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男人。王曦光不介意男人脆弱，他和闵峥在这点上很平等。

“你真的——喜欢他了？”南宫一按灭了烟。

绕不过喜欢。——喜欢。

南宫一的担心，成真了，惶恐只留余味。“曦光，你写的话过脑子了吗？”

——我想了很久。

“你知道同性恋的圈子多乱吗？社会不会承认同性恋——”

——我可以做个不乱的同性恋。另外，社会从来就没承认过我。

南宫一被打败了。王曦光是对的，社会从未承认过他，也没承认过她。他们靠舔舐彼此的痛苦活下来。“闵峥呢？你可以确定闵峥吗？”

——不知道。王曦光不确定任何事。

“曦光。”

王曦光不想写字了，抱住南宫一。她是温暖的，唯一确定的事，温暖。

十二月，忙碌。橙端娱乐推出的圣诞档期的爱情电影火了，要开轰趴庆祝，全公司动员。王曦光客串DJ，熟练。“要喝点儿什么吗？”闵峥笑着，走到他身边。

——你怎么来了？王曦光摘下耳机，是惊讶的。

“邹端请我来的，你不想看到我吗？”

——不是，我以为只是内部聚会。

“是内部的，我也是股东之一。”闵峥拨过曦光额前的头发：“长长了。”

王曦光红了脸，别过头。要承认喜欢，太容易，以后要怎么办？他真的不确定闵峥。

“收敛点儿，可以吗？”邹端睨闵峥一眼，递王曦光一瓶水。“辛苦你了。”

“你没有资格对我说收敛。”闵峥扬眉，笑意张狂。“邹端，你潜过你们家几个女明星？”

邹端哽了。“你非揭我短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话撂下了，邹端却没敢收拾真收拾闵峥，倒把王曦光灌醉了。“便宜你了。”邹端把曦光推闵峥怀里。

“谢谢你。不过我更倾向两厢情愿的关系。”闵峥架住王曦光。孩子睡得踏实不是！太实成了！

“理想主义者沉溺于痛苦——”

“我并不是一直痛苦。”闵峥不同意邹端的观点。痛苦是他的，痛苦却不始于他。

“现在还会想起徐长宁？”邹端不再玩笑了。

“说不定他更为怀念我们的感情。”闵峥不擅长想念。“先走了。”

“其实我觉得‘酒后乱性’这借口挺好的——”

“再见，禽兽。”闵峥有点儿后悔自己遇人不淑。

CBD公寓，闵峥翻乱了橱柜，没找到药箱，等到找到药箱，又找不到醒酒药，找到醒酒药了吧，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把药喂到王曦光的嘴里。“你就这么睡吧。”闵峥越界的亲了亲王曦光的脸颊，算是自己照顾他的酬劳。

王曦光睡觉很可爱，不打鼾也不乱动，梦话特别多。闵峥听不懂他的梦话，与其说是语言，倒不如理解为声音上的撒娇，他却试图搭上他的节奏。“王曦光，你喜欢我吗？”“喜欢吗？”“喜欢？”王曦光含糊着，依依呀呀的像稚儿。“王曦光，我爱你。”闵峥凑到曦光耳边，情话。“爱爱爱——”曦光的话，结巴。“原来你说话是这样的。”闵峥满足了，王曦光的话。

清晨，闵峥被门铃吵醒了，在床上坐了一阵儿，拿被子裹好了王曦光，才姗姗的开门。“南宫一？”

“曦光在这儿吧。”南宫一丢掉烧一半的烟，进门。“你们做了吗？”

“做什么？他还在睡觉。”闵峥转去厨房。“咖啡，要吗？”

“不用了。”南宫环视了一下环境。大款，海龟大款，有那么点儿品味。“你知道我指什么。”

“我们没做爱。”闵峥灌一气儿黑咖啡，清醒了。

“闵峥，我们开门见山，好吗？”

“最好不过。”

“我爱曦光——”南宫一笃眉。“不是爱情，该怎么说，总之，我不允许有人伤害他，我爱他，你懂吗？”

“懂。”

“既然你懂，你就离开他。”

“我不觉得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如果曦光成了同性恋，他必然会受到伤害。别人也好，你也好，都会伤害他。”南宫一咬着手指，一些激动。“可能你最为伤害他。爱情并不可靠，不是吗？”

“爱情是不可靠，但是并不表示我也不可靠——”

“你能为他做多少——”

“如果你指卖房子给曦光奶奶治病，我确实办不到。那时候我并不认识他。”闵峥冷静到一个程度。两个人斤斤计较得直至毫厘。

“闵峥！”南宫一咬破了嘴唇。“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吧！操——好，老子跟你从头说。我住曦光隔壁，我妈飞去了美国不管我和我爸了。我爸喝酒喝死了，没有人管我了，只有奶奶管我！我的学费是奶奶一剪子一剪子给人剪头发攒出来的！曦光上高中的时候奶奶病了，晚期肝癌，家里唯一一笔储蓄就是给我上大学存的学费。我没赚钱的办法，只有卖房子。”南宫沉默了很久。“奶奶不让我治她的病，她跟我说她之所以对我这么就是害怕有一天她不在了没人照顾曦光。我讨厌这句话，没人味儿，可她就是这样说的。我以为我帮她治病，她会对我说别的话，到最后，她也只要求我照顾好曦光。她要求我，甚至不是请求，我没办法不答应，她养大了我。没有那句话以前，她真的对我很好——”

