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了闭眼，他其实真的很舍不得这里。

但是心中那点小小的自尊不容许他留下，留在这继续做井底之蛙。

他只能在这里保证，如果这几个人有什么要他帮忙的，他一定会竭心尽力的。

朋友，一辈子就那几个。

第四十九章：送别

“阿卿~你回来啦~比赛进行的怎么样啊！”徐渭打完电话没一会，孙华东便拖拉着人字拖急匆匆的入了店。

孙华东进门后抱了抱梁寒卿，坐下也点了杯饮料，梁寒卿这时候才回答他的话：“我落选了，所以早一天回来了。”

“你落选了！我靠，那些评委眼长在哪啊？头顶上？还是屁股下面啊，连你画都选不上？？！！”孙华东这人某一特色就是无条件护短。

梁寒卿满脸黑线，提那些个眼睛移了位的评委开脱道：“不是他们眼长在哪的问题，是我功力还不够啊，所以今天才约你出来说个事的，启宣呢？还没来？”

孙华东咕嘟嘟灌下一杯柠檬水，喘了口气，说道：“那死孩子家离这比我们远点，现在还在路上呢。要说什么事啊？”

梁寒卿抬起头和对面的徐渭对了下眼神，还是决定等张启宣来了再说，于是他道：“等启宣来了再说吧。”

孙华东不明所以，愣愣的看着梁寒卿。

门上挂着的铜铃轻响，梁寒卿抬头看去，张启宣来了。

“阿卿回来了啊？找我们什么事？庆功宴吗？”张启宣进来后搂住梁寒卿的肩膀，拍了他几下。

“不是庆功宴，我没进决赛，哈哈，今天来这跟大家说个事，回去后顺便转告给吕然吧。”梁寒卿拉开椅子让张启宣坐下，顺便把设计朴素的饮料单递了过去。

张启宣翻了翻，道：“哦，继续努力啊，我觉得你画的很棒啊。不会有什么黑幕吧，这可一定要投诉。”作为孙华东的哥们张启宣护短情结也不遑多让。

梁寒卿哭笑不得，随即沉默下来，喝了口咖啡，道：“我今天十来个你们聚一聚，顺便道个别的。”

孙华东端杯子的手怔住了，张启宣翻菜单的手也顿住了，两人同时抬头看向梁寒卿，等他继续解释。

“我——要去欧洲进修几年，所以，不能跟你们一起在十中毕业了。”梁寒卿说这话的时候很不忍心。

出乎他意料的是，孙华东没有说话，沉默的坐在那，张启宣则是在诧异后轻轻笑了下，说道：“人都是向前看的动物，虽然我们很舍不得，但我们知道，你对画画有多热爱，去欧洲的话别忘了给我们发电邮，哦，对了，还有要加我的QQ啊。”

梁寒卿抬头看着张启宣，黝黑的眸子蒙着淡淡的水汽，他道：“谢谢，我会联系你们的。”

说完后，梁寒卿又看向孙华东，孙华东放下一直端着的杯子，耷拉下眉毛，很郁闷的盯着梁寒卿，一脸哀怨道：“我明白的，你去追寻自己的梦吧，只希望去了欧洲你不要忘记我。”

梁寒卿这才释然的笑道，说：“怎么会呢，我一定不会忘得，再说去那里进修完我还要回来的，放心吧。”

孙华东又叹了口气，却在下一秒推开凳子扑到梁寒卿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道：“那给点补偿吧，以安抚我那已经碎成渣渣的心！走！请客吃饭去！”说罢不由分说的就拖着梁寒卿往外走。

梁寒卿的脑袋扭过来，伸手朝后抓了抓，嘴巴无声的向两个坐着看戏不蛋疼的人呼喊救命。

张启宣笑的阴测测，道：“阿卿你就从了东少爷吧，走，掏钱请我们吃饭去。”

徐渭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一双星眸里放满了戏谑，他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店做的饭不错，咱就去那吃吧。”

最终，梁寒卿被三个人提溜到一家菜馆，三人挨个点了菜，这才算完。

“唔，要3瓶啤酒。”孙华东嘴里塞得满满的，看到服务员走来，顺便说道。

“呀忒！东子你点酒小心回家你爸拾掇你！”张启宣吆喝一声，提醒道。

孙华东大手一挥，颇有点天下唯我独尊的意味，道：“我老子算什么！今天咱不醉不归！”说罢，接过人小姑娘手中的啤酒，拍的一下开了盖。

梁寒卿看着孙华东给每个人都倒了酒，无奈掩面，他酒量是真的不好啊……

但偏偏某些人就是听不到他的心声，举起杯子来就给他灌酒，道：“阿卿啊，这第一杯要你来喝……”

咕嘟嘟。梁寒卿苦着脸接过杯子，最终二话没说的喝掉了。

某人继续：“阿卿啊这第二杯还要敬给你……”

咕嘟嘟。梁寒卿任命的喝下了第二杯。

孙华东无视梁寒卿拧巴的面庞，继续道：“这第三杯嘛！还是要由你来喝……”

