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无颜见亡人

 凝露殿的一场大火，锦王维身葬火海，这个消息从贺方城传出，传遍了北燕，很快又传遍了诸国。 天下一片哗然，谁能想到，名动天下的罗维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惨淡的结局。诸国的国君，不少位还都曾以为罗维会是下一位执撑大周天下的人。 兴武帝听到罗维身死的消息后，当场昏死过去。 “此消息可靠吗？”太医忙着救兴武帝，龙玄同样站立不住，硬撑着一口气，问来报信礼部官员道：“是北燕的国书来了？” “是，”礼总官员将从北燕来的国书，递给了龙玄。 龙玄打开这国书时，手拿不稳，还没看，就将这国书撕开了一道口子。 国书是司马清沙亲笔写成，字数不多，只是说当夜宫中不慎起火，罗维所住的凝露殿在火中坍塌，罗维也不幸在火中丧生。 “人死了，尸体呢？”龙玄将这国书砸在了地上，厉声问这礼部官员道：“送国书来的人呢？叫他来见我！” “是，”礼部官员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龙玄回头看一下龙榻上人事不醒的兴武帝，问太医中为首的魏太医道：“我父皇怎么样了？” 魏太医忙道：“殿下，陛下这是急怒攻心，醒来后就会没事。” 龙玄扭脸就往殿外走去。 魏太医愣在那里了，这位是只要兴武帝不死就行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啊，兴武帝这一急怒之下，身体只能是更差，再这样大悲大怒下去，他们大周就等着办国丧吧！这二皇子可真行，兴武帝在那里躺着，他连听他这个太医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 殿外，龙玄站在廊中，看着台阶下站着的北燕使臣。 北燕使臣被龙玄阴冷地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大周一个皇子送在了北燕的皇宫里，这个报丧的差事，果然不是人做的。 “你们说我的六弟死了？”龙玄终于开口问道。 “是，锦王爷不幸，没能从火海中逃出来，”使臣道：“我家万岁也是悲伤不已。” “为什么当日你们北燕宫中会起火？那么多座宫殿不烧，只烧了我六弟住着的凝露殿？这火能有多大，殿中的人就逃不出来？” 龙玄一连三个问题，让北燕使臣擦起了汗。 “回答我的问题，”龙玄逼问道。 “是用火不慎，”使臣道：“火就是，就是从凝露殿烧起来的。” “是从凝露殿烧起来的？”龙玄道：“你家万岁在国书中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君臣说话颠三倒四，我该信哪一个？！” 使臣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国书的内容，然后才道：“殿下，事实确是如此，我家万岁也是说宫中起火，凝露殿于火中坍塌。” “好，”龙玄道：“就算是你家万岁话没写清，那我六弟的尸体呢？你来我大周报丧，就不知道将他的尸体带回？我大周的皇子，难道还要葬在你北燕不成？！” 使臣头低的更低了，在凝露殿的那具焦尸，被自家万岁火化成灰，装在了一个玉罐中，终日不离身地带着，任谁劝都不丢开这玉罐。 “我在问你的话，”龙玄看这使臣的神情更是惶恐，就更加让他相信，这事绝不是宫中起火这么简单。 “当日火势太大，”使臣道：“锦王爷的尸体已经找不到了。” “你是说罗维不但人死在了火里，连尸体也没保住？”龙玄伸出手来指着使臣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这样要让我大周怎么相信罗维死了？！” 使臣满头大汗，若不是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他真是要担心自己还有没有命，走出大周的这座皇宫了。 “司马清沙欺人太甚！”龙玄收回了手，望着使臣道：“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就在我大周好好住上一段时日吧。” 使臣一听龙玄要将他扣在大周，急了，马上对龙玄道：“殿下，锦王身死这事是真的，我北燕怎么会拿这等事玩笑？锦王爷死在北燕，也是我们北燕照顾不周，我家万岁也是万分的抱歉。” “把他押下去！”使臣的话，龙玄已是一句不信，对左右道：“北燕来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跑！” 殿前武士上来，扭住了使臣的胳膊。 “殿下，”使臣冲龙玄叫道：“你这是要对他国使臣下手吗？！大周自诩礼仪之邦，就是这样对在下的？” 龙玄冷冷地看着这使臣，道：“人要自重，人才敬之。你既然不会说实话，那我就给你时间，什么时候想说实话了，我会认真去听的。” “在下句句实言啊！” “我的耐心有限，你不要让我等太久！”龙玄说完，冲殿前武士们一挥手。 殿前武士们不顾这使臣挣扎，将这使臣的嘴一捂，拖走了。 “陛下！”殿内又传来了众人的惊呼声。 龙玄转身进殿，就看见兴武帝伏在龙榻边上，地上有一滩血。 “陛下！”魏太医急对兴武帝道：“您要节哀啊！王爷在天有灵，看到您这样，也不会瞑目啊！” 兴武帝大哭道：“维儿怎么可能瞑目？朕说过要护他一世锦衣，没想到竟是朕害他客死异乡！朕就是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见他们母子？！维儿，是朕害死的！” “父皇，”龙玄走到龙榻前，喊了兴武帝一声。 “维儿的尸体呢？”兴武帝看到龙玄，就问道：“尸体送回来了？带朕去看看他！” “你们都退下，”龙玄对殿中的众人道。 众人等着兴武帝示下。龙玄的话，如今无人敢不听，但这里好歹还是长明殿，兴武帝的面前，他们还是要以兴武帝为大。 “退下，”兴武帝这时突然升起了一丝希望，也许龙玄这是有内情要告诉他，罗维没死，这只是北燕的一个诡计？ 众人一起退下，留下殿中的父子俩单独说话。 “维儿没死？”等殿门重新被人从外面关上了，兴武帝就迫不及待地问龙玄道。 “六弟死了，”龙玄说道。 兴武帝手上无力，倒在了龙榻上，半天才说道：“那尸首呢？在哪里？” “北燕人说当日的火势太大，六弟已经尸骨无存了，父皇，”龙玄低着头对兴武帝道：“儿臣求您节哀。六弟已死，人死不能复生，还望父皇保重龙体。” 兴武帝一口鲜血吐在了枕巾上，人又晕厥了过去。 313.皇兄无成皇之命 魏太医再次进殿后，看到龙榻上兴武帝的样子，几乎吓死。 “我父皇病重，”龙玄对魏太医冷道：“你尽心医治，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待在长明殿，外面的事情，你就不用去管了。” 魏太医吃惊地看着龙玄，连自己正替兴武帝把着脉的事都忘了，这是要将他软禁在长明殿中，不让外面知道兴武帝的病情了？ “魏太医，”龙玄说：“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下官遵命，”魏太医忙道，这个时候，兴武帝昏迷不醒，他不听龙玄的话，就是自寻死路。 龙玄走到了殿外，对殿外的众人道：“我父皇为了锦王之事伤心，暂时不见人，皇子，外臣一律不见。” 众人中，有效忠于龙玄的，忙就口称遵命，有还不是龙玄一党的，面面相觑一番后，还是冲龙玄低了头。兴武帝的病情，他们这些待在长明殿的人，看在眼里，多少都有点数，如今罗维这一死，兴武帝大恸之下，还能再撑多少的日子？ 龙玄让人将长明殿围得水泄不通之后，离开长明殿，往倾文殿走去。 “殿下，”福运从倾文殿里迎了出来。 “出宫去都尉营，”龙玄命福运道：“让三殿下速进宫一趟。 “是，”福运忙就往宫外跑。 原都尉军的主将罗则，出使北燕回来后，就被龙玄干脆调离了上都，派往了上南，彻底离了京畿之地，而都尉军营就落在了三皇子龙翔的手中。如今都尉军营是上都六营中，人数最多的军营，也是武器马匹配备最精良的军队。福运心中也有数，如今自家主子要用上同母弟弟手上的这支军，这是快要变天了。 龙玄坐在了书房里，伏在书案上趴了一会儿，他现在心静不下来。龙玄告诉自己，这个时候自己不能乱，什么也不要去想，只做该做的事，什么也不要想，这样才可以继续活下去。 “殿下？”常氏跑了进来，说：“臣妾听说陛下不好，锦王死了？” “出去！”龙玄怒喝了一声。 常氏站着不动。 “滚！”龙玄抬起头来，脸色铁青地怒视着常氏。 常氏吓得忙又转身往外走去，是她被刚才传来的消息，唬慌了神，忘了龙玄的书房，她这个皇子的正妻也不可以进来的。 龙玄从书案的夹层里拿出了一纸诏书，这是他写好，在长明殿，趁着兴武帝昏睡，偷偷拿玉玺盖了章的。 书房外，没有一人敢不肃立的，自己的主子回来时，那脸色看着就像要杀人一样，谁都怕一个不小心撞在主子的枪口上。眼看着就可以跟着自家的主子鸡犬升天了，这个时候再死了，就真是不值当了。 “跟我去东宫，”龙玄在书房中坐了一会儿工夫后，走了出来，对左右道。 “是，”左右一起应道。 “这道旨送去刑部，”龙玄将一道圣旨交给自己身边的一个太监，“告诉他们，周家的人一个也不可以放过。” “奴才遵命，”这太监接过圣旨，急步走了。 “再去传罗相进宫，”龙玄又命另一个太监道。 这太监领了命，也匆匆地走了。 龙玄自己也往殿外走去，他要去东宫见他的大哥了。 太子龙玉一直就被软禁在东宫中，这时候龙玄要去东宫，倾文殿的人都好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龙玄坐着步撵到了东宫后，也不让人跟着，一个人走进了已经跟冷宫无异的东宫。 龙玉正与周氏太子妃在房中说着话，看龙玄推门走了进来，太子妃一惊之下，一杯茶全泼在了身上。 “大哥，”龙玄站着喊了龙玉一声。 “二弟，”龙玉站起身来。 太子妃忙就避到了内室去。 “你怎么来了？”龙玉问龙玄。 龙玄随意地在一张空凳上坐了下来，说：“还是大哥的日子清闲。” 龙玉站着问龙玄道：“是不是父皇有圣旨下来了？” “大哥很想父皇下旨吗？”龙玄问。 “我已经等得心急，”龙玉道：“不想再等了。” 龙玄说：“父皇刚刚下旨，周氏一门将被处斩。” 内室里几个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显然太子妃在偷听兄弟俩的话，听到自己母族不保，昏了过去。 龙玉苍白着脸道：“周宁文已于狱中自杀谢罪，父皇为何还不放过周氏一族？” “因为这家人贼心不死啊，”龙玄道：“还做着大哥登基为帝后，他们可以一举翻身的美梦，父皇怎会放过他们？” 龙玉说：“父皇是要废我了？” 龙玄看龙玉说这话时一脸的平静，挑了一下眉，道：“大哥早就在等这一天了，不是吗？” “我要见父皇，”龙玉说道。 “父皇既然要我来，就是还不想见大哥。” “玄，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就是父皇的意思？” 龙玄一撇嘴，说：“大哥如今是不信我的话了？” “我要见父皇，”龙玉坚持道。 “这是父皇给你的圣旨，”龙玄将他握了一路的圣旨递向了龙玉。 “既是父皇的圣旨，我不用跪下接旨吗？”龙玉问道。 “不必了，”龙玄道：“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大哥将父皇的旨意看了吧，”龙玄看龙玉不接这道圣旨，便把这纸诏书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大哥，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罗维死在了北燕。” “什么？”龙玉这才惊声道，终于是动容了，“司马清沙真的杀了小维？” “一场大火，”龙玄说：“罗维尸骨无存。” 龙玉连连后退，跌坐在靠背椅上。 “当初你不去潇湘竹林该多好？”龙玄对龙玉道：“这样，也许罗维到今天还能活着。” 龙玉呆坐着，有些魂飞天外了。 “你也知道父皇有多疼罗维，如今罗维客死异乡，大哥知道父皇现在有多恨你吗？”龙玄问龙玉，“大哥，现在是不是后悔，那时拦住罗维的事了？” 龙玉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我还有事，不多留了，”龙玄看龙玉的这副样子，好像才满意了一般，起身要走。 “你这就走了？”龙玉看龙玄要走，忙问道。 “罗维是个傻瓜，”龙玄站在门前，对龙玉道：“一心只想保你成皇，他为何就是看不出，大哥你没有成皇的命呢？” 314.天将变 龙玄走出东宫，站在东宫的正门外，看了看这座自己曾经也心生羡慕的宫阙。如今看来，这东宫也不过如此，红墙琉璃瓦，与他的倾文殿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殿下，”身前跪下了一个人。 龙玄看着龙骑卫之首的龙一，道：“我父皇怎么样了？” “魏大人还在医治，”龙一道。 “我答应你让你脱了这身衣服，”龙玄道：“你这就出宫去。” 龙骑卫的命从来不在自己的手里，如果皇帝临终前，下诏让他们陪葬的话，龙骑卫就得在皇陵中自尽，护卫到了地府黄泉的帝王，就是不愿自尽，被活活封进永寂的皇陵之中，还是死路一条。龙一听到自己可以出宫，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龙玄，这人真的连他父皇的遗愿也不听，就放他出宫了？ “锦王的事你都知道了吧？”龙玄却又问龙一道。 “属下已经知道了，”龙一道。 “司马清沙说罗维死了，可我不相信，”龙玄道。 龙一说：“司马清沙在这事上还能说谎话不成？” “你去北燕找罗维，”龙玄命龙一道：“卫岚从天水原的营地里丢甲挂印而去，一定是去了贺方城找罗维。凝露殿的那场大火，说不定就是罗维和卫岚为了掩人耳目，自己放的。” 龙一说：“殿下，卫岚有本事混入北燕的深宫中吗？” “他有本事从一个麒麟影卫靠战功成为我大周朝的将军，我为什么不信他有本事混入北燕深宫？”龙玄道：“为了罗维，这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罗维死了，卫岚却没有死讯传来，我就不会相信罗维葬身在了火海。” 龙一还是狐疑道：“北燕人并不认识卫岚，他就是死了，也没有人能认出他的尸体。” “罗维一定没死，”龙玄望着龙一，目光森冷地道：“你去找他，找不到罗维，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属下遵命，”龙一忙领命道。 “一，如果你出宫之后，不是替我全心尽力地找罗维，我不会轻饶了你。” “属下明白。” “当了龙骑卫，你这辈子就只能是我龙氏的奴才，”龙玄对龙一冷道：“我父皇就算有不测，你还是我的龙骑卫。” “是，”龙一冲龙玄磕了一个头。 “你出宫去吧，”龙玄这才放龙一走。 “殿下，如果锦王确实已经身亡了，怎么办？”龙一临退下前，最后问了龙玄一句。 “他不可能死，”龙玄道：“他若是真死了，我会感觉的到。” 龙一觉得龙玄这是魔怔了，罗维死要北燕，你在上都的宫中，能有什么感觉？ “还有话说？”龙玄问龙一。 龙一想不管怎么样，北燕他是必须去一趟了，罗维是死是活，他得去查个明白。 “记住，不光是要查罗维，卫岚的行踪也一样要查，他们两个若是到了一起，是不可能再分开了，”龙玄在龙一的身后又追了一句。 “属下明白，”龙一迅速退了下去。 龙玄看着龙一走了，才回身往自己的步撵走去，是时候回长明殿去看看了。 “哥！”龙翔喊着龙玄，飞快地跑了过来。 “你这是像什么样子？”龙玄看到龙翔这个样子就皱眉头，“跑成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慌吗？” “罗维死了？”龙翔人还没到龙玄的近前，就已经开口问道，至于龙玄教训他的话，龙翔自动忽略了。 “这事外面都传开了？”龙玄说。 “是啊，”龙翔喘着粗气对龙玄道：“司马清沙真的来了国书，说罗维死了？” “是，”龙玄道：“罗维死了，你可以忘了这个人了。” 龙翔与龙玉一样，发起呆来。 “我找你进宫来是有事让你做，”龙玄道：“你这是干什么？罗维死了，你还要为他哭一场吗？” “你，”龙翔看着龙玄道：“你就是这样？” “我什么样？”龙玄问。 “死的人是罗维啊！”龙翔冲龙玄叫了起来，“你就这样像死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一样，跟我说罗维死了？” “父皇病重，”龙玄小声对龙翔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父皇也？” “小声一点，”龙玄没让龙翔再叫出声来。 “那我去看看父皇，”龙翔就要往长明殿走。 “站住，”龙玄道：“你以为父皇知道罗维的死讯后，还有心情看我们这些儿子吗？” 龙翔有些呆滞地看着龙玄道：“除了罗维，我们就不是他的儿子了？” “你跟我说这些废话有用吗？”龙玄道：“你想气坏父皇，就去见他吧，让他记起还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龙翔不出声地骂了两句，才道：“那你找我进宫来有什么事？” 龙玄往长明殿的方向走去。 龙翔跟在了龙玄的身后。 “带着你的兵，”龙玄边走边对龙翔道：“去给我把那几个不听话的营收过来。” 龙翔脸上变色道：“收过来？” “怎么？”龙玄问龙翔道：“你怕了？” 上都六营，龙玄能控制地有三营，其他三营就要靠龙翔去夺了。 “不是怕，”龙翔说：“只是哥你想好了吗？我们这一干，就回不了头了。” “不愿跟哥一起去死？”龙玄问。 “死就死吧，”龙翔狠狠心，说道：“反正我们不争，也只有让人欺负的命！” “你跟我来，”龙玄说：“我不想见血，所以你给我记住，可以不动手，你就不要动手。” “行，”龙翔道：“我都听你的。” 兄弟二人还到了长明殿，龙玄就对龙翔道：“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龙翔看看长明殿的情景，一拉龙玄，小声道：“你把这里也围了？父皇知道了怎么办？” “没事，”龙玄说着冲龙翔还笑了一下，转身走进殿去了。 龙玄走进这间正殿后，先到内室看了一眼，只见魏太医带着太医们都围在龙榻旁，看样子兴武帝还是没有醒来。龙玄也没与太医们说话，走到外殿，兴武帝的御书案后面，径自坐下，提笔写了三份诏书出来，都是让那三营的主将交出兵权的诏书。诏书写好了，盖上玉玺，再等一会儿，等诏书上的墨水干掉。 “殿下？”魏太医真后悔自己这时候走出来，就正好给他看到，龙玄坐在御书案后面的样子。 龙玄头也没抬，道：“我父皇怎么样了？” “陛下的情况不好，”魏太医硬着头皮道。 “我终于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什么滋味了，”龙玄对魏太医道：“怪不得古来那么多人想这着这把椅子。” 魏太医不敢说话，他的命现在就在龙玄的手里，以前兴武帝是他的主子，现在这龙玄才是他的主子了。 龙玄也不再看魏太医，出殿去将手中的诏书交给龙翔，道：“你小心从事，不要鲁莽。” 龙翔拿了诏书，也是匆匆地走了。 赵福看着龙玄，忍不住绝望地抬头看看苍天，这是要变天了。 315.弑兄 太子妃走出内室，看到龙玉坐在椅子上，脚下掉着一纸诏书。“殿下，”太子妃看龙玉的神色，就心知不好，快步走到龙玉的面前，带着哭音道：“父皇要将你怎么样？” 龙玉道：“罗维死了，父皇不是会饶过我的。” “那臣妾的家人呢？”太子妃急问道。 龙玉摇头。 “我要去见父皇！”太子妃往门口跑去。 “淑君！”龙玉急喊了一声。 太子妃冲到门口，一推之下，这门竟然没有被推开，太子妃连推了几下，才发现这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开门！”太子妃情急之下，再也没有了昔日的风度，一边大力拍着门，一边冲外面大喊起来：“我要见父皇，我要见母后！开门！该死的奴才！你们知道太子还在里面吗？！开门啊！” “奴才该死，”在太子妃叫喊了一阵子后，门外才传来一个陌生太监的声音。 “你是谁？！”太子妃问道。 “奴才是伺候二殿下的福运，”福运站在门外，脸上还带着恭敬的笑容，对门里的太子妃道：“奴才一直没有入过太子妃娘娘的眼，您不认识奴才，所以就不要多问了。” “开门！”太子妃怒道：“是谁让你锁门的？你不想活了吗？！” “奴才自己哪敢锁这道门啊，”福运道：“奴才这也是奉旨行事，如果有得罪太子妃娘娘的地方，还望您恕罪。” “奉旨？”太子妃颤声道：“父皇怎么可能锁拿太子？！” “天家的事，”福运道：“奴才一个太监，怎么可能会知道？太子妃娘娘问错人了。” 太子妃回头看龙玉，“殿下？！”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龙玉坐在那里看着太子妃，平静中带着无奈。 “太子殿下，”门外又传来了福运的声音，“殿下说他还念着与您的兄弟之情，就算拼着在陛下面前长跪不起，也要保住几个皇侄的性命，让太子殿下不要挂念。” “他若真念兄弟之情，就应该让我去见父皇最后一面，”龙玉说道。 福运忙道：“我家殿下求过陛下，结果陛下发了火，说是他又何曾有机会与锦王爷见上最后一面。” 太子便又沉默了。 福运道：“奴才就在这里恭候太子殿下。” 太子妃走到了龙玉的面前，说：“那个奴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龙玉说：“罗维在北燕被烧死了，父皇不想再留我了。” “罗维死了？”太子妃像是才知道了罗维的死讯一般。 “今天北燕送来了国书，告之了父皇小维的死讯。” “杀他的人不是你啊！”太子妃急声道：“父皇怎么可以把他的死算在你的头上？！” “我们本来也没想过让小维活下去，”龙玉说道。 太子妃瘫软在地上，半天才反应过来，抓住了龙玉衣裳的下摆，说：“要杀罗维的一直就是我和我的父亲，与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一直是拦着我们的！殿下，我们去见父皇，我去向父皇说，该死的那个是我，你真的没有起过害罗维的心思，我周氏一族为他偿命还不够吗？！” “父皇不见我，”龙玉说：“淑君，这里到处都是龙玄的人，我们也出不去了。” “是父皇要我们死，还是他龙玄要我们死？！”太子妃大声问道。 “都一样，”龙玉道。 “什么声音？”太子妃这时又神经质地问龙玉道。 龙玉仔细听听，有女子和太监们的哭叫声，看来他东宫的人，今天都不要再想活命了。 “殿下！”太子妃抱着龙玉的腿，瑟瑟发着抖。 龙玉拉起了太子妃，说：“淑君，我还是没能保住你。” 太子妃看着龙玉的脸，慢慢地也不再惊慌了，问龙玉道：“就没人能救我们了吗？舅父呢？他也不问我们了吗？” “罗维死了，就算此时世宜和宇轩在这里，恐怕他们会先杀了我，”龙玉苦笑道。 “那么多人依附于你，这时我们就找不到一个可用的人吗？” “外面不会知道宫里发生的事的，”龙玉道：“东宫此刻就是这深宫的一座孤岛。” “一定不会是父皇，”太子妃摇着头道：“父皇不会这么狠心，一定是龙玄，他想篡位！” 有人重重地撞在了这座殿堂的窗上，鲜血将碧纱窗染红。 太子妃看着这一大片的血红，手握住了龙玉的手，道：“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和父亲，你还是与罗家亲近的话，你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罗维也是皇子，”龙玉说道：“是罗家一手养大的人，他们对我又能有多少的忠心？你不要自责了，你是我的妻子，我与你亲近，难道还错了不成？” “现在看来是错了。” “太子殿下？”福运又隔着门，在殿外问道：“您还想让奴才等到何时？” “该死的奴才！”太子妃恨道。 “奴才不都是这样？”龙玉淡淡地道：“以前东宫的宫人太监出去，也没少欺负人。” “殿下！”太子妃又喊了起来，这个时候了，龙玉怎么还能有心情与她说这些？ “我是想着能与你死在一起了，”龙玉望着太子妃说道。 “臣妾当然生死都要与太子在一起！”太子妃擦尽了脸上的泪水，说道：“我只是替太子不甘心！” “放箭吧，”福运在殿外道，时间已经过了龙玄定下的时间，他只得下命了。 将这座殿堂团团围住的弓箭手，听到福运的话后，还是愣了一下。 “怎么了？”福运说：“你们是要违抗殿下的命令？” 数百只箭射穿了殿堂的门窗，呼啸着飞进了这座东宫殿最尊贵的殿堂。 龙玉看到了驽箭向自己和太子妃呼啸而来，忙将太子妃抱着与自己换了一个位置。 “殿下，”太子妃看了一眼将自己的胸膛与龙玉的胸膛连在了一起的弩箭，流泪道：“终是我害了你！” 龙玉抱紧了已经死的太子妃，目带悲哀之色，“龙玄，你以为当了皇帝，一切就都能如你所愿了？”龙玉喃喃自语道：“你会失望的。” 福运推开了殿门，一眼就看见背上插满了弩箭的太子与太子妃相拥着死在了一起。 “殿下，”这时的长明殿外，小太监对龙玄说：“罗相说他已经上折请辞，就不进宫了。” 龙玄冷道：“再去请。” 小太监起身又走了。 罗维，龙玄在心里对不知身在何处的罗维道，只要罗家还在我手里，你就一定会回来。 316.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不管旁人怎么议论自己的死讯，罗维对此都是一笑了之。说他好也罢，说他坏也罢，为他惋惜也罢，说他活该也罢，罗维对这种名声的事，早已经不再在乎了。 卫岚先还是不高兴，听着别人骂罗维，比他挨人一顿打都难受。跟罗维一路走下来，他生着气，看罗维却是该吃吃，该喝喝的，还照样有心情跟他说笑，卫岚渐渐也想开了，他都要跟罗维一起去宣州种田了，他还管这些做什么？ 罗维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都当我死了才好。 “不要再说死字了，”卫岚听到罗维说这话就头疼，“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放心吧岚，”罗维每次都是笑嘻嘻地回卫岚一句：“我百毒不侵的。” 卫岚最多在罗维的头上轻敲一下，追问一句：“身子有没有哪里难受？” “没有，”罗维头摇得很快。 卫岚看看他们走着的这条山间小道，刚刚日出，山中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在跑着，马蹄踏在山间的碎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罗维的死讯是传得人人皆知，可他们两个还是担心被人看到，人来人往，热闹的官道他们都是不走的，哪怕绕点路，也要挑一些偏僻的官道走，没有官道可走，就走这种少有人走的野道。“前面有一个小镇，”卫岚对罗维道：“这个小镇我们进去一下，找个大夫替你看看。” 罗维忙道：“我还好，不用进镇了。” 卫岚现在对罗维忍痛的本事已经是有了充分的认识，前段日子，他若不是偶尔摸到了罗维的额头，还不知道这人已经发了热。找了一个大夫看病，这大夫将卫岚给骂了一顿，卫岚这才知道罗维这热最起码已经发了有五六天了。大夫还问卫岚，他是不是不想让罗维活了？还是想从此以后带着一个傻子过活？从那以后，卫岚对罗维的这句“我还好”的话，是再也不信了，听这人说，还不如找个大夫看看让他放心呢。 “岚？”罗维歪坐在卫岚的身旁，裹着一床厚被，用头撞了一下卫岚的肩膀，说：“你怎么不信我的话了？” “身体的事我们还是听大夫的吧，”卫岚将罗维头上戴着的帽子往下按了按，说：“公子和我都不是大夫。” “我也懂些医术好不好？”