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宁不嗣音+番外——素熙
素熙  发于:2014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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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心里默数到五,我们一起在那头的巷口回身。对方人数不少,有的埋伏在屋墙上,等他们聚拢,再一齐发难,这样听懂了?」

倒是娲羲声音平静,似乎很惯常应付这种事情,连眉毛也没抽动一下。溪边心中一凛,自己才是禁卫,理应保护主人才对,

「陛下,让我掩护着罢?」

他低声道。但娲羲只摇了摇头:

「我说过了,对方人数多,而且早有准备,若非出奇不意,我们没有机会。何况我并不想把事情闹大,速战速决好些。」

他忽然在巷口站定,深吸了一口春桃的香气,忽然大叫道:

「啊啊,溪边,你瞧,左首那株桃花开得真美不是吗?」

就是现在!溪边清楚接收到娲羲的讯息,两人同时回身。溪边往左首桃树上一看,果然有个灰衣人身先士卒,长刀交错,就往他脸上劈下。

溪边也不及拉掉布包,短枪横扫,硬是接了长刀人一招。似乎讶于溪边的力道,长刀人被震得往后一飞,整个背撞上了巷墙。溪边猛一回头,才发觉有个拿单刀的人接近娲羲,把娲羲逼入了墙角。

「陛下!」

溪边这一下更未及思考,狠狠拉掉包住枪柄的白布,枪锋厉冽,直刺刺客的背心。那刺客听见风声,回头接了一刀。溪边枪头灵巧,绕过刀锋,这一下直击刺客的肩头,硬生生刺了个窟窿,鲜血立时喷涌而出,染红了溪边的视线。

「溪边,攻击要害。」

他听见娲羲低沉的声音,他仍旧紧靠着墙。溪边这才惊醒过来,他十九年来没杀过人,平素都和教头拆招,拿上真兵器时,不自觉地便会避开人的要害。

但现在这是实战!溪边看见那个刺客抚着肩头,竟犹不放弃,拿着刀便往娲羲头脸劈落,心头火起,马步向前一跨,短枪破空袭向刺客胸口,那刺客张大了口,哀嚎才半声,溪边的短枪便透胸刺入,长刀也随之落地。

溪边紧咬着下唇,双手握住刀柄。他在出招时没有细想,待得凶器碰到刺客的瞬间,他才真切感觉到自己正在夺去人命,一时手心竟有些冰冷。

他没有停下动作,肩上使力,让枪尖长躯直入。没想到人类的躯体比他想像中还致密,刺入血肉的瞬间,手心传来黏腻的钝感,彷佛被什么东西包裹住,在光禄司时,有时也会拿纸扎的草人练习攻击要害,但真人的感觉毕竟大不相同。

怎么说……更加柔软些,接触的瞬间,竟让他想起狐狼和贪狼的拥抱。那是血肉之躯特有的感觉。刺入半途还遇到阻碍,溪边才意会到是人的骨骼。

被杀的刺客瞪大了眼,在夜色里狰狞地望着溪边的脸,溪边紧抿住唇,上臂夹着枪柄狠狠一顶,骨骼散碎的声音清晰可闻,刺客的喉口冒出大量的鲜血,下体似也随之失禁,被溪边的短枪硬生生钉在地上,就这样头一歪,没了气息。

「溪边,后头。」

溪边还在喘息,但局势完全不容他多想,他把短枪硬从刺客抽回来,胸口涌出的鲜血便像喷溅一样洒上他的胸襟。

溪边觉得脑中有些耳鸣,再袭来的刺客一前一后,都拿着长剑,他更不多想,短枪横扫,扫中了左首人的咽喉,右首的人避开了,溪边于是一步上前,在刺客来得及回剑抢攻前伸手抵住他下颚,把人重重掼往墙头。

刺客发出闷哼声,似是被这一撞之力硬生生碾断骨头。溪边面无表情,短枪反把为握,沾着上一个人血肉的枪尖再一次贯穿刺客的咽喉,刺客面色扭曲地挣扎几下,喉口喀喀作响却发不出声音,便张着大眼断了气。

溪边连回头都没回,短枪顺势往后一顶,正好击在偷袭刺客的胸口,刺客往后一飞,撞在娲羲身边的墙上,溪边像恶鬼一般地飞跃上空,短枪由上而下,在未及闪避的刺客胸口挑了道大口子,顿时又是鲜血喷涌。