“我认为你恨曦光才合理。”

“所有的事情都不合理，我为什么要合理？只有曦光会真正的重视我，没有企图。”南宫一的眼泪划过下颚，晶莹。“我照顾曦光并不是因为奶奶，可是我必须跟曦光说是因为奶奶。”

“南宫一，你考虑过自己吗？”闵峥认真的希望南宫考虑一下自己。狗血又不狗血的故事，只伤害了她。

“曦光要怎么办？我不信任你。”南宫一猛抽着烟，雾了表情。“闵峥，你能为曦光做多少？我可以把我一辈子都搭进去。”

“南宫——”

“曦光十七岁那年得了急性肺炎，奶奶也一直昏迷。我没有钱，也没人可以商量。那一刻我真想杀了他们，也杀了我自己。只要死了，就没有烦恼了，不是吗？我真的那样想，我都把刀子揣到兜里了，我要去医院杀了他们，我要去——”南宫一随手抖落了烟灰，突兀的笑了。“路上有个男人，问我一晚多少钱。我说两万。他答应了。命运这回事就是这么奇怪，我突然就有钱了，我们都可以活了——啊，不是，是我和曦光活了，奶奶死了。闵峥，你可以为曦光做什么？我可以为他卖了自己。”南宫的笑容是利的，割破血肉。“就算你和曦光在一起，我才是他最重要的人，你甘心吗？”

闵峥不甘心，不甘心又怎么样，他没办法参与曦光的从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口，不会愈合的，即将愈合的，就算好了还是会留疤。闵峥不知道南宫一是什么时候走的，天色太亮。曦光该醒了吧？他推开门，王曦光站在门口。“你听见了？”闵峥一怔，问道。曦光的眼泪跟南宫的一样，晶莹。

第17章

最初，闵峥想看王曦光的眼泪，对他来说，脆弱是可以利用的一点。现在，王曦光哭了，闵峥手足无措。“曦光。”他叹了口气，把曦光拥到怀里。南宫一是对的，她才是曦光最重要的人。闵峥被迫承认事实。“现在都好了。”只能说现在，只有现在。

好吗？王曦光没体会到“好”的一面。南宫比他还要痛苦。

闵峥苦笑。被将军的局面。从南宫一进来的那一刻，他就输了。女人是故意的，王曦光没听见也好，听见更好，她总有余地。闵峥无法收拾残局。“王曦光，你可以依靠我。”他说着，打一场胜算渺茫的仗。

曦光无法回答，怕感情被分薄。——我要回家了。

“我等你。”闵峥擦掉了王曦光眼角的泪。挣扎也是被动的。

曦光摇了摇头，背上包，回家。那样长的一路，走回去，宁愿走不回去。南宫一赖在理发室的沙发里，翻一本过期杂志，平时的样子。“王曦光，以后不准夜不归宿。”曦光木然。“要吃油闷大虾吗？我昨天去菜市场看虾很新鲜买了一堆……”南宫喋喋不休的走进厨房。王曦光捏了捏自己的脸，疼，真疼，在闵峥家听到的那个声音真像梦，真像。

两个人都不提那天的事，也不再说起以前。王曦光更加沉默了，开始躲闵峥。

“你在这儿啊。”俞燃坐到曦光身边。天台的风，猛烈。“莫昕北叫你——”王曦光机械性了站了起来。“骗你的，莫昕北不会叫你。”俞燃扬起嘴角，看曦光又机械性的坐下。“你怎么了？最近经常发呆。”王曦光不回答，点燃了烟。“有关系也不能太嚣张，这个圈子还是讲究先来后到礼仪尊卑的。”俞燃抬起曦光的下巴，把曦光的烟含进了自己嘴里。

王曦光看了俞燃很久。——很多人尊重你，仅仅是因为你是莫昕北的情人。

俞燃抽完了烟。“你并不尊重我。”

——我尊重肖萌。曦光收起随身本，这次，真的要下楼了。

闵峥在等王曦光，成就了橙端娱乐的八卦。曦光皱着眉，错身过了闵峥。“我们谈谈。”闵峥没兴趣再演一出“视而不见”的把戏。

三楼会议室，公器私用，闵峥有绝对的权利。“我想知道，我们的关系是不是由南宫一决定？”

王曦光听到南宫的名字，才抬起了头。——奶奶利用了一，她明明可以不照顾我的。“曦光——”