罗维不服气道。 “半坛子水，”卫岚说：“公子要是替人看病，一定会闹出人命来。” “看不起我啊，”罗维笑着又用头去撞卫岚的肩膀，“下回你生一次病，我来替你治，看看是不是会闹出人命来！” “又说傻话了，”卫岚干脆在罗维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我这人就很少生病。” “那是魏太医的本领高强，”罗维说了一句。 又说起了上都的故人，卫岚和罗维都沉默了一会儿。 “想上都了？”最后卫岚先开了口，道：“魏大人一个太医，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是个偏心眼，”罗维说道。 “他怎么偏心了？”卫岚问道，罗维的话，有些他要不多问一句，是永远也想不明白的。 “他给我开的药全是苦得不能进嘴，给你开的呢？”罗维说：“我尝过，竟然还有些甜味！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卫岚笑起来，道：“我那味药里有甘草，也只是有一点点甜味，公子，这事你还记到现在？” “我记他一辈子！”罗维佯装生气道：“这辈子我是没机会见他了，不然我一定要向他讨一个说法回来。” “那还是不要见面吧，”卫岚摇头笑道：“魏大人看到公子都是怕的，公子还是放过他吧。” “他不是怕，是巴不得不认识我，”罗维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时在上都，他要治不好我，陛下也不会让他活的。我一直觉得太医，除了赚得钱多点外，也没什么好的，还不如就在民间行医，至少医不活病人，自己不用跟着陪葬。” “魏大人的名声在那里，”卫岚说：“朝廷让他当太医，他也不能说不当吧？我听他抱怨过，说什么名声害人。” “他那是得了好就卖乖，”罗维提起魏太医，对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感激是感激，但还是有怨气，“你要真信了他的话，就是傻子。我们的魏大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是用毒起家的，江湖上混不下去了，才跑到宫里当太医的，为的就是投身公门保他那条命。” “还有这种事？”卫岚还是第一次听到魏太医的过去，问罗维道：“他也走过江湖？” “他要只是一个读书人，哪里敢跟我们去天水原？”罗维道：“所以，岚你就别把他当好人了。” 罗维又提起了天水原，卫岚想起一件事来，对罗维道：“莫还桑还向我问起过魏大人。” 罗维问：“为了什么事？” “他想找人替司马诛邪看看眼睛，”卫岚说。 罗维摸了摸自己的断指，说：“莫还桑说诛邪现在过得很好，你这次看到诛邪了吗？ “看到了，是很好的样子，”卫岚说：“我还发现他这人爱笑，莫还桑将他照顾的很好。” “诛邪爱还桑，”罗维说道：“跟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自然就会开心了。” “那公子对我呢？”卫岚问道。 罗维一愣，扭头看向卫岚。 卫岚有些紧张，开始后悔自己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一只山中的寒鹊从枝头飞起，鸣叫着从罗维和卫岚的头顶飞过。 罗维和卫岚的视线随着这寒鹊从左望到了右，看见这寒鹊停在了另一只体型较小的寒鹊身旁，两只鸟儿依偎在一起，鸣叫声此起彼伏，如同合鸣一般。 “它们是一家子？”罗维问卫岚道。 卫岚说：“看着像。” 罗维就叹道：“鸟儿都是成双成对，更何况是人呢？” 卫岚嗯了一声，指着这对鸟儿站着的枝头上端，对罗维道：“公子你看那里。” 罗维顺着卫岚的手指望去，一个鸟窝筑在那里。“那就是它们的家？”罗维又是问卫岚，难得他对一对寒鹊有了兴趣。 “应该是，”卫岚说，手中的鞭一扬，他们就走过了这对寒鹊的家。 “岚，”罗维喊了卫岚一声，道：“你头下来一点。” 卫岚冲罗维歪下了头，说：“怎么了？” 罗维探过头去，在卫岚的脸上吻了一下，声音很低地对卫岚说了一声：“你个傻瓜。” “什么？”卫岚又不是懂了，他又做了什么要被骂成傻瓜的事了？ “我，我怎么可能不爱你？”罗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 卫岚惊喜地看着罗维，他看见这人飞红了脸颊，第一次，卫岚看到罗维害羞了。 317.天家无亲情 马车进了这座小镇，由于这是个商镇，所以小镇街上的行人还不少。 罗维在车进小镇后，就进车厢里躺着去了。 卫岚不准备在这小镇过夜，进镇时，问了一路人这里医馆的位置，便赶着马车带着罗维往医馆去。寻到了医馆门前后，卫岚就对车中的罗维道：“公子，医馆到了。” “一定要看大夫吗？”罗维问，他是不想看大夫的人，到了医馆的门口，还想跟卫岚打一个商量。 “看吧，”卫岚将门帘掀起，对罗维道：“就当是让我放心，好不好？” 罗维听卫岚这么说，他就没什么办法了，自己没办法下车，只有伸手让卫岚抱。 医馆里有药童，看到卫岚抱着罗维下车，忙就跑过来帮忙，说：“这位公子是哪里受伤了？” 罗维暗自翻一个白眼，看他这样，就应该知道是腿伤着了啊。 卫岚对这药童很客气地说道：“他的腿伤得厉害，要让大夫看看。” “那快进去吧，”药童说：“我去替公子你拴马。” 卫岚冲这药童道了一声谢，抱着罗维进了医馆。 医馆里坐堂的大夫看了看罗维，就让卫岚抱着罗维跟他进内堂。 “哟，”这是一个腿断了的,”医馆里，还有等着看病的病人，看到罗维躺在卫岚怀里的样子，就议论了起来。 罗维现在在北燕就不敢让人看到他的脸，将脸埋在卫岚的怀里。 卫岚低声对罗维说了一声：“没事。” 医馆的内堂里，有床可让人躺着。大夫站在床前，让卫岚将罗维放在床上。 卫岚将罗维放在了床上后，对大夫道：“他这腿断了很长时间，骨头一直长不好，您给看看吧。” “公子的身子弱，”大夫又看了看罗维，对卫岚道：“身体不好的人，长骨比旁人慢，也是正常的，这位公子也不要太着急。” 卫岚说：“那他这腿还能长好了？” 大夫说：“你把他的下裳褪下，让我看看。” 卫岚便动手将罗维的下裳小心地褪下。 大夫在一旁问罗维道：“公子可否觉得冷？” 罗维说：“有一点。” 大夫便命跟在他身后的徒弟道：“去拎个炭炉来。” 罗维的伤腿露在了大夫的面前，大夫动手解开伤处的白布，看到罗维的伤处后，大夫就是一抽气。 “很严重吗？”卫岚忙问道。 大夫忙道：“已经不化脓了，这骨头迟早有一天能长好的。” “你就别一惊一乍的了，”罗维对卫岚道：“瘸了就瘸了吧，你说过我不能走路，你也不嫌我的。” 大夫看看罗维，再看看卫岚，道：“你们在一起过日子？” “嗯，”罗维说。 卫岚在罗维承认了后，才冲大夫点点头。 大夫看看这一对，光从相貌上讲是相配的 “大夫，他的腿怎么样了？”卫岚急着问大夫道。 大夫专心看起罗维的伤处来，看了很长时间之后，这大夫才开口对罗维道：“替这位公子接骨的人手法高明，只是公子，你的腿只是断了一次吗？” 罗维飞快地看了卫岚一眼，他们一路上也看了不少大夫，这还是第一个问他这话的人。 “不止断了一次？”果然，卫岚的神情又变了，也跟着大夫问罗维道。 “断了后，又裂了一次，”罗维说：“只是不严重。” 大夫说：“所以你这腿难好啊。” “治不好了？”卫岚忙问道。 “得慢慢将养了，”大夫道：“像公子这样，不适宜再在路上奔波了，应该卧床静养才是。” “我们就是要回家，”罗维说：“想回家养伤来着。” “我开些外敷的药，”大夫沉吟了一会儿后道：“腿疼得厉害时，可以敷在伤处，疼痛就会好一点。” “可我现在不觉得这里疼啊，”罗维说道。 “会有疼的时候，”大夫说：“你们还是将药带上，出门在外，诸事不便，你们还是多小心一些为好。” “麻烦您开药吧，”卫岚对大夫道：“我知道就算他这腿长好了，阴天下雨的时候，也会发疼的。” 大夫点点头，走到一边去开药方了。 因为伤口还得再包扎，罗维的下裳还不能穿起，卫岚便将床上的被子拉下来，盖在了罗维的身上。 小徒弟这时才拎了炭炉进来。 “你怎么到现在才过来？”大夫训徒弟道：“你这手脚是越发的慢了。” 小徒弟吐了一下舌头，将炭炉放在了床前，伸手烤了烤火。看罗维和卫岚都在望着他，便问这两人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来北燕做生意的，”卫岚说道：“要回大周去了。” “那你们是大周人了？”小徒弟问。 “也说不上是大周人，”卫岚说：“我们祖上都是南诏人。” “这样啊，”小徒弟说：“那你们知道大周龙氏出大事了吗？” “出什么事了？”罗维问道。 “大周的太子龙玉最近死了，”小徒弟道：“都说今年大周龙氏是走了背运，先是死了一个皇子，现在连太子都死了。” 罗维想要起身，却被卫岚手快地拦住了，只得躺着问这小徒弟道：“龙玉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是怎么死的？” “公子！”卫岚弯下腰，低低喊了罗维一声，让罗维先冷静下来。来北燕之前，罗知秋就对他说过，太子失势，龙玄会是下一任的大周皇帝，那时卫岚就想到，龙玉十有八九会死，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 “我听说是兴武皇帝下诏让他自尽的，”小徒弟说着就咂舌道：“都说天家无亲情，真正的杀子啊！听着就吓人。” “你的话也越来越多了，”大夫开好了药方，走了过来，看了这个一向多话的小徒弟一眼。 “师父，你说为什么兴武皇帝要杀子呢？”小徒弟也不怕自己的这个师父，问大夫道：“太子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能让他老子一定要杀了他？会是谋反吗？” “够了！”大夫看这小徒弟越说越不像话，便凶这徒弟道：“莫论国事！你要是还想说，就去读书考官，不要来学医了！” “我们还要赶路，”卫岚看罗维的神情有些焦急，便对这大夫道：“您能不能先替他将伤口包扎一下？” “你跟他去抓药吧，”大夫将药方交给了被他训得不敢说话了的徒弟，对卫岚道：“我这就给这位公子包扎。” 卫岚不放心地看罗维。 罗维就冲卫岚一笑，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去吧。” 卫岚这才走了出去。 大夫的手碰到了伤处，罗维疼得闷哼了一声，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地想着，龙玉死了，那龙玄是一定要当皇帝了，他的父兄能从龙玄的手里逃掉吗？ 318.公子要回上都吗？ “下雪了，”卫岚将罗维抱出医馆的时候，罗维望见天空飘起了雪花。 “我们今天在这里住一晚好了，”知道罗维讨厌下雪天，卫岚便对罗维道：“这雪也许明天就停了。” “嗯，”罗维闷声应道。 卫岚回头问药童道：“你们这里好一点的客栈要怎么走？” 药童手指着街头，跟卫岚说了半天，去他们镇上最好的客栈要怎么走。 罗维听这药童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听得不耐烦起来，对卫岚道：“我们随便找一家好了，只要屋顶不漏就好。” 卫岚抱歉地冲药童一笑。 这药童却很老道地冲卫岚笑道：“公子生着病，心情一定不好，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被一个小孩子谅解，这让罗维又是气闷了，他好像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了。 “我知道路怎么走了，多谢小哥儿了，”卫岚向这小药童道了谢，抱着罗维出了医馆。 “你知道路怎么走了？”罗维问：“他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 “在脑子里画一张图就行了，”卫岚小心地将罗维放在了车上，说道：“公子是没心思听，不然怎么会听不懂。” 罗维躺着不说话了。 卫岚将一大包刚抓好的药材也放在了车中，赶着马车，按照药童指的路，往这镇上最好的客栈走去。 “客官，”客栈门前，迎客的伙计看到卫岚的马车停在了门前不远处，忙跑了过来，殷勤道：“您这是要住店？” “住一夜，”卫岚说：“有上房吗？” “有，有，“伙计忙道：“我们这里可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的客栈了，保管官客您满意。” 卫岚推开了车门，让罗维看看这家客栈。 罗维打量一下这家三层楼高的客栈，门头造得是很气派，看着也干净，便道：“就住这里吧。” “两位客官里面请，”伙计听了罗维的话，忙就接过了卫岚手里的马缰绳，大声说道。 “这马也要好料喂，”卫岚又将罗维抱在了手上，吩咐伙计道。 “您放心，在我们这里，马都是好料伺候的，保管明天跑起来，比往日里都快，”伙计连声的应承。 卫岚这才抱着罗维进了客栈。 又一个伙计过来，将两个人迎到了柜台前。 “我们要一间上房，”卫岚对满脸堆笑的客栈老板道。 “要清静的，”罗维又加了一句。 老板自是满口答应了，命一旁的伙计带两人去上房，还体贴地问道：“您二位用餐也在房里用吗？” “就在房里，菜要清淡一点，”卫岚说：“再现熬一碗粥来。” 老板看罗维病弱的样子，就知道这粥是为这少年公子叫的，忙也答应了下来。 卫岚将要吩咐的事都吩咐完了，才抱着罗维跟着伙计上楼去房里。 罗维进了这间上房后，就四下看了看。 伙计就在一旁问：“公子还满意吗？” “很好啊，”罗维说：“多谢你了。” 伙计忙道：“公子满意就好了，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一间房。” 卫岚拿了些钱给这伙计，道：“你出去吧，我们一会儿还需要热水，这房里再加几个炭炉来。” 伙计得了赏，忙就一叠声地答应了，眉开眼笑地走了出去。 “累了吧？”卫岚坐在了床边上，问依靠在床上的罗维。 “什么最好的客房，我想我们隔壁，一定还是这样的房间，”罗维小声说道：“伙计的嘴，也是信不得的。” 卫岚倒了水来给罗维喝，说：“你跟一个伙计计较什么？公子放心，这房的左右都是空的。” “你都看过了？” “听也能听出来，”卫岚笃定道。 “会武功就了不起，”罗维心情糟糕，一个没忍住，又向卫岚抱怨了，“我要是小时候长劲点，跟着大哥二哥一起习武，今天也不一定就比岚你差。” “公子这么聪明，”卫岚如今对罗维最多的就是哄，道：“要是习武，一定比我强。” “这话你也能眼也不眨地说出来？”罗维却还是不满意，说：“想也不可能，我得练什么功，才能比岚强啊？” “大公子二公子的武艺都在我之上，”卫岚说：“公子若是跟着他们一起习武，那一定学出来比我强。” 罗维斜了卫岚一眼，哼了一声。 “好了，”卫岚哄道：“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雪停了，我们就走。” “我大哥，二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罗维这时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卫岚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后，说道：“公子，相爷跟我说过，龙玄当皇帝是他早就料到的事了。” “这个人怎么就能当上皇帝的呢？”罗维道：“九个皇子，谁当皇帝不好，偏偏是这个人！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最后全是白用功！岚，难道天命真的不可违，龙玄注定成皇，他就是皇帝的命吗？” “公子，”卫岚问罗维道：“你也早知道龙玄会当皇帝，才说天命不可违？” “不是，”罗维忙道：“九个皇子里，龙玄是最想当皇帝的一个，这个我倒是早就知道。” “太子自己无能，与公子有什么关系？”卫岚道：“相爷归隐不再问世事，谁当皇帝，公子又何必去在意？” “我爹想通了，那我大哥二哥呢？他们也一起辞官吗？”罗维问卫岚道：“我爹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事？” “相爷没说要大公子二公子跟他一起走，不过相爷都走了，他们也不会再留下了吧？”卫岚看罗维又要急，连忙说道：“龙玄当了皇帝，怎么可能还会用大公子他们带兵？” 伙计这时送了炭炉来，打断了两个人的说话。 “客官，”伙计对房中的两人道：“外面的雪下大了，看这样子到了明天这雪也不会停，两位客官看来要这里多住上几天了。” “明天看天再说吧，”罗维对这伙计道：“我们的饭什么时候送上来？” 伙计以为罗维这是饿了，忙就去厨房催去了。 “我们明天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卫岚在伙计走了后，才对罗维道：“一个地方，我们不能待太长的时间。” “不要紧，”罗维道：“车厢里放一个炉子就是，我冻不坏的。” 卫岚看罗维脸上怏怏的样子，终于对罗维道：“公子既然不放心家里，那我就带公子回上都一趟好了，公子要回上都吗？” 319.今世不同前世 罗维显然没想到卫岚会提议他们再回上都去，一时间又是看着卫岚发愣。 “我去看看我们的饭菜好了没有，”卫岚起身走了出去。 罗维坐在床上，看着卫岚走了出去，想喊卫岚等一下，最终没有喊出声来。 卫岚找到这家客栈的厨房，为罗维单做的香米粥正炖在灶上。 “客官？”厨房里的伙计看卫岚进来，便迎上前来，问卫岚有何吩咐。 “没事，”卫岚指着灶上的粥说：“这是我订的粥，我来看着。” 伙计觉得卫岚这是不放心他们，但看卫岚一脸专注地看着那一小锅粥，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们都已经听说，一对容貌都是上等的男夫夫住进了他们店里，看来这就是其中之一了。 卫岚细心地看着这粥，不时用筷子搅动一下。带着罗维回上都，卫岚想着就觉心里发沉。龙玉死了，等他们再回到上都时，那座都城，一定已经在龙玄的手中，他带着罗维，要怎么进入上都，还能在最后全身而退吗？卫岚完全没有把握。如果到时候，罗家的情势也不好，罗维一定是要与罗家共存亡的，卫岚叹一口气，暗自下了决定，拼着一死，保了罗维的平安就好。 厨房的伙计将为卫岚两人准备好的饭菜都装进了食盒里，喊了卫岚一声，问道：“这饭菜要小的现在就送上去吗？” 卫岚看看香米粥也熬好了，便道：“我拿上去好了，不用麻烦你了。” 伙计便帮卫岚将熬好的粥也装进了食盒里。 卫岚出了厨房，外面的雪越发地大了，北风也刮了起来，吹在脸上生疼。卫岚怕食盒里的饭菜凉了，快步往他与罗维住着的上房走去。 站在厨房门口的伙计，只觉得眼前一花，拎着食盒的人就不见了人影。伙计揉了揉眼睛，以为真是自己眼花了，再睁眼看时，才发现雪地上都没有留下，卫岚方才走过的脚印。高手？伙计突然间就又做起江湖梦来了，他这是真的看到江湖里的侠客了？ 卫岚推开门进屋，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对罗维道：“饿了吧？” 罗维坐在床上，说了一声：“我不饿。” 卫岚端了粥碗出来，照例往里面拌灵芝粉，一边对罗维说：“从早晨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怎么可能不饿？我们要回上都，要走的路就更远了，公子的身子可得养养好才行。到时候，相爷他们看着公子不好，我可是要挨说的。” “我们不回上都，”罗维却在床上说道。 “什么？”这回换卫岚愣神了，这位不管家里人的死活了？ “我想好了，”罗维一脸认真地对卫岚道：“不回去了，说好了去宣州，就去宣州好了。” 卫岚将拌好了的粥端到了床前，说：“公子想好了？不问相爷他们了？” 罗维吃了一口卫岚喂到他嘴边的粥，说：“如果龙玄动我家人，不可能罗家倒台的消息不传出来，他们应该没事。” 卫岚说：“公子能肯定？” “嗯，肯定，”罗维道：“现在军队里，除了一个常凌，龙玄也没什么人可用。” 卫岚说：“我离开上都时，三皇子龙翔也带兵了。” “龙翔带兵了？” “嗯。” “岚，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没跟我说啊，”罗维说卫岚道。 “这个很重要吗？”卫岚说道：“我以为我们一辈子也不用回上都了，这事其实跟我们也没多大的关系。” “不回去了，”罗维说：“我这辈子一定不回上都了。” “那相爷他们呢？” “龙翔带兵了又能怎样？”罗维说道：“他最多帮他哥控制上都，连京畿之地都指望不上他。一个连仗都没打过的人，他能让多少人服气？岚，你也在军中效过力，军中最看重的是什么，你也知道吧？” 军中看军功和本事，家世最多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卫岚跟着罗则在东南打了一仗，对此深有体会，冲罗维点了点头。 还有些话，罗维不好与卫岚说，这一世毕竟与前世有区别，至少这一世宁飞，赵氏一族，傅氏一族，这些将门之家，都不是龙玄的嫡系，龙玄想像上一世那样，稳稳当当地登基为帝，之后就敢对前朝臣子们来一场大清洗，在这一世几乎是不可能了。 “那就是说相爷他们不会有事？”卫岚问罗维道，一边起身去将食盒拎了过来，听罗维说不回上都了，他这心里就是莫名的一轻。 “不会有事，”罗维道：“龙玄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他这人也看得清人心，我爹为相，一向有贤相之名，两袖清风，龙玄敢动我爹，就是自讨骂名。” 卫岚摇头道：“龙玄还怕人骂他？” “怕，他怎么不怕？”罗维道：“他可是想当一个千古一帝，要清史留名的。” “可惜公子被他害到了北燕，”卫岚想想又觉得不忿了，“不然有公子在上都，龙玄就不可能成事！他这样的人，能是个好皇帝？我不相信，他都不是一个好人！” “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也很好，”罗维望着卫岚清朗地一笑，“跟岚在一起，我去哪里都好。” 卫岚用手指擦一下罗维的嘴角，“那我们还是去宣州，一路上打听相爷他们的消息好了。” “等我爹他们回幽燕故土之后，”罗维说：“我们可以去幽燕看他们，我一点也不担心，这辈子见不到他们了。至于龙玄，还是一辈子不见吧。” “公子想通了就好，”卫岚松了一口气，道：“看看这些菜，你想吃哪个？” “北燕的饭菜里就没我喜欢吃的，”罗维在花时间，想明白了龙玄不可能下手对付罗家之后，心情也变好了起来，故意为难卫岚道：“我想吃大周江南的糕点。”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卫岚筷了一块肉片塞进了罗维的嘴里，说：“公子，卫岚又不会飞，这里离江南多远啊。” 罗维也拿起筷子，筷了一块鱼肚皮送到了卫岚的嘴边，说：“你也吃吧，等我们回到大周后，我一定要大吃一顿江南的糕点。” 卫岚一边享受着罗维的喂食，一边就问罗维道：“公子不是不喜欢吃甜吗？怎么又想起要吃江南的糕点了？江南的糕点都是甜味的啊。” “不知道，”罗维歪头想了想，“只是突然想了。” “我们不回上都，也不会是你突然下的决定吧？”卫岚又不放心起来，罗维的主意一天三变也不是没有过。 “不会，回了上都，我都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走出去，还是不要去赌命了，”罗维又送了一筷鱼肚皮到卫岚的嘴里，道：“我还想跟岚过几天好日子呢。” 极清淡的清蒸鱼，吃在卫岚的嘴里，却是格外的鲜美。 320.骨疼 这天夜里，人待在屋中，只要屋中稍安静一些，就能听到外面雪花落在地上的沙沙声。 卫岚已睡着，却在听到身旁有动静后，一下子就警醒了过来。睁眼之后，先是看一眼这屋中，屋中无人，再听听外面的动静，也无外人的呼吸声。卫岚刚放下一点心来，就听到自己身旁睡着的罗维，轻轻哼了一声。“怎么了？”卫岚忙起身问。 “没事，”罗维小声说道。 卫岚摸摸罗维的身上，摸到了罗维已经汗湿的内衫，卫岚的睡意一下子全被吓没了，“你这是哪里不舒服了？”他嘴里问着罗维，伸手就将床头的灯点亮了。 罗维从晚上入睡时起，伤腿就疼得厉害，他不想让卫岚又是一夜不睡，便忍着，一直忍到了后半夜，这断骨处，就好像有人在用锯子锯他的骨一般，实在忍受不了了，才哼了一声出来，没想到就这一声，便将卫岚给吵醒了。 卫岚看罗维满头大汗，嘴唇都咬破了一层皮，慌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罗维还想跟卫岚说没事，可是一张嘴，就又是一声闷哼脱口而出。 卫岚看罗维手捂在伤腿上，心里有数了，这是伤骨作阴天了。“是不是腿疼得厉害了？”他问罗维，手忙着替罗维擦着脸上的汗。 “嗯，”罗维点一下头，这会儿他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去拿药，”卫岚忙就转身去拿药，幸好今天白天他带罗维去看了大夫，这大夫就是怕罗维这个天气里腿伤发作，开了缓解骨疼的药方。 “忍忍，”罗维在床上勉强道：“忍忍就好了。” “没事，”卫岚说：“我去拿点热水，这屋里带点暖，公子就不会疼得厉害了。” 罗维听着卫岚出去的开门关门声，屋里没人了后，他就喊疼了。比这更疼的伤他都受过，这会儿这种疼他就受不了了，当真这人是娇贵了就挨不了疼了，“没用的东西！”罗维捂着伤处骂自己，如今他是真的只能连累卫岚，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废人了！ 客栈厨房的炉灶是不熄火的，里面守夜的伙计听卫岚说，罗维晚上发病了，忙就开炉门烧水，还问卫岚道：“客官，要去请个大夫来吗？” “他这病大夫来了也没用，”卫岚忙着将外敷的药在灶上化开，想着这时魏太医在就好了，这人看骨伤也是一把好手。 伙计也不好问罗维得的是什么病，帮着卫岚将水烧开，再帮着将一大锅的热水，全都端到楼上的客房里。 “再拿些炭炉进来吧，”卫岚一边往这伙计手里塞了一些赏钱，一边说道：“这屋里暖一点，他就能舒服一点。” “好勒，”伙计爽快地答应了，又跑出去拎炭炉去了。 罗维在卫岚和伙计进房后，就又一声不吭了，牙咬着枕巾，忍着骨疼。 卫岚将化开的药在长条的白布上厚厚涂了一层，然后走到床边，对罗维道：“有些烫，药一开始下去会疼，你要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罗维把枕巾咬在了嘴里，冲卫岚点了一下头。 “很快就没事了，忍一下就好，”卫岚说着话，就将手里的药布按在了罗维的腿伤处。 罗维眼前一阵发黑，若不是嘴里咬着枕巾，他一定惨叫出声，这疼痛好像瞬间就从他的腿上，冲到了脑子里，像要炸开他的脑子一样。 “忍一下，忍一下，”卫岚能感觉到手下罗维的挣扎，他用劲按着罗维，不让罗维乱动，一边安慰罗维道：“很快就不疼了，公子你忍一下！” 伙计一手拎着一个炭炉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忙就问：“客官是病得厉害了？要去请大夫来吗？” “劳烦小哥将炭炉放到床边来，”卫岚对伙计说道：“他一会儿就会好了。” 伙计小跑着将炭炉拎了过来，看了床上的罗维一眼，心下道，原来是腿伤了啊。 卫岚感觉到罗维的身体软了一点下来，忙将手里的药布在罗维的伤处绕成圈，扎了起来。 “那小的还能帮客官什么忙吗？”伙计问卫岚。 “不用了，”卫岚冲这伙计客气地一笑，说：“打扰你睡觉了。” “没事，没事，”伙计连连摇手，说：“这位客官没事就好。那小的先出去了，客官有事就喊一声，小的马上就来。” 卫岚满口称谢，在这伙计出去后，就反锁上了房门。 罗维这会儿最开始的那种剧疼缓了一点下来，他自己拿开了枕巾，张大嘴巴喘着粗气。 卫岚拿了热巾帕过来，替罗维擦身。这种疼他也疼过，知道滋味难受，但也没什么一下子就能止疼的法子，只能靠自己忍过去。“好一点了没有？”卫岚将罗维脸上的汗水都擦去，问道。 “好多了，”罗维做错了事一般，垂眸不看卫岚。 “衣服都脱了吧，湿成这样不能再穿了，”卫岚放下热巾帕，要替罗维脱衣。 “我自己来，”罗维身子歪了一下，避开了卫岚的手。 “还逞要强，”卫岚点一下罗维的鼻子，“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没，没疼多长时间，”罗维说。 “出了这么多汗，”卫岚将罗维的内衫褪下，道：“你真当我是傻的？以后一疼就得说，这样你也能少吃一点苦，我也能少忙一点了。” “太麻烦你了，”罗维垂头丧气地道：“我现在就是一个废物，什么也做不了，尽拖累你了。” 卫岚没再作声，将罗维的全身都擦尽了。 当卫岚手上的巾帕碰到自己身下的时候，罗维还是躲了一下，但随即就不动了，在卫岚面前，他好像也没什么地方，不能让卫岚看的。 卫岚又取了一套干净的内衫来给罗维换上，问罗维道：“还疼吗？” 罗维本想摇头的，想了想后，还是老实地点了下头，这会儿还是像有把锯子在他腿上锯着，只是锯的力道要小了一点。 卫岚与罗维躺在了一个被窝里，一只手抵住了罗维的后心，一道真气缓缓地进入了罗维的身体。 “不用了，”罗维一向心疼卫岚的内力，忙就拦住卫岚。 “你的心脉不好，”卫岚按住了罗维，道：“这是固你心脉的，公子，你不要再让我着急了，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321.一辈子的伺候 “我都说了我是废物！”罗维突然就发作起来，不顾腿疼，硬是从卫岚的怀里半坐了起来，一巴掌打开了卫岚的手，“你不管我就是，不就不会着急了？” 卫岚忙将罗维又搂在了怀里，哄道：“我又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什么都不如你，你要是废物，那我成什么了？” “你能跑能动，我呢？”罗维问卫岚道：“我能做什么？” “你这不是伤了吗？”卫岚说：“伤好了，就没事了。” “要是瘸了呢？” “不会的。” “到现在为止，就没一个大夫说我的腿能好！” “可也没说你的腿不能好啊。” “你，”罗维气结道：“你在跟我绕口令吗？我要是再也走不了路，怎么办？” 卫岚抚额，就这个话题，他们一路上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到了今天还是得说这个。 “我不想当瘸子！”罗维大声道：“一辈子这样躺在床上，我还不如……” “你要怎么样？”卫岚忙打断罗维的话，问道：“都说了没事，好好将养就能好，公子不信我，总得信大夫的话吧。这都是司马清沙那厮害的，我去杀了他，给公子出气？” 卫岚一说要去杀司马清沙，罗维的气势就蔫了。 “只要公子一句话，我这就去，”卫岚说。 “唉！”罗维叹了一口气出来，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来，“我只是心里烦，你不用理我的。” “我乐意伺候你，”卫岚在罗维的耳边道：“公子你要我说几遍才能信我？” “我没不信你啊，”罗维忙道。 “我这辈子就乐意伺候你，”卫岚将罗维的耳垂轻咬了一下，道：“除了公子，对别人我还没有这样的心思，所以公子你就让我伺候好了，等我们老了，也这样过。” 罗维的耳尖有些发红，他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可是他就爱听卫岚说这样的话。 卫岚看罗维老实不动了，才又将手贴在罗维的后心上，向这个人的体内输一些真力。 “别去找司马清沙啊，”罗维还不放心地道。 “不去了，”卫岚在罗维的身后笑了起来，只是没敢笑出声，怕让罗维听见，说不定就又得恼羞成怒了。现在卫岚哄罗维，也已经哄出经验来了，以前还觉得这人是七窍玲珑的心肝，最最聪明的人，可是如今卫岚发现，罗维也是个时常冒傻气的人，得哄着，骗着。 药效发了出来，罗维伤腿处的疼痛渐渐缓解了，屋子里暖洋洋的，被骨伤折腾了大半夜的罗维犯起了困来。 “睡吧，”卫岚看罗维的眼皮直往下耷拉的样子，就小声哄罗维道：“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能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吧。” “雪下这么大，我们明天还能走吗？”罗维问。 “你怎么知道外面在下大雪？” “听声音就知道啊，”罗维说道：“我不是聋子。” “只要大雪不封路，我们就走，”卫岚抱着罗维躺下了，“这会儿还疼吗？” 罗维在卫岚的怀里动了两动，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式，很快就睡了过去。 卫岚将罗维的头发理了理，直到罗维睡过去了，他的脸上才现了愁云。罗维的这条腿，同样是卫岚的一块心病，他不怕伺候罗维一辈子，只是怕罗维接受不了自己瘸了一条腿。大夫们其实都跟卫岚交过底，罗维的这条腿，就是骨头长好了，走路也会不方便，要让他像没伤之前那样，能跑能跳，那是一定不可能的事了。现在这骨头还没长好，卫岚还能骗罗维说，要好好将养，等骨头长好了就行，可是这骨头长好了呢？他要怎么跟罗维说？ “岚？” 听到怀里的人又在喊自己，卫岚忙道：“怎么了？” 罗维嘴里发出了几声声音。 “梦到我了？”卫岚也没听出罗维说了些什么，但知道罗维这是在说梦话，轻轻捏了一下罗维的脸，什么时候，这里的肉能多到让他揪起来就好了。 罗维的头在卫岚的怀里蹭了蹭，睡着没醒。 卫岚吹熄了床头的灯烛，横竖有他守着这人，走路不方便又能怎样？他们是去种地，不打仗，不逃命的，走路慢一点又能有什么关系？卫岚强迫自己闭上眼睡觉，他不能让自己倒下去，罗维还指望着他照顾，他要是再累到，罗维就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心思来了。 雪下了一夜，趁着夜晚小镇的人都在熟睡，将这小镇装扮成了一个冰雪世界。 卫岚一觉睡醒，看看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再看怀里的人，呼吸轻浅，正在酣睡中。小心翼翼地将罗维放开，将被子给罗维盖严实了，卫岚才从床上下来。 “岚啊，”可能是感觉到身边少了一个人，罗维在床上动了动，喊了一声。 “我在呢，”卫岚忙就隔着被子拍拍罗维的背，说：“我在这儿呢，公子再睡一会儿，这会儿还早呢。” 罗维这才又不动弹了。 卫岚细看罗维，不觉失笑，这人竟然连口水都睡出来了，“这哪还是相府公子啊，”卫岚摇着头，将罗维嘴角边的口水都擦干净了，把被头再给罗维压压，才直起腰，匆匆穿好了衣服，开门走了出来。 走廊里，伙计们正挨着房间添炭。 昨天领着卫岚进房的伙计看到了卫岚，忙就跟卫岚打招呼道：“客官起身了？” “还有炭了吗？”卫岚冲这伙计点头打了招呼后，就问道：“我这房里也要加一些。” 伙计忙把身后的炭车推到了身前，对卫岚道：“炭都在这里，客官尽管拿，要小的替您房里添炭吗？” “不用了，”卫岚拒绝了伙计的好意，罗维还在房里睡着，他不想让人进去打扰罗维。 伙计能少干一点活，当然求之不得，忙将夹炭用的钳子递了一把给卫岚。 卫岚一边从炭车上夹炭，一边问这伙计道：“我们今天就想上路，这路上还好走吗？” 伙计忙道：“客官，这路还能走，可是这雪太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封了路，您不如再多留几日吧。” “我们急着回家，”卫岚说道：“能走就走了。” 伙计也不强留客，说道：“那小的一会儿去给您套马。” 卫岚又是道了谢，拿了新烧的炭进了屋。 罗维一直都没有醒，这天快中午的时候，卫岚抱着他上马车，他也只是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 “客官您一路上小心啊，”伙计在客栈外送卫岚。 卫岚赶着马车冒着风雪出发了。 “这就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啊！”几个伙计一起站在了门前看着卫岚走，其中一个还感慨道：“看那动作，就比一般人麻利啊！” 322.后悔 北燕这里全国大雪，大周的上都却是多日的阴雨。 龙玄接到了来自贺方城的探报，还有一个叫燕儿的小丫头，站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探报上写着，当日莫还桑冲进皇宫，杀尽了凝露殿里的人，又放火烧殿之后，龙玄呼吸一个不畅，竟是呛得大咳了起来。 “殿下？”福运忙就要上前来，看龙玄这是怎么了。 “带她先下去！”龙玄却指了一下燕儿道。 福运忙就带着燕儿退了出去。 燕儿第一眼就有些怕面色冰冷的龙玄，现在就更是怕龙玄了，这人说话的声音竟也是冰冷的。 龙玄勉强凝起了心神，往下看这份探报，看到燕儿在北燕宫中一直陪在罗维的身旁，忙就冲书房外喊道：“把人再带进来！” 福运连忙又将燕儿领进了书房。 “你出去，”龙玄对福运道。 福运只得再退出去。 燕儿一点点往后退着，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个大周的二皇子单独待在一起。 “你在北燕那里时，”龙玄开口对燕儿道：“一直与罗维在一起？” 燕儿站在那里，头都不敢抬。 “你不要怕，”龙玄这才放缓了声音，对燕儿道：“论辈份你还得喊我一声表舅舅，你娘亲跟你说起过我吗？” 燕儿摇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门富贵的亲戚。 “你近前来吧，”龙玄喊燕儿道。 燕儿偷眼看看龙玄，看龙玄这会儿脸上有了一点温和，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往龙玄这里走来。 “你的王爷哥哥对你好吗？”龙玄问燕儿道。 “好，”燕儿道。 “你在北燕宫中的时候，一直陪在你王爷哥哥的身边吗？”龙玄再一次问道。 “不是，”燕儿说：“皇帝将王爷哥哥关在黑房子里，燕儿要钻洞进去，才能看到王爷哥哥。” “黑房子，是牢里吗？” “不是，”燕儿说：“是凝露殿，那房子在王爷哥哥受伤之前，连窗户都没有。娘亲说，原来有，可是被陛，就是皇帝命人封死了，他不想让王爷哥哥见到光。” 龙玄的心揪了起来，说：“什么叫不让他见光？” “就是见不到光啊，我跟娘亲去看王爷哥哥时，得自己带着蜡烛。” 龙玄低下了头，指尖掐在掌心里，发了白，“你说他受伤之前，他受伤了？” 燕儿就说：“王爷哥哥的腿后来断了，我娘亲也在那时死了。” 胡大娘的事，龙玄不想知道，他只是问燕儿道：“他的腿是怎么断的？” “你为什么要问王爷哥哥的事？”燕儿却在这时问龙玄道：“你认识王爷哥哥？” “我，”龙玄想了一下，才对燕儿道：“我是他的兄长，他是我的，我的六弟。” 燕儿这时想过来了，她的王爷哥哥是大周的六皇子，这个二皇子，说是她表舅舅的人，不就是她王爷哥哥的哥哥了吗？“你要为王爷哥哥报仇啊！”想明白了这一点，燕儿就对龙玄说道：“那个皇帝对王爷哥哥坏透了！我听说，就是他打断了王爷哥哥的腿！还一连打了两次！还是他的那个皇后，也是个坏人，她让人把王爷哥哥的胳膊都烫烂了！我听说司马皇帝还欺负过王爷哥哥！”燕儿一股脑儿地将罗维受的罪，只要是她看到的，听说到的，都跟龙玄说了，浑然不觉她的这些话，一句句就像利箭一样，很快就让龙玄体无完肤了。 “欺负过是什么意思？”燕儿的这句话，直接让龙玄坠入了深渊。 “就是欺负啊，”燕儿其实并不明白，这个欺负指的是什么，只道是北燕的司马皇帝打了她的王爷哥哥，“打啊，骂啊的。” 龙玄这才透了一口气出来。 燕儿却随即又道：“我听王爷哥哥昏睡的时候，还在叫司马皇帝不要碰他，滚开这些的，王爷哥哥最讨厌这个皇帝的！” 龙玄几乎吐出血来，这么说，司马清沙对罗维，龙玄突然间就不敢往下想了，他好像真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你，你还好吗？”燕儿看龙玄这一副坐在书案后面，都好像摇摇欲坠的样子，带着小心地问道。明明受苦的是王爷哥哥，这人这副好像也痛苦的样子是为了什么？是当哥哥的心疼弟弟了？不行，燕儿对自己说，王爷哥哥说过，对谁都不能说他与卫大哥的事，燕儿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在这个二皇子面前说漏了嘴。 “你叫燕儿是吧？”龙玄提了一口气上来，温言问燕儿道。 “是，我叫燕儿。” “你出北燕皇宫时，你的王爷哥哥在哪里？”龙玄问道。 “我不知道，”燕儿说：“那时宫里乱了，王爷哥哥要换药，我没见到他，就一个人跑了出来。” “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出来？” “我娘亲让我有机会就逃的，”燕儿想这些话，已经想了一路了，这时候说起这些话来，已经十分顺口了，“娘亲死了，我也不想再在那宫里待下去了。” “你就丢下你王爷哥哥一个人跑了？” “王爷哥哥也一直让我有机会就跑啊，”燕儿说：“他说他护不了我多少时间，说既然大周是我的故乡，就让我回到大周来。” “他对你很好啊，”龙玄说道：“他没有与你说起你娘的事？”龙玄这时心里却疑惑再起，罗维会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对一个仇人的女儿，这样好？ “没有啊，”燕儿说：“我娘亲死时，王爷哥哥也不知道，不过他说我娘亲是去找我爹爹了，让我要好好活下来，不能让我娘亲在天上为我担心。” “你，”龙玄看着燕儿的目光中，连他自己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恳求，“你真的是一个人逃出来的？” “是，”燕儿很肯定地点头。 “你不可以骗我的，”龙玄的目光又冷了下来。 “是真的，”燕儿急道：“王爷哥哥腿断了，燕儿也背不动他啊！” “那卫岚呢？”龙玄换了一个人问，道：“你听你王爷哥哥说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燕儿又一摇头，还问龙玄道：“殿下，这个卫岚是谁？” 龙玄心里气血翻涌着，问燕儿道：“你王爷哥哥的凝露殿里，就没进过你不认识的男子？” “凝露殿里除了太监就是太医，没有陌生人。” “当日北燕宫里大乱，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我听到宫里到处都在喊莫还桑来了，还有好多死尸。” “那火呢？”龙玄问道：“宫中有起火吗？” “这个我不知道了，“燕儿道：”我跑出来的时候，宫里没有起火啊。” …… 这天与燕儿谈了一席话后，大周二皇子龙玄当夜高烧不退。 323.帝殒 一辆单骑的马车带着卫岚和罗维两人，走在北国的风雪里。车厢里放着两个炭炉，所有的缝隙都用棉花塞了起来，罗维坐在里面，一点也感觉不到车外的寒冷。卫岚在车外，裹得也是周身严实，脸上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北国的寒冬，就算卫岚这样有内力傍身的人，也有些抵挡不住，不过每每他回头看车厢里的人儿，看着罗维脸上冲着他露出的笑容，卫岚便不再觉得寒冷。 上都这里，连绵的阴雨过去，终于也开始下雪了。 兴武帝也在今冬，上都降雪的第二天，走到了他生命的终点。 这日清早，一直神智不清的兴武帝突然就清醒了过来，开口说自己渴了。 太医们先还高兴，以为兴武帝这是熬过了这一关，可是一把兴武帝的脉，又都哭丧了脸，他们的帝王这是回光返照罢了。 龙玄临去长明殿前，命人将诸皇子都硬叫到他的倾文殿去看管起来，他可不能让这些弟弟们，在垂死的父皇面前，告自己一状。 “朕听说你也病了一场？”兴武帝躺在龙榻上，望着跪在榻前的次子问道。 “儿臣宁愿替父皇病了，”龙玄道：“父皇这是大好了，儿臣也就放心了。” “没用了，”兴武帝想冲龙玄笑一笑，只是扯不动嘴角了。 “父皇！”龙玄带着哭音道：“您会没事的，您不要吓儿臣啊！” 兴武帝眨一下眼睛，道：“太子呢？你大哥现在在哪里？叫他来见朕。” “儿臣已经命人去叫太子殿下了，”龙玄忙道：“父皇您再等大哥一会儿。” “他还活着吗？”兴武帝突然向龙玄发问道。 龙玄一怔。 “他不在了，”兴武帝注意到了龙玄的神情有变，马上就肯定道：“你要当皇帝，怎么可能还留他一条命？” “儿臣怎么会有这种妄想？”龙玄忙叩首道：“大哥一会儿就来了，请父皇稍等片刻。” “朕是见到他了，”兴武帝对龙玄道：“他就站在柱子那里，只是不肯上前来，看来是来接朕了。” 龙玄听了兴武帝这话，只觉遍体生寒，也亏他是个心智强胜之人，才能忍着不顺着兴武帝的目光看过去。 “他的后心还有箭插着，”兴武帝对龙玄幽幽地说道：“你将他射死的？” “绝无此事，”龙玄道：“父皇是看错了，大哥一会儿就会从东宫来了，这里是长明殿，怎么可能有这等神鬼之事？” “龙玄，”兴武帝笑了起来，笑容悲怆，“你为皇之后，记得去一趟护国禅寺，让拂衣带你去一次九重塔。” “真有这九重宝塔？”龙玄惊道。 “有，怎么会没有？”兴武帝道：“到那时你就会知道，我龙氏一族的江山是怎么来的了。” 龙玄在想，自己的父皇这是又神智不清了？这是又一句不可信的胡话吗？护国禅寺他去过不止一次，那寺里就没有高达九层的塔！ “你果然是觉得江山在手了，”兴武帝却在这时对龙玄道：“朕说了传位于你，你就是这样领旨的？” 龙玄忙又肃穆了神情，冲兴武帝叩首道：“儿臣才疏学浅，难堪大任。父皇尚且安在，儿臣万万不敢领父皇的这道圣旨。” “死人不问活人事了，”兴武帝说了一句，“把罗相他们都叫进来吧，朕有话说。” “父皇！” “放心，朕决定传位于你，就不会说于你不好的话了，”兴武帝的手无力地挥了一下，“让他们进来吧。” 大臣们鱼贯而入，个个低垂着头，不让旁人看到自己此时的神情。 兴武帝只看站在众臣首位的罗知秋，道：“罗相，你要辞官，朕准了。” 罗知秋忙就跪下谢恩。 龙玄站在一旁，脸色一冷。 兴武帝在罗知秋谢恩之后，才道：“太子失德，让朕失望。朕次子龙玄，为人心性坚毅，才智自幼高出众兄弟一等，较之太子，此子可担大任，现在朕就传大位于他。” 龙玄跪下向兴武帝重重地叩首。 随后众臣一起向龙玄跪下，恭贺龙玄。 兴武帝向龙玄伸出了手。 龙玄握住了父皇的手，这只手曾经也是可上阵杀敌的手，如今也只是干瘦无力了。 “玄，”兴武帝对龙玄道：“人有太多的杀念不好，你的弟弟们，你要善待。” “儿臣一定善待弟弟们，”龙玄道。 “罗相一生为国尽力，他归隐之后，你不可去扰他的清静，就算看在小维的面上，你也要让他此生安乐善终。” “陛下！”罗知秋跪伏在地上，哭喊了一声。 “儿臣谨记父皇此言，”龙玄一口答应了下来，又是对着兴武帝重重地一叩首。 “朕此生于国已是尽力，”兴武帝此时已是力气不济，声音微弱了下来，只有跪在他床榻前的龙玄，还能听到这位帝王的临终之言了，“朕只是愧对一母子，知绵此生未穿嫁衣，维儿此生未喊一声父皇。这江山太重了，龙玄，从此以后你就是孤家寡人了，好自为之吧。” “父皇！”龙玄大喊了兴武帝一声，一行泪水最终落了下来。 兴武帝扭头，长明殿不知何时竟有桃花飞舞，他徒然地睁大了眼睛，桃花深处，那个裙上也绣满了桃花的少女是谁？兴武帝正要细看这少女的时候，桃花雨呼而又变得狂烈，一树的桃花开得妖娆，，那个一袭春衫的少年又是何人？乱舞的桃花，迷乱了一代帝王的眼，他看不分明了，兴武帝挣开了龙玄的手，向前伸出手去，想拨开这迷乱了他双眼的桃花，想好好看看那两个身影，为何要与他离得如此远？是不想再见他了吗？ 龙玄伸出手，试了一下兴武帝的鼻息，忙就大叫起来：“太医！” 魏太医忙跪行上前，把上了兴武帝的脉。 长明殿中已有人在哭泣。 “陛下归天了！”魏太医冲龙玄大声哭喊道。 龙玄也大哭出了声。 长明殿中响起了一片恸哭声。 “吾皇万岁万万岁！”当皇宫的丧钟敲响之时，龙玄也接受了群臣第一次的叩拜。 先皇刚去，新皇随即登位，人世的新老更迭，不论身份的尊卑，从来都是如此的不近人情。 324.宣州 宣州是一座小城，位于大周西北的大漠中，交通闭塞，不通商，所以这座城就与繁华无缘，安静地立于这片西北荒漠的腹地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座城与城里的人一起变老，有种遗世而独立的味道。 罗维与卫岚一起并肩站在宣州的城下，他看着高高的城楼，和洞开着，却无人进出的城门，问卫岚道：“这就是宣州了？” 卫岚指着城上的匾额对罗维说：“那里写着宣州两个字啊。” “好安静，”罗维说：“我怎么都看不到人呢？” “这里城小，人也少，”卫岚扶着罗维上了马车，说：“我们进城去看看。” 城中的道路上，行人依旧稀少，两旁的店铺也不多，商家也不站在门前招揽生意，不算宽敞的路上，安安静静。倒是多了一辆陌生的马车和赶车人，引来了路上行人的注目。 罗维坐在车中，能听到枣红马的马蹄落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看着脚下的路竟是青石板铺成的，罗维稀奇地问卫岚道：“这里怎么会用青石板铺路呢？”他们一路走过了西北方的那么多城池，西北的城池都是用石砖铺路，要不干脆就是黄士朝天，宣州小城，竟用江南才用的青石板铺路。 卫岚跟不上罗维的思路，说：“铺路怎么了？这东西不就是用来铺路的？” “当然不一样啊，”罗维坐在了卫岚的身旁，说：“这可是江南才用的路材，这是西北啊，都不知道有没有这种石材呢。” “这位小哥儿说对了！”路边一个晒着太阳的老汉听到了罗维的话后，大声与坐在车上的两人搭话道。 卫岚拉停了枣红马。 “大爷，”罗维冲这老汉笑道：“宣州与江南还有关系吗？” “我们这里的先祖就是从江南避祸而来，”老汉被罗维一声大爷，喊得笑眯了眼，说道：“你们看看我们这里的房子，可都是江南那边的式样。” 罗维方才进城之时，就觉得这城里的房屋他似曾相识，经老汉这一提点，他反应过来了，青瓦灰墙，可不就是江南水乡的模样吗？“马头墙，”罗维指着老汉身后的屋顶说道。 “小哥听口音是京畿一带的人，还能认识马头墙，小哥是从江南来的？”老汉问罗维道。 卫岚这时扶着罗维下了马车，站在了老汉的面前。 就在罗维与老汉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他们的周围已经站了好几个老人，这城里难得有外人来，大家对这两个陌生的年青人都很好奇。 “我在上都近郊长大，”罗维说：“后来又回了江南生活，不过我官人是宣州人。” 罗维一句官人，让老人们的视线都落在了卫岚的身上。 这不是罗维第一次说自己是他的官人了，卫岚却还是咧嘴一笑，如果这人平日里也肯这么叫他就好了。 罗维看卫岚不说话，又傻笑了，就拉了卫岚一下。 “这位小哥是宣州人？”与罗维搭话的老汉问卫岚道。 “是，”卫岚点头道：“我离开这里十几年了。” “你父母是谁？”老汉忙问道：“你说出名字来听听，说不定我们这些老头子都认识。” 卫岚看了看罗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这是要他怎么说。 “我官人要是能在宣州讨活下去，又怎会少小就离开了？”罗维说道：“父母早都不在了。” “我以前在这街上行乞，”卫岚对老人道：“跟着我娘，那时这街上的人都喊我娘卫氏。” “卫氏？”老人们都回想了起来，这城里的人他们都认识，一个成天带着幼儿在街上行乞过活的女子，十几年过去，记忆有些模糊，女子的容貌也已经记不清了，但老人们是记得那时有这么一个乞妇的。 “你是那时的小娃娃？”老汉显然想起了卫岚口中的那一对母子，目光一亮，问卫岚道：“就是你娘亲葬在了城效赤水河里的那个？” “那河叫赤水河吗？”卫岚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不记得它的名字了。” “你那时还小呢，”一个老人说道：“我记得你娘亲没了后，你也不见了，这些年去哪里了？” “跟了一个马队讨活，”卫岚说道：“最后到了江南，成了家，就带着伴儿回来了。” 老人们又看罗维，这样漂亮的少年他们这辈子还没见过。 罗维大方地冲这些老人一笑。 “我想起来了！”一个老人这时一拍巴掌，说道：“你是南哥儿！卫南！” 罗维和卫岚都有些惊喜，少小离乡，十几年后再回来，没想到家乡的人，还能记得卫岚的名字。 “是，我叫卫岚，”卫岚道：“大爷还记得我的名字？” 老人得意道：“我人老可记性好啊，这城里的人，哪一个我都记得，别说南哥儿你离开十几年，就是那离开三十年的人回来，我也能认出他来！” “这个老不死的又在吹了，”一开始与罗维搭话的老汉笑骂了一声、 几个老人聚在一起，争了起来，对城里的人一一数了起来，比记性一样，一时争得不可开交。 “我喜欢这里，”罗维轻声对卫岚道。 “喜欢就好，”卫岚也轻声道。 “都别吵了，”数家谱数了半天后，一个老人想起罗维和卫岚来了，抬高了嗓子说道：“都是老不休，让两个哥儿看笑话！” 老人们这才将注意力又放回到了罗维和卫岚的身上。 “没关系，”罗维忙道：“我们对这里还不熟，听大爷们说了这些话，对这宣州也多少知道一点了。” “南哥儿，”一个老人就问卫岚道：“你这次回来了，还走吗？” “不准备走了，”卫岚道：“想在这里住下来。” “也好，”老人道：“落叶归根，在外面闯荡，总比不上故乡好。” “那你们是想在城里住，还是想在城外住？”又一个老人问两人道。 “城外也可以住吗？”罗维问，他一路走来，只看到城外漫天的黄沙，这样也能住人吗？ “南哥儿也什么都不记得了？”老人又问卫岚。 卫岚茫然的摇头，这宣州于他其实也是陌生，他不比罗维知道的多。 325.没有官衙的城池 罗维和卫岚听了老头子们的介绍，才知道这宣州东城外有座不算太高的山，名字也没费当地人什么脑子，就叫青山。环宣州而过的赤水河，就是发源于青山中的地下泉水。青山山谷里的土地，常年被山中的泉水滋润着，适宜耕种，也这是宣州城在大漠深处，还能养活一城人的原因。 “你们要是想在城里做工，做生意，那就住在城里，”老汉热心地为罗维和卫岚两人拿主意，说：“要是想买块地，种田为生，那就去青山山谷里住。” “山谷里是村子吗？”罗维问道。 “也说不上是村子，”老汉说：“那山谷大，大家都住的分散，还有人就住在山里，平日里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呢。” “你们住到那里去，可得耐得住寂寞，”有老人提醒罗维和卫岚两人，“山谷里，可是比我们这城里还要安静，不少人就是耐不住这份寂寞，去了又走。那山谷，地是好地，就是留不住人啊。” 罗维冲卫岚点了点头，他不怕寂寞，就怕被人找到。 “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想买块地种田过活的，”卫岚看罗维点了头后，就说道：“我们这些年在外面跑生意，攒了一些钱两，就是不知道在山谷里，买间房子，买块地需要多少银两。” 老汉想都没想地说：“那里面没人住的空房子多，地也多，都不用钱，只要你们能在里面待得住就行。” “没人要？”罗维说：“要是主人回来了呢？” “那就算他活该，谁让他们去了又走的？”