咕嘟嘟。梁寒卿面无表情的灌下。

“这第四杯……”

咕嘟嘟。

“这第五杯……”

咕嘟嘟。

N杯灌下去后，酒量不好的梁寒卿阵亡了，软趴趴的在桌子上倒下，面颊泛着酒醉后的潮红，一双黑眸迷蒙无辜，白玉般的面庞在黑发的印衬下更加白皙。

张启宣无奈的扶着梁寒卿，白了正在喝酒的孙华东一眼，道：“这回你把阿卿灌醉了谁来结账啊！你真是二到家了！”

孙华东摸了摸脑袋，道：“不是忘了吗！下次一定让他请客！”

一直沉默的徐渭开口了，道：“他喝醉了把他送哪呢？去学校的话我不太放心，住旅馆的话没人照顾。东子啊东子，看你弄下的烂摊子。”

张启宣看了徐渭一眼，道：“要不，让他先住你家，我家离得远，交给东子的话我们都不放心，还是你比较靠谱。”

徐渭点了点头，瞧着已经昏了头安安静静的梁寒卿，道：“恩，那好吧。吃完饭我就带他回去。”

三人吃晚饭，张启宣扶着腿脚已经开始打转的孙华东，拦了辆车，哼哧哼哧把人高马大的孙华东塞了进去，孙华东醉了酒不如梁寒卿安静，这会就在人家出租车里嚎开个了。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

张启宣把孙华东塞进去后，也坐进了前面的副驾驶，朝徐渭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

青黑色的马路上，车子见见驶远，孙华东跑了调的歌声依然荡在天空。

“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梁寒卿对这个夜的记忆，最深的就是这首歌，眼前的东西都模糊地不成样子，唯有这首跑了调的歌依旧徘徊在他脑海。

“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真爱过才会懂……”

徐渭揽着梁寒卿柔韧的腰，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他哼着调子，也拦了个出租车，轻柔的把他放进了后车座，自己也坐了进去。

报了地址，看着窗外晃过的景色，徐渭把梁寒卿的头歪到自己的肩膀上，省的车子颠簸，把他磕到碰到。

车内的座椅柔软，原本醉酒安静的梁寒卿开始说起酒话。

“唔……东子，我不能再喝了……”

“启宣……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徐渭……你再做我的模特吧，你身材好好啊……”

“祁衡之……你要加油啊”

“高老师，杨老师，你们两个要幸福啊。”

得，这还祝福上两个老师了呢。徐渭看着歪在自己肩上的人，无声的轻笑，一双明亮的星眸盛满了他自己察觉不到的温柔。

“叶航……我不爱你了……我放过你了……”沉默了一会的梁寒卿忽然皱着眉蹦出了这句话，随即徐渭感到肩上轻轻一热，一点水渍在他肩上晕开。

“我放过你了……不爱了，再也不爱了……”

——持续——

番外：叶航

（1）

电脑的荧光映在男人的脸上，他沉稳内敛，却有说不尽的风采，身材高大修长，一身名牌西装更衬得英姿勃发。

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办公室里没有人，他可以尽情的把疲惫展现出来不被人发现。

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他在电脑桌前坐了五个小时。

轻啜了口杯中已经凉了的名贵咖啡，上好的白瓷反射出男人腕上价格不菲的瑞士名表。

放下杯子，忽然间心头一跳，手一歪杯子“砰”的一下摔在了上好的柚木地板上，褐色的咖啡溅出老远，白瓷杯子碎了一地。

叶航捂住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还在发颤的手，有些茫然。

门外的秘书听见里面的响动，焦急的敲了敲门，却不敢进来，站在门外关心的问：“叶总！怎么了！您没事吧？”

叶航攥住自己仍在颤抖的右手，心中惊异，但声音却依旧沉稳，他道：“没事，不小心碰下了个杯子去，待会我走的时候让他们进来收拾一下吧。”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先去忙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秘书听见叶航的声音无恙，也放下了心，说了声知道了，就回去做下了。

听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变小变弱。

叶航皱着眉，不明白刚刚那是怎么了，心头好像猝然空了一块，一瞬间的疼痛让他心悸。

活动了几下手腕，叶航把刚刚的不正常都归罪于劳累过度。

或许，他该休息一下了。

起身走到里屋放着的柔软沙发，叶航深吸一口气，脱了西装外套，仅着一件衬衫。他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手腕搭在眼上，准备稍微休息一下。

“嗡——嗡——”刚闭眼不过一会，叶航便听到西服兜里的手机在响，他其实本想不接的，但是他自己的手机里放着的都是些重要人物的电话，不接的话，还真能得罪人。

看了眼来电显示，叶航俊美的脸上便浮现出浓浓的不耐烦。来电的是他的未婚妻——Audreyd（奥德莉），那是他父亲给他定下的，一个中英混血儿。

“Honey~今晚我们出去吃饭吧~好不好……”刚一接起，女人软绵甜糯，带点异域鼻音的声音响起，叶航脸上的不耐烦渐渐加深，他其实不喜欢这类的女人，太粘人，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这个千金小姐，他道：“奥德莉，我今晚加班，公司明天就要开股东大会了，改天陪你，好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温柔富有耐心，完全不像他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那头的女人，听了这话，不依不饶，道：“不嘛！你都多久没陪我了，整天就知道加班加班！”

