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珞凝看轩辕冷霜皱起了眉头，忙拉住苍云的手，劝道：“有他在，谁能伤我，那些下毒的人要完全置我于死地，现在必定会挑北辰凌下手，论暗杀你是行家，当然能最好地护他周全。”

“可是……”苍云想说北辰凌不一定会救人，但想了想又觉得这句话说了没什么意思，“好，我答应。”

苍云看都不看轩辕冷霜一眼，径自走出了花园。

轩辕冷霜完全没把苍云放在眼里，倒是看安珞凝的脸又白了几分，不悦道：“你嫌命长么？”

“既然时日无多，何不顺从自己的心意。”安珞凝将手中的花枝递给轩辕冷霜，“送你。”

“小孩子的把戏。”轩辕冷霜接过花枝放在一边，用毛毯把安珞凝裹着抱起来。

“要走了？”

“死在暖一点的地方好投胎。”

“呵呵，真刻薄。”安珞凝吃吃地笑着，“你不用这么紧张，昨日你度了不少内力给我，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等你走到，天都黑了。”

“算了，我现在没力气跟你计较，等我好了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怎么，又要开始发表手刃我人头的宣言了？”

“想想可以么？”

“你啊……”

“告诉你一个秘密。”安珞凝靠着轩辕冷霜的胸口，说话虽然虚弱，但不难察觉他愉快的心情。

“是什么？”

“你这语气真平板，就不能表现得好奇一点么？我可是从没对人说过嗳……”

“哦，那是什么？”语气依旧平板，但安珞凝却是笑了，“我啊，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不过那时候应该是一种崇拜，师傅他常常提起你，跟我说了很多。”

“然后呢？我让你很失望？”

“是啊，师傅可从没说过你是杀人不眨眼，又蛮不讲理的大魔头，至于江湖传言，我怎么会信。”安珞凝有些赌气地说道。

“呵，江湖传言也并非全不可信，至少那些事的确是我犯下的，由此你也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不过现在很好啊，死了也没什么牵挂，你会帮我报仇，而起很多事情说出来就会很开心，埋在心里带到地下真是对不起自己。”

“现在该休息了，我会叫你的。”

“嗯。”安珞凝闭上眼，安静地回味着这一刻的温存，自昨日重逢后，他说的话比中毒以来所有时候加起来都多。

“凝儿……”轩辕冷霜低唤着，稳稳地朝着房间走去。

第128章

安珞凝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舒适柔软的床榻让身体倍感疏懒，一动都懒得动，转而看见轩辕冷霜正坐在书案上写字，笑道：“这么晚了，你竟然在练字。”

轩辕冷霜抬起头，提醒道：“晚？天都快亮了，再过会儿小二就该把早点送来了。”

“我睡了这么久？”安珞凝揉揉发疼的头，心里凉了半截，面上却依然挂着无奈的表情，“你怎么都不叫醒我，睡久了容易头疼。”

“看你睡得这么沉，左右没什么事，就不叫你了。”轩辕冷霜放下笔，将药端给安珞凝。

安珞凝有些嫌弃地看着药碗，那股浓郁的苦味扑鼻而来，不用尝都知道很难喝。

“慕枫特意熬的，喝了吧。”

“你能不能换一个表情，这样子让我觉得这药吃了就死。”安珞凝扁扁嘴，接过药碗，刚碰到下唇就皱起了眉头，“其实……”

“多说无益，什么事都等喝完药再说。”轩辕冷霜拎出一小包蜜饯在安珞凝眼前晃了晃，“喝完药这个就是你的。”

“我说这是慕枫的主意吧。”安珞凝很无奈地替轩辕冷霜同情了一把，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配合着这种哄小孩的动作，怎么就没有违和感呢？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怎样？”

“什么怎样，你还能灌我喝？”安珞凝完全不信轩辕冷霜会灌他，这人不但有洁癖，而且对苦药的味道也极为讨厌，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这倒不会，你不喝慕枫会放过你么？”

“呃？”安珞凝仔细消化了一下轩辕冷霜的话，突然一股恶寒窜上脊背，狐疑道，“这家客栈的厨房是不是……”

“这我不知，只不过天风难离把药端过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说是慕枫破了财心情不好，送药的事情他代劳了。”

“唉，八成又把厨房给烧了，豁然居到现在还是一派生机盎然，草木繁盛，完全是豆豆的功劳，自从他发现慕枫能把煎药发展成烧房子之后，就在厨房外挂了个牌子，写着‘厨房重地，慕枫禁入’。”安珞凝嫌弃地看了药碗一眼，屏住呼吸一口喝下，随即抓起两颗蜜饯塞进嘴里，“你能想象一代神医不会煎药么？”