老汉说：“你们要是日后也走了，那你们的房子也可能就被后人占了。” “我们没准备走，”罗维忙道：“我们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过日子。” “那就去山谷吧，”老人们都说。 “那，”卫岚抬头看看天，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城里可没有客栈，”老汉说道：“你们今天就去城里的祠堂住下，明天一早，小老儿我，带你们去山谷认地方。” “会不会太麻烦您了？”卫岚忙道。 “我们一起去，闲着也是闲着，”几个老头儿一起说道。 “那我们需要去官府那里办个名碟吗？”罗维又问道。 “这城里哪有什么官府？”老汉笑道：“除了每年交税银的时候，我们能看到他们的影子，其他时候，我们这里就是自己管自己。” “我记得以前有的啊，”卫岚松了一口气。大周朝的规矩，周民要在一个地方落户，是要到当地官府办一个名碟的，从哪里来，以前做过什么，都是要交待的，还得上交以前落户之处官府给办的名谍。就为了这个，罗知秋在卫岚离开上都时，还特意在装灵芝粉的包里，放上了两张没写名字，但盖上了官印的名碟。 “我们这里油水太少了，”老头子们一起乐了，说道：“以前是有，可现在没了，没人愿意到我们当官的。” “那这里的城防就没人管了？”罗维问，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没有官府的城池呢。 “有，我们有乡勇啊，”老汉说：“有事你们可以去找族长，找乡勇的头头也行。 “族长？”卫岚问：“那我得去见他一面吗？” 几个老头儿互相看了看，最后老汉说：“最好还是去见上一面，你也是卫氏族人，回来了就入了族谱吧。” “大爷您贵姓？”罗维问这老汉，他想知道这宣州都有哪些大姓。 “哥儿，”老汉说：“小老儿也姓卫，这几位也都是卫姓。这城里，就一个大姓，就是卫，其他的姓氏，都是外来人。” “哥儿，你姓什么？”有老人问罗维道。 “我姓傅，”罗维说。 “原来是傅哥儿，”老汉点了点头。 “那我先送你去祠堂住下，然后我去见族长，”卫岚对罗维道：“你在祠堂等我好了。” “对，”老汉说：“我陪南哥儿去族长那儿，傅哥儿是跟了南哥儿的人，倒是不用去见族长了。” 几个老头儿闲着也是闲着，当场表示要一起去。 “那大爷们都上车吧，”罗维忙招呼道，他们初来乍到，有当地的老人们照顾，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五个老头儿一口答应了下来，罗维与卫岚两人对他们都是恭恭敬敬，这让老头儿们对罗维和卫岚的印象都很好，年青人只要知礼，嘴巴甜，就总能讨得老人家的喜欢。 “那上车吧，”罗维回身向马车走去。 卫岚忙伸手扶住了罗维，罗维的腿骨已经长得差不多好了，就跟大夫们说的一样，阴天下雨下雪的时候，会骨疼，走路也不大方便，走快了就会让人看出左腿有些瘸。 老头儿们这时都看出了罗维的腿脚有些不好，都心生了惋惜，多好的一个哥儿，腿脚却有些瘸了。但这种惋惜之情，老头儿们都体贴的没让罗维看出来，怕罗维难受。 车厢里也坐不下六个人，几个人也没多想，三个老人家陪着罗维坐在了车厢里，另两个陪着卫岚坐在了车前，顺便给卫岚指路。枣红马拉着七个人缓步走在了宣州的青石板路上，好像不管是人还是马，到了这里，不自觉地都会变得悠闲起来。 车厢里，罗维就问三个老人家道：“宣州的玉石一直都是有名的，这里怎么会没有油水给官府刮呢？” 老汉道：“玉石再有名，挖完了就没有了，不能再生的，我们宣州早就挖不出玉石来了。” “这里不是还有采石场吗？”罗维问，这里是卫岚的家乡，在上都时，他也关心过宣州的事，青山这些的，上都的老爷们不会关心，但宣州的玉石却是人人关心的，罗维记得这里有一个官府办的采石场。 “早没人了，”老汉说：“官兵都撤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是前几年的事，”老汉说：“这个采石场一关，我们这里就更留不住年青人了。” 几个老头儿又都叹起了气来，跟罗维说起了宣州产玉时，这座城还算繁华的过往。 罗维耐心地听着，却又在心里庆幸，没有玉石才好，这样他与卫岚才能寻到这处安静的求生立命之地。 326.洗手做羹 卫岚将罗维安顿在城里的卫氏祠堂住下，自己跟着老头儿们走路去了宣州卫氏族长的家中。 族长对当年那个南哥儿竟也有印象，也没多问卫岚这些年在外面的生活，只对卫岚说：“回来就好，这次回来了，还走吗？” 卫岚说：“不走了。” 这时有老头儿问卫岚了,“南哥儿，你的那个傅哥儿，身子是不是不大好？” “他在路上病了，”卫岚道：“路上奔波，一直没有好好修养，所以病就没有好透。” “可我看他也不像能跟你待在山沟沟里的人啊，”卫老汉说：“小老儿刚刚跟他说话，这哥儿可是读过书的，看样子像是大家公子出来的。” 卫岚就知道这罗维再怎么装，身上的那股公子气就是掩不去。看这几个老人家都眼瞅着他，等他的回话，卫岚只得将罗维在路上想好的那套说词，拿出来说了，“他家在江南也是大族，只是他这一支遭了变故，父母兄弟都不在了，便跟了我。” “那他那腿？” “不小心跌断了，”卫岚说：“刚刚养好一点，所以走路还不方便。” “那个傅哥儿你们都看过了？”族长问老头儿们道。 “看过了，不错的哥儿，”卫老汉说：“只要能跟南哥儿安心在一起过日子就行，其他的还能求什么呢？咱们这里，如今也没有玉石了，想要发大财也不会到咱们宣州来。” 族长就不再问了，拿出了一本落了灰的族谱来，说：“南哥儿，你来添个名吧。” 卫岚却在这时道：“可我不识字。” 几个老头儿也不觉奇怪，一个孤身一人离乡闯荡的乞儿，想要读书怕是也没有机会。 族长就替卫岚代笔，在族谱的一处空格上，写下了卫南两个字。 卫岚看到族谱上的名字，才知道原来他名字里的南，是东南西北的南，不是罗维为他取得岚字。卫岚想了想，还是喜欢罗维为他取的字，山风为岚，罗维当时的这句话，卫岚一直都记着呢。 在族长家里将名字上了族谱，族长也答应了卫岚去山谷生活的请求，卫岚便与老头儿们离开了族长的家。 “他跟老伴住在这里，”卫老汉出了族长家，就跟卫岚说起族长道：“儿子们都出去讨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会回来吧，”卫岚说：“不是说落叶归根吗？” “老了再回来，我们这些老头子可是等不起啊，”卫老汉叹了一句，跟卫岚约好明天一早去祠堂，带他和罗维去青山山谷，便与另四个老伙伴走了。 卫岚在五个老头儿走了后，才赶回祠堂。 守祠堂的老堂主看卫岚回来了，与卫岚打招呼道：“南哥儿回来了。” “大爷，”卫岚站下来，喊了老堂主一声。 老堂主说：“名字写上族谱了？” 卫岚说：“写上了。” “那一会儿带着你的傅哥儿，去香堂给祖宗们上柱香，”老堂主说：“认祖归宗了，得让祖先们看看你们俩。” “好，”卫岚答应了，就说：“我先回房去看看他，一会儿便带他过去。” 老堂主这才点了点头。 卫岚到了房里，却发现罗维不在，卫岚一下子就慌了神，到了宣州了，他不能在这里将这人弄丢了吧？忙出房来找，看着祠堂里的几进院子，就那么几间有烛光的，其他的都是黑黢黢的。 “怎么了？”就在卫岚要往有光亮的地方找罗维时，老堂主手里拿一个大扫帚走了过来。 “傅哥儿不在房里，”卫岚不敢让老堂主看出他心急来，面色淡淡地说道。 “他应该在厨房里，”老堂主说：“他跟我说想要烧点饭，可能还没烧好，”然后老堂主就自言自语了一句，道：“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烧个饭烧到现在？” 卫岚忙往厨房跑去，罗维烧饭，这跟弄丢了罗维一样，让卫岚发慌，他就没见过罗维进过厨房，这人烧饭，不会将这祠堂的厨房烧着了吧？ “岚，”厨房里，罗维站在炉灶前，看见卫岚进来了，忙跟卫岚道：“我做了面条，一会儿你尝尝吧。” 卫岚几步就走到炉灶前，伸头往水已经烧开的锅里看去，说：“哪里来的面条？老堂主给的？” “老堂主给了我面粉，”罗维说：“我自己做的。” “你会做？”卫岚看向了罗维。 “我为什么不会做？”罗维听卫岚这么问，有些不高兴了，“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没用啊？” 卫岚看罗维脸上沾了面粉，可能又薰了烟火，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样子，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罗维不明所以，说：“你笑什么？我做一顿面条，就这么让你高兴？” 卫岚伸手擦了擦罗维的脸，将沾了面粉的手指给罗维看，说：“好好的一张脸，现在花猫一样了！” “怎么会这样？”罗维忙用衣袖去擦。 “好了，”卫岚忙拉下罗维的手，“这衣服你不准备要了？去洗一把脸吧，这里我看着。” 厨房里就有热水，罗维不放心地看看煮着面条的大锅，说：“你看着啊，别煮过了。” “好，”卫岚说：“我看着，一定过不了。” 罗维这才走到一边，洗了一把脸。 卫岚看看厨房里的桌案上，还好，面粉没有弄得到处都是，用剩的面粉，还装在面盆里，所有的物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罗维匆匆洗了一把脸，心里顾着他的面条，脸上的水都没擦干净，就又走到了炉灶前，只看了一眼，就跟卫岚喊道：“面条好了，岚，快点出锅啊，再迟就烂了！” 面锅放在了桌案上，卫岚先给罗维挑了一碗面条出来，说：“看上去不错啊，公子真会做饭啊。” 罗维又从灶上的蒸笼里端了一碟咸肉和一碟用麻油拌了的咸菜出来，说：“这里没什么吃的，就这两样咸货，岚，你就吃它们吧。” “这也是你做的？”卫岚不敢相信地问道。 “这里除了我，也没别人啊，”罗维夹了一块咸肉到卫岚的面碗里，说：“快吃吧，你也饿了吧？” 卫岚埋头，吃了一筷子面条，面条竟然很劲道，再吃咸肉，也蒸得刚刚好，一点也没有蒸老。 “怎么样？”罗维在一旁问道。 “好吃，”卫岚大口吃了起来，夹了一筷子咸菜进嘴里，咸菜被罗维炒过了，吃在嘴里，又香又脆，卫岚冲罗维笑道：“我真没想到公子会做饭。” 罗维看卫岚吃得香，满意了，带着得意的神情对卫岚道：“做饭而已，难不到我的。” 卫岚说：“不是君子远苞厨吗？” “我又不是君子，”罗维说：“以后我还做给你吃。” “不用了，”卫岚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又心疼罗维道：“你不能累着，这些事我来就好。” “你要种地，还要管做饭？”罗维吃一口自己碗里的面条，味道不错，连着吃了几口，才又接着对卫岚道：“为你做饭我乐意，别人还吃不到我的手艺呢。” 卫岚一脸笑意地看着罗维，突然就想起了洗手做羹这个词来。 “又开始傻笑了，”罗维往卫岚的嘴里塞了一块全肥的咸肉，“赶紧吃吧，面条不快吃，就结成面块了。” 327.未来的家 第二天一早，卫氏的五个老头儿就如约来到祠堂，听老堂主说，昨晚卫岚带着罗维，去香堂给祖宗们，上过香，磕过头后，老人家们都满意了。在老人们看来，这至少说明，傅哥儿是真心要跟南哥儿过日子的，不然就不会跟着南哥儿一起拜了卫氏的祖宗们。 卫岚拎着他一大早上街去采购的一些生活用品，一些他与罗维吃的米面，咸货，蔬菜，油盐酱醋，连茶叶都买了一大包，走了进来，看到五个老头儿，忙就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地上，上前来与五个老头儿见礼。 “快叫傅哥儿出来吧，”卫老汉笑道：“我们也要早去早回。” 卫岚忙去房里叫罗维。 房里，罗维已经把要带走的东西打好了包，正等着卫岚回来呢。“大爷们都来了？”看到卫岚进屋后，罗维就问。 “来了，我们走吧，”卫岚将包裹都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罗维从卫岚身上抢了一个包裹下来，自己拎着了，说：“你能不能别把我想得太没用了？” “重吗？”卫岚挨了罗维的说，还是问罗维道。 “不重，”罗维没好气道：“几件衣服能有多重？” 两个人走到祠堂的前院里，老堂主已经把马车替他们赶了出来，还指着脚下的一个坛子说：“这咸菜你们带去吃吧，山里这时候，也没什么吃的。” 罗维和卫岚忙就道谢。 “不值钱的东西，”老堂主挥挥手，笑道：“你们快上路吧，这几个老家伙可得在太阳下山前回城来，不然他们的老眼可就看不到路了。” 五个老人家再一次被人看扁，看扁他们的，还是一个年纪比他们还要大上几岁的老家伙，五个老头儿一起对着老堂主笑骂了起来。 趁着几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儿斗嘴的工夫，卫岚就将要带走的东西全都搬到车上去了，这活要出力气，他是死活不让罗维动手。 “南哥儿还是个知道疼人的，”卫老汉看卫岚这个样子，半是玩笑地说了一句。 罗维就笑着低了头。 “傅哥儿面皮薄，”老堂主心疼罗维，骂卫老汉说：“你这老货，不要乱说！” “大爷，上车吧，”罗维轻声轻气地招呼几个老头儿道。 “上车，“老堂主推了卫老汉一把。 “大爷，您慢一点，”罗维扶住了卫老汉，将卫老汉往车上送。 “好，傅哥儿是个心细的，”卫老汉得了罗维的服侍，就顾不上跟老堂主斗嘴了，笑着坐上了马车。 车外，卫岚对老堂主说：“我以后进城，会来看您的。” 罗维也说：“您有空也去谷里歇上几天，就住在我们那儿，我还想跟大爷学学怎么腌菜呢。” 老堂主开怀一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两个哥儿要好好过日子。南哥儿，傅哥儿身子不好，你不能欺负人家，都要好好的。” “我怎么会欺负他？”卫岚挠了挠头，说道：“我没这个胆子。” 罗维看见老堂主在冲他挤眼睛，便笑着对卫岚说：“你有这个胆子也不行，堂主爷爷会替我作主的。” “我们也都替你作主，”已经坐在了车上的五个老头儿这时异口同声道。 卫岚看看罗维，这人真是得了好还要卖乖，他不欺负他就不错了，什么时候他能欺负到这人的头上啊？ 罗维又冲老堂主行了礼，才由卫岚扶着，坐在了车厢中。 “路上小心，”老堂主又叮嘱了赶车的卫岚一声。 卫岚点头答应了，赶着车出了祠堂，往东城走去。 老堂主一直看着卫岚他们的马车走没影了，才回到了祠堂里。 卫岚一路上专心赶车，罗维就与五个老头儿攀谈，往往几句话就哄得五个老头儿开心大笑。卫岚也知道罗维的本事，也不插话，听到好笑的地方，他也会跟着笑。 罗维一路上，将宣州城的情况问了一个遍。 老头儿们也没不藏私，将城里哪家包子店的包子好吃，都告诉了罗维。 “我们在山谷里，”罗维就笑道：“好像也不能天天进城来，买这家的包子吃吧？” “南哥儿进城来采买的时候，你让他买给你吃啊，”卫老汉说。 “行，”罗维就问车外的卫岚道：“岚，你记住大爷说的这家店了吗？” 卫岚就说：“都记下了，你要想吃，我马上就买给你吃。” “那包子店就在前面吧？”罗维又问卫老汉说。 卫老汉说：“对啊。” 罗维就对卫岚说：“那岚你一会儿就买些来吧，我和大爷们都吃。” “这可不行，”老人家们忙道：“我们哪能让你们花钱？傅哥儿要吃，小老儿们买给你吃。” 罗维就笑，笑容恬静，让老头儿们越看越觉的，这个哥儿不错，他们是越看越喜欢。 车外，卫岚停了车，不等几个老人家反应过来，就跳下车去，去街边的包子铺买了两笼包子。 “大爷快趁热吃吧，”罗维接过卫岚递进车来的包子，就往车里的三个老人家手里，一人手里放了一个包子。 包子放到手里了，老头儿们就只能吃了。 罗维咬了一口，发现是肉包子，就不愿吃了。 车外的卫岚这时说道：“里面小一点的是素包子，你吃那个吧。” 罗维便将手里咬了一口的肉包子，递给了车外赶着车的卫岚，自己找了素包子，吃了起来。 卫老汉就问罗维道：“傅哥儿不爱吃肉？” “不怎么吃，”罗维说，这青菜白干的包子吃在他嘴里，倒是合他的口味。 “不吃肉不行，”车里车外的五个老人家听到罗维不怎么吃肉，马上就给罗维上起课来，在他们的经验里，身体越不好的人，越得多吃一些荤，不然这身子就好不了。 卫岚这时不帮罗维说话了，他也巴不得罗维多吃些荤，长胖一些才好。 罗维也不恼，一路就听着老人家们的教训出了城。他是真心感谢这些热心肠的老人家，不是他们帮忙，他跟卫岚还得在这宣州城里抓瞎好几天，哪能这么快就知道去哪里安家。 马车出了城，一直往东走，车窗外先还是一片黄沙迷眼，渐渐地就能看到绿色了，随着看见的绿色越来越多，罗维的心里就越发地期待起来，他与卫岚未来的家，究竟是什么样子？ 328.家 林中两间木屋，前后两个小院，竹篱上还开着紫色的小野花，院中的砖地上长满了青苔。 罗维站在马车前，看着他与卫岚以后的家。 “喜欢吗？”卫岚问罗维，他住什么样的屋子都无所谓，只要罗维喜欢就好。 老头儿们这一回没再插嘴说话，而是走到了一边。他们久住在城中，如今到了这长着参天大树的林中，他们也要好好看一看这满眼的绿色，呼吸一下难得不带黄沙微尘的空气了。 木屋前，罗维问卫岚道：“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卫岚说：“只要你喜欢，我们就住这里。” 罗维又一次细细端详起这个家园。 卫岚道：“大爷们说，还有几处房子可以让我们选，只是这里是最安静的一处，所以我先带你来这里看看。公子，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再去看别处的。” “喜欢，”罗维扭头冲卫岚笑道：“岚，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这里的？” 卫岚便笑言道：“你不是喜欢安静吗？” “那我们进去吧，”罗维拉着卫岚的手就要进青竹做成的院门。 “大爷，”卫岚回头招呼老头儿们道：“都进来吧，我们就住这里了。” “傅哥儿看中这里了？”卫老汉走过来问罗维道。 罗维点头，说：“我没想到会是这么好的房子，大爷，谢谢你们了。” “那就进去看看，”卫老汉笑道：“这里面的东西你们先看看，还缺什么，就让南哥儿进城去买。” 几个人一起走进了院中。 “这是什么树啊？”罗维指着院中一棵将两座木屋的屋顶，都遮住了的大树问道。 卫岚说：“这是油桐树啊。” 罗维说：“哦，是油桐啊。” 卫岚看罗维还是对这树认不出来的样子，便悄声对罗维道：“公子忘了？公子在相府的小院里，不就是种着一棵这种油桐吗？” 罗维听卫岚这么说了，才又仔细看了看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说：“好像那树没这么高吧？是一样的树吗？” “是啦，”卫岚笑道：“这里是山里，树也比外面长得好啊。” “这树又叫五月雪，”卫老汉插话道。 罗维说：“这我知道，这树开白花，落花的时候，像雪一样。” 卫岚这时想起来罗维不喜欢下雪了，忙又悄声对罗维道：“要是不喜欢，我把它砍了。” 罗维笑起来，小声道：“疯了？我不喜欢下雪天罢了，跟这树有什么关系？” “傅哥儿，”就在罗维跟卫岚还站在院里说油桐树时候，老头儿们除了卫老汉外，都走到了木屋里，一个老头儿就站在屋门口喊罗维道：“你快进来看看这屋子，看看还要添些什么物件。” 罗维应着声与卫岚一起走进了充当卧房的木屋。 “这里下雨也是下小雨，”卫老汉对卫岚道：“所以也不用担心这屋子漏雨。” 卫岚敲敲了木头的墙壁，声音发闷，这用整根红松木排成的墙壁，十分厚实，不比砖墙差。 罗维走过来，鼻子嗅了嗅，说道：“还有香味啊。” “松木清香，”一个老人家说道：“这可都是山里的红松木，好房子啊，就是在城里建不起来。” “为什么？”罗维问。 “那要运木头进城啊，”老人家们现在又有点担心罗维这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能不能跟卫岚在这里将日子过下去了。 “是哦，”罗维也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了一句傻话，吐了一下舌头。 老人家们都笑着摇头，这会儿这个傅哥儿，看起来像他这年纪的少年人了。 “你们看还要添些什么？”卫老汉将两间木屋都转了一圈后，问罗维和卫岚道。 罗维也从被前房主充当厨房的木屋里走了出来，说：“这里锅和碗筷都有，我们也不缺什么了。” “别人用过的碗筷，傅哥儿你不嫌弃？”卫老汉问罗维道。 “洗一下就行了，”罗维笑道：“这有什么好嫌弃的？” “后面就有一条小溪，”卫老汉告诉罗维道：“你要洗东西就去溪里洗，水也不深，你也不怕掉下去。” “这老货又没好话讲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卫岚看看外面的天色，他们一大早从宣州城出来，到了这时已经快中午了。 罗维这时也说道：“我去烧点饭菜来，大爷们吃过中饭再回城去。” 卫老汉忙道：“路上吃过包子了，我们哪还有肚子吃东西？傅哥儿喜欢这里就行，那我们就走吧，”他招呼自己的四个老伙伴道：“别真到了晚上回不了家。” 几个老头儿都喊着要走了。 罗维和卫岚互看了一眼，罗维还是挽留道：“我们车里就有现成的东西，我烧一下就好了，还是用过餐再走吧。” “傅哥儿记得要回城里去看看我们这个小老儿，”卫老汉拉起了罗维的手看了看后，才对罗维道：“这山里安静，但也清苦，你要实在憋闷，就来城里，找人说说话就好了。” “好，”罗维答应道：“我会去看大爷们的。” “要好好吃东西，”卫老汉又叮咛罗维道：“你太瘦了，你这身子好了，南哥儿的日子才能好过。” 罗维忙点头，这种关心他的话，他自然能听得进去，现在他也想自己好好的，可以跟卫岚在一起，长一点，再长一点。 老头儿们都走了出去。 卫岚走到罗维跟前问道：“我送老人家们回城，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 “没事，我等你回来，”罗维说：“早去早回，久了我会着急。” “好，”卫岚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罗维的话，看着罗维送他出门，突然觉得这才是过日子，他与罗维两个人的日子终于就这么开始了。 “快去啊，”罗维站在门口，推了卫岚一下，“又发什么傻？我脸上又脏了？” 卫岚回头，看老头儿们都坐在车上说着话，就飞快地低头，在罗维的嘴上亲了一下。 罗维捂着嘴，看着卫岚笑，在卫岚要抬头的时候，掂脚在卫岚的唇上也吻了一下，“要快去快回啊。” “好，”卫岚答应着转身要走。 “对了，这里没有灯油，”罗维又追了一句，说：“你记得进城的时候，买一点回来啊。” “记下了，”卫岚想说，这里晚上也不用点灯，烧木头就能照亮，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只要罗维高兴就好。 329.听闻战事起 看着卫岚带着老人家们走了，罗维才又回到屋中，把木屋里的家俱物件都摸了一遍，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家了，好像什么东西他都要好好看一下，才能放心。屋里的东西不多，但被罗维这样一样样细细地看，一个中午就过去了。 厨房的桌上有卫岚放着的干粮，罗维啃了一个馒头，想喝水了，才发现家里还没有水。屋里屋外又转了一圈，罗维找了两个挑水的木桶出来。想着卫老汉告诉他的话，屋后就有溪水，罗维便将厨房里的碗筷都放进了桶里，灶上的两口锅是没办法放进桶里的，罗维便准备一会儿多跑两趟，将这两口锅也拿到溪边去洗了。 等罗维拎着两个桶走到了院子里，抬头再看一眼油桐树的时候，发现这树上还系着绳子，顺着这绳扣，罗维才看到了这院里还拉着两条晾衣绳。看看阳光还是能从树叶的的缝隙里漏过来，罗维又放下桶，回房在包裹里找了一快干布出来，搬了张凳子到院里，将两条晾衣绳干擦了一边，看着干净了，才又回屋把他和卫岚的被褥都抱了出来，晾上去晒晒太阳。被褥晒上了，罗维才拎着两个木桶去找屋后的小溪。 小溪很容易就被找到，就在屋后几百步远的地方，人还没走近，就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罗维先看到的还不是清可见底的溪流，几株溪边树丛里的林花吸引了他的目光。大朵的红花生在绿叶丛中，罗维不认识这是什么花，只觉得这山间的林花，不比御花园里的牡丹差，一样也是国色天香，却只能让有缘人见到，好像比花中之王的牡丹，更为珍贵。 一声林中鸟鸣让罗维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了溪水边。这溪水不算窄，卫岚也许一个纵身就能到了对岸，可罗维估量了一下自己的本事，可能得走上三大步才能到溪的对岸。他再看溪水，里面有不少小鱼在游来游去，水却不深，最多能淹到罗维的小腿处。罗维将手伸进了水里，冰凉的水一碰到他的手，罗维就赶紧将手缩了回来，这溪水如冰水一般，比一般的河水要凉多了。罗维朝着手上哈了几口气，他也不敢再耽误时间了，将木桶放在了溪边，又回家去拿锅子。 卫岚将老头儿们送回了宣州城，卫老汉硬让卫岚跟他回了一趟家，给了卫岚一些菜种，说：“这些种子你回去后就能种下了。” 卫岚不认得这些种子，就问道：“这是什么菜的种子？” “南哥儿没种过地？” 卫岚老实道：“我只听人说过一些，没亲手种过。” 几个老头儿这下子不让卫岚走了，什么都不会，这回去后要怎么养活自己跟傅哥儿？ 卫岚听着老人家们跟他说起种地的事，听了后才发现，原来种地一点也不简单，好像比他当年习武讲究的门道还多。 “这些傅哥儿懂吗？”卫老汉说了个口干舌燥后，问卫岚道。 “他，”卫岚摇摇头，“不懂这些。” “傅哥儿连油桐树都没认出来，你说他懂还是不懂？”一个老头儿笑话卫老汉道：“你现在怎么尽说废话呢？” 卫老汉这次被笑话了，也没回嘴，他是问了一句废话，那个傅哥儿还不知道能不能使得动锄头。 卫岚又问了一句：“这城里有地方卖粮种吗？” 老头儿们就又带着卫岚去买粮种。 几个人走在街上，老头儿们还不浪费时间地教卫岚种田的事。 “种田的事，南哥儿你得听卫老爹的，”一个老人家指着卫老汉对卫岚说：“他年轻时可是一个种田的好手。” 卫岚这时却注意到了，他们的不远处有一个商队。 几个老头儿这时也看到了这个商队，说：“商队来了，明天等他们开摊做生意，可以买点东西了。” 卫岚问：“他们都卖什么的？” “什么都卖，”卫老汉说：“布啊，盐啊什么的。” 卫岚说：“这些城里的铺子里不是有卖吗？” “他们卖的要比城里铺子里的便宜不少，”卫老汉说：“南哥儿，今天回去后再跟傅哥儿商量商量，看看还缺什么，明天再进城来买，他们会在我们这里待上三日。” “南哥儿粮种也不用买了，”一个老头儿说道：“明天跟商队买好了。” “知道吗？”这时，一个商队的人，跟茶水铺的老板娘大声说道。 这老板娘与这商队的人已经熟识，就笑道：“知道什么啊？话说一半，老娘知道你这龟孙问的是什么？” “我们大周又要打仗了！”这商人说道。 卫岚的脚步停了下来。 “净胡咧咧，”老板娘说：“咱们的皇上这才登基多长时间？这就又要打仗了？跟谁打？” “跟北燕啊。” “跟北燕？为了什么打啊？”这回是卫老汉开口问了。 卫岚低着头，站到了一边，不让这帮走南闯北的商人注意到他。 “还是住在宣州这种地方好啊，”一个年纪又大一点的商人道：“不管外面闹腾成什么样，这里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你快说，到底为了什么又要打仗了？”卫老汉催道。 这商人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罗相不是辞官了吗？” 