叶航无奈的揉揉眉心，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哄道：“亲爱的，我这段时间忙完了就陪你去巴黎，好吗，给你买最喜欢的衣服，陪你逛街。”

奥德莉听了这话，语气才有些松动。

叶航又耐下性子哄了一会，那头才勉勉强强恋恋不舍挂了电话。

叶航确认那边已经挂掉后，拿着手机维持着动作待了好一会，然后猝然爆发。

“砰”的一声，手机装在墙上，因为质量好的缘故竟然没有散架，只是屏幕扑闪，像是坏了。

叶航捂着脸坐在沙发上，呆了一会，又起身拾起屏幕摔坏了的手机，淡定的抽、出卡，然后又从桌子的某个抽屉里摸出了一块一模一样，却崭新的手机。

把卡换好，又开了机，叶航实在没心情去休息了，揉了揉有些头疼的脑袋，叶航给门外的秘书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不管是谁来都说他不在，他要好好休息。

关了机，叶航叹口气，倒了杯热水，就着手中的半片佐匹克隆（某种催眠药）喝了下去。

昏昏沉沉的横卧在沙发上，叶航终于不用担心在被吵醒了。

＊＊＊＊＊＊

这是哪？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有个瘦弱矮小的身影在晃动。

这是哪？

他无意识的看着一群孩子围着那个瘦小的孩子拳脚相加。

这是哪？

一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晃过，那个瘦小的孩子朝他伸手，身上的青紫于痕斑斑点点，清晰可见。那孩子伸着手，眼睛里是慢慢的渴望，仿佛他那双明亮的大眼对着谁，谁就是他的救赎者。

这是哪？

叶航对那孩子伸出的手不予理会，依旧在那徘徊张望，企图能够辨别出这是哪里。

“叶航！”

稚嫩的声音有着惊恐，有着绝望，还带着点懦弱的祈求，那孩子看着他，被人围住，继续殴打。

叶航呆看了半天，依旧没想出这是哪。

那个孩子，他猝然一转身，缩在包围圈里的孩子瑟瑟发抖，身上的衣服甚至被扯烂了。

那是梁寒卿！

恍然间，叶航忽然记起，这是那条他们每天放学必经的小道。

而梁寒卿……正愣着看着面前的一切。

这是小学那年梁寒卿被人围住痛打，而自己却视而不见，悠哉回家。

他还记得，梁寒卿被抬回家时小小的蜷在大人的怀里，捂着肚子疼的说不出话来。

他想自己求助过吗？

“叶航！救我，叶航。啊——”小孩伸出的手掌被人踩住，他痛苦的哀嚎。

“救我……救我……”小孩眼里没有泪水，有的只是麻木和绝望，他冲着叶航，嘴唇无声的翕合，叶航分辨出，他说的是“救我”

忽略掉心头莫名奇妙的心疼，叶航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是个梦罢了。他从不做无用的事情，在这救了他也没用。

是个梦吗？

“救我……”孩子的眼睛渐渐暗淡，他的手还伸着，嘴巴翕合的角度渐渐变小，清秀的脸上满是脏污。

这是个梦吗？为什么这么真实，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叶航踟蹰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

但是，一片水雾模糊了面前的场景，叶航愕然。

这是怎么回事呢？

水雾渐渐消失，叶航随即看到黑黑的夜幕翻滚着粗长的闪电，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一座豪华的房子大门外站着一个少年。少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雨水淋湿了他的全身。

这也是梁寒卿？

随着眼前的景物闪过，一张白皙懦弱面庞出现在眼前。

真的是他。

叶航缓步走过去，想问问面前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渐渐走近，少年却未抬头看他，叶航不信邪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少年依旧不为所动。

叶航皱着眉，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2）

这时，远处驶来一辆黑色的汽车，外形流畅，抛光精细，车很长。

那辆车缓缓驶近，到大门前才停下。

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木木呆呆的少年立即抬起头来，双眼充满了说不出的东西，像是希望、像是害怕、又似绝望。

车门开了，一个保镖撑着伞率先出来，紧接着便是身着一身昂贵西装的少年，他一抬头，叶航愣住，那是他，年少张扬的他。

年少的叶航扫了眼想落汤鸡一样的梁寒卿，眼神没有半刻停留，保镖为他打着伞，敲开了庄园的门。

“叶航……你等等……”角落里的少年声音颤抖着，好不容易说出了这句话。

年少的叶航即将迈入门槛的腿顿住了，面无表情的看向梁寒卿。

“生日快乐……这个，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虽然不算贵重……”梁寒卿从淋湿的衣服里拿出一个塑料密封好的袋子，因为保护的好，袋子上面只是有些潮湿，雨水并没有顺着缝隙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