他枪势不停,枪尖滑过刺客的头脸,痛得他放声惨叫,捂着脸跪倒在地,溪边一点迟疑也没有,高大的身影笼住刺客头顶,短枪狠狠往下一刺,倒霉的刺客继毁容之后脑浆迸裂,连叫都没叫一声就魂归西天。

这一下连杀四人,刺客总算知道有个强手,稍微缓了攻势。

溪边在夜色里喘息,比一般武人苍白的颊上全是点点腥红,他的双目也红了。握着枪柄的手湿热难当,总觉得心跳得几乎跃出胸膛,竟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跃然而出,怎么压也压制不住。

「陛下……安好?」

他想起自己的职责,回头问道。娲羲始终紧靠着墙,也未见他出手,夜色里,溪边隐约看见他点了点头。溪边发觉自己双足酸软,指尖微不可闻地颤抖,忙振起精神,冲上去又杀了两个冒险进犯的刺客。

忽觉腿上一凉,回头一看,却是有个使链的刺客出招缠住了他的脚。

溪边仗着气力,左足狠狠一拉,反倒把偷袭的人从树上拉了下来。那刺客低呼一声,似也没想到有此变故,但溪边出手快极,往刺客柔软的耳朵一刺,枪尖从侧脸贯穿半个头颅。

另一个拿匕首的刺客见此光景,吓的腿都软了,被溪边追上一枪杀了。

溪边发觉自己的脚还被铁链缠着,俯身想解去束缚,抬头一看,却发现有个刺客爬到娲羲头上的桃树上,是一开始受了自己一枪的刺客。似乎拚着馀力,长剑对准娲羲的背心,咬牙就是狠狠一刺:

「陛下……!」

溪边咬牙甩去铁链,短枪后发先至,却被足下绊了一下。他心跳几乎停止,眼看剑尖就只离娲羲后颈一寸,斜地里却冒出一只苍白的手掌,只在剑上轻轻一拍,长剑就偏离了方向,更奇的是刺客连站也站不稳,被那一掌之力推飞到巷外去。

溪边愣愣地看着娲羲身后,同样披着典雅的大氅,现身的男人比娲羲略高,身上穿着披垂的家居服,远看倒像个云游的僧侣。听声音,正是刚才茶楼上的那个男子:

「你还真抢手。你自己说,我认识你十多年,目击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了?」

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点调侃的味道。溪边倒提着短枪,看着男人轻描淡写,顺手便替娲羲排开了继续进犯的刺客,而且每个都只是轻轻一掌,刺客便摔得筋断骨碎,如此神技,就连溪边也是第一次看见,不由得骇然。

「人家要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娲羲仰起头来看着男人一笑,跟着打了个呵欠,

「老是这样子我也累了,而且真讨厌,看来这间茶楼又被人查到了,真是的,才不过来几次而已。唉,我很喜欢那间店的浦洱说。」

「你是喜欢那里的绍兴吧?你什么时候喝过一口茶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调侃。说话间手上不停,他清空娲羲的身侧,身子如鬼魅般向前,刺客连男人的身形也没看清,就被一掌送上了西天:

「都是为了你,我已经快五年没有开杀戒了。」男人又说。

「谁叫我是为了和你喝茶才遇上这种事,你本来就得负责。」

溪边听娲羲轻笑着,这两个男人不像朋友,言谈间倒像父子,他从未听过娲羲用这样童真的语气和人说话。

男人移到他身侧,看着浑身是血、瞳孔有些茫然的他,忽然放柔了语气。

「你是第一次杀人?」

溪边这才略为惊醒:「啊……嗯。」

男人轻淡地笑了两声,颔了颔首,「也难怪,小兄弟,杀人不用花这么大力气,点到即止即可。这是为你着想,否则气力耗尽,无法久战,对兵器的耗损也大。何况短枪重灵巧,用力过头反而不便。」

这倒是点醒了溪边,短枪只不过杀了五、六人,挥舞起来便略显沉重,刺击也不灵便。他还一直以为那是他杀了人的缘故。

男人推去一个刺客,回头又对着娲羲:

「你干嘛不出手?你出手的话,你那小侍卫也不用这样浴血奋战。」

娲羲嫌恶地闪去刺客喷溅的鲜血,把头靠在墙上淡笑,

「我已答应过精卫,从今以后除非必要,不再亲手杀皇朝子民一人。」

男人露出讶容,随即微一颔首:「原来如此。」

不过数息之间,男人和溪边同心协力,已清掉大半刺客,其他人大约见苗头不对,混战半途便仓皇而逃,其实溪边也发现,这群人不但兵器不一、服色不一,似乎也没个统率,出手零零落落,才给他们取胜之机。