宣州城里的人说：“这我们知道啊，罗相爷辞官归隐了。” “罗家不是还有两位大将军么，也想要辞官，可让陛下给回了，说大仇未报，你们两个做人兄长的，怎么可以御甲归田呢？” 一个老人家说：“大仇未报？不会是这次要为锦王爷报仇去了吧？” “说对了，”商人指着这个老头儿，赞赏道：“就是为了锦王爷。咱们陛下说了，锦王爷是先帝爷亲封的，第一个享王爵的皇子，是先帝爷的命根，也是他最为心疼的皇弟。就算你北燕说锦王爷因为一场意外，被火烧死了，也得把锦王爷的尸体交回来，龙氏的皇子，死后都要葬进夏川的皇陵里，锦王爷一天不进夏川皇陵，兴武先帝爷就一天不能瞑目。” “这话有些怪了，”茶铺老板娘说：“锦王爷烧死在火里，还能有尸体留下来？” “尸体没了，还有灰吧？”商人道：“咱们陛下就是要跟北燕的司马清沙帝要锦王爷的骨灰！” 330.溪边风景如画 卫岚一直站在一旁，听着不远处这一群人的讨论。 常凌调回京畿，罗启回任云关大帅，罗则撑了东南的兵权，这些消息，他与罗维走在路上时，就已经知道。龙玄的这个作法，卫岚能理解。就像罗维说的那样，龙玄这次为帝，仗着的不过就是最后将兴武皇帝，撑控在了自己的手里，军中的势力，除了一个龙翔，一个常凌，再没有别人。常凌回京畿是要为龙玄稳住京畿一带，罗氏兄弟跟龙玄不是一条心，但罗家的门风在那里，绝不会做出叛君的事情来，所以龙玄用罗氏兄弟，也是必然的选择。重用了罗启和罗则，军中赵氏兄弟这些人，也才能安心跟着龙玄。 想着龙玄说要迎回罗维骸骨的话，卫岚就想笑，这人还真是什么样虚伪的话都能说出来。 “那这仗什么时候打呢？是不是已经开打了？”老板娘问道，这会儿她是相信这不是这帮龟孙胡说了。 “我们来的时候还没有，”老商人道：“只是听说咱们大周在往云关调兵，弄不好这次会是一场大战，我还听说陛下要亲征。” “陛下对锦王爷还真是兄弟情深啊，”老板娘说道：“这对皇家兄弟的感情真好。” “你啊，就是个妇道人道！”卫老汉白了老板娘一眼，“这里面可是有道道的，皇家……” “莫谈国事！”旁边的四个老伙计都推了卫老汉一下。 亲征？卫岚皱了一下眉头，龙玄这是又要玩哪一出？借着这场仗，将军权都收上来？ 一句莫谈国事，让原本聊天聊得热火朝天的茶水铺瞬间冷了场。 五个老头儿向卫岚走了过来，卫老汉还一脸后怕的神情。 “你个老货，死也就死在这张嘴上！”另四个老头儿都骂卫老汉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活这么大把年纪不知道？打仗的事，你说说就算了，天家的事也是能乱说的？” “我在这里说的话，上都那里也能听到？”卫老汉被老伙伴们说得抬不起头来，强辩了一句，道：“哪里就能有顺风耳呢？” “不怕死的老货！”五个老头儿站在了卫岚的跟前，四个老头儿还在骂卫老汉，“就那帮人，除了鬼门关不去，哪都去的，嘴又都欠，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把你的话传出去？咱们的这个新皇上，是个什么脾气你知道？万一他听到了，不放过你呢？” 卫老汉头更抬不起来了。 “南哥儿，”一个老人家又问卫岚道：“你也在外面闯荡的，你说，皇家的事能乱说吗？” “我们平民百姓，”卫岚笑道：“莫问国事，莫问天家事，管好自己就好。” “听见没有？南哥儿都比你懂事！” 卫岚不知道这些老头儿们为何对国事，天家事这么敏感，但他也不想问，只是道：“大爷们，天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我明天再到城里来买东西。” 卫老汉这才重又开口道：“明天傅哥儿要是想来，你就带他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 “好，”卫岚点头答应了，赶着枣红马往东城去了。 卫岚走了后，五个老头儿站在一起，还是开教训卫老汉的小会。 “咱们的老祖宗为什么要从江南那么好的地方，跑到这里来？不就是当年说错了一句话吗？“ “咱们卫氏的祖上，也是开国的功臣，就是得罪了新皇，才避祸来到这个大漠的深处，就是错张了一下嘴啊！” “行了，我错了，行不？我下次再乱说话，就让我变哑巴！”卫老汉最后发狠道。 “其实我们卫氏的祖上，不比今天的幽燕罗氏差啊！” 几个老头儿蹲在了墙根下，一起怀念起了他们自己也没见过的，有关卫氏先祖的风光过往。 卫岚回到林中的木屋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木屋的门都开着，前院里还晒着被褥。 “公子？”卫岚从车上下来，喊了罗维一声。 无人应声。 卫岚立时又紧张了，忙进屋去看，屋中没有罗维的身影，不过在看到厨房的灶上，两口大锅都不在了时，卫岚也就知道要去哪里找罗维了。 罗维这时已经将锅碗瓢盆都洗干净了，正在溪边洗着他和卫岚换下来，还没及洗的衣物。溪水是冷，可是泡在里面的时候久了，就感觉不到冷了。 卫岚来到溪边时，就看见西下的太阳将一条溪水都染红了，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的罗维，周身也笼着一圈带着一点金色的红晕。溪边的绿树红花，加上罗维专注又悠闲的神情，卫岚看得有些沉迷了，真的就像画一样，让他一时不忍心打破这副由阳光染了色的风景画。 不知道看了多久，卫岚才悄悄走过去，猛地一下坐在了罗维的身边。 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让罗维吓了一跳，看到来人是卫岚后，罗维就笑了起来，说：“你怎么才回来？路上又有事了？大爷们都送回家了？” “一下子问这么多，”卫岚看着罗维笑道：“公子，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都回答啊，”罗维说：“不就是，”罗维还想了想自己刚刚问了些什么，才道：“不就是三个吗？” “都送回去了，”卫岚说：“在城里还听了大爷们教我种地的事。” 罗维说：“听听就能会了？” 卫岚摇头，“我听着有些乱，要试着种种才知道，不懂我再回去问他们去。” “你真好意思这么麻烦人家？”罗维好笑道：“种地能有多难？我也看过人家种地，不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坑，把种子放进去，再把坑填上，就是这样啊。” “是这样吗？”卫岚说：“可我听卫大爷说，是用洒的啊。” “洒？”罗维说：“这是什么意思？不用挖坑吗？” 卫岚觉得跟罗维讨论种地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看向了罗维拿在手里的衣服，这才发现罗维的手在水里泡得发了红。卫岚忙从罗维的手里一把夺过了，洗了一半的衣服，说：“你想今天把所有的东西都洗了？让我看看你的手。” 罗维将双手往身后藏，说：“我哪这么娇气？就这么一点东西，我都快洗完了。” 卫岚将罗维的手拉过来，一摸就更心疼了，说：“怎么这么凉？” “这不是浸了冷水吗？”罗维说：“一会儿就好了。” 卫岚也不听罗维的话了，将罗维的双手放在手里，搓了半天，直到罗维的手暖和了，才放开，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 331.世事无扰 “这衣服，”听卫岚说要回家，罗维一指地上的衣物，说：“还没洗完呢。” 卫岚将衣物拿在了手里就要洗。 “不用，这件我自己洗，”罗维忙道。 卫岚再看手里的这件衣物，是罗维贴身的亵裤。 “我来就好，”罗维想从卫岚手上将这亵裤抢下来。 “还不好意思，”卫岚笑看着罗维道：“公子爷，敢问一声，以前在相府，你这衣物是谁洗啊？” “小小给我洗惯了，”罗维说：“我可没让你洗过一件衣服啊。” “那从此以后都是我洗了，”卫岚动作很熟练地洗起了衣物来，他的力气大，衣物洗在水里，发出了哗哗的水声。 有水滴沾到了罗维的脸上，起了玩心的罗维，顺手就挖了水泼向了卫岚，嘴里还说：“你这哪是洗衣服？就是故意的！” 卫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别闹，等我把衣服洗完了再说。” 罗维就势躺倒在了溪边的草地上，头枕在手臂上，看着西下的夕阳将层林尽染，跟卫岚叹了一句：“岚，这里真漂亮。” 卫岚洗着衣服，头也没抬，就说：“公子喜欢就好。” “你怎么还叫我公子啊，”罗维无奈道，一路上他多次让卫岚改口，可卫岚这个口就是改不过来，叫来叫去，还是公子公子的叫。 “叫公子，叫维还不都是一样？”卫岚说：“这里又没有旁人。” “可我不喜欢啊，”罗维说：“岚哥儿，叫一声名字来听听。” 卫岚不理，埋头洗衣。 “你这是让我看你的贤惠吗？”罗维说：“喂，岚哥儿，别不理人啊，岚哥儿。” “别闹啊，”卫岚故意让声音凶恶了一点，“这林子里可还有老虎的，你别把老虎招来。” “净吓唬我！”罗维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卫岚的屁股，道：“卫大爷都跟我说了，这林子里最大的活物就是鹿，还有獐子，兔子什么的，哪来的老虎啊？” “那是他们没看见，”卫岚说。 “那岚哥儿，”罗维忍着笑道：“公子我想要一张完整的虎皮，今天给本公子打来，打不来不能进家门啊。” “这里晚上这么冷，你让我在外面挨冻？”卫岚将洗好的衣物都放好了，才回过头来看着罗维道：“这么狠？” “有哪个公子爷是好的？”罗维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看着卫岚道：“本公子爷要的东西，都不能过夜的，岚哥儿，你动作要快一点啊，不然不但不能进屋，饭你也别吃了。” 卫岚扑到了罗维的身上。 罗维被卫岚压住，动弹不得了，就又做出了一脸害怕的样子，问卫岚道：“岚哥儿这是要做什么？想造本公子爷的反吗？” “我要看看我家的公子爷心有多狠啊，”卫岚将手伸到罗维的腋下，挠起了罗维的痒痒来。“不让我进屋，嗯？” 罗维笑着说：“让，让进屋了。” “还不给饭吃？” “家里，哈，家里，是没有，没有饭啊，”罗维笑得不住，跟卫岚讨起了饶来，说：“我，我错了，真，真的错了，岚，岚，你别弄，弄我了，哈哈，我不行了！……” “维，”卫岚看罗维笑得脸发了红，才停了手，轻轻喊了罗维一声。 罗维潮红着脸，望着卫岚喘气，说：“再叫一声。” “维，”卫岚喊着罗维的名字，附身下来，吻住了罗维的唇。 罗维张开了唇，迎了卫岚的舌进来。 两个人一路上从北燕回到大周，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让别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加上罗维的身体也一直不好，像今天这样的深吻，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维，”直到彼此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卫岚才抬起了一点身子对罗维道：“我想要你了。” 罗维眉眼含笑地看着卫岚道：“要？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再说明白一点。” 卫岚也不跟罗维废话了，直接将罗维横抱在了怀里，往木屋走去。 “东西没拿啊！”罗维还想着溪边上的物件。 “这里没人偷的，”卫岚说。 “我这哪是招了虎啊，”罗维就在卫岚怀里大笑道：“我这是招了一只狼啊。” 卫岚用上了轻功，罗维就觉眼前的景物晃了一下，他就被卫岚抱到了屋里。 将罗维小心地放在了没有铺被褥的炕床上，卫岚将罗维的脸用手细细摸了一遍，说道：“你什么时候能长胖一点呢？” 罗维说：“你快点把我喂胖吧。” 卫岚在罗维的唇上轻咬了几下，让原本有些苍白的唇变得鲜红起来。 罗维就笑看着卫岚。 卫岚的手放到了罗维的腰带上，还是不忘问了罗维一句：“行吗？” “嗯，”罗维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卫岚就要往下解罗维的衣带。 罗维却突然道：“门还没关啊。” “都说了这里没人的，”卫岚手里忙活着道。 罗维就嗤嗤的笑，说：“傻瓜，我们不是人吗？” “不专心要挨罚！”卫岚用吻堵住了罗维的嘴。 罗维的身体在与卫岚真正相对的时候，有些僵硬了，抓着卫岚肩头的手，也用上了劲。 卫岚将罗维翻过身去，一点点将罗维后背上的伤痕都吻了一边，说：“我们就在这里过吧，不再管外面的人，谁也不管了。” 罗维声音有些轻喘地道：“好啊，不再管了，就这里过到老好了，我喜欢这里。” “我也喜欢，”卫岚进入了罗维的身体。 罗维轻叫，说了一声：“岚，我也喜欢你。” 这场情事，并不激烈，却恪尽了温柔。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木屋里的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看着照进屋中的阳光一点点退到屋外，直到消失不见。 “疼吗？”卫岚问罗维道。 “岚不会弄疼我的，”罗维的手还与卫岚的交緾着，说：“一点也不疼。” “我去烧水给你洗一下，”卫岚说着就要起身。 “我们今天去给你娘上柱香吧，”罗维却突然说道。 卫岚一愣，说：“什么？” “伯母不是葬在了赤水河里吗？”罗维对卫岚道：“你回来了，得让她知道啊。” 卫岚说：“你跟我一起去吗？” “嗯，”罗维认真地看着卫岚道：“我也想伯母知道我。” “好，”卫岚又将罗维紧紧地拥在了怀里，在罗维的发间吻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地道：“我们去看我娘，告诉她我现在很好。” 罗维回拥了卫岚，呢喃道：“她也是我娘亲了。” 月华如霜降，将林中的这间木屋笼罩，世事无扰，静谧安祥。 332.清晨 大周与北燕的这场仗，双方在天水原对峙半年之久，最后以北燕军队全面退出天水原为结束。龙玄为帝后的第一仗，虽然没让他夺回罗维的骨灰，但也算是实际上的取胜。至少大周日后，再动工改天水的河道，在乌霜城与云关之间的这一片荒漠上，重现几个世纪之前的塞上江南时，再也不用担心，北燕军队的不时骚扰了。 龙玄由云关返回上都之后，就在长明殿接见了东商的使臣。次日之后，平章帝龙玄就下诏，将大周庆元公主远嫁于已在东商成皇的杨元素。此婚讯传入东商后，东商元素帝也下诏，许诺立大周庆元公主为平后，与他的结发皇后同尊。至此，大周与东商结为了同盟。 司马清沙为了对抗大周和东商的同盟，很快暗中扶持南诏皇室内，太子之位不保的嘉宁太子宫变登位，北燕凝雪公主随即入主南诏后宫为后。之后司马清沙下废后诏，迎娶了南诏的花颜公主。北燕与南诏的盟友关系也至此结成。 一场征战天下的大幕随即拉开，诸国无一幸免。 而这席卷了整个天下的战火硝烟，并没有飘到青山的山谷里。 罗维与卫岚在这里住下，两人相伴着，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已是两年过去。 罗维一觉睡醒，身旁的的卫岚早已起床去地里耕种去了，罗维的衣物被他整齐的放在了坑床边。罗维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起床。穿好衣，下床后，推开木屋门一看，惊喜地发现，院中的那棵油桐一夜之间，竟已开了一树的繁花，五瓣的小白花开满了枝头，在院中的砖地上也铺上了一层花毯。 罗维看了一会儿桐花，才走进厨房里，卫岚烧好的早饭和调好的灵芝水都在灶上温着。简单洗嗽之后，罗维将早饭吃了，就忙着去后院的鸡舍里把鸡喂上。这些母鸡，都是卫岚从宣州城买来的小鸡仔，硬是被他们一点一点喂大的，一共十五只鸡，每一只都很争气，长大后都能生蛋，一天一只。罗维和卫岚吃不完，不时还能将存下来的鸡蛋送到宣州城去寄卖，换些散碎银两回来。卫岚一开始怕罗维累着，不想养下这些鸡，他们也不缺钱用，可是罗维喜欢，他也就只能随罗维的意了。 鸡舍里不出意外，又被罗维拾了十五只鸡蛋出来，母鸡们也围着罗维打转转，叫个不停。 “别急啊，”罗维将鸡蛋小心地放在篮子里后，才开始往鸡舍外面的食槽里投食，一边还对母鸡们道：“都有啊，都别抢，慢慢吃。” 母鸡们有吃的进嘴了，就不围着罗维打转了，都站在了食槽前啄起食来。 罗维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想着得让卫岚从城里买只公鸡回来了，好再养出一窝小鸡来，也好接这些已经养了有两年的老母鸡的班。正想着，两只母鸡因为争食打了起来，罗维忙把这两只鸡分开，像教训小孩儿一样，还教训了这两只母鸡几句。 屋后有卫岚开出来的菜地，罗维忙好了他养的这些宝贝下蛋鸡，就又来看菜地。卫岚一大早已经为这两块菜地浇过了水，看着长势喜人的青菜，豆角，罗维打心眼里高兴。走到菜地里，找了找虫子，抓到了十几只虫子，他也没直接捏死扔掉，而是全扔给了已经吃饱了肚子，在院子里散起步来的母鸡们。 忙完了这两件事，罗维才回到屋里，将屋里打扫了一遍。看着外面的阳光不错，虽然昨天刚晒过被褥，他还是把被褥又抱出来晒了。他现在喜欢晚上睡觉的时候，闻着阳光的味道，在卫岚的怀里入睡。 被褥晒上去了，这一天也快到中午了。罗维再进厨房，和面粉，蒸上一锅白面馒头。去菜园里摘了一把青菜，拔了几个大萝卜出来，蹲在院子里把菜都洗干净后，拿回厨房炒了一盘子青菜，用萝卜和鸡蛋烧了汤，还专为卫岚烧了一碗红烧肉出来。等饭菜都烧好了，中午也到了。 将热腾腾的饭菜都装进食盒里，罗维加了一件外衣，就拎着食盒去田里给卫岚送中饭。 地里，卫岚正专心致致地松着土，他正在开他的第四块荒地，身边已经开好的田地里，青青的麦苗已经长得又高又绿。 罗维走到了田边，本想捡个小石子扔到卫岚身边，吓一吓卫岚。 “来了？”卫岚却在罗维离这里还很远的时候，就听到罗维的脚步声，知道罗维来了。 罗维将已经捡在了手里的小石头一扔，没劲道：“我脚步放这么轻了，还是能让你听到？习武的人，就是这点没意思。” 卫岚好笑道：“你一路上踢着石子过来，还叫放轻了脚步？我不习武也能听到你的动静啊。” “吃饭吧，”罗维再次在卫岚面前斗嘴落败，现在卫岚越来越能吃定他了。 卫岚从田里走了出来。 “全是汗啊，”罗维用巾帖将卫岚脸上的汗都擦干净，说：“我们这三块地种出来的麦子，我们自己都吃不完，你还开地，想种什么？” “种南瓜，”卫岚说：“我想多种些菜，你不是爱吃吗？” “屋后的菜地不够种了？”罗维说，他觉得他们屋后的那两块菜地已经够大了。 “种南瓜要占地方啊，”卫岚席地坐了下来，说：“我也不开大，够我种南瓜就行了。” 罗维坐在了卫岚的身旁，说：“我们这要是在外面，就得是地主了。” “地主？” “嗯，还是得雇佃户的地主，”罗维说：“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卫岚喝着罗维送到他手上的汤，说：“忙得过来，一天这么多时间，除了伺候你，我也就是伺候它们了。” 罗维笑眯了眼，拿了一个馒头吃起来，说：“大言不惭，你尽伺候我了？我没伺候你吗？” 卫岚就笑，说：“是，公子爷伺候的很好，晚上回家我好好疼你。” “滚蛋吧，”罗维笑骂了一句，夹了一块肉塞进卫岚的嘴里，说：“你现在怎么什么话都会说了？以前我的岚可是个老实人。” 卫岚吃着罗维烧的红烧肉，罗维的口味一向偏淡，但专为他烧的菜，都会加一点盐，一向都能合卫岚的口味。“我一向是个老实人，”卫岚也给罗维盛了一碗汤出来，端着碗喂到了罗维的嘴边，说：“只是太老实了，就只能被公子欺负了。” 罗维一听卫岚说他还怕被他欺负，喝到嘴里的一口汤差点喷出来，这人现在还学会打蛇上棒，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333.青青麦田 午后时分，青山下起了一场小雨。 罗维和卫岚坐在了地头上的草棚里躲雨。 “累了吧？”卫岚问罗维，他是知道这人的，只要一起床，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罗维将头靠在卫岚的膝盖上打盹，现在他每天午后，都习惯了要睡一会儿的，听了卫岚的问话，就含糊道：“我又没有种地，能有多累？” “今天又是不肯吃肉，”卫岚有一下没一下地理着罗维的头发，说：“维，你说你怎么就不爱吃肉呢？我没觉得肉难吃啊？这猪肉吃在你嘴里是苦的？” “酸的，”罗维说，挥一下手将卫岚的手轻拍开，“别弄了，让我睡一会儿。” 卫岚看罗维真要睡了，就脱下外衣盖在了罗维的身上，说：“你睡吧，我守着你，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 “这山也怪，”罗维说：“刚才还出太阳呢，这会儿就又丢雨点了，这里的山神老爷也是个说话不作数的人。啊！”说起了雨，罗维想起一件事来了。 “怎么了？”卫岚看罗维突然就大叫着跳起来了，以为这是出什么大事了，连忙问罗维道：“出什么事了？” “我被子没收！”罗维跟卫岚急道。 “你又晒被子了？” “我出来时，是出太阳的天啊，”罗维看着草棚外的雨，急得团团转，这下子好了，被褥都淋湿了，他跟卫岚晚上盖什么？ “我回去收，”卫岚忙将罗维拉坐下来，说：“被子湿了，我们不是还有换的吗？你急什么？” “还有就是冬天盖的厚被了，”罗维跟卫岚嚷道：“你这个天盖冬被啊？” “我这就去，”卫岚往草棚外跑了。 “快点啊，”罗维跟在后面喊：“要是已经湿了，就别放在炕上了！你怎么这么慢？用轻功啊！”看着卫岚跑了半天，自己还能看到这人，罗维又冲卫岚喊。 卫岚以前再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的轻功的作用，就是在下雨天，回家收被子的时候，可以跑得快一点。 看着卫岚真得跑没影了，罗维才在草棚里的草垫上坐了下来。 这山里下起雨来时，雨一向下不大，但会起雾，朦朦胧胧地，让人看着眼前的物景都有些虚幻。罗维看了一会儿碧油油的麦田，想着去年，这麦田里金黄一片的景象，罗维就哈了一口气出来，今年看来也会是一个好收成。卫老汉为了他们这三块麦田地，往这山里跑了好几趟，最后直夸卫岚是个天生种地的材料。想着秋天收麦子的时候，老头儿们也会进山来帮他们的帮，罗维又想起到时候要做些什么吃食出来，招待这些拿他们当自家孩子一样疼着的老人家们了。卫岚在做饭上，只求吃饱，对口味一点也不讲究，可能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炒鸡蛋了，一点也指望不上。罗维打了一个呵欠，现在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鸡蛋了，要不然到时候包一回蛋饺来吃？蛋饺是怎么弄来着？罗维想着，好像是要包猪肉的吧？…… 卫岚跑回家里，将罗维晒在院子里的被褥都收回家。一摸，还好，他跑回来的快，这些被褥，就是外面套着的被套有些湿了，里面的棉花还是干的。想着罗维养着的那些鸡，一定还在后院没回窝里，卫岚收好了被褥，就跑到后院看罗维的宝贝鸡们。 十五只鸡早就不用卫岚赶，在雨下下来的时候，就自己跑回鸡舍里待着了，看到蹲在鸡舍门前的卫岚时，还打招呼一般地，冲卫岚“咯咯嗒”的叫了起来。 “还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鸡，”卫岚望着这些母鸡笑道：“跟你们的主人一样聪明，还知道躲雨啦？” 母鸡们扑腾了一下翅膀，也许是觉得卫岚的话太傻。 卫岚抱了一条薄被又回地头来找罗维，下着雨，就让罗维在外面睡午觉好了，这时的天气已经不算冷了，盖一床被子应该就不会被冻着了。等卫岚又赶到地头上的草棚里，就看见草棚里，罗维已经躺在草垫上，裹着他的那件外衣，正睡得香甜。卫岚也不吵醒罗维，把自己的外衣从罗维的身上抽下来，将被子给罗维盖上，把外衣叠了几叠，塞到了罗维的头下，好让罗维睡得更舒服一些。 罗维被卫岚弄得翻了一个身，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却没有醒。 卫岚坐在了罗维的身边，现在罗维睡觉也不像以前那样，觉浅，身旁一有动静就能醒过来。捏了捏罗维的脸庞，养了两年，这人终于是长了一些肉出来了，脸上的气色也红润了，笑起来一边一个深深的酒窝，这张漂亮的脸，如今看起来有些像红苹果了，让人看着就欢喜。卫岚一直看着罗维，这个人他怎么看也看不够，比起相府公子时的罗维，他更喜欢现在的这个罗维，至少眼前这个全无防备，在他身旁熟睡的罗维，不再高高在上，变得真实，变得有血有肉，他也终于能知道这人的喜怒哀乐了，卫岚觉得这样的日子，就这样过上几世他都愿意。 罗维醒来的时候，山中的小雨早已停了，草棚外，又是一片蓝天，阳光明媚了。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罗维就是会心一笑，这个卫岚，一直就怕他受凉，他都快一年没有生过病了，这人还是不放心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罗维站起了身来，看见了卫岚又在地里忙活的身影。“岚，”罗维喊了卫岚一声。 “醒了？”卫岚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看罗维。 “醒了，你什么时候忙好啊？” “快了，一会儿这里还有一些石头要捡出去。” “哦。” “食盒里还有水，你喝一点，要是饿了，就再吃点馒头，”卫岚说着就又开始忙活了，罗维在这里，他就得快点把活干完，带罗维回家去。山里晚上的风会很大，卫岚生怕罗维吹了风后再受凉。 罗维喝了一些水，中午吃剩下的馒头他却是没有吃。 “吃了没有啊？”卫岚还在地里问。 “我不饿，”罗维将食盒的盖子盖好，里面的饭菜还剩下了不少，他们晚上回去后，热上一热就能吃了。 卫岚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罗维蹲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正将一块石头捡了起来，扔到了田地外去。 “我帮你啊，”罗维看卫岚看他，就冲卫岚笑道：“石头扔出去就行了吧？” “累了就不能做了啊，”卫岚知道拦不住罗维，就嘱咐了罗维一声，手上加快了动作，还是正经快点干完活，带着这个闲不住的人回家去吧。 身旁的麦田里时常有麦香味飘来，罗维不时抬头看看前面挥汗如雨，干着农活的卫岚，重活一世，这样的日子他已是知足了。 卫岚在这时又回头看了看罗维，说：“你把大的扔出去就好了，小的你管它做什么？” 罗维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石头，说：“这个就不是石头了？” “我是说大小，”卫岚无奈道：“你这样一个弄法，一年也弄不干净啊。” “那什么样的算大？” “行了，你歇着吧，”卫岚赶罗维道：“你是想干活吗？捣乱的吧？” 罗维冲卫岚扔起了石子，“不识好人心的家伙！” 卫岚很轻巧地就躲了过去。 “哎呀，你还躲，”罗维一瞪眼。 两个人在麦田里玩闹了起来，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变成孩子好像也无所谓，快乐纯粹了，笑容也会跟着变得纯粹。 334.罗维，你为何不来？ 换了主人的长明殿，在夜幕下，显得比前一任主人在时，还要沉寂。龙玄一句，夜里皇宫里的人都要睡觉，点那么多的灯给谁看？从此以后，大周皇宫夜晚里的灯烛，便比兴武皇帝在时减了一半。