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他啊。
坐在旋转椅上轻轻地转了一圈,亚度尼斯眼底也不禁染上了笑意。
找了这么多年终于给找到了。
站起身走到客厅里,沙发上已经不能做人了,因为上面已经躺了好几张画作。
《一个悲伤的男人》、《音乐家》、《草原》、《风》、《五彩》
依次触摸上这几幅画,细细描摹水粉那陌生的笔触,这些画的署名,无一不是梁寒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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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寒卿回到宾馆后,看了会书,忽然觉得有些无聊,翻了几页实在没了看下去的兴致。梁寒卿于是起身无聊的走了一圈,随即又依着墙坐下,揉了揉脖子,梁寒卿看着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目。
穿好鞋子,梁寒卿揣着钱,拿着房卡,出了门。
他打算出去逛逛,等祁衡之考完了之后再去考场门口等他。
在邻近的几条街上晃悠了几圈,走得有些累了,抬眼便瞧见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咖啡店,看了眼表,发现还有时间,于是就走了进去。
店里人不是很多,环境不错。
点了杯香浓的摩卡,梁寒卿趴到了桌子上,手边放着咖啡,鼻端萦绕着咖啡独有的醇厚味道,却怎么也不想喝。瞧着窗外的行人怔怔的发呆。
眼光一掠间,梁寒卿看到了熟人,他有些惊讶,那人怎么会来这里呢。
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梁寒卿不过盯那人的时间长了点,那人便看向了他,随即就有些欣喜的朝梁寒卿所在的咖啡店走来。
熟人是徐渭。
“这么巧,早知道你在S省参赛,没想到竟然还能碰到你。”徐渭入了座,帅气的嘴唇微微上翘,笑容温和。
梁寒卿也很高兴,能在这里碰到徐渭,不得不说这是缘分。
“你来S省做什么?旅游吗?“梁寒卿不知不觉有了点精神,不再干什么都没兴趣了,他端着咖啡说道。
徐渭笑笑,没做正面回答,只含糊的说:“我来这有点事。怎么,你们比赛完了吗?第几名啊?”
梁寒卿揉了揉双颊,眼睫微垂,笑道:“别提了,半决赛的时候被刷下来了。”
徐渭听了,皱了皱眉,他知道梁寒卿有多努力,毕竟他亲眼见过,但没想到那么刻苦还是弄不了这场比赛,他有些微微的为梁寒卿感到不平。
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对面状似落寞的少年,但徐渭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
梁寒卿也瞧出徐渭的为难来,轻轻一笑,道:“是我运气不好,我的努力还是有所收获的,毕竟我能在全国500个精英中挺到半决赛了,不要为我感到不平。
徐渭见对面少年的黝黑双眸中的确不存在落寞这种情绪,皱起的眉也渐渐舒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徐渭接了个电话后说是有要紧事,把自己的电话住址都写给了梁寒卿,并叮嘱梁寒卿等回去了一定要抽空去他家做客。
梁寒卿笑着答应了,目送着徐渭的身影渐渐消远,梁寒卿此时不再感到无聊了,喝了口微凉的咖啡,看了眼表,发现时间快到了,于是梁寒卿出了店门,向考场赶去。
到达考场时,外面已经围满了记者,这场景就如第一天来时的一样。
梁寒卿站在封锁线后,掐着表,算着时间。
还有两分钟。
不多时,封锁线那边的校门口便走出了几个考生,都提着画板,拿着工具箱。