轩辕冷霜无聊地撇撇嘴，“这不稀奇，天亮之后去园子里坐坐，顺便认认谁伤了你。”

“你抓到他们了？”

“这倒不是，不过他们既然进了这家客栈，我就没理由放他们安然离开，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毒太有信心，还是以为我就真的那么好对付，凝儿，那伙人怎么会想要对付你？就江湖上那些表面的情况看来，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十足的理由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其实也是我自己倒霉，那天被下了药，好不容易逃出来，谁知刚好撞上了他们，我以为是少林武当的弟子，也就没防范，谁知他们竟是对我起了歹念，幸好青羽及时赶来，只不过当时我已经被下了毒，至于为何是寒碧草，我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般珍贵的药草断不会随随便便地拿出来，你说会不会是他们顺手用错了毒？”

“大概吧，青羽告诉我峨眉派死了个女弟子，女人嘛，在男人手下最惨的死状也就那样，他说那个女的死前被下过春药，还是极品的‘夜欲’。”

“哦？那个可以完全麻痹神智的春药么，看来那伙人涉猎挺广的，再躺会儿就起了吧，多睡不好。”轩辕冷霜打住了话题，他知道安珞凝虽然嘴上说得云淡风轻，但心里一定难以释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还是别问的好。

“我都睡了这么久还让我躺？”安珞凝笑着反问，起身穿衣，“你不必为我浪费内力，没用的。”

“先顾好自己，别的事我自有考量。”

“嗯。”

从昨日傍晚起，天就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直至清晨，终于下起了大雨，万千雨珠接连成串，倾泻而下，宁静的世界顿时热闹起来。

一日一夜的奔波，纵使是北辰凌也有些疲累，更何况是一般的将士，贴身服侍的小童将早点放在桌案上，见着自家主子泛黑的眼圈，低声说道：“殿下，事情纵然紧急，也要多顾及着自己的身子。”

北辰凌一怔，抬眼看向这个从京城带出来的小童，这么小的年纪，如何敢说这些。

“下去吧。”北辰凌顿了顿，补充道，“你入府几年了？”

“回殿下的话，三年了。”

“三年……这些年我常不在京城，宣蓉过得如何？”

“殿下，奴才地位低下，不能时常见到太子妃。”

“我只是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如何，你说你知道的便是。”

短暂的静默后，小童低声回道：“娘娘除了每日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外，便是与仪妃娘娘等几位主子赏花喝茶。”

“是么，看来她过得不错。”北辰凌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下陪我喝一杯。”

“奴才惶恐。”小童扑通跪下，恳请道，“殿下厚爱，奴才不敢。”

“身为奴才，主子有命是不是该听命呢？”北辰凌刻意板起脸，冷声道，“还不坐下。”

小童颤颤巍巍地起来，还未坐稳便看见北辰凌递了一杯茶给自己，又跪了下去，“殿下，奴才……奴才不敢……”

“嗯？”

“奴才……”

“大胆奴才，是要让本殿亲自扶你起来不成？”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小童浑身抖得厉害，像只受惊的兔子一点一点缩回凳子上，在北辰凌的目光下如坐针毡。

北辰凌唇角微挑，说道：“我有那么可怕么？”

“啊？没有，殿下宅心仁厚，奴才有些受宠若惊，所以……”

“呵，今日被大雨阻了行程，你就边喝茶，边给我讲讲这几年府里的事情，许是我太久不回去，这次回来反而觉得一切都陌生了。”北辰凌将茶杯推到小童面前，“随便说些什么都行，我恕你无罪。”

“是……”小童手抖着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些事情，无一例外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有几件大事便是皇帝皇后生辰之类，没什么重点，但是北辰凌却乐在其中，听得兴起，还会追问上一两句，小童也不再惶恐害怕，虽然礼数得体，不曾僭越了主仆身份，却也不如一开始那样像只见了猫的老鼠。

“殿下，奴才……奴才……”

“怎么了？满身都是汗。”北辰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并不热，但小童面颊泛红，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奴才有些热，请殿下允许奴才先行告退。”小童扯了扯前襟，声音嘶哑。

北辰凌拿来手帕递给他，“先擦擦吧，我让人去请大夫。”

小童恭敬地将手帕放在桌上，“小病而已，不敢劳烦殿下，奴才告退。”

“那随你吧。”在小童刚要跨出跨出门口的时候，北辰凌笑了笑，说道，“我觉得还是请个大夫看看比较好，虽然没什么用。”

明显轻佻的语气，小侍童停下来步子，却没有回头，北辰凌继续说道，“在我身边做内鬼，尤其要小心啊，特别是你这种喜欢用毒的人。”