皇宫不再灯火通明了，黑暗就更容易将身在其中的人吞噬。 龙玄一觉醒来，寝宫里布纬重重，望过去，好像有人影一晃而过。 “罗维？！”龙玄大叫了一声，向方才那个人影晃过的地方追过去。昏黄的烛光中，龙玄掀开一道道低垂的布纬，大喊着罗维的名字。 “陛下！”福运听到了殿内龙玄的叫声，忙就推门走了进来。 龙玄赤脚站在地上，看到福运走了进来，就大声道：“点灯，将这殿里的灯都点上！” “奴才遵旨，”福运忙带着几个小太监，将长明殿帝王寝宫里的灯烛都点上了。 龙玄这时已经在这偌大的寝宫里转了一圈，哪里有罗维的影子？ 福运冲小太监们挥了挥，让这些小太监们都退下去。 龙玄站在窗前，窗外发白的月光下，树影婆娑，好像又有人影站在那里。 “陛下？”福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龙玄的身后，说道：“离早朝时辰还早，您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龙玄猛地推开了面前的这扇窗，一只鸟从树丛中惊起。 “陛下，夜晚风凉，”福运劝龙玄道：“您还是再歇一会儿吧。” “都说人死了后，魂会找仇人报仇，”龙玄却站在大开的窗口，对福运道：“为什么罗维不来找朕？他不恨朕了吗？” 福运忙往地上一跪，道：“陛下，您是万乘之尊，有龙气护体，锦王爷敬您还来不及，他与您何来仇怨啊？” “他一向恨朕，”龙玄却站着不动道：“都说亡魂怕光，白天朕没办法，晚上宫里已经少了那么多盏灯，为何他还不来？” “陛下！”对于龙玄这两年来对罗维的执念，福运是毫无办法，只得给龙玄磕头道：“奴才听闻人死了后，就会投胎转世，王爷去了那么久，可能已经再世为人了，陛下还是保重龙体为重啊。” 龙玄“呼”的一下，转身看向了福运，目中带着怒意，“他人死在北燕，转世为人，他还能再是我大周的人吗？朕还能再见到他吗？这个该死的司马清沙！” 福运不知道要怎么劝下去了，只能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就像如今的柳氏太后所骂的那样，罗维这种人是死了也不能让人安生的人，不知道龙玄要这样，被死人生生磨到什么时候。 龙玄离开窗口，坐回到了他的龙榻上，床上的被子已经冰冷，龙玄的心却更冷。 福运关上了窗户，又走了回来。 “你出去，”龙玄赶福运道。 “陛下！” “滚！” 福运只能滚了，龙玄如今越发的喜怒无常，没人敢逆他的龙鳞。 寝宫里只剩下龙玄一人了，他徒劳地又在殿中看了一圈，除了布缦上的流苏投到地上的影子外，什么也没有。 “罗维，”龙玄倒在床榻上，掩目道：“我等了你这么久，就算你是来找我报仇，也该来见我一面，为何你就是不来？” 灯烛燃尽，一夜过去，龙玄还是没等到他要等的人。 什么也没吃，龙玄就上了早朝，看看殿上还是这帮大臣，突然就有些心烦气燥。他看到谢语出班向他奏着些什么，只是龙玄这时听不大清楚。 谢语一段话说完了，低头等了龙玄一会，半天也不见龙玄说话，抬起头来看向龙玄，“陛下，您意下如何？” “递个折子上来吧，”龙玄揉一下太阳穴，说道：“朕想好了后再定。” 谢语此时已是大周朝的相辅，虽然名为相辅，但他手中被龙玄赋予的权柄，比起如今平章朝的左右两相要更大。听到龙玄说要再想想的话后，谢语对龙玄奇怪道：“陛下，外派出去的官员名单，您已经御笔批注，您还要再想想吗？臣已经将名单发下去了。” “那就不用了，”龙玄脸色很难看地道：“发下去，照做好了。” “您，”谢语问龙玄道：“您的身体不适吗？” 龙玄看看底下的群臣，道：“朕昨天没有歇息好，众卿不要担心，你们继续，还有谁有本要奏？” 龙玄做事是一丝不苟的，大臣们听龙玄发了话，他不会因为身体不适就提早退朝，就一个个按官阶大小上前，递折奏事。 龙玄强打起精神，这是他好不容易，牺牲了罗维才得到的江山，怎么可以不好好看护？想起罗维，心里又是一痛，两年了，这个人于他来说，看不到，但在心里投下了一道影子，日日与他如影随形，想起来，心就要痛一下。 平章朝的早朝，比大周任何一朝天子早朝的时间都要长。龙玄对这江山看重到事无俱细，恨不得他的这座天下，每一处角落里发生的事，他都要知道。好容易这一天的早朝，在这天中午的时候，结束了。 重臣们跟着龙玄再到长明殿议事，顺便就在长明殿用膳。 “罗相的身体还好吗？”坐在步撵上，龙玄突然就问跟在步撵旁，步行的谢语道：“朕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谢语忙道：“老师的身子还不错，昨日还说要将府里的花园重整一下。” “有空让他进宫来看看朕吧，”龙玄道：“朕还有些事想与他商量。” “臣遵旨，”谢语答应道。 后面跟着的众臣都没人接话。罗知秋被先帝爷临终前允了辞呈，可是龙玄为皇之后，一直不允罗知秋离开上都前往幽燕故里，美其名曰，上都这里有太医，可以就近照顾。这话众臣一听就是借口，罗家两子还在领兵，这罗相怕就是龙玄手上的人质。有大臣是在私下里替罗知秋不平，为大周操劳了一辈子，这样老了待在上都的相府里，跟坐牢有什么两样？好在龙玄对罗知秋，只是不允出府，其他的方面还都是善待，这样才没有人明面上，为罗知秋报一声委屈。 龙玄在长明殿与手下的这帮重臣们理了一会儿事，福运带着人送了午膳上来。 “你们用膳吧，”龙玄对谢语等人说道。 众臣谢了皇恩后，规规矩矩地用起午膳来。 “陛下，”福运上来要给龙玄布菜。 “不用了，”龙玄却没有半点胃口，起身就往内殿去了。 众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饭是吃好，还是不吃好了。 福运冲谢语等人团团鞠了一躬，追着龙玄也往内殿去了。 “吃吧，”谢语对众同仁说了一句，龙玄心情不好，他当然看得出来，但谢语却不想去过多关心龙玄。谢语也有自己的坚持，不带一点真心的关心，他装不出来，也不愿意装。 “陛下，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内殿里，福运壮着胆子劝龙玄道。 “备马，”龙玄却不理福运，闷坐了一会儿后，命福运道。 “您要去哪里啊？”福运问。 “去护国禅寺，”龙玄起身道：“朕要见拂衣！” 335.九重宝塔 龙玄要去护国禅寺，没人能，也没人敢拦着。谢语等大臣本想送走了龙玄，他们今日也好早些归府。 “你们在这里等朕，”龙玄却不准备放人，对长明殿的众臣说道：“朕去去就来。” “臣等遵旨，”谢语等人只能遵旨。 等龙玄带着人匆匆走了后，众臣到了长明殿的偏殿休息。 太监们奉上了茶点，就都退了下去，在门口侍立。 殿中无外人了，才有一大臣犯了嘀咕，道：“以前也没见陛下信佛啊，这是怎么了？不多时就要去一趟护国寺，去听拂衣国师说佛经？” 这个问题得去问平章帝自己，在座的人谁也回答不了他。 谢语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大不敬的念头，陛下怕是为了这个皇位，机关算尽，坏事做多，心下不宁了？ “谢大人，”有大臣看谢语低头不语，便对谢语道：“你说陛下去护国寺，只是拜佛吗？” 谢语一笑，道：“去护国寺除了拜伄，我是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事，陛下的心思，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不要猜了，听命从事就好。” “谢大人说的对，”对于谢语这种老道的话，这位大人只能是摸了一下鼻子，这谢大人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也不全是托了罗知秋的福，这个人的手腕，他们这些前朝老臣是见识过了的。 护国禅寺外，依旧是香火旺盛。 龙玄没有下他的御撵，也无心看护国禅寺外的风景，直接从因为皇帝亲临，而大开了的禅寺山门进了禅寺。 “陛下，”拂衣大师在天王殿的前院里，率寺中的僧众迎接龙玄的圣驾。 “不必多礼了，”龙玄见到拂衣大师之后，就显得有些急不可待，从御撵上下来后，就对拂衣大师说道：“朕找大师有话要说，我们单独说话。” 拂衣大师回头，冲站了一院的僧众们一挥手，道：“你等退下吧。”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龙玄也回头对自己的随从侍卫们说道：“不可扰了佛门清静，否则朕定不轻饶。” 随侍们忙都口称领旨。 “陛下，请，”拂衣大师将龙玄往寺中的后方让。 “这个殿里供着四大天王？”龙玄指指面前的天王殿，问拂衣大师道。 “是四大金刚，”拂衣大师看龙玄问，就将龙玄先领进了这座供奉着四大天王的佛殿里，一边对龙玄道：“相传在天庭里，他们是四方天门的守门人，在佛国里，他们同样也是佛门的护护神，所以不管是这世上的哪一座佛院，天王殿都是第一殿。” 龙玄站在天王殿中，扫了一眼四尊金盔金甲，面容凶恶，气势威武的天王像。 “陛下？”拂衣大师问龙玄道：“您要上香吗？” “金刚经是说他们的吗？”龙玄却没有要在佛前上香的意思，背着手问拂衣大师道。 “是，”拂衣大师道。 “有用吗？”龙玄问：“真能让朕所求心愿达成？” 拂衣大师道：“求佛要心诚。 龙玄冷哼了一声道：“心城？朕的心还不诚吗？国师，你真当朕不懂你们佛国的东西？这金刚，是没脑子，不分善恶的，是与不是？” 拂衣大师对龙玄这种辱佛的话，也没什么大反应，只是说道：“金刚只是守护神，佛前自能分出善恶。” 龙玄显然对拂衣大师的这话不满意，穿殿而过，不再看四尊威武的天王像一眼。 拂衣大师也不以为怪，跟在龙玄身后走。 龙玄一路上走地飞快。 拂衣大师问：“陛下要去九重塔吗？” 龙玄停下了脚步，说：“朕不去九重塔，来这里做什么？” “陛下何苦常去那里？”拂衣大师道：“贫僧已经说过了，那里没有陛下要找的东西。” “朕不信，这世上就没有朕找不到的东西！”龙玄有些发怒地道。 “陛下，请，”拂衣大师看劝不住龙玄，只能冲龙玄一伸手，领路道。 世人皆道护国禅寺里的一座九重宝塔，宝塔所在之处，就是大周朝的龙脉所在。护国禅寺的僧侣们，每当被人问起这九重塔时，却往往都是异口同声，他们从未在寺中见过什么九重塔，护国禅寺里最高的佛塔，名为药师塔，也只有七层高。 龙玄走在九重塔里的楼梯上时，看了看脚下渗着水的台阶。龙玄曾经是认为，九重宝塔根本不存在。等他登基为帝，成为这天下的主人后，才知道九重塔真的存于世，无人得见，只是因为这塔不是建在地面，而是深藏在护国禅寺，历代大周国师住的佛堂地下，不是高有九重的塔，而是深有九重的塔。 “陛下，小心，”拂衣大师在前面为龙玄撑着灯，一边回头提醒龙玄小心脚下。 下了不知道多少阶台阶之后，一座全都由人的白骨，垒成的灵堂出现在了龙玄的眼前，拂衣大师这才退到了龙玄的身后站着。 龙玄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白骨灵堂时，那种全身毛骨悚然的感觉。这里哪里是什么龙脉？是什么佛国之地？这里就是一个满是尸骸的坟场。他的父皇对他说过，只有到了这里，他才会知道他们龙氏的祖先，是怎么得到这座天下的。龙玄直到真正站在了这灵堂里，才明白了兴武帝的这句话，想必他的父皇当年，第一次站在这灵堂里时，也跟他的感觉一样。 拂衣大师将灵堂里长明灯的灯蕊，挑了挑，让这灵堂更加明亮一点。 龙玄看了看这一殿的白骨，这都是当年他们龙氏的开国先祖，开元大帝征战天下时，死在他手上的群雄以及他们身后家族全员的尸骸，这里面甚至还包括他的兄弟，他的情人，他的知己，最后得到天下的时候，被龙氏一族遵为先祖大帝的男子，其实已经是孤身一人。龙玄不明白，为何他的先祖，要建下这样一座白骨灵堂，如果要让后代子孙知道这座江山的来之不易，这样的手段仍是太过了，还是说开元大帝，要让他的敌人们永世不得超生，让他们的灵魂跟着骸骨一起，被永远禁锢在这里，看着他龙氏的江山千秋万代？ 336.白骨灵堂 拂衣大师在一旁等了龙玄一会儿，让龙玄再一次将这些皑皑白骨看一遍。 “走吧，”龙玄片刻之后，就对拂衣大师道。 两道由人的头骨串成的骨帘被拂衣大师掀开，“陛下，请吧，”他对龙玄说。 看了一眼全是由婴儿头骨串成的骨帘，龙玄走进了内室，从骨帘下走过的时候，龙玄不禁要想，当年大周的开国之战，究竟将这座江山血染成了何种模样？这两道骨帘，就得用上多少婴儿的尸骨？ 内殿同样是白骨垒成，只是这里面，是跟随开元大帝一起征战天下的开国功臣们，还有普通的兵将，全是没有亲见大周建国，却为大周葬送了性命的人。 内殿的最里面，一张石龛上，放着一具身首分家的高大尸骨，在两盏莲状长明灯的照耀下，这骸骨呈怪异的青色，让人不敢多看，惟恐心生恶梦。 龙玄跪下，给这具让人生怖的尸骸磕头。 这就是他龙氏的开元大帝了。不光是大周的史书，全天下诸国的史书里都写着，大周开元大帝是于长明殿病亡。如果不是亲见，龙玄也不会相信，夏川皇陵里的开元陵，竟是一座空陵，他们的先祖一直以来，就在上都地下的白骨灵堂里，看着他的子孙们。也只有亲眼看见这具尸骸，大周历代的国君，才会知道他们的先祖，是先身中剧毒，随后被人斩下头颅而死的。 “情杀，”拂衣大师在龙玄的身后说道：“陛下要记住，纵是开元大帝这样的人，也逃不过一个情字，所以为帝王者，最好无情。” “朕每次来，你都要说一遍这话给朕听，”龙玄起身冷道：“那朕就再问你一遍，既是情杀，凶手是何人？” 拂衣大师说：“贫僧的师父就是这么对贫僧说的，但凡是帝君前来，务必说此话，只为提醒陛下们知道，情字伤人。” “朕是问凶手为何人？” “想必是后宫的一名女子，不然当年新帝继位后，不会将后宫女子全部坑杀。” “太久远的事，朕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龙玄问佛衣大师道：“情字伤人，这世上又有谁能无情？” “陛下之前一直做得很好，”拂衣大师道：“为何现在要说，世人怎会无情这话呢？” 龙玄冷冷地看了拂衣大师一眼，抬腿绕过开元大帝的尸骸，走到了这白骨灵堂的最后一堵骨墙前，这墙上凿着长方形的小洞，一个紧挨着一个，将这有三人高的墙几乎排满，所有龙氏子孙的排位，不管你日后有无成皇，只要是皇子，死去的，在这里都能找到刻着他们姓名的排位。 拂衣大师替龙玄举着灯烛，龙玄早已能从这众多的牌位中，找到他父皇兴武皇帝的牌位，然后是他大哥龙玉的，再然后就是罗维的。 龙玄伸手摸了一下罗维的牌位，这上面原本刻着名字是龙维，只是龙玄坚持要改成罗维，这里是龙氏帝王子孙们的魂归之处，龙玄是怕罗维若不记得他的真名是龙维，不知道归来，怎么办？当龙玄看了这牌位上，字体的颜色后，厉声问拂衣大师道：“为何这字还是黑色的？！你明明说过，魂归之后，这上面的字会血染变红，为何就是罗维的牌位上是黑字？！”龙玄说着，还看了看他目光所能及的这位牌位，都是红字，字体鲜红，真就如同血染一般，他父兄的牌位亦是如此。 拂衣大师不急不忙道：“贫僧与陛下说过，锦王爷姓龙名维，这罗维二字，不是他的名字。陛下命贫僧写下这两字，锦王爷的魂魄不会归来。” “他恨自己姓龙，怎么会以龙维二字为名？”龙玄道：“国师，你老实与朕说，这红字是你自己描上去的吧？这世上根本就无归魂之说？！” 但凡不可说之事，拂衣大师都不会开口说话。 龙玄将罗维的牌位又摸了一下，突然就拿起这牌位，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阿弥陀佛，”拂衣大师念了一声佛号。 “两年了，他的魂能在外面游荡两年吗？！”龙玄冲拂衣大师怒道。 拂衣大师的神情有些无奈，但面对龙玄的怒火，他倒是不见一丝一毫的慌张。 “你告诉朕，罗维去了哪里，”龙玄突然又放软了声音，对拂衣大师道：“真的死在了北燕，他就回不来了？还是说司马清沙将他的魂魄困住了？” “陛下如今与贫僧说锦王，”拂衣大师对龙玄道：“就算锦王爷魂归，陛下又能做什么？陛下是一国之君，锦王已是黄泉的亡灵，与陛下阴阳相隔。这是陛下自己种下的因，如今您来这里，所求何事呢？” “你在跟朕说因果报应？” “贫僧不是此意，只是木已成舟，多说无益了。” 龙玄望着地上的牌位发怔。 拂衣大师弯腰，将牌位拾了起来，擦了一下上面的灰尘，道：“陛下说锦王爷恨龙这个姓，那这个龙氏的白骨灵堂，他也许永远不会来了。” “那他会去哪里？” “贫僧不知。” “你都不知道，那这世上，朕还可以去问谁？”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缘法。贫僧与陛下说过，要破执，您这样执着于锦王爷的去处，是想知道他的来世？知道了又能怎样？他若再世为人，就算相貌还是前世的相貌，但与陛下，无半点关系了。” “朕已经江山在手了，”龙玄有些失神地道：“只要找到他，哪怕只是他的投生，朕也会好好对他，现在朕什么都可能给他了，与他共享这江山都可以。” 白骨灵堂里发出了声响，明明只是地下的风吹过，吹在了骸骨的空洞上，却发出了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的怒吼声。 拂衣大师淡然道：“陛下，江山何等重要，承天命之人才可得，与他人共享这话，您不可再说了，以防先皇帝子们灵魂不安。” “朕管这些死人做什么？”龙玄在灵堂声起时，有过瞬间的心惊，但此刻已是一脸的冷傲，道：“国师，你不要再跟朕说这些天命的话，朕若是信了天命之说，那朕如今就不可能是皇帝！” 拂衣大师将罗维的牌位放回到了原位。 “还有一种可能，”龙玄看着这黑字的牌位，幽幽道：“罗维根本就没死，所以他也不可能魂兮归来。” 拂衣大师的手一僵。 337.嫡长子龙霄 龙玄没有再看拂衣大师，他觉得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佛堂外的午后阳光有些剌眼，拂衣大师站在山门外，看着龙玄的御撵走远。有些事好像真的无法避免，拂衣大师抬头望了望天空，今天上都的天空，万里无云。 “是活佛啊！” “他就是拂衣大师吗？” …… 山门外的善男信女们，嘴里还在确定着拂衣大师的身份，身体就已经跪在了拂衣大师的面前。 “都回去吧，”拂衣大师冲这些虔诚的善男信女们说了一声，便转身走回了山门里。 僧侣们将厚重的山门关上，刹时间，门里门外好像就是两个世界了。 “大师，”有小僧在身后问拂衣大师道：“您为何让外面的人都回去？他们来拜佛祖做错了吗？” “有心拜佛，不如修心，”拂衣大师道：“就算有满天的神佛，这世上的凡人又何其多，神佛们又能顾上几人？” 小僧说：“我佛慈悲，大师这话何意？” “是啊，我佛慈悲，”拂衣大师说了一句，慢慢走远了。 小僧站在原处，想着拂衣大师的话，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龙玄回到宫中，长明殿里，谢语等人还在等着他。 “议事吧，”龙玄坐下后就道。 福运本想劝龙玄用点膳食后，再与众臣议事，但龙玄没容他开口，就坐下与众臣议起了事来，福运便只得老实站在一边，干等着。 谢语在长明殿奏事，比他在早朝时奏事更要详尽，当其他的朝臣都无事奏了，他还在与龙玄指着一本奏折说着话。 福运看看窗外的天，天已经黑了，他对谢语的不满是越来越深了，他都看到龙玄在按着自己的胃了，这人就如没看到一样。 宫里撑火的宫人在外面点起了灯烛，御膳房的总管迟迟等不到长明殿传膳，跑到了长明殿外候着了。 一殿的人，除了龙玄外，终于在谢语一句，“臣无事再奏”的话说出后，长出了一口气，就这么干站着，等着这对君臣议事，于旁人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明远，”龙玄却还不让谢语走，道：“朕今晚无事，也许会去罗府看望罗相，你去与罗相说一声吧。” “您要去看老师？”谢语马上就暗带示探地问龙玄道：“陛下是有要事，要与老师说吗？陛下今日劳累一天，改日让老师进宫见圣，不是更好？” “他是长辈，”龙玄说道：“朕去看他，也是人之常情。” “臣遵旨，”谢语领旨道，问不出龙玄的用意，谢语便决定，今日无论如何，他要陪着罗知秋一起面对龙玄。 “你们都退下吧，”龙玄看谢语接了旨，才开口让众臣退下去。 等大臣们都退下了，福运忙就问龙玄道：“陛下，您传膳吗？” “嗯，”龙玄点了一下头，手里还是拿着一本奏折在看。 福运忙就要下去给龙玄传膳，他的主子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铁打的身子，老这样下去，也吃不消的。 “去传大皇子来，”龙玄在福运要退下时，又说了一句：“让他的师父们都过来。” 福运忙道：“陛下，这个时辰大殿下，应该还在皇后娘娘处。” “传他来，”龙玄头也不抬地道。 “奴才遵旨，”福运忙又领了这道旨，心里却想着，这下子大殿下，又不知道要挨什么样的罚了。 龙玄继位之后，兴武帝的皇后罗知意，便被龙玄遵为母后皇太后，搬进了原端木太后居住的廷年殿。常氏皇后，随即就入主了大周历代皇后居住的凤仪殿。 当长明殿的传旨太监，到凤仪殿传了龙玄的旨意后，原本正与常氏皇后坐在一起用膳的大皇子，也就是龙玄的嫡长子龙霄就是一哆嗦。 常氏皇后也心疼自己这个刚刚过过五岁生日的儿子，但龙玄的脾气她也知道，她是没胆量作主，让龙霄用完了晚膳再过去的，否则不止龙霄要被龙玄罚，她也会被龙玄冠上一个慈母多败儿的罪名。 “母后，”龙霄哀求地看着常氏皇后，谁能告诉他，到底有什么办法，让他可以永远不见他的父皇？ “你父皇每日也只有这个时候有空问你的功课，”常氏皇后硬着心肠道：“你快去吧。” “母后，您能陪孩儿一起去吗？” “长明殿，后宫嫔妃都不可进入，”常氏皇后将龙霄的衣裳整了整，说道：“这话可不能在你父皇面前说的，不然你就等着你父皇罚你吧。” “哦，”龙霄苦着小脸道。 “一会儿你父皇问你什么，要想好再答，不要胡乱答，惹他生气，”常氏皇后嘱咐皇儿道：“不会的，就跟你父皇说，你会好好学，让你父皇隔天再问你，你一定能答好。” 龙霄点头，其实这些话，他的母后每次都要跟他说上一遍，可是到了他的父皇面前，一次也没起过作用。 “来，母后送你出去，”常氏皇后心里担着心，却又不敢让龙霄看出来，脸上带着笑容道。 龙霄被常氏皇后牵着小手，母子二人走出了凤仪殿。 凤仪殿外，长明殿的太监们已经在等着龙霄了。 “母后，您等孩儿回来啊，”上了小步撵后，龙霄可怜兮兮地对常氏皇后道。 “知道了，”常氏皇后强笑道：“你要好好回你父皇的话啊。” “起.，”一边的大太监喊了一声。 龙霄坐在往长明殿去的步撵上，走出多远了，还回头看站在凤仪殿大门前的常氏皇后。 常氏皇后知道，龙霄这个样子，传到龙玄的耳里，龙霄就又是一个离不了娘的无用之人了。狠狠心，常氏皇后在龙霄的注视下，回身走进了凤仪殿，并命人关上了殿门。 龙霄看凤仪殿的大门都关上了，自己是彻底没有指望了，只得哭丧着小脸坐在小步撵上。每次要去见他的父皇，他就羡慕他的那两个小弟弟，虽然他们都不是他的母后所生，但他们就不用去见父皇啊，好像父皇也从不去见他们，这样多好！为什么他就不能这样？他的舅舅曾经悄悄跟他说过，他父皇不记得那两个弟弟，只有他龙霄，是他父皇最贵重的嫡长子，他父皇只要记得他就好，龙霄现在想起这句话就想哭，他也不想让父皇记得他啊！ 338.六皇叔 长明殿外，大殿下龙霄的老师们正等着龙霄。 从小步撵上下来的龙霄，看到他的五个授业老师，忙过来先与老师们行礼。 上书房的老师们在受了龙霄的礼后，才一起给龙霄回了一礼。 “大殿下来啦，”福运从殿里走了出来，看到龙霄后，就忙道：“您快进殿吧，陛下等得有些急了。” 父皇等他等急了？龙霄差一点就想逃跑了，这就说明这会儿，他的父皇心情不好啊，那他进殿去，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了。 “大殿下，”福运也只敢提点龙霄这一句，替龙霄将殿门又推开了一点，说道：“您快进去吧。” 龙霄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长明殿的正殿，与老师们一起，向龙玄跪下道：“儿臣叩见父皇。” “怎么这么半天才来？”龙玄只抬手让五个老师起身，问跪着的龙霄道：“你又去了凤仪殿？” “是，”龙霄小声道：“儿臣与母后一起用膳了。” “你说话这么小声做什么？”龙玄将面前的碗筷大力一推，冲龙霄道：“你几岁了？到今天还没断奶吗？！朕将倾文殿指给了你，怎么？那座殿里有东西咬你，让你待不下去？还是说倾文殿里没有饭让你吃？！” 龙玄这一发怒，刚刚站起来的五位老师，又全都跪下了。 龙霄吓得就要哭。 “你再敢哭试试！”龙玄却先长子一步，拍了桌案喝道。 龙霄将头深深地低下，硬将眼泪水逼了回去。 “你们跪下做什么？”龙玄看一眼又给他跪下的老师们，道：“起来说话。” 老师们就看着在他们前面跪着的大殿下龙霄。 “你也平身吧，”龙玄看着龙霄，极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龙霄从地上爬了起来，尽量把自己的身体缩小，好像这样就能让他的父皇看不到他一样。 “今天教了他什么？”龙玄越看龙霄这样，就越是不喜，但还是先问老师们道。 老师们忙一一上前答话，将自己今天教了龙霄些什么，都与龙玄说了一遍。 “背诗来听听，”龙玄在五位老师都跟他禀完后，就对龙霄道。 “大殿下莫心急，”教龙霄诗词的老师，忙在龙霄张嘴要背诗的时候，提醒了龙霄一句。 龙霄磕磕巴巴地将一首七言长诗背了出来。 老师们稍稍放了一点心下来，龙霄背得结巴，但好歹没有背错。 龙玄对于长子的这种结巴却皱了眉，开口又要训。 “父皇，“龙霄看龙玄的神色又是要训他，忙开口道：“儿臣，儿臣明日，明日一定能背得更好。” 龙玄看了龙霄一眼，只这一眼，就让龙霄又将头低下了。 福运将龙霄的琴放在了龙霄的面前，这是龙玄特意命人为龙霄打造的，比普通的琴要小上两号，正好适合龙霄的小手弹奏。 龙霄看到这琴，就扭头看看他的琴艺老师，高乘风。 高师冲龙霄点了一下头。 龙霄将手轻轻放在了琴弦上，深吸了一口气，弹了起来。一个五岁的孩童，也弹不出什么整曲来，只能弹出简单的几段乐曲，只求音律不错就行了。 龙玄看着弹着琴的龙霄，目光有些恍惚，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龙霄却在龙玄盯着他不放的目光下，越发紧张了，手一抖，错了音。 高师就是心一凉，今天又是无法收场了。 龙玄却没即时发火，说了一句：“继续。” 龙霄只得又重弹，错了一次，他这小脑袋就乱了，再弹还是错。 “重来，”龙玄又道。 龙霄已经在哭了，再重来，手指刚碰到琴弦，就错了音。 “再来一次，”龙玄的声音更冷了，但还是给了长子第三次机会。 龙霄却已经记不住音调了，这一次弹出的音，连调都不对了。 “大殿下，”高乘风忙就要再教龙霄一遍，“您得先弹……” “没用的东西！”给了龙霄三次机会的龙玄，却没再给这对师徒重教重学一次的机会，终于发作了起来，骂龙霄道：“学到今日，连个音调都弹不出！你还有什么用？朕养你还有什么用？！” 龙霄看龙玄发了火，忙从琴凳上滑到了地上，给龙玄又跪下了。 “高师，”龙玄又看向正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高乘风，道：“朕不指望你再教出一个锦王来，但这龙霄你就教成这样？锦王的一个手指头他都比不上，这样说得过去吗？！” 高乘风也给龙玄跪下了，心里委屈，他也还是在上书房，听过一次罗维的琴音，天知道罗维是跟谁学的琴啊！ 再次提起了罗维，龙玄这心里又开始难过了，罗维那时在上书房弹过的曲子，他只记得好听，却不记得是什么曲子了，连音调都想不起来了。 “臣知罪，”高乘风在下面请罪道：“求陛下再给臣一些时间，大殿下聪慧，不亚于锦王爷，假以时日，一定成材。” “他怎能跟锦王比？”高乘风的话，又一次剌了龙玄的心。