——我得肺炎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会有钱给我治病，她说是找打工那儿的老板借的。她骗了我，我应该生气的，对不对？我好气我自己——

闵峥看不下去了，曦光的字一笔一划的戳碎了他的希望。“我不会放弃的。”

不会放弃啊，王曦光也不想放弃，那些和南宫一点一滴挨过来的日子。——南宫决定一切。曦光撕下这张纸，塞到闵峥的西装口袋里。

门口站了一堆人，王曦光拨开了人群。——经理，我今天想早退，可以吗？唱片部经理傻了一分钟，殷勤得头都快点掉了。曦光被这群人注视着，离开了公司。

——，我不会和闵峥在一起。王曦光去南宫一打工的地方找她，把这句话写给她看。

“是心里话？”南宫一的笑容，接近于自嘲。

——我不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直开心。”

——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对吧？

“傻瓜。”南宫一踮起脚，拨乱了曦光的头发。王曦光的长发是为她留的，因为她说他这样很漂亮。现在，头发又长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只是，你不一样了。”她尽力保持一样，尽力了，还是不一样了。

第18章

理发室的红白蓝灯不亮了，王曦光从午后修到了晚上。“曦光哥！”来圆从闵峥的车上跑下来。“还以为你和南宫姐会一块儿来接我！”

曦光含着烟，放下扳手，摸出随身本。——抱歉。

“没关系啦！闵峥哥也说你比较忙——”来圆回头跟闵峥的车摆了摆手，车开走了。“今天闵峥哥带我去吃海鲜自助！我吃掉一个龙虾呢！啊！对了！闵峥哥给你和南宫姐买了甜点！蓝莓戚风蛋糕！我在路上吃了两个！超好吃！跟蓝莓冰淇淋一样！南宫姐！”来圆把蛋糕端到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南宫一面前。

“我不吃。”南宫听到闵峥的名字就饱了。

“真的很好吃的！”来圆不在乎南宫不赏脸，自个儿包圆儿更好。“刚才我让闵峥哥来玩，他都不来——就让我跟曦光哥说他等曦光哥。有什么好等的，进来玩就可以了——”

“闵来圆！一边儿去！老子烦着呢！”南宫一手推开了笔电，点燃了烟。

王曦光放弃了，这盏灯不会亮了，烟成了灰。

“曦光，你会不会后悔？”南宫猛地推开理发室的门，风铃响得急促。

王曦光不知道，现在还没后悔，以后呢？会不会后悔？即使后悔也要跟南宫在一起。她只有他了，彼此都明白。

“曲和词不搭，重新写。”莫昕北眼都不抬，退回了王曦光的曲子。

是不搭，曦光自己也知道，可词儿太口水了，他没法儿写谱。

“还不出去？”莫昕北仰起头，表情嘲弄。

——我不知道怎么改。王曦光不适应先有词后有曲的做法，但这是规矩。

“等你知道了再来找我。”莫昕北手指敲着桌子，三拍回转的节奏。“另外，离俞燃远点儿。”

王曦光愣了一下，出去了。实际上，他也不想靠近俞燃。不想啊，往往天不遂人愿。俞燃拆开烟的锡箔纸：“要吗？”两个人都爱逛天台，还真是无聊的癖好。

——莫制作说让我离你远点儿。王曦光接住俞燃抛来的烟。

“莫制作？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听话。”俞燃笑着，坐到王曦光身边。

——偶尔也想听一下话。

“偶尔？不如你听我的话。”俞燃弹掉烟灰。

——你说，我听。

“跟闵峥吵架了？”俞燃的八卦劲儿，跟公司高度统一。

——我跟闵峥没关系，你相信吗？王曦光偏头看他，想要看清楚俞燃的表情。

俞燃沉了一刻。“相信。不过不想相信，就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下贱了。”

——影视部有好几个女演员跟邹总有关系——

“那不一样。男人跟女人睡是正常的，不管本身的目的如何，睡觉这点没错。男人跟男人嘛——就没那么风轻云淡了。莫昕北把我逼到这条路上，我也只得走下去。”俞燃冲天吐了个烟圈儿，却没圈住这片天。“你喜欢闵峥吗？”

王曦光傻了，俞燃的问题太跳跃。

“喜欢的吧。异性恋的男人被质疑性向通常都会第一时间否认，可是你犹豫了。”俞燃撑起下巴，嘴角的笑意，深邃。“这点而言，你比我幸运。上床之前先确认感情，会开心很多。”

确认的感情握不住，开不开心都不重要。王曦光扬起嘴角，朝楼梯口走。

“喂！我们还是一类的！同性恋！”俞燃在他身后吼道。果然，还是同类。

第19章

王曦光扬起嘴角，想起当初的惶恐，置于同性恋的惶恐，置于闵峥的惶恐，而今释怀到坦然。南宫一却做不到：“今晚我不回来睡觉了，早上三点的妆，就直接蹲剧组里了。”她不再做明星保姆了，谋了个化妆师的差事，少受气多赚钱，不想面对王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