“……”

“这个收好了，下辈子记着点，装什么就要像什么，知道么，画虎不成反类犬。”一阵劲风扫来，北辰凌依然不紧不慢地收起茶杯，一抬头，正好对方的手掌在距离自己两寸的地方停住了。

轻轻撇开泛黑的手，北辰凌的表情分外轻松，“只是可惜了，那还是个孩子，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人替他收尸。”

自知求生无望，小童扣着喉咙，艰难地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莫忘了，常年和毒物打交道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残留一些气味。”北辰凌一掌将其打出门外，“一路好走，我不送了。”

嫌恶地将桌上的茶具一并丢到外面，北辰凌冷声道：“阁下看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出来了。”

风中传来几不可察的衣料摩挲声，北辰凌再回头的时候，看见苍云正双手抱胸，斜倚着门框。

“云涵让你过来的？”

“我看我不用过来，你也不会有事。”苍云自顾自地在凳子上坐下，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话说回来，你究竟怎么发现他的。”

北辰凌挑眉，“即使气息掩饰得再好，一个小小的侍童都不可能有这么轻的脚步声。”

“闲聊是为了让对方放下戒心，方便下毒么？”苍云瞥了眼地上洒落的茶水，不解道，“你把毒下在何处？”

北辰凌做了个举杯的动作，“对付擅用毒的人，绝对不能让对方有跟你接触的机会。”

“我记下了，今后若是要杀你，我会特别注意。”

“呵呵，劳烦七杀榜首亲自动手，我的荣幸。”北辰凌完全没把苍云的话当一回事，他的武功虽不是顶尖，但是要杀他却也不容易，“安珞凝怎么样？”

“想问轩辕冷霜就直说。”苍云不屑道，“他让我来保护你。”

“哈，我该笑么？”这举动分明表示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虽然是自己说愿意，但是半生的功力换一个武功尽失的安珞凝，心里还是有些疙瘩。

“轩辕冷霜的心思一向难以捉摸，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他能同时爱上两个人，我更好奇你和珞凝怎么会喜欢这个人。”

北辰凌没有回答，只是打开了房门，然后独自走进了屏风后面。

意味分明的逐客令，苍云也很识趣，顺势离开。

大雨下得正欢，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安珞凝低笑道，“要不要把地点改到大堂，大概会殃及无辜。”

“凝儿，蜀中唐门这些年已经开始管江湖闲事了？”

“嗯？”安珞凝对上轩辕冷霜凝重的眼睛，心中一怔，说道，“蜀中唐门素来低调，从不插手管江湖闲事，除非事关唐门，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到了唐门令。”轩辕冷霜关上窗户，坐到床边坐下，“如果不是凑巧，要么唐门是冲我来的，要么就是冲那帮‘出家人’来的。”

安珞凝摇摇头，“唐门令一出，便表示唐门极为重视此时，势必要有一个了结，如果目标是你，你准备踏平唐门？”

“不会，惹上唐门冥辰宫今后几世几代都不得安宁，除非我能确定把唐门所有人杀光。”

轩辕冷霜刚说完，慕枫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唐门发出唐门令，据说是要追回失窃的毒药，其中就有和寒碧草齐名的热毒火鳞，以及江湖上排名前三的剧毒，这四种毒我也只是听说过，那火鳞必然是来对付你的，这几日小心些。”

“是么？原来是这么回事。”轩辕冷霜轻松道，“唐门的人就在外面，你可以去打声招呼。”

“什么？！”慕枫一惊，脑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先离开再说。”

“你们先走，我一动，他们就跟上来了。”并不是轩辕冷霜善心发作，而是他觉得唐门的目标必然是那帮出家人，那么有他们在，中了毒也死不了，“火鳞和寒碧草相克？”

慕枫一听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出言阻止道：“从未有医书写明这两者可以互相抵消毒性，寒碧草的毒是提取自植物，火鳞的毒却是取自火蜥蜴，怎么都是不可能的。”

“何不试试。”

“不能试。”天风难离进来，说道，“曾经有唐门弟子因为叛出师门而被下了火鳞，他绝望之下服下寒碧草，结果毒确实解了，但是他的内脏几乎全部坏死，或被冻伤，或被灼伤，惨不忍睹。”

轩辕冷霜笑笑，“你们先行和北辰凌汇合，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过去。”

“我和他一起。”安珞凝笑着回应慕枫的眼神疑问，“他护我一个绰绰有余，打不过还能跑啊。”

比起慕枫的纠结，天风难离倒是很痛快地答应了，转身之际看见慕枫没有要走的意思，伸手扯了他一把，“帮不上忙，至少别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