如今在龙玄的心里，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比得过罗维，自己的儿子也不行。天水原这一仗打完后，龙玄想的就是如果罗维在该有多好？就像那时他们一起图谋乌霜城那样，北燕的江山，只要罗维还在，就一定能帮他得到手里。只是天下没有第二个罗维了！“他如何能与锦王相比？！”龙玄拍了御书案，“你们都是上书房的老人了，”他冲五个跪地的老师道：“你们自己看看这个没用的东西！他有哪一点比得过罗维！好好看看！” 老师们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龙霄哭出了声来。 “哭！”龙玄一听龙霄的哭声，就更是火大，指着龙霄大骂道：“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你是女人吗？！没用的东西！” 龙霄不敢再出声地哭了，只是眼泪还是掉个不停。 “你还说他与罗维一样聪慧？”龙玄骂了龙霄，又开始训高乘风，“想讨好这个没用的东西，也要找些能让朕相信的话来说！这个混帐，罗维如果在，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朕，养出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儿子！” 龙翔这时站在了长明殿的外面。 “儿臣都没见过六皇叔，”龙霄不知道是被龙玄骂急了，还是看到龙翔来了，觉得有了一些底气，对龙玄道：“儿臣听说，六皇叔小时候，还不如儿臣呢！” 339.冲突 殿中的气氛因为龙霄的一句话，而变得凝滞。 “你说什么？”龙玄手指着龙霄问。 “陛下！”龙翔也顾不得要请旨才可进殿这个规矩了，在龙玄暴怒要伤龙霄之前，冲到了龙霄的身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龙霄。 龙玄看着突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龙翔，声音冷静地让人害怕，他对龙翔说：“你没有朕的旨意就敢进长明殿？龙翔，是谁给你的胆子？” 龙翔忙跪地，对龙玄道：“陛下，大殿下年幼，童言无忌，臣弟求您不要怪他。” “朕是在问你，谁给你的胆子？”龙玄却只是重复问了龙翔一句道。 “是臣一时情急，”龙翔忙道：“请陛下恕罪。” “你是不是觉得朕如今离不开你了？”龙玄道：“你已经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臣弟不敢，”龙翔老实地跪在地上道：“臣弟认罚。” “擅进长明殿者死，”龙玄问龙翔道：“你想要朕怎么罚你？” 龙翔猛地抬头，对上的是龙玄阴冷的目光，“陛下，”龙翔发了懵，他一向在龙玄面前无礼惯了，今天他的皇兄是不准备放过他了？ “父皇！”龙翔身后的龙霄听到，龙玄说擅进长明殿者死这句话后，就几乎被吓死，龙玄自幼待他严苛，五皇叔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父亲。想着五皇叔可能因为自己而死，龙霄是冲龙玄大哭起来，喊道：“是儿，是儿臣错了，求父皇开恩，饶过五皇叔吧！儿臣求您了！”龙霄说着，就在地上使劲给龙玄磕起头来。 龙翔心疼龙霄，赶紧将龙霄拉住，看着小侄儿额头已经红肿了，刚刚对龙玄生起的胆怯之心，一下子被怒火冲没了，龙翔“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来，冲龙玄道：“你何必这么逼霄儿？！我跟罗维一起长大的，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不过，他那时有哪一点是好的？你倒是说说看，霄儿有哪一点不如他的？！” “放肆！”龙玄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天下的事不过一个理字！”龙翔跟龙玄吼道：“罗维一个死人，到今天还要让我们都不得安生吗？！你说他好，他哪里好了？你别忘了，舅舅他们的死，别忘了娘曾经因为他受得苦！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人活着的时候，你对他好才算是好，人死了，你说再多做再多，他能知道吗？” “裕王爷！”后面有上书房的师父，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龙翔道：“您不要再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龙翔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上来，根本不理会龙玄已经铁青的脸色，大声道：“我们退一步说好了，就算罗维在天有灵，他能知道，哪又怎么样？他活着的时候，就视你为仇人，现在死了，他就能感激你对他的好了？！他是罗维，最冷心的一个人，不会感激你的！所以你还是醒醒吧！” 龙玄气急，随手就抄起了桌案的一个物件，向龙翔砸了过去。 龙翔身子一歪，躲了过去，瓷碗掉落在地上，掉得粉碎。 跪在龙翔和龙霄身后的五位老师，是动都不敢动。 “来人！”龙玄大喊道。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队殿前武士走了进来。 “将龙翔给朕押下去！”龙玄道。 殿前武士站着没动，一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裕王爷可是皇帝的同母兄弟，一向是被皇帝依重的人，要收押下去？二是，殿前武士们也不知道，要把龙翔往哪里押啊。 “你们也要造反？！”龙玄看殿前武士们站着不动，更是愤怒了，大声喝问道。 殿前武士们也不敢站着了，其中一个跪在地上，就问龙玄道：“陛下，您要将裕王爷押往何处？” 龙玄一愣，这才想起来，是啊，他要将龙翔关到什么地方去？天牢？ 龙翔就搂着龙霄站着，他不跪，也不让龙霄跪下，就站着看龙玄，一脸的不驯，大有你有本事就将我处斩的架式。 “给朕拉下去打！”龙玄发狠道：“朕不说停，就不准停！” “陛下！”高乘风要给龙翔说情。 “谁要求情，就陪他一起去挨板子！”龙玄说道。 殿前武士上来，要拉龙翔出殿去。 “那弟弟就出去受打了！”龙翔将这几个殿前武士往旁边一推，也不退着往殿下走了，直接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父皇！”龙霄看今天的事情竟然闹到这种地步，在龙翔出去后，“卟通”一声跪在了龙玄的御书案下，再次拼命磕起头来，“是儿臣错了，求您饶过五皇叔吧，儿臣认罚，父皇，您饶过五皇叔吧！” “看来你跟这个叔叔很亲啊，”龙玄冷道：“想给他当儿子吗？” 龙霄大哭道：“儿臣要孝敬父皇，儿臣只求父皇不要再生气，铙过五皇叔吧！” “将他也拉下去，”龙玄扭头对一直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福运道：“也给朕好好的打。” “陛下啊，”福运也跪在了地上，求龙玄道：“大殿下还小啊，这板子这么重，他受不住呀，求您开恩啊，陛下，奴才给您磕头了！陛下，您息怒吧！” 五位老师看福运这样，也都大着胆子向龙玄求起情来。 龙霄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龙玄走到了龙霄的身前，伸手就将龙霄拎在了手里，不顾龙霄的挣扎大哭，几步走到了殿门前，随手就将龙霄往院中一扔。 院中站着的侍卫，看到龙霄的小身体向自己飞过来了，本能的伸手一接，硬将龙霄接到了手里。 “给朕打！”龙玄也走出了大殿，站在廊下的台阶上，指着龙霄道：“给朕往死里打！” 正趴在地上的龙翔看到这一幕，直气得面红耳赤，挣扎着就要起身跟龙玄拼命。 “龙翔！”龙玄却对龙翔大喝道：“你以为朕什么都能容你，朕不敢杀你吗？！” 龙玄的声音充满了杀气，龙翔终于是被镇住了。 “龙翔若是再有不服，”龙玄道：“就将裕王府也给朕封了！” “奴才遵旨，”院中的人都领旨，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你不是想舅舅吗？”龙玄对瞠目欲裂的龙翔冷道：“你要是实在想他，朕不介意送你全府去看他！” “陛下！”龙翔带着哭音冲龙玄大喊道：“你为了一个罗维，要把我们都逼死吗？！” “打！”听龙翔还跟自己提罗维，龙玄暴喝了一声，“给朕狠狠地打！他再能说出一个字来，你们都跟着他一起去死！” 340.太后与皇后 龙翔和大殿下龙霄一起在长明殿挨板子，这件事瞒也瞒不住，已经是生母皇太后的柳氏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忙就带着人赶往长明殿。 龙玄这时正好出殿，既然他与谢语说，今晚要去罗相府，就一定会去。 “陛下！”柳氏太后到时，就看到龙玄要上步撵，忙就喊了起来，“您这是要去哪里？” 龙玄看到柳氏太后，只弯腰行了一礼，说：“这里是长明殿，母妃您怎么来了？” 柳氏太后说：“你为了什么要打翔和霄儿这叔侄俩啊？他们这是做错了什么事？” 龙玄原本对着生母还有些笑意的脸，一下子就又变得冰冷了，说：“这事母妃怎么会知道的？” 柳氏太后说：“这么大的事，哀家怎么可能不知道？陛下，您倒是说啊，他们犯了什么错？翔性子不好，会犯错，这哀家知道，可霄儿还小，他能犯下什么大错啊？” 龙玄正要说话，就看见常氏皇后也带着人赶了过来，这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母后，”常氏皇后看到柳氏太后在自己之前来了，这才稍稍心安了一些，有柳氏太后在，这求情的话也好说些，龙玄对柳氏太后向来还是孝顺的。 “你喊谁母后？”龙玄却开口问常氏皇后道。 常氏皇后和柳氏太后都是一惊，随后常氏皇后是害怕，柳氏太后就是伤心了。本以为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她就能苦尽甘来了，没想到龙玄以前还能喊她一声母亲，现在罗知意成日里被龙玄一口一个母后的喊着，而自己就只能是母妃了。 “臣妾知错，”常氏皇后忙低着头对龙玄道：“请陛下恕罪。” “你们还真是母子，”龙玄对常氏皇后道：“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永远都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常氏皇后哪里还能再站着，往路上一跪，向龙玄称罪道：“臣妾该死。” “你本就不聪明，生出来的儿子，又能有多聪明？”龙玄却在这时自嘲道：“朕白在你们母子身上浪费心力！” “陛下，”柳氏太后走到了龙玄的近前，伸手想拉龙玄的手。 龙玄将双手往身后一背，说：“母妃有何吩咐？” 柳氏太后讪讪地收回了手，对龙玄道：“就当是母妃求你，你饶过他们叔侄吧，霄儿太小，你真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龙玄看到常氏皇后又在抹眼泪，便冷哼了一声，道：“朕只有他一个儿子吗？这种无用的东西，朕宁愿从来没有养过！” “陛下！”柳氏太妃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还是她养出来的儿子吗？“您怎么能说这种话啊！”柳氏太后冲龙玄喊了起来，“霄儿是你的嫡长子啊！” “母妃是要提醒朕，朕不是嫡长子出身吗？” “哀家，”柳氏太后嘴唇张张，说不出话来了。 “嫡长子，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儿子罢了，”龙玄说道：“朕日后还会有皇儿出生，母妃就不必为朕担心了。朕还有事，母妃回去歇息吧。” 看着龙玄要走，而自己儿子的哭叫声从方才的清晰可闻，到现在无法听到，常氏皇后鼓足了勇气，跪着往龙玄的面前一拦，说道：“陛下，霄儿就算不能让陛下满意，也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臣妾求陛下看在臣妾这些年伺候陛下，从不敢犯错的份上，放过霄儿吧！” “这么说来还是朕欠了你的？”龙玄看了常氏皇后一眼，“皇后要跪就在这里跪好了，什么时候累了，就自己回去。” “陛下！”常氏皇后真正是母为子而强了，抬头冲龙玄大叫道：“霄儿就是臣妾的命啊！” 龙玄绕过常氏皇后，就要上步撵。 “臣妾的兄长，为了陛下也是东征西讨，”常氏皇后情急之下，在龙玄的身后急道：“陛下看在臣妾兄长这些年立下的功劳上，也不能饶过霄儿这一次吗？！” 常氏皇后的话，听在龙玄的耳里，就是在用常凌来威胁他了。“你说常凌？”他回头对常氏皇后道：“他与霄儿有什么关系？他一个舅父，还要管朕管教儿子？” “陛下，”柳氏太后在宫中多年，知道常氏皇后是说错了话，让龙玄对常家起了疑心，忙对龙玄道：“皇后只是情急，这事与常国舅能有什么关系？”柳氏太后说着，就站在了常氏皇后的身前，不让常氏皇后再说话了。 龙玄上了步撵，对送他出来的长明殿太监道：“龙霄打完二十大板后，就送到延年殿，让母后皇太后教养一段时日。” “奴才遵旨，”这太监忙应道。 “龙翔八十大板挨完了，就将他扔出宫去，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他踏入这宫中一步，”龙玄又说道。 “奴才遵旨，”太监头也不敢抬地应道。 龙玄踩了一下步撵的底座，四个抬撵的太监稳稳当当地抬起了步撵，往前走去。 “母后！”看着龙玄走远了，常氏皇后才向柳氏太后哭道。 “起来吧，”柳氏太后拉常氏皇后起来。 常氏皇后道：“母后，儿臣想见霄儿一面！求母后成全。” 柳氏太后将常氏皇后从地上拉了起来，道：“你跟哀家回宫说话吧。” “那霄儿呢？” “二十个板子还打不死人，”柳氏太后道：“你再在这里，只会让霄儿更让他父皇不喜，为了霄儿，你也要忍耐。” 常氏皇后看一眼面前的长明殿，门口站着的侍卫，一个个视她如无物，站在那里，似乎比这宫墙还要难以逾越。 “走吧，”柳氏太后一拉常氏皇后道：“那里我们这些女人是进不去的。” 常氏皇后哭哭啼啼地被柳氏太后拉走了。 柳氏太后如今住在享年殿，这殿一向是宫中太妃们住的宫殿之一。龙玄让柳氏太后住在这里，其实也是在住处，再一次确定柳氏太后在宫中的地位，是太妃，永远在母后皇太后罗知意之下。 常氏皇后一进享年殿，就向柳氏太后哭道：“母后，儿臣还能再见到霄儿吗？” “你这孩子，”柳氏太后坐下后，对于皇后道：“怪不得不讨陛下的喜欢，你还喊哀家母后，让陛下听到了，你是要他命人撑你的嘴吗？” 341.活人争不过死人 常氏皇后半晌无话，她与如今的母后皇太后罗知意，一向不亲近，还是柳氏太后给她的感觉更可依赖。 “以后叫哀家母妃，”柳氏太后又何尝不知道常氏皇后的心思，只是龙玄就是敬着罗知意，她是龙玄的生母都没有办法，这个皇后又能有什么办法？ “是，”常氏皇后道：“儿臣记下了。” “延年殿那里，你就是再不想，也得日日去请安，”柳氏太后又道：“你如今不讨陛下的喜欢，就更得在礼上让陛下挑不出错来。” “儿臣，”常氏皇后委屈道：“儿臣真不知道，如何才能讨得陛下的喜欢。” “你也不用想太多，”柳氏太后道：“这宫里的妃嫔，你别看那几个天天喊着陛下有多宠她，依哀家看，就没一个在陛下心里的。你是皇后，只要你无大错，你后面的常家安分，这个皇后位就始终会是你的。” “陛下心里是不是装着一个人？”常氏皇后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出来。 柳氏太后听到这个问题后，就是一愣。 常氏皇后抬头，就看见柳氏太后的眉眼带着愁。 “一个死人罢了，”柳氏太后过了半天后，才对常氏皇后说道：“活着的人不要去跟死人争，只会惹人讨厌。” “死了？”常氏皇后马上就问道：“这个女子是谁？她哪里招了陛下的喜欢？儿臣，儿臣可以改，可以学啊。” 柳氏太后更是可怜自己的这个儿媳了，在她看来，常氏已经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子，容貌虽不算上品，但端庄大方，不骄不妒，接手这个后宫以来，这个后宫总算也是表面上风平浪静，龙玄就算不爱，也应该敬重这个女子。只是，想起自己的儿子，柳氏太后只有叹气了。 “母后，母妃不能说吗？”常氏皇后道。 “说了又能怎样？”柳氏太后道：“那个人也没有什么地方是好的，只是情这个东西，最是让人看不明白的，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其他的人再好，也比不上这个不好的一分半离。” “这女子不好？” “你听不懂哀家的话吗？”柳氏太后突然就有些急了，道：“哀家都说了，活人不要想着去跟死人争，再争也争不过的。” “这是为何呢？”常氏皇后却是不懂，更重要的是，她不甘心。 “活人会犯错，会老，可死人不会老，也不会再犯错，你拿什么跟这个死人比？” “会老啊，”常氏皇后的面容更加黯淡了，是啊，这个宫里的女子，只要活着，有哪一个能不老的？ 被柳氏太后留在长明殿外，打探消息的宫人这时站在了殿外请见。 “进来，”柳氏太后忙道。 这宫人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还没等这宫人站下来，柳氏太后就问道。 “回主子的话，大殿下已经被送去延年殿了，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延年殿那里已经宣了太医了。” “那裕王呢？”柳氏太后问道：“裕王怎么样了？” “裕王爷被抬出宫去了，他的情况，奴婢没能打听到。” “你再去延年殿打听一下大殿下的病情，”柳氏太后命这宫人道：“若是替他看诊的太医出来了，就让这太医到哀家这里来一趟。” “是，”这宫人应了一声，却站着不走。 “还有事？”柳氏太后道。 “陛下出宫之前又下了一道旨。” “他将这叔侄俩这一顿打还不够？！”柳氏太后有些怕了，龙翔被打了八十大板还不够，难道连这个裕王爵也保不住了？ 宫人脸色发白地道：“陛下下旨，今日长明殿的事情又是外传，在长明殿伺候的太监宫人，除了福总管外，一律，一律……” “一律怎样？”看这宫人说了半天一律，后面的话就是说不出来，柳氏太后着急问了一声：“你说后面的啊！” 这宫人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一律拉出宫去，杀！” 坐着的婆媳俩都与这宫人一样，脸色发了白。 常氏皇后为了掩饰自己发着抖的手，紧紧攥住了手上的帕子。 “杀？”柳氏太后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宫人使劲地点点头。 “他这是杀人给我们娘俩看啊，”柳氏太后捶着榻几说道。 常氏皇后说不出话来，她都不敢想，长明殿的宫人太监那得有多少人，龙玄这一声杀，就是多少人没了性命啊。 柳氏太后挥手让这宫人出去，之后才伸手拍了拍皇后的手，道：“你莫怕，这让你无关，你只要记住哀家的话，只要你不犯大错，你母族安分，这个皇后位就会是你的。” “儿臣还能见到霄儿吗？”常氏皇后今晚哭了好几场，这会儿眼睛发着红，她问柳氏太后道：“陛下不再让儿臣见霄儿怎么办？” “哀家不是也同样见不到儿子了？”柳氏太后道：“哀家是不是也要陪着你再哭一场？” 常氏皇后忙摇头。 “要问明白今天这是出了什么事，陛下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柳氏太后说着，就对殿外道：“来人。” 一个宫人跑了进来，“主子？” “去看看高乘风有没有出宫，”柳氏太后道：“如果高师还没有出宫，就让他来哀家这里一下。” 宫人答应着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让高师来这里好吗？”常氏皇后犹豫地问道：“让陛下知道，恐怕不好吧？” “高师是霄儿的琴艺老师，”柳氏太后道：“哀家问问霄儿的琴艺如何了，有何不可？” 常氏皇后心里还是担心，但她也急于想知道，今天这一场大闹，究竟是为了什么，便点了点头。 “你不用太担心，”柳氏太后宽慰常氏皇后道：“高师也是陛下的琴艺老师，陛下会给他一些薄面的。一会儿你坐到屏风后面去，哀家一个老寡妇，不怕闲话。” 常氏皇后唯唯诺诺地，只低头不语了。 高乘风在出宫的路上被享年殿的宫人堵上了，他是真不想跟这些后宫的人打交道，但这是平章帝的生母，并且都开口相邀了，他还不能不去。 柳氏太后与高乘风也没有多少客套话要讲，当年柳氏太后总管后宫时，与这高乘风就已经打过不少交道，两人闲话了几句之后，柳氏太后就问高师道：“今晚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下官其实也不太清楚，”高乘风斟酌着道：“只是陛下三人最后说到了锦王爷，这才起了冲突。” “锦王？” “是。” 柳氏太后一闭眼，幸好老天有眼啊，柳氏太后心里立时就在想，这个罗维死了，死的好啊！ 342.信奉强权之人 上都罗府，门楣上罗相府的扁额已经拿去了，可是上都的人还是习惯叫这座府坻为罗相府。 龙玄一进罗府，就看到罗府的前院里，堆着不少沙石，便对前来接他圣驾的罗知秋道：“朕今天白天刚听明远说，罗相要修整自家的院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动工了。” 罗知秋看一眼在身旁站着的谢语道：“明远多嘴了，这等小事何必说与陛下听？” “无妨，”龙玄一摆手，道：“朕问起了罗相的近况，明远才这么对朕说了，罗相就不要怪罪你这个弟子了。” “陛下，请进大堂吧，”罗知秋听龙玄这么说了，才没再怪谢语，而是请龙玄进府中的正堂就坐。 龙玄来这府上也不是第一次，当下也不用人带路，他走在这一队人的最前面，好像他才是这府里的主人一般，走进了罗府的正堂。 龙玄在正堂的主座上坐下后，就四下看了看，这里没有大变，只是桌椅少了一些。 罗知秋与谢语在龙玄坐下后，就要对龙玄大礼参拜。 “免礼吧，”龙玄忙抬手虚拦了一把，道：“这是私下里，你们就不要这么讲究了。” 有罗府的下人奉了茗茶上来。 龙玄还是给罗知秋脸面的，端起茶抿了一口，对罗知秋和谢语道：“你们都坐下吧。” 罗知秋和谢语谢了恩后，才分左右两边坐了下来。 “不知陛下今晚大驾光临，所为何事？”罗知秋问龙玄道、 龙玄便道：“罗相如今不问政事了，倒是看着悠闲了。” 罗知秋道：“老臣老了，精力不济，想问也问不了了。” “朕倒是还盼着罗相能再帮上朕一些时日，”龙玄道：“如今朝中事，明远也是知道的，朕好像怎么做也做不完。” 谢语忙道：“陛下是辛劳了，臣还请陛下多多保重龙体。” “朕想打南诏，”龙玄一笑，说道：“只有灭了南诏，朕才能与东商一起联手，平分北燕的天下。” 罗知秋对于龙玄的这种执着有些不能理解，说道：“陛下，天水原之战也刚刚结束不久，陛下登基以来，一直就在用兵，今年又新增了不少赋税，老臣浅见，如今我大周还是修身养息的好。” “那依罗相看，我大周得养到什么时候？”龙玄问罗知秋道。 “这个，”罗知秋说：“老臣久不在朝堂，这个老臣还真说不上来。” “那罗相是对朕今年又加赋税不满了？”龙玄说。 罗知秋便道：“南方富裕，陛下增收赋税，也没什么不妥。只是东南那里，夷人之乱后，地方上的元气到了今日也没能恢复，陛下再行加税，老臣只怕那里又要生乱啊。” “我父皇在时，对东南的夷人还不够好吗？”龙玄说道：“结果怎样？他们还是要叛。朕没有先皇的那种善心了，那些人过不下去，就不要在东南待着，要还嫌朝廷杀人杀得不够，那他们就尽管叛乱好了。” “陛下！”罗知秋还要劝。 “罗相，”龙玄冲罗知秋一摆手，“朕的耐心有限，朕已经给了宇轩旨意，东南当地的人，不管是何族，但凡有对朝廷心生不满者，杀无赦。” “这样不是更官逼民反吗？”罗知秋急道。 “朕不怕他们反，天水原的奴工死得很快，朕正愁没地方找奴工呢，”龙玄不以为然地道：“罗相好像不问事了，这心肠就越发地软了。” 谢语这时冲罗知秋摇了摇头。他已劝过龙玄，大周东南，族群众多，东南夷人之乱后，朝廷还是以怀柔之政，善待之为好，只是龙玄对此没有一点兴趣。谢语此时已经了解到，龙玄是一个从骨子里信奉强权的人，为了夺帝位，这个人将全身的棱角都收了起来，此刻江山在手了，这个人不会再委屈自己的心意了。 罗知秋看谢语摇头，忍气吞声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忍不住，问龙玄道：“敢问陛下一句，您为何急于要与东商平分北燕的天下？” “朕要为我大周开疆辟土，”龙玄就说：“这不好吗？罗相不想看到，我大周龙氏的皇旗，在贺方城楼出现？” “老臣只是觉得现在还没有必要与北燕兵戎相见，”罗知秋道，大周自己的境内从来就没有太平过，朝中还有种种弊政要解决，罗知秋是看不出，他们与北燕有什么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的必要。 “一是为了我大周的天下，”龙玄这时说道：“二来朕也是为了罗维。” “为了罗维？”罗知秋吃惊道。 “罗维死于北燕，难道罗相就不恨北燕？”龙玄目不转睛地看着罗知秋问道。 罗知秋忙将脸上礼貌的笑容一敛，说道：“锦王爷的死，老臣自然伤心。” “朕是问你，你就不恨司马清沙吗？” 罗知秋道：“是莫还桑害了锦王的性命，老臣恨莫还桑，对司马清沙帝倒是无恨意。” 龙玄对上罗知秋一派坦然的目光，他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不恨司马清沙？龙玄嘴角挂上了冷笑，这话说的可真是大义凛然。“朕以前也来过相府，不知道今日罗相命人，修整了哪处院落？”龙玄换了一个家常的话题问罗知秋道。 罗知秋说道：“就是锦王爷原先在相府时住的院子。” 龙玄听了罗知秋这话后，手中的茶杯一歪。 “陛下当心，”看到龙玄泼了茶水的谢语，忙起身对龙玄道。 “陛下？”罗知秋也站起了身来。 “无事，”龙玄这才笑着，将茶杯放回到了身侧的桌上，说道：“朕一时没拿稳罢了，这茶水不烫，两位不用担心。” 罗知秋就道：“老臣再命下人奉茶上来。” “不用了，”龙玄这时也起身道：“罗相提到了锦王，朕突然想去锦王那时住着的院落看看，罗相可否行个方便？” 罗知秋为难道：“那里今日刚刚动工，东西杂乱啊。” “朕只是去看上一眼，”龙玄坚持道：“罗相不用怕朕会因为地方脏乱，就怪罪于你。” “老臣这就带陛下去，”罗知秋只得对龙玄说道。 在龙玄的记忆中，罗维在相府的小院，有一个水池，还种着不少花木，是个极其清雅的小院。可是当他走进这座小院时，却发现两个下人正在锯着院中的那棵油桐树。“住手！”龙玄看到这一幕后，想都没多想一下，就喊了一声出来。 343.花木 一院子的人都看着龙玄，不明白只是砍一棵树，怎么会让这人这么大声地喊出声来。 两个工匠不认识龙玄，被龙玄的这一声喊吓到后，又看到龙玄的身后跟着罗知秋和谢语，忙就停了手，退到一边去了。 “陛下？”罗知秋问龙玄道：“这树有问题吗？” “这树朕记得是罗维喜欢的，”龙玄的情绪还是没平缓下来，站在差一点就被拦腰砍断的油桐下，冲罗知秋劈头盖脸地斥道：“你怎么就让人砍了？这个院子你是不是也不想留了？！” 罗知秋看了看这个院落。 