,若是知道会生小孩,他死也不会让切以刑碰他的!
切以刑闪电一般的冲到他面前,一脸担忧的扶着他,还以为他心口的伤恶化,听了于灵飞语无伦次、夹杂惊恐的「雏儿生子」话题,切大将军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爷养得起,你怕什么,生十个也无妨。」
生十个?当他是母猪吗?
于灵飞一拳挥了过去,「我要回现代,听见了没,白发老头,我要回去。」至少现代那个切以刑对他完全没有意思,更不可能有生小孩这种鬼事发生。
他的怒吼没人理会,只有切以刑将他圈抱起来,「先养好身子,爷这阵子不会碰你,等你伤好了再说。」
一副施了极大恩惠给他的姿态。
于灵飞拳打脚踢。还想碰他,想得美哩,他怕痛怕得要死,针扎在他手上抽血,他还得心理建设不痛、不痛,他听说世上最痛的,就是生小孩,他才不要做这种蠢事。
不要!绝对不要!他在心里发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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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灵飞在店里整整休养了三个月,其间,不知阿捧是如何跟八王爷说的,八王爷爽快的放人,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大概又窝在他八王爷府里,当个不事生产、伤春悲秋的臭阿宅。
木雕,也就是燕楼也来了,只不过他跟他一样,养伤中。于灵飞仍怕他被谋反余党给毒杀,说服他搬来同住,至少他店里的伙食都是自己人经手,较无疑虑。
燕楼同意,反正他全部家当也压在茶楼中,套句俗话来说,他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更何况他对于灵飞颇为赏识,才会找他一起合作。
他一过来,阿满也跟着过来帮忙。
所以他跟燕楼便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至于重新开幕的事,就留给阿捧、风嫋、绿竹等人,而最让他刮目相看的,竟是林青娘。
这前国公夫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想不到还颇有经营手腕。
林青娘自谦道:「我本是商人之女,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是懂得这些的,你们都在养伤,我在这里白住,自然更要留心一二。」
他们养伤时,白宋国皇帝白谒图来了,满脸带笑、身穿玄衣的波难国新军颚佳也来了。他们一见对方,都是一愣,随即像公鸡相斗般的,你左走一步、我右跨一脚的对视着,接着皆仰天大笑。
「呵呵,我记得当年来我白宋国的使节有你,颚佳,那时你还只是个小小的部族少主,跟王位根本构不上边。」
「哈哈,我也记得当年我到白宋国来时,太子明明不是你,据说你连国宴都不够格入席,还被暗封了一个最不得帝心的皇子恶名,连我们使团里的仆役都知道,你的宫里不必送礼,免得浪费了。」
「你这不留口德的,真该下拔舌地狱。」白谒图笑得更温煦如春风。
「心肠狠毒的你才会下十八层地狱。」颚佳也笑得风流倜傥。
「我活捉你,你边境的大军就不敢入侵了。」他算盘打得响亮。
颚佳双手一摆,「颚佳爱好和平,死不足惜,只是我死了,上来的人是谁?是那个成天只想并吞他国、好大喜功的敏烈表弟,你想打他随时奉陪,他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我秉性善良,只要一点利益我便满足好商量;但敏烈他,你把金银珠宝堆到他面前去,他收了,还要甩你记耳刮子,喊打喊杀的,哪个有利你自个儿想吧。」
「呵呵呵——」
「哈哈哈——」
最终白谒图坐在东边,绿竹奉上茶来,他一脸羞答答的,白谒图看得龙心大悦,就拉他一起坐下。
而颚佳坐在另一边,燕楼正喝着他带来的药材熬成的汤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他满是宝戒的大手轻轻覆在燕楼的手上。
「我带来的药材不够,已叫人快马加鞭回去拿了。」
「什么药?这雏儿生了什么病,竟要你颚佳亲自来到我白宋国拿药给他。」白谒图一副八卦的嘴脸。
颚佳甩去一记「关你屁事」的眼神。
于灵飞走了进来,先赶走坐在白谒图身边的绿竹,另一只手扶起燕楼。「去里面躺着,别吹风了,还有阿捧说,雪蚕不够了,民间没在卖,只剩宫里有,这药不能断,一断就又前功尽弃。」
「雪蚕,我宫里放在角落长虫,若要的话,不如就——」
颚佳立刻站起身,白谒图那小人得逞的笑容让他不悦。「不需要,这药的原生地就在我波难国里。」
于灵飞瞪着他们。这两位常来,不过今日是第一次双方撞见,讲话的口气哪里像一国国君,根本就像十七、八岁的好斗年轻人。
「你们不用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我后院刚好有块空地,你们若是太闲,去打躲避球,颚佳胜了,你就把宫里的雪蚕拿来。」他提出主意。
「若是我胜了呢?」白谒图一脸自信满满。
「那我就让你任选我宫里一项珍宝。」颚佳也爽快的承诺。
白谒图神色不动,谁都知道波难国大寒酷暑,异药都产于那里,而且叫价不下于黄金,若是白宋国想要特殊药材,还得绞尽脑汁的跟他们周旋。
「好,不知什么叫躲避球?」
于任心刚好来到,他从没见过当今皇上,还以为是茶楼的客人,急忙跳出来报名,「有人要玩躲避球吗?我也要。」
一行人走到后院去玩,于任心之后提到这事还心有余悸,两队的队长武功已经不差,他们的队员个个武功好得吓死人,拿起那球,不叫拍击,根本就叫杀人了。
他第一次打这么要命的躲避球,没一刻,就借口自己累了下场,换另一个更虎背熊腰的人上去搏命演出。
而那一日到底谁胜谁负?
于任心苦着脸,说出当时状况。「打到天黑,场里人数还是一样,所以没有人胜,也没有人败,那两位带头公子同时仰天哈哈大笑,那笑容虽畅快,但笑声让我浑身寒毛都竖起来。」
他说出那天重要的结论——「这两个人,我绝对不想要跟他们交朋友。」
第五章:革命将开始
阿捧的肚子渐渐隆起,店里的人都知道孩子的爹是谁,但因他心善人好,没有人乱嚼舌根,若是白谒图来了,阿捧便避开,还一再叮咛绿竹,怕他说漏嘴。
而他的医术比何仙姑预想的进步更快,也许是雏儿只能以色侍人,试图想走出另一条路的阿捧比一般人更加努力,再加上他聪慧过人,半年苦学胜过他人五年的进展。
渐渐的店里的人有了病痛会找阿捧,由阿捧下针开药,风声传了出去,有些妓院的雏儿也会忍着羞耻,来讨性方面疾病的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