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见夭红脸色发青，嘴唇都变得煞白煞白。她拿着锦帕被唬住了，“真的啊！当初潋滟一心想送你离去所以才去求了谢王爷帮忙，哪知谢王爷临时倒戈，你潋滟哥哥便是有三张嘴也无法解释清楚当时的状况。”
“潋滟……哥哥他，他没想出卖我？”
“怎么会？他要想出卖你，何必要救你回来，可是他发现你的，若他心存坏心眼，将你推了荷塘谁会知晓？再者，他又何必替你赎身？又何必做了那些功夫之后才出卖你呢？他连自己存的私房都拿了出来想送于你作日后的盘缠呢。你潋滟哥哥素来是个太认命的孩子，可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哎！可惜现在，现在是生是死连个确切消息都没有”……
黄氏说到此时便撇嘴哭了几嗓子。怕眼泪糊了她才画的胭脂，于是连忙用锦帕不停地沾着眼角的眼泪。
夭红死僵着一张脸木然地倒退了两步。“潋滟哥哥不是在西南军营打杂作活么？”
黄氏红着两眼抹了抹鼻水，方才回道：“红儿，你是不知那军营里的状况啊！那些充了军的男女不单单是去做粗活的，他们是去做奴隶——专供那些士兵们消遣发泄的奴隶啊！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那个偏僻荒凉的地方连张裹尸的草席都没有。哎！……
第五十三章
夭红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昔日燕崇南不是说潋滟只是去军营里打杂作粗话么？为何现在却成了这样？
“妈妈你没、没有去找过吗？”夭红语气艰涩地问。
黄氏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月前我已派人通知了鄞儿，他如今活动在羌国边境一带，鄞儿快马赶去西南军营，探听到的消息是你潋滟哥哥已是被蹂躏至死，尸骨无存了。可鄞儿不信，如今还在边关打听，希望能得到更确切消息，便是死了，也得找着个尸体……”
夭红身子摇晃了两下，被黄氏给撑住了。他惨白着一张脸，脸上的表情痛苦万分，他抚上自己的心口，口中开始喃喃念道：“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潋滟哥哥……”
黄氏眼看着夭红摇摇晃晃地转身失神往前走，她连忙要跟上去，这时一直退在远方的侍卫和太监们纷纷快步走了上来，然后扶着已经呆滞的夭红往皇觉寺外走去。
黄氏还要继续跟上去，便被两个神情倨傲的卫士拿身体挡住了去路，不教黄氏再进一步了。
夭红被黄妈妈带来的消息给狠狠地打击了。他坐在马车之中，想起当初潋滟如何救他，而他又如何冤枉潋滟，又如何害他被充军的一幕幕情景来。
潋滟哥哥死了！是他害死了他！他害得哥哥客死异乡，如此凄凉悲惨地一个人死去。
夭红悲愤交加，满心的疼痛让他猛地用牙咬住自己的一只手背，借由那肉体上的疼痛来缓解自己心中的痛苦。
良久过后，他眼底的热泪总算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流进了自己的嘴里……又苦又涩，苦涩交加。
时值‘春耕节’帝京的集市大开，由皇觉寺到中正街这几条路上商贩行人们均熙熙攘攘。夭红乘坐的马车一下了皇觉寺的山路行到官道之上行了没多久，突然停了下来不动了。
原来是有一支舞狮的队伍由另一条路上热热闹闹地转了过来。官道本就不宽，仅容两辆马车并身而过，加之百姓们围观凑热闹，不多时便将整条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一直护着马车的侍卫首领一瞧这情形不是很对，连忙招呼手下将那辆马车团团护住。
舞狮的队伍一直慢慢逼近，突然从那狮子头下面窜出来一个人，蒙着脸面，提着钢刀大喝一声朝夭红所乘的马车跳了过去。
“后退！后退！”侍卫首领见果然如自己所料，唰地一下也抽出刀来气势汹汹地朝天一指，“保护好公子！”