否则以人数而言,一开始上来就围殴,就是男人恐怕也讨不了好去。

「湛卢,要留多少?」

溪边听见男人又问娲羲,娲羲便用那张妍丽的脸笑了:「麻烦死了,这种程度的货色,我也懒得问了。通通丢到垃圾筒比较快。」

男人闻言也没多说,轻轻松松尾随而上,又是一掌一推,几批逃窜的刺客就这样飞灰烟灭。溪边拿着短枪,愣愣地站在满地尸身间,看着男人又像鬼魅般飘回来,有个刺客仓皇飞奔过他身侧,似要往巷口逃窜。

娲羲便开口:「溪边,抓住那个人。就留他。」

溪边惊醒过来,短枪一提,尾随着幸存的刺客追到巷口。那刺客脚下一绊,在转角处被溪边的枪柄射中足踝,整个人向前翻了一圈,罩头的黑布也跟着曳落。溪边神色清冷,刚要往他肩上刺一枪,照面却愣了一下。

倒不是他认识这个人,那是个相貌平平的人,见溪边举枪不动,阴冷的眸紧盯着溪边,像是恨极自己的命运。

但令溪边在意的是,这人的侧脸到颈侧,竟连绵了一道墨绿的鳞片,那是蛇族独有的身体表徵。

那是半兽。这个刺客是个半兽蛇族。

溪边只愣了一秒,短枪照原订计划,钉往蛇族的肩头。那半兽无力反抗,疼得脸孔扭曲,溪边三两下缴了他的械,粗暴地用小刀割开他的衣服,防他另藏暗器,然后把上身赤裸的半兽翻过来,用布条困扎个实。又怕他咬舌自禁,在口里塞了块棉布,

半兽忽然瞠大双目,盯着溪边的脸,好像想说些什么。大概是什么「要杀就杀,老子不受你侮辱」之类的场面话吧?溪边只忽然觉得累极,在半兽颈后重重一掌,看着他不甘心地晕了过去。

他把半兽拖回巷内覆命,巷口里死尸成山,血腥味铺天盖鼻。溪边直到这时,才有自己真的杀了这么多人的真实感。罪恶感倒是没有,只是指尖仍然止不住颤抖,他不能让娲羲看出来,只能把手藏往背后。

他仔细地看了一眼尸堆,又发现几个半兽的影子,不仅是蛇族,连禽族和鼠族的半兽也有,脸上不动声色,心跳已像擂鼓似地剧烈起来。

溪边看了一眼娲羲,他似乎也有些疲态,就连抓来的俘虏也没多看一眼,旁边的男子和他谈起话来。

「你也真受得了这种生活。和我一样不是很好?何必待在那种地方受罪。」

娲羲微阖着眼,闻言竟勾起唇角:「我可有选择?藤黄,我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过这样的日子。」

「选择在人,没什么是注定好的。」

男人意味深长地道。娲羲没答他的话,只瞥了眼腰上的珐琅剑鞘,见上头沾了血迹,便慢慢将他抹去。

「我出生不足五月就有人在我奶娘身上下毒,结果毒死了奶娘,却没毒死我。五岁册封太子之后,我换过七个奶娘,全死个干净,不是掉进井底淹死、走在路上跌死,就是忽然发起疯来拿刀砍我,最后被父皇凌迟处死。」

娲羲淡淡地举起剑,在月光下检视是否有剩馀的溅血。

「在十五岁把禁城夺回我手里之前,我压根不敢吃尚食局准备的任何东西,又怕让人知道我防心重,只好营造出我爱打野食的形象。我喜欢的东西,到最后全都会回过头来变成对付我的工具,这我从七岁就学会了,所以我只好强迫自己喜欢我其实不喜欢的东西,比如像是赌博,像是酒色、像是女人,」

「就算做到这地步,我还是中了好几次毒,遇上好几次枕边偷袭,一次差点丢了性命。十三岁那年要不是我冒险出去避难,遇上了藤黄君你们,恐怕真活不过弱冠之年。凌藤黄,你说,我有选择没有?」