一旁静候的记者赶忙走上前,问这问那,把那倒霉的小姑娘给吓住了。
梁寒卿看着这一幕,好笑的摇了摇头,紧接着便看见祁衡之从校门中走了出来,一身行头扛在他高大的身上,一点也不费劲。
梁寒卿看他闷头走向封锁线的出口,对着那些扛着长枪短炮,喋喋不休的记者置之不理,自顾自得走自己的路。
梁寒卿挤出人群,祁衡之正好迈出封锁线,他没看见身后的梁寒卿,依旧扛着行头,闷声走路。
“考的怎么样?”梁寒卿忽然开口。
祁衡之惊了一下,猛的一回头看到了梁寒卿,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梁寒卿一笑,道:“我在宾馆无聊,出来逛逛,顺便来迎接你。”那个“顺便两个字咬的尤其重。”
第四十四民章:被掳
祁小爷当然没想到自个会沦为那个“顺便”,但是也没恼,轻轻笑了一下,笑中是他那张俊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包容。
“是,你说顺便就是顺便。”祁衡之温柔回道。
梁寒卿瞪圆了眼睛惊奇道:“你是祁衡之?!!不是披着张皮?!!”说罢,还煞有介事的摸了摸祁衡之的俊脸。
祁衡之俊脸被捏,皱成个扭曲的弧度,形象不保。
“我当然是祁衡之了。”祁衡之翻了个白眼,躲开梁寒卿捏着的手,恢复正常的回到。
他其实的确披着皮,但披的却是狼皮。
上午他画的那张素描,的确让他想通了一点事,但只是模模糊糊的,不真切。
下午画水粉时他感觉自己发挥的有些超常,他是个天赋分配很平衡的人,不想梁寒卿,偏的能到十万八千里,色彩天赋那么好,但是素描就不行了,而他自己则是素描水粉一起发展,没有哪个好那个坏的,要认真的追究一下,那还是素描画的比较好。
今天下午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画水粉画的竟然那么流畅。
正思考着,迎面传来的喇叭声把他惊醒了。
S省的有钱人的确很多,但是能买的起跑车的却很少,面前就有一辆。
流畅完美的车身,好看到极致喷漆,还有那块牌子,无一不昭示着,这是辆好车。
梁寒卿自然也听到喇叭声了,抬起头来就看到那辆车。但让他挪不开视线的不是这辆车,而是车里的人,亚麻色的头发,深邃的五官,还有那双锐利的青色眼眸,开车的司机赫然就是梁寒卿那天在湖边碰到的外国人。
这人叫什么来。
看到车中那人看向他的眼神,梁寒卿在脑子里翻找那人的名字。
“你好,上次没有正式介绍,我叫亚度尼斯·布雷恩,意大利人,职业是画家。”身着衬衣西裤的男人下了那辆豪华跑车,朝着梁寒卿走来,边靠近,边说道。
男人伸出的手明显是递给梁寒卿的,但祁衡之却在半道截住了,象征性的握了握。
这本来是一个很无理的举动,但祁衡之在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就感觉那人不是个善茬,在察觉到男人对梁寒卿毫不掩饰的热烈视线,祁衡之向前走了几步,挡住了男人。
男人也不恼,笑盈盈的看着梁寒卿,根本没把祁衡之放在眼里。
梁寒卿默不作声的看了眼祁衡之,又瞧瞧亚度尼斯·布雷恩,他伸手在亚度尼斯看不见得角度,轻轻捏了捏祁衡之垂在身侧的手,示意他放松,然后出声道:“我好想见过你。”
祁衡之被手心忽然感受到的温暖惊到了,身子颤了下,然后犹豫了一会,不着痕迹的侧了下身,把梁寒卿从他背后露了出来。
亚度尼斯微笑,道:“的确见过,在湖边。”
梁寒卿发现亚度尼斯的中文说的已经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标准了好多,有些惊讶,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啊。
梁寒卿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高大男人,身子往后退了几步,问道:“那你有什么事吗?”