就见一阵尘土满天飞，原本还挤成一团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作鸟兽散。
整个狮队的人都从隐蔽的地方抽出了武器，分作两波对抗这帮大内侍卫。
夭红正伤心欲绝地无声流着眼泪。听到车外传来的嘈杂声音他一丝反应都没有。直到有太监掀开车帘匆匆向他说了一句：“彤公子！咱们遇上强人了。你可千万别乱动！”
夭红这时才稍微恢复了点心智。他从半掀开的车帘瞥了一眼外面的打杀情景，一丝害怕和担忧都没表现出来。他反而想着：如此也好！被这帮人杀了，他便可以去见潋滟哥哥，向他好生请罪了。
这群突然出现的强盗大白日竟敢当街闹事，这让侍卫首领心中十分生疑。直到他眼看着那些人的意图十分明显地直指车中小公子时，更是明白这帮人是早有计划而来的了。
“全部退到马车旁边！老关！放焰火求救！他们的目标是小公子！”首领一面抡着大刀劈向敌人，一面高声呼喝着。
听到他的话一群侍卫们纷纷退到了马车旁边。那名服侍夭红的太监也战战兢兢地爬上了马车之上，跪在夭红身旁直打哆嗦。
那帮杀手们一见这群侍卫的实力颇为强悍，更加拼命地撕杀起来。
刀剑相撞的声音不断地在车外响起。
夭红木讷地坐着一动不动，连眼珠也不眨一下。他只想着如此死去他就能去见着潋滟了。心中只有一片赎罪似的清宁。
潋滟哥哥！等着红儿！红儿要来见你了，从今后红儿要在哥哥身边做牛做马服侍哥哥以赎罪过。哥哥，你一定要原谅红儿！
那波杀手的攻势越来越犀利，加上人手本就比夭红身旁的侍卫多。不多时，这帮侍卫就被他们攻破一点，大有势如破竹的局势了。
侍卫首领大急。此番若是丢了彤公子，他们这帮人的性命也要不保了。此时若是不拼命又待何时。侍卫首领瞪着虎目，快刀连砍两名杀手，自己跳上了马车，滚入了车中。
他见夭红不惊不慌地坐在那里，连忙向夭红拱手一礼：“公子！强人势大，如今还有我的属下能拖延一时，请公子随我暂时躲避片刻吧！”
夭红根本就不理会他。
但见那位侍卫首领打量了夭红的神色一番，道了声“得罪！”出手便点晕了夭红，随即将他背在自己的背上，提了钢刀预计如此杀出重围。
那名一直守着夭红的太监也想跟上，却被侍卫首领一脚踢出车内飞出丈远。
侍卫首领带着夭红破开车顶连跃几下落到车外。
“各位同侪，掩护我先行一步！”侍卫首领喝了一声。
训练有素的侍卫们一致结成战线，挡住那些试图追向夭红的人。
侍卫首领面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有些惶惶。他背着夭红展开轻功，如大雕一般几个起落便已逃出很远。他不敢回头看自己的同侪，只求他们能拖住这群人等到援兵的到来。
一路狂奔了两炷香的功夫，那位侍卫双腿跪地，俯下身子耳朵贴地聆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后方并未听见可疑的声音，他爬在地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下面没人可不代表上面无人！”
一句清亮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了下来。
就见那位侍卫首领脸色大骇，猛地抬头只瞧见一片影子在他眼前飞了过去，那人顿时便被点了穴道定在了原地。
一双黑色的布靴突然出现在侍卫首领的眼前。他睁大了眼珠想要去看来者何人，一片寒光闪过，他的脑袋瞬间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咕噜转了一圈。他瞪大的眼睛里反射出一个身形高大的墨衣男人，男人森冷着一双眼用眼角斜斜地注视着地上昏迷着的夭红，嘴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邪气笑容。
康王——燕崇南！
第五十四章
燕崇南将夭红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好生地摩挲了半晌，这才有了一种心中安稳的感觉。像是自己喜爱的珍宝又重新回到自己身旁一般。