男人有些哀伤地望着他:「那么何必还待着?湛卢,我最近也对这京城厌得很了,不如再结伴,也好过留在这笼鸟槛猿。」

溪边心中一凛,竟然有人可以光明正大拐带一国之王的,还真是他生平所仅见,对这男人的身份不由得更加好奇。娲羲却忽然大笑起来,回过头来嘲讽似地望着男人,

「怎么会呢?我在这里快活得很,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现在我敢吃尚食局的食物了,虽然一样难吃就是了。」他顿了顿,又说:「而且你少来了,离开蓬莱山你舍得?你不是还有个女儿要养?」

男人闻言怔了一下,半晌才叹了口气:「人这种东西,还真会拿些什么束缚自己。」

溪边看男人始终用悲哀的眼神看着这个皇朝之主,没再多说什么。娲羲把剑收拢回腰际,掸了掸衣上的尘灰,抬起头来看着溪边时,又是满面的笑容:

「好啦,这下子晚归有藉口了。溪边,你可别忘了替我作证,到时候精卫问起,你要说我们是真的碰上刺客,可不是我随便乱掰的。」

溪边还来不及答「是」,娲羲转身便行,留下那个神秘男人和满地堆积的尸身,

「……陛下!」

溪边只得叫道,看着娲羲停在巷口。

「陛下,这个……活着的刺客要怎么办?」他问道。

娲羲像是疲累极了似地,用食指和姆指揉了揉人中。

「随你便吧,就交给你处理。问出他身后的主事者来,方法不拘。」

第二章:常隶(上)

在区庐的花坛旁一屁股坐下,溪边对着迷蒙的月色叹了口气。

他实在有些乏了,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闭起眼睛假寐了一阵子。地牢的气味还在他鼻尖堆积不去,还有小巷里的血腥味,这几天连喝茶都有点涩涩的。

阳离大概是看出他精神不济,这几天都绕着他嘘寒问暖,深怕晚上陪睡的人出了什么闪失。

对于杀人,他倒没有太大的抗拒感,这点连他自己都有点惊讶,倒非他天生残酷、喜欢杀人,只是既然是别人命令他做的事,他就不会有太大的罪恶感。

但像逼供这种事,又是另一回事。

娲羲把那个蛇族俘虏的事交由他全权处理,溪边无法可想,只好把他押到专门关押天子囚犯的大理狱。那些狱丞和监卫一听见娲羲的口喻就来劲了,七手八脚地接过囚犯,还说凡事包在他们身上,溪边想用什么刑、想下什么令,大理狱里包君满意。

这下溪边反而头痛起来。而且把那个蛇族剥光衣服之后(狱丞的主意),溪边才惊觉那竟然是个雌性。

虽然蛇族本来以女性居多,但像这样直视雌性半兽的裸体,溪边是头一次,不由得霎时红了耳根。蛇族的肩头还有他短枪留下的伤痕,胸口的女性性徵微微隆起,从腰侧到大腿布满象征蛇族的绿鳞,想来是只青蛇半兽。

青蛇本来抵死不肯开口。一双蛇族独有的绿眼阴狠地瞪着地牢里的人,把溪边看得有些惴惴不安,但狱丞说一切交给他。

溪边也不懂那些,就任由他们用刑,自己在旁边看着。鞭刑、掌嘴、烙刑和夹指,传统的刑具几乎都用上了,但那个青蛇半兽从头到尾只是冷笑,反而是溪边见他苍白的身子遍体鳞伤,倒真有点不忍起来。

「你说吧,半兽不会随随便便做这种糊涂事,是你的帮主命令你的?」

溪边沉住气问,旁边的监卫照头又是一鞭,险些打下青蛇的耳朵。但青蛇只是噙着唇角,像嘲笑狱丞一般地笑着,狱丞怒叱:

「你这妮子,下贱的半兽!禁卫大人问你话,你敢不答?」

溪边伸手阻住了他,看了一眼青蛇紧闭的口唇,还有倔强的表情。他知道京城里的半兽个性不同,兽帮的半兽为人多半豪迈,不拘小节,有时也会逞勇斗狠,禽帮则正好相反,他们的个性小心谨慎、恭敬有礼,有时到了小气的地步。

而蛇帮,做为近来半兽圈子里新掘起的势力之一,这些大多是雌性的蛇族诡计多端,头脑极好,经常把和她们作对的禽帮耍得团团转。而且充分发挥女性的韧性,对待敌人就像蟒蛇对待猎物一样,不整死对方决不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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