亚度尼斯自然看到了梁寒卿的举动,没说什么,脸上仍旧挂着微笑,却别有深意,他道:“章,是你的母亲吗?”虽是问句,但梁寒卿总觉有些笃定的意味。
梁寒卿心中最大的阴影不是叶航,而是他的父母,那对抛弃他的夫妻。这是他两辈子心中最不能提及的伤痛。
然而在这么多年后,还是在他重获新生之后,有个外国人,陌生人竟然提到了他的母亲。
梁寒卿声音有些发颤,避开亚度尼斯直视他的青色眼眸,倒退的几步,道:“中国有很多人姓章,你认错人了吧。”
说罢,侧身绕过亚度尼斯,梁寒卿走向了祁衡之。他的脚步有些慌乱,不知踩到了什么,险些摔倒,祁衡之看的心中一跳,忙上前走几步,准备拉住梁寒卿。
但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梁寒卿柔韧的身体,另一只修长而有力的胳膊轻轻一揽,差点摔倒的梁寒卿就被捞到了亚度尼斯的怀中。
金发男人低下头,贴着梁寒卿的脸侧,轻轻说道:“小心。”
男士香水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忽隐忽现,强烈的危机感让梁寒卿反射性的挣扎了一下。但身体悬殊巨大,一米八几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还有欧洲人彪悍的体型和宽大的骨架。他根本没办法挣脱开。
祁衡之见这样,眉头立时皱了起来,深邃的五官虽还显稚嫩,却有了一股肃杀的意味,他扔下手上提的和背上背的东西,道:“请你放开他。”突出的话语是标准而流利的意大利语。
“跟我走,我告诉你当年发生了什么。”金发男人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在梁寒卿耳边暧昧的耳语。
梁寒卿挣扎的身子一怔,微微侧脸,看向跟他状似亲密无间的金发男人,有些犹豫。
他们的脸靠的很近,梁寒卿那样一转头,嘴唇甚至碰到了那人的下巴,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祁衡之的心中一种不明的情绪迅速发酵壮大,让他棱角分明的嘴巴稍稍抿起。
梁寒卿仅仅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始挣扎起来,并且说道:“当年什么事?我说你认错人了!你快放开我!”
祁衡之刚刚是顾忌到亚度尼斯对梁寒卿真的有话要说,没有急于出手,这次见到梁寒卿再次挣扎起来,绕到金发男人背后,修长的腿抡出一个凌厉的弧度,直冲金发男人毫无防备的后背。
祁衡之的武力值其实是很高的,虽然热爱画画,但是对于防身术也是十几年来没有放下过,若在平常,放到五六个壮汉的确不成问题,但是现在,他面对的是一个叫亚度尼斯的欧洲人,一个所有数据都为“?”的陌生人。
祁衡之的那一腿落空了,他并没有犹豫,一拳头紧接着就挟着劲风直冲亚度尼斯的面门。
亚度尼斯再次揽着梁寒卿轻巧的躲开,面上的微笑也没有变过。
两人一个奋力的进攻,一个轻松地的躲闪,很明显,他们的水平并不在一个高度。
打着打着,三人就靠近了亚度尼斯开来的那辆跑车中。
在一个轻巧的躲闪避开了祁衡之狠狠地一肘,亚度尼斯揽着梁寒卿打开车门,趁着祁衡之喘息的间隙,进去锁好了车,一加油门就窜了出去。
祁衡之看见那辆绝尘而去的跑车,眼睛通红,奋力追了几步,但车已经没了踪影,终于,祁衡之跪在了地上,手垂着坚硬的水泥地,愤然怒吼。
拳头上沾满了鲜血,祁衡之瞪着车消失的方向,渐渐冷静。
强压下心中的担忧,祁衡之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言老,我是衡之。有急事要跟你说,阿卿被人掳走了,我正在想要不要报警!”祁衡之接通电话后,噼里啪啦快速说完。
“嗯?掳走了,那个人长的什么样?”言鸣铮一听,急忙追问。
“意大利人,大概二十多岁,他说自己叫亚度尼斯·布雷恩,自称是个画家”祁衡之赶紧说道。
“哦。是他啊,我明白了。”本来紧张的语气忽然松懈下来,言鸣铮道。
“什么?!言老!你认识他?!他现在在哪?”祁衡之一听之后,忙问。
“是他带走的你就不用管啦。总之布雷恩是不会伤害阿卿的。”言鸣铮那边好像还喝着茶,慢悠悠的回答道。
“为什么!那个布雷恩到底是谁。”祁衡之皱起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为什么我是不知道了,布雷恩这人总是做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他不会伤害阿卿的”再次强调了一遍重点,大喘了口气,又道:“布雷恩就是亚当斯的徒弟,其他的你就先不用管了,先回宾馆吧,我肯定布雷恩待会一定会送阿卿回去的。”说罢也不顾祁衡之还没有问完,咔嚓一声掐了电话。