他一点一点地摸着夭红的身子，每摸向一处心里便涌起一阵窃喜。红儿啊红儿！你叫本王如何是好。本王越是想忘却你，却如同中了毒瘾一般越是忘不掉。
燕崇南顺着夭红的胳膊一直摸上他的心，在那处心脏轻轻按了一按。他在最难受伤心的那刻，曾有过一种可怕的冲动，他想破开夭红的心去看一看，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可当他再次拥抱住夭红了，他的满腔嫉妒、生气却消散的如此轻易。仿佛只要夭红在他身旁，其他的一切都不甚重要一般。
燕崇南想象着待会儿夭红看见他时该是如何的表情。他又想象着燕崇北在得知夭红失踪时又该是如何的表情。他心里得意极了。
自从那日他被夭红气得发狂冲出宫，他便在心中计划着这一刻了。他康王燕崇南怎能如此轻易便放弃——尤其是对自己好不容易有了情意的人。他表面上伤心欲绝一副绝不再提夭红一个字的决绝之态，另一方面却是嫉妒的五脏六腑翻来覆去，像被人架了小火在底下烤炙一般。他不愿放弃，更不接受被人拒绝。因此，他这十来日一直在计划着一个可行的行动。
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地顺遂，他在宫中的眼线通知了他今日夭红将要出宫的消息。他原本只是打算今日寻求机会再与夭红见上一面的。没想到却让他撞上了前面车队遭袭的那一幕，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机会——一个可以将夭红夺回自己身边的机会。他没有前去帮助车队对抗杀手，反而只是躲在暗处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终于，事情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转变了。就在那位侍卫首领独自带着夭红先撤退时，燕崇南无声无息地抢先一步赶到了他们的前面埋伏了下来。
如今，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夭红的下落在何方。即便是燕崇北怀疑他也是毫无根据。再加上今日出现的那群袭击车队的人，那些人的身份也够燕崇北去查个焦头烂额了。
想到那群突然出现却成全了自己的杀手，燕崇南心里也有了一些防备。那些人不是随意找寻的目标，而是特意等在那里要击杀红儿的。知道红儿今日出行的也只有宫中的人。到底是谁？是谁如此忌恨红儿，要致他于死地呢？
燕崇南正在用心思考着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就在此时，一直被他搂在身上的夭红突然张开眼睛苏醒了过来。
燕崇南望着夭红，希望在夭红的眼底看到他的真实表情。哪知夭红只是呆呆地注视着燕崇南，两只乌黑的眼珠儿失了魂似的。
燕崇南发觉到夭红的不对劲。他伸出手拍了拍夭红的脸颊，轻声细语地唤着他的名字：“红儿！——红儿！！！”
夭红的眼睛这才有了神智。他转动眼珠在看到燕崇南的脸时，突然发出一声幼兽一般的哀鸣，挥舞着手脚就往燕崇南的脸上和身上打了过去。
燕崇南不提防被夭红的拳脚好一阵踢打，他见夭红反应奇怪，于是手脚并用将个夭红束缚在自己的两腿之间，不再让他动弹。
“红儿！是我！崇南啊——”
夭红喘着气息红着脸面怒瞪着凤目望着燕崇南，“就是你！我知道你是燕崇南，打得就是你——我，我还要杀了你！”夭红激动地说着又要挣脱出去去打那燕崇南。
燕崇南不明所以地纳闷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好！好——崇南让我的红儿打！”
燕崇南还以为夭红只是说得气话，虽然他并不明了夭红再气甚么。于是他松开了两腿放了夭红的自由。
就见夭红眼神四下瞟了瞟，一下冲到床头悬挂着的一柄宝剑旁边，不由分说抽出宝剑，双手提着剑柄便要往燕崇南的身上砍去。
燕崇南错开身子狼狈地从榻上连滚带爬跌在了地上。他一见夭红确是真要杀他，连忙跳起来挥手一砍，砍掉夭红拖得摇摇晃晃的那把宝剑。
“红儿！刀剑无眼，你要当心！”
夭红原本神昏气伤，只想一心求死。可睁开眼一见到燕崇南的脸，他原本如死灰一般的心便复燃了。就是这燕家人害了他，也害了潋滟哥哥！就是这群无耻无情的贵族们，他们玩弄着自己，玩弄着潋滟！如今潋滟哥哥死了，他们怎能活得如此滋润？他要杀了他们！要让他们给潋滟哥哥陪葬！
夭红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猛地飞扑过去，竟是扑在了燕崇南的身上，他手中没有利器，情急之下张开檀口露出齐展展的小白牙，毫不留情地往燕崇南的肩膀上一口咬了下去。
燕崇南带着满脸的温柔笑意，丝毫不在乎夭红咬在他肉上的举动。反正不是特别痛，红儿既然伤心便让他咬去一块肉又如何呢？
夭红像只发了狂的小野兽，咬住燕崇南的那块肉恶狠狠地左右摆动着小脑袋，试图真的咬那么一块下来。
燕崇南紧紧地抱着夭红的身子，一面感受着夭红好不容易的主动亲近，一面心都融化了抚摸着夭红的背脊，让他激动的心绪能够平复下来。
夭红的嘴里已经涌入了一口腥腥的血气。他下嘴极狠，无奈人小又没甚么气力，咬了半晌那块肉也没被他咬下来。他丧气地一抬头，照着燕崇南的脸左右开弓不停地呼起了巴掌。
燕崇南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甜蜜之意，他觉得眼下这一幕就如同平凡百姓家夫妻间吵架动手一般，让他觉得十分可亲。
夭红被燕崇南抱着不停地打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最终燕崇南的脸上一片通红，而夭红却是打到无力最终挫败地嚎啕大哭起来。
燕崇南看着夭红哭的死去活来，最后哭着哭着竟然晕厥了过去。他心里纳闷不知夭红为何会有这般举动。
人都言妇人家的脸阴晴不定，没想到这小小少年也是如此难以捉摸。
燕崇南安顿好哭厥过去的夭红，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招来替他打理这座京郊府邸的管家，将夭红的举动都说于这位管家听了。
那管家只一听便了然于胸，他陪笑说道：“王爷！可见这位公子并不是对王爷毫无情义的。我家那位平日里不发威时也是温柔贤惠，一发脾气便变化身‘河东狮’，夫妻之间打是情骂是爱。想必之前王爷气着公子了，公子心里不顺，如今叫他打个几回消了怒气，再往床上一睡，保管服服帖帖。”
燕崇南摸着下巴细细思量了一番这位管家的话语。发觉很是中听，也确实符合夭红的心性。他顺手摸上自己发胀的面皮，有些胀痛。不过罢了，只要能重新赢回红儿的心，便让他打做猪头也算便宜。
第五十五章
燕崇北急疯了。
从他得知夭红宫外遇袭之后，就已经开始焦急了。他甚至抛下了一堆等着他定夺的妃子宫人，一甩手便招呼大内侍卫前去快马营救。
可是，夭红还是不见了。当燕崇北赶到那位被人斩首的侍卫首领身前没有见着夭红时，他眼底的怒火已经在熊熊燃烧了。
“确定是常侍卫带着公子先走一步的？”燕崇北冷声询问着那位跟随服侍夭红的太监。
“秉皇上！确实是的！当时奴才也在车上，奴才亲眼瞧见常侍卫点晕了公子，将公子背在身上先行一步的。可现下……现下怎么会不见公子的踪影呢？”
燕崇北的鼻翼微张，脸上的表情狠辣狰狞。“给我带人去查！三天之内若是查不出朕的彤儿身在何方，你们便提着脑袋来见朕！滚——”
皇帝爆怒了。他愤恨地一挥马鞭，凭空一阵脆响。
不知什么时候暗卫的夜大人也到了现场。他俯身下去观望了一番常侍卫的尸体，用手按了按他断颈处的伤口。
他站起身来对皇帝说道：“此人武功在常军之上，常军是在毫无反抗之下被突然斩去的头颅，之前那批杀手武功路数皆属同路，此人似乎自成一派。”
燕崇北按捺住怒气，脑中也冷静了下来。“也许，朕该先去问问他才是！”
这个他，当然就是康王燕崇南了。
燕崇北与燕崇南心有所通。皇帝会怀疑到康王也是无可厚非。毕竟目前瞧上去只有康王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