祁衡之盯着手中的电话,最终没有把它扔出去,梁寒卿知道他的手机号,要是他给自己打电话而他却弄坏了,那可就不好了。
呼出一口气。祁衡之从地上站起来,走出这条行人稀少的角落,打了个车,回了宾馆。
他不是放下了心,他是在等布雷恩把梁寒卿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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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把我放下去吗?”梁寒卿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功夫,已经被塞进了跑车。
因为车速太快,梁寒卿没有鲁莽行事,他看出金发男人的确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干脆安下心坐在副驾驶室。
“你说呢。”亚度尼斯笑着说道,他的眼睛弯起,淡青色的眼眸闪烁的像只狐狸。
叹了口气,靠向椅背,梁寒卿看着窗外飞掠的建筑,不再说话。
“你跟章很像,性格上。”沉默了许久,忽然间,亚度尼斯说道。
梁寒卿皱着清秀的眉,说道:“我说了,中国有很多姓章的人,我不认识你,你很可能认错人了。”
亚度尼斯偏头看了眼梁寒卿清隽温和的面容,有些怀念的说道:“不可能认错的,你就是章的儿子,她经常跟我聊你。”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后边有她的画像,如果你不信,可以看一下。”
第四十五章:敲碎
梁寒卿怀着满心疑惑,按照亚度尼斯的指示把那本速写本拿了来,翻开看到了第一页,顿时如遭雷击,怔怔的盯着画中的人。
这本速写本是有些年头了,质量上好的纸张有些微微的泛黄。画纸上一个清隽的女人挂着笑,显在上面。
作画者显然是初学者,虽然线条不老辣,还欠缺些技巧和分量,但是明暗与人物肌肉的处理已经很好了。画的最棒的就是画中人的神韵了,翘起的嘴角勾勒出的弧度温和漂亮,圆润优美的下巴,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还有浓密乌黑的长发,无一不显现着,画中的女人是个美人。
这个女人对于梁寒卿来说,既熟悉,又陌生,那是章晓敏,他的母亲。
梁寒卿的手有些颤抖,他看了许久,又翻开下一页,发现主角依然是章晓敏。
翻完那一本速写本,梁寒卿闭了闭眼,鼻头发酸,眼眶微红。他是多少年不见她了?从上辈子算起,大概十几年了吧。
“你如果还不信的话,我还知道你的屁股上略偏左,靠近后腰那有一颗红痣,那是你出生就有的。”亚度尼斯在梁寒卿翻速写本时没有打扰他,等梁寒卿靠在椅背上,面上现出几分委屈时,他才调侃的说道,他的中文有几个字还咬不准,这样的调侃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梁寒卿听完后,也不伤感了,脸颊爆红,像是透明的河虾忽然放到热油里过了一遍,红的通透。
“你怎么知道的?!”梁寒卿被这句话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等缓过来后,两颊依旧通红,他尴尬的问道。
“章从前做过我的家教,这些画她都是模特,那时候我还很小,却已经开始画人物速写了。”亚度尼斯眼睛弯起,回道。
梁寒卿沉默一会,问道:“她不会画画,至少她在我面前就从来没有画过。”
亚度尼斯听了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不过温柔一笑,说道:“她这是在保护你。章很爱你。”说罢,看了眼貌似无动于衷的梁寒卿,又加上一句,强调道:“她真的比任何人都爱你。”
“可她抛弃了我。”梁寒卿面无表情的说,声音冰冷僵硬。
“她是为了保护你。”亚度尼斯盯着梁寒卿,认真的说道。
梁寒卿转头对上亚度尼斯的青色双眼,没有丝毫躲闪,道:“我一个人寄人篱下活了很多年,但她却从没有关心过我,她这算是爱我吗?”
亚度尼斯一个转弯拐进了小道,刹住了车,车停在原地,沉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