龙玄也看这院落，一看之下，龙玄从宫里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就又压不住了，这院里的花草都被铲掉了，屋子的门窗也都开着，里面竟然都是空空如也了，这罗知秋真的是要让人把这个院子全部毁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龙玄在罗知秋面前，还是强忍着怒气问道。 罗知秋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油桐的树杆，低声对龙玄道：“小维其实不喜欢花草，这些都是他小时候，为了让他养性子，老臣命人在他院里种下的。” “那为何现在要全砍去？”龙玄问。 “小维已经不在了，老妻每日来这个院子看，看一回就要哭一回，触景伤情啊，”罗知秋说道：“老臣夫妇二人都老了，就想着将这个院子换了，也好让自己活得自在一些，横坚我们与小维在地下相见的时日也不会太久远了。” 龙玄听了罗知秋这话，心里闷得透不过气来，“罗维真的死了？”他问罗知秋道：“你确定罗维已经死了？” 罗知秋诧异地看了龙玄一眼，说：“锦王在先皇之前就逝了，这一点陛下不是比老臣更清楚？” “没错，”龙玄这时想到了什么一样，冲罗知秋反而一笑，道：“锦王死了几年了，朕只是总有一种感觉，朕的这个六弟不像是死了，总觉得他还在什么地方活着。” “锦王小时与陛下时常在一起，”罗知秋的面容却伤感了，道：“陛下与锦王的情义自是常人难比。老臣有时候想起锦王，也会觉得他还在老臣身边，不曾远离一步。” 龙玄又是一笑，从树下走了出来，道：“这院里的东西既然罗相看了伤心，那就都给朕好了。” 一旁的谢语道：“陛下要这些东西，要放在哪里？” “朕已经决定在宫中建一座衣锦园，”龙玄说道：“这些东西就放在那里好了。” “陛下，”罗知秋皱起了眉头道：“这园子有什么说项吗？” “朕就是为了罗维建的，算是一个念想吧，”龙玄也不隐瞒，直接说道。 “可锦王爷已逝，”谢语一想到这一处园子，估计又得花去朝廷里大把的雪花银，马上就问道：“陛下建这处园子，是想让何人入住？” 一副有些残破了的画卷，这时被风送到了龙玄的脚边。龙玄没有理会谢语的话，而是赶紧弯腰，将这画卷小心地从地上拾了起来，吹了吹上面厚厚的灰尘后，才将这画卷展开。一朵水莲在画中央立着，栩栩如生。龙玄一看这莲花，就认出这是罗维书房里的一副画，是罗维亲手所画。 罗知秋也看到了这画中的水莲，他对这幅画也依稀记得，是罗维画了，卫岚拿去裱的。看龙玄望着这画出神的样子，罗知秋就对龙玄道：“这画已经破损，陛下还是将它扔了吧。” “罗维的东西，朕还是替他收着吧，”龙玄却将这画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朕是真的想他了。” 罗知秋听得心里突然就有些怒火了，他真想问龙玄一句，害死罗维的人是谁？他罗知秋算是凶手之一，可在与罗启一番长谈后，罗知秋是知道的，龙玄就是设计害罗维的罪魁祸首。现在这人又要说出这样的话来，罗知秋觉得这龙玄也是可笑之极。 龙玄顾不上去管罗知秋的心思，命一直跟着他的福运道：“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带回宫里去。” 福运忙道“奴才遵旨。” “这里的房子让工部派人来看，”龙玄又一指这院中的房屋，说道：“在衣锦园盖起的房子，也要与这里的一样。” “陛下！”谢语大声道：“这样做有何意义？您要想念锦王爷，有很多的方法，何必大兴土木，在宫里盖一座衣锦园？” “明远，”龙玄知道谢语在担心什么，对谢语说道：“你放心，建这座园子的钱，全从朕的私库里出，不会动国库里的一两银子，这样你是不是满意了？” 皇帝用自己的钱盖一座园子，谢语这个臣子自然不好再反对，他总不能连龙玄要怎么花自己的钱也要管。 “罗相好好保重身体吧，”龙玄的目光又将这院子看了一圈，对罗知秋道：“朕不打扰你了。” 福运上前来，要接过龙玄手上的画卷。 “不必，”龙玄这一次却没让福运伺候他，只是道：“你今天就留在这里，这里的东西不可少拿了一件。” 福运看了看左右，看罗府的人这会儿站得离他们都比较远，就走近到了龙玄的身前，小声道：“陛下，长明殿的人都处理了，陛下不用奴才回去重新安排人手吗？” “这事不用你，”龙玄的目光突然又是一厉，“朕是不是也离不了你啊？” 福运差一点就没能站住，忙哈着腰对龙玄道：“是奴才多嘴，奴才该死。” 龙玄转身就走，心中对福运的杀念是一闪而过，这个奴才还能再留吗？龙玄在心里想着，好像福运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一点。 福运真恨自己为何要多这一句嘴，长明殿的太监宫人都是伺候龙玄的老人了，说杀就杀了，自己这条命在自家主子的眼里，又能有多值钱？福运在罗府中人的注视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罗知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句也没多问，只是恭敬地将龙玄送到了罗府的大门前。 “罗相，”龙玄要走了，突然又招手让罗知秋到他的御撵前，小声对罗知秋说道：“刚刚朕的话好像还是没说清楚。” 罗知秋说：“陛下请说。” “朕不是觉得罗维没死，”龙玄说道：“而是认为他没死。” 344.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龙玄的圣驾已经走远，罗知秋却还站在府门前愣着神。龙玄说完他认为罗维没死那句话后就走了，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罗知秋从心底生出了惧意，难道说龙玄已经知道了罗维没死，还知道了罗维在哪里，所以要在宫里建衣锦园，这衣锦园就是日后要关着罗维的地方？ “老师？” 罗知秋看向走到自己身前的谢语，他的这个关门弟子，同样一脸的忧心忡忡。 “我们回去再说吧，”罗知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门前的这条大街，夜晚的街道安静无人，只是谁知道那些灯光到不了的黑暗处，有没有藏着什么人。 龙玄直到走出这条街后，才对自己的侍卫长道：“命人守在罗府门前，从今夜起，从相府出来的人，不管是谁，身份如何，朕都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是，”侍卫长应声后，忙就让到了道路的一旁，让龙玄的御驾过去，他自去安排人手，临视罗府的一举一动。 罗知秋的书房里，谢语跟着罗知秋进到房中后，就将房门关上了。 罗知秋也没坐到书案后，只是随意地坐在了一张空椅上，龙玄只来了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觉得疲惫不堪了。 谢语走到了罗知秋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老师，陛下今天这话都是话中有话，他，”谢语一狠心，对罗知秋道：“他不会是知道云起没死了吧？” 罗知秋忙道：“小维死了，你怎么也有这个念头？” 谢语道：“老师，我也一直就当云起是隔世之人了，可是我是看着卫岚从这府里走的，如果云起真的出事，卫岚不会不传消息回来。” “你，” “老师，我相信卫岚没有消息回来就是好消息，”谢语说道：“北燕使臣来传噩耗的那段日子，我就是怕卫岚会回来。” “所以你就确定小维没事了？”罗知秋道。 “云起一定没事，”谢语一脸笃定地道：“只是我没想到，如今陛下也对云起的事起了疑心。” 谢语将话说破，罗知秋也不能再瞒谢语什么了，说道：“我跟你想的一样，卫岚没有回来，就一定是好消息，他一定是找到了小维。可我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在哪里，我们没有再联系过，我只希望小维跟他一起去过他们想要过的日子，卫岚会照顾小维，这一点我从不担心。这几年，我与他娘亲在府里好好过日子，就是怕我们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去后，小维会忍不住回上都来看我们，他只要到了上都，就一定走不了了。” “那陛下怎么会起疑心的？”谢语道：“是有云起和卫岚的消息传回来了？我在朝中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啊。” “不知道啊，”罗知秋愁道：“难道这几年，陛下就一直在找小维？他一直就不相信小维死了？” 师徒俩相隔着一张镂空的茶几坐着，发着愁，脑子飞快地转着，想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相爷，”就在这对师徒相对愁坐的时候，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进来，”罗知秋搓了一下脸，让自己脸上的愁容退下去，这样的神色还是不要让人看到的好。 管家走了进来，向罗知秋禀道：“宫里的太后娘娘派了人来，要见相爷。” “太后娘娘？”谢语说：“是哪一宫的太后娘娘？” 管家忙道：“是延年殿的太后娘娘。” “请，”罗知秋如今与成了太后的罗知意已经少有联系，罗知意这么晚了，派人来找他，这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谢语说：“老师，我先回避一下吧。” “你去内室吧，”罗知秋道：“现在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 谢语转到了内室。 一个延年殿的内侍被管家带了进来，进来后就给罗知秋请安。 罗知秋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忙老练地退了出去，守在了书房门口，不让旁人靠近一步。 “太后娘娘一向可好？”心里着急，可罗知秋还是先问了罗知意这个太后一声好。 “托相爷的福，太后娘娘一切安好，”这内侍恭声说道。 “那太后娘娘让你来，有何事？”罗知秋这才问道。 “太后娘娘让奴才来告诉相爷一声，”内侍说着就抬头看向罗知秋，后面的话就顿在那里不说了。 “你近前来，”罗知秋冲这内侍点了一下头。 这内侍忙走到了罗知秋的跟前，说了声：“相爷，奴才失礼了。” “你说吧，”罗知秋将自己的左耳侧向了这内侍。 内侍对罗知秋耳语道：“太后娘娘让奴才来告诉相爷，今晚在长明殿，裕王爷和大殿下都挨了打，现在大殿下在太后娘娘那里，裕王已经被赶出宫去，陛下还下旨，日后没有他的传召，裕王不得再入宫门一步。” 罗知秋头又犯了疼，这又是闹得哪一出？“为了何事？”他问这内侍道。 “说是为了锦王爷，”内侍退后了几步，站下来说道。 “为了锦王？”罗知秋是更弄不明白了。 “太后娘娘打听到的消息就是，大殿下好像说了对锦王爷不好的话，裕王爷护着大殿下，所以两个人一起挨了罚。” 罗知秋心里着了火，但还是硬撑着问内侍道：“就是这事？” 内侍道：“长明殿的太监宫人，除了福总管外，都被陛下下令处死了。” 龙玄的好杀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罗知秋对这事倒还好，没有太大的惊讶，说：“这又是为了何事？” “侍卫行刑时，柳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去了长明殿说情。” 只为一个消息走漏，罗知秋对龙玄只能在心里叹一句，为君不仁啊，哪朝的后宫没有这种事？一殿的宫人太监，那得是多少条人命？ “太后娘娘让相爷近日诸事小心，”内侍又道：“说她觉得陛下对锦王爷的态度有异，还望相爷不要去触龙鳞。” “好，”罗知秋面上淡淡地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回去后告诉太后娘娘，我一切都好，望她多保重身体。” “奴才告退，”内侍又给罗知秋行了一礼后就退了出去。 书房的门关上后，谢语就从内室走了出来。 “陛下来这里之前，为了小维将裕王和大殿下都打了，”罗知秋对谢语苦笑道：“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345.兄弟天伦 罗知秋在书房里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在书房里转起圈来。 谢语坐着不动，这个时候，他反而比罗知秋能坐得住，但谢语也不会就此就认为，如今他的定力就胜过了他的老师。罗维毕竟是罗知秋的儿子，关心则乱，这句话放在谁的身上都管用。 “我得派人去找他们，”罗知秋在书房里转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也许是小维他们不小心露了行踪，让人发现了。” “不行，”谢语连忙道：“如果这只是陛下的一个试探呢？老师一派人去找，不是更让陛下确定云起没有死了？” 罗知秋就又开始绕圈，谢语说的有道理，他不能派人去找罗维和卫岚，这样弄不好就害了这两个人。 谢语走上前来，扶住了罗知秋，道：“老师，你先坐下来，这事你越着急就越想不明白。” “也不知道小维他们两个在哪里啊！”罗知秋急道：“如果是他们的行踪暴露了怎么办？” 谢语硬把罗知秋扶坐到了椅子上，说：“我觉得陛下这是在试探，如果他真知道了云起他们的行踪，他没必要来相府这一趟，直接派人去抓不就行了？” “今晚，”罗知秋说：“今晚我有说错什么话吗？” “老师命人拆云起的院子，看来还是拆对了，”谢语道：“至少让陛下不能肯定他的猜测，所以他临走之前，还要再吓老师一下。” “那他建衣锦园又是何意？也是试探我的？” “这个过几日我们就能知道是真是假了，”谢语道：“现在朝廷正在用兵，陛下有没有这么多的银子造一座园子出来，这还是未知数。” 罗知秋拍拍自己的脑门，“你说的对，”他对谢语道：“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做，我不能再害小维一次了。” 谢语在罗知秋的身旁坐下，说：“云起他们可能去了哪里？” “卫岚是江湖人，他自然有地方藏身，”罗知秋道：“我是想小维，可我宁愿自己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他们只要好好藏着就好，只是我担心，”谢语的话说了一半，就只摇头，不往下说了。 罗知秋问道：“你担心什么？” “陛下为什么要找云起？”谢语说：“云起活着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难道他还指望，云起回来后，帮他一起治理天下？” “他是想杀人灭口？”罗知秋说：“小维对他就一个威胁，他一定要让小维死？” “可是他这样一找，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云起还活着了吗？”谢语说道：“让天下人知道云起还活着，他还怎么杀云起？这不是给他自己找麻烦吗？” 罗知秋被谢语这一连串的问问住了，想想龙玄的立场，罗维死了是最让他安生的事，这个平章帝究竟想干什么？ 谢语看着罗知秋，他的老师在他面前，还真没像今晚这样失措过。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谢语有些犹豫了，这话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你有话就说吧，”罗知秋看了看谢语，说道：“我现在脑子有些乱了，想事情想不出来，想听听你的分析。” “我下来的话，不太好听，”谢语先给了罗知秋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 “说吧，”罗知秋道：“我不相信你会在我面前骂小维。” 谢语将身子凑近了罗知秋，小声道：“我觉得陛下对云起的心思不对。” 纵是罗知秋已经做好了谢语要说难听话的准备，但谢语说出的这句话，还是让罗知秋感觉，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你说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谢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语说：“我知道，老师，你知道我不开玩笑的，更不会在这种事上玩笑。” “他们，”罗知秋要不是知道谢语不是一个混帐的人，这会儿一定已经一记耳光上去了，“小维跟了卫岚，那是他们互相喜欢，他与陛下？这怎么可能？他们是兄弟啊！” “云起对陛下自然是恨更多，”谢语一本正经地跟罗知秋说道：“陛下为何一定要找云起？云起活着对他没有好处，这一点他不可能不知道，云起若是活着，他连世宜大哥他们，都不敢再用了，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罗知秋听愣了，这一点他也想不通，但他也绝不会相信，这是因为龙玄对罗维有别的心思。 谢语话说出口了，就不准备再收回去了，有点不管不顾地说道：“他找云起为了什么？为了让天下人知道他跟兄弟友爱，打消天下人对他杀兄的怀疑？如今还有七位王爷，足以让他做个好哥哥，他为何非盯着云起不放？裕王是他的同母兄弟，为了云起都能挨板子，这说得通吗？老师，这不是我的瞎想，我真的是觉得，陛下的心思不对。” “够了，”罗知秋听不下去了，他现在脑子是更乱了，手脚都僵直了，想动一下，好像都动不了了。 “连云起院里的花木他都要留着，”谢语话说到这里，也不可能不说完了，龙玄对罗维表现出的这种执着，让谢语感觉到了害怕。“就是老师对云起，父子之情，老师能做到像陛下这样吗？我相信论起兄弟之情，世宜大哥他们，一定与云起兄弟情深，他们又能做到这样吗？我现在甚至怀疑，陛下与北燕打这一场仗，要取回云起骨灰这话，不是一个借口，他是真的想要回云起的骨灰。” 罗知秋灌了一杯冷茶下肚，才缓过一口气来，“等陛下真建什么衣锦园，你再说这话吧。明远，他们是兄弟，有违天伦，你这是要让小维成龙氏的千古罪人吗？” “这与云起有何关系？”谢语道：“这是陛下生错了心思，论罪人，也该是陛下吧？” “明远！”罗知秋低低喝了谢语一声，“你在说的，是你正在辅佐的君王！” 谢语扯了扯衣领，有些不忿地看向了自己对面的墙壁。 “你让我再好好想想，”罗知秋看谢语不开口了，这才好像能松一口气了，说道：“你刚刚的话，我就当从来没有听到过。” “云起一定不能被陛下找到，”谢语却又跟罗知秋强调道：“如果他再落到陛下的手里，老师，你看着吧，我们大周必是要生一场大乱！” 346.噩梦 第二天天亮之后，罗知秋就在府中等到了工部的官员，这官员真的带着一些工匠来，将罗维的那处院落，一砖一瓦都画在了纸上。这样还不够，这官员还将小小和七子这些伺候过罗维的人，都叫了来，让他们一一回忆，这院里每一间屋子的家具摆件，连这些都画了图下来。 罗知秋问这官员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这官员马上就回罗知秋的话道：“陛下今日下旨，要在后宫的翠岛上建一座衣锦园。” 翠岛，罗知秋是知道的，那是一处御心湖上的绿岛，位于湖中央，四面临水，与湖岸有四座廊桥相连，原是皇家的观舞台，只是兴武帝这一朝，就没再用过，荒废在了那里。“那上面不是有高台吗？”罗知秋问这官员：“这园子要往哪里建？” “那歌舞台几十年没有用过了，”这官员道：“陛下命下官等，将这高台拆掉。” 罗知秋倒抽着冷气，龙玄是真要建衣锦园？将罗维的这处院落原样搬过去？ “相爷，”就在罗知秋还回不过神来的时候，管家又带着福运来了。 “福总管又来我这里有何事？”罗知秋这次看到福运，脸上想带上笑容，都带不出来了。 福运却还是笑嘻嘻地道：“相爷，陛下命奴才带人来，将王爷院中的油桐树移进宫去。” 罗知秋道：“人挪活，树挪死，这句老话，福总管不会不知道吧？” 福运一指自己身后带来的人，说：“这些都是宫里，伺候了一辈子花木的人。相爷不必担心这树活不了，陛下已经有了口谕，这油桐树若是死了，他们也就不用活了。” 一棵树的命要比人命来的重要，罗知秋不知道自己要作何感想了，谢语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脑子里响起，罗知秋打了一个寒战，突然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相爷？”福运看罗知秋样子不对，忙扶住了罗知秋，急问道：“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了？” “没事，”罗知秋冲福运摇了一下手，无力道：“你们按旨行事吧，我身子有些不适，就不陪你们了。” 福运忙给罗知秋作辑，道：“相爷这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哪里敢让相爷陪着？相爷身子不适，奴才去禀报陛下，请个太医来看看相爷？” “不用了，人老了就会这样，”罗知秋此刻就如同被邪物入体了一样，身子一阵阵地发寒，勉强与福运说完这句话后，就示意管家上来扶着他，往正院去了。 “快点干活吧，”福运看着罗知秋走了，才回头命花匠们道：“记住陛下的话，这油桐要是死了，你们就给他陪命。” 花匠们走到树下，打量起这棵油桐树来，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这油桐可是事关他们的生死啊。 罗知秋从这一天起，就卧病在床了，头疼欲裂，人也迅速地苍老着。 龙玄命了太医来为罗知秋诊病，同时也将罗知秋病重的消息，让人传了出去。 这样一过就是三个月，御心湖的翠岛之上，一座衣锦园盖了起来。翠岛上本就绿树成荫，遍植了奇花异草，衣锦园就安静地座落在绿萌的深处。龙玄在衣锦园建好后，上了翠岛来看，并且在园中住了一晚，随后就命人在翠岛上再挖出一个小的内湖来，引入御心湖的湖水，他要在这内湖之上，遍植红莲。龙玄记得，罗维院中的池塘里，是种了红莲的。 到了来年的春天，花匠们就在这翠岛内湖里，种上了红莲。 龙玄也终于在这一年的一个夜晚，等到了出去了三年的龙一。 “陛下，”龙一这时已经蓄起了短须，往龙玄面前一跪，与三年前相比，这人多了些江湖气。 “有他的消息了？”龙玄问龙一道，心在疯狂地跳动着，以至于说出的话，都略有些变调。 “奴才无能，”龙一对龙玄道：“未能打探到锦王爷的消息。” 深深的失望，让龙玄冲龙一怒道：“没有罗维的消息，你回来做什么？！” “奴才只是打探到，卫岚是宣州人士，”龙一说道：“奴才想陛下或许可以去宣州找一找。” “你去过宣州了？”龙玄问。 “奴才还未及去，奴才探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急着回来报与陛下了。” “这个消息你是从何处探之的？” “奴才去了一趟麒麟山庄，”龙一说道：“从那里打探到了这个消息。” 龙一是怎么从麒麟山庄打听到卫岚是宣州人的，龙玄没有问，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宣州，龙玄想着这个名字，他也知道宣州的玉石。卫岚是宣州人，突然龙玄就想到了罗维与卫岚的那枚鸳鸯扣，当龙玄想到那枚鸳鸯扣时，那日玉石行里的记忆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心头，那鸳鸯扣，就是宣州玉。这就是罗维那时买下那枚鸳鸯扣的原因？就因为卫岚是宣州人，所以买下用宣州玉制成的鸳鸯扣？ “陛下？”龙一在下面问龙玄道：“您要派人去宣州看看吗？” “你觉得他们可能在宣州吗？”龙玄问道。 龙一道：“奴才不敢肯定，只是卫岚要带着锦王爷走，一定是要找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宣州又地处偏僻，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卫岚就这么蠢？”“龙玄道：“他不会想到我们会去宣州找他？” “知道卫岚是宣州人的人不多，”龙一说道：“奴才也是好不容易才从……” “好了，”龙玄打断了龙一的话，“宣州城和幽燕城都派人去查，朕应该早一点想到这两个地方的。” “奴才遵旨，”龙一忙道。 龙玄脑子里想着那枚鸳鸯扣，心中突然就起了一念头，他对龙一道：“你带着人去幽燕，朕亲自去宣州一趟。” 龙一愕然地抬头看向龙玄，一个帝王就这样放下国事不管，跑到宣州去？ 青山中的木屋里，罗维“啊”的一声大叫，从炕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在罗维身旁睡着的卫岚一下子就惊醒了，忙也起身问道：“怎么了？” 罗维手按着心口，只是喘着粗气。 卫岚慌忙点亮了床头的灯烛，罗维的样子将卫岚吓住了，一头的大汗，脸色惨白，张着嘴，好像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你这是哪里不舒服了？”卫岚急切地问罗维道。 “不，不要紧，”罗维冲卫岚咧了一下嘴，“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卫岚将罗维搂在了怀里，轻声问道：“做什么梦了？吓成这样？” “我想不起来了，”罗维埋首在卫岚的怀中，半天才平顺了气息。 “没事了，”卫岚轻轻拍着罗维的后背，“梦都是反的，你不要怕。” 罗维心里慌得厉害，靠在卫岚的怀里，他才感觉好了一点，“是啊，老人们都说，梦是反的，”他对卫岚，也是对自己说：“一个梦，当不得真的。” “睡吧，”卫岚看罗维脸色回转过来了，才又搂着罗维躺下了。 罗维在卫岚怀里重又闭上了眼睛，他决定永远也不告诉卫岚，他刚刚梦到了什么。方才的梦里，他看到了龙玄，离他是这么的近，竟然就站在了他的身边。 347.油桐花开花又落 一夜的噩梦之后，罗维随后就是几日的精神不济，卫岚看罗维这样，一连几日没敢离罗维的身，生怕罗维再次发病，这里是宣州城外的山中，就是请一次大夫也要费上半天的时间，更别说这里大夫的医术，也不一定就能治得了罗维的病。卫岚心中焦虑，却不敢让罗维看出来，有空就带罗维去山间走走，看看青山里的花草，只想让罗维开心一点。 罗维看得出卫岚心急，想在卫岚面前装没事，但他也实在没有精神装得出来，至于他这时，时常会感觉到心口发紧的这个毛病，罗维是更不敢让卫岚看出分毫来。 就这样拖着，直到院中的油桐再次开了花，罗维的身体才渐渐又有了起色。就是这样，卫岚也不敢让罗维一个人留在家中，每次他下地去春耕，都要带着罗维一起，让罗维待在他随时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这样卫岚才能安心。 “傻瓜，”罗维有时候会笑骂卫岚一句。 “傻就傻吧，”卫岚总是这样回罗维一句，这人就是个瓷人，做个醒来后就记不得内容的梦，都能被吓得一病两个月，卫岚对罗维现在是只能轻拿轻放，至于那些家事，是一点也不敢让罗维碰了。 看着院中的油桐落了花，地里的麦苗变成了金黄色，罗维才将那个关于龙玄的噩梦抛到了脑后，时光在青山里轻轻地流逝，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罗维觉得他会与卫岚在这里一起慢慢过到老了。 “维！”卫岚出现在了竹篱外，喊罗维。 罗维起身去开门，就看见卫岚怀里抱着一个金黄色的大南瓜，“这么大个？”罗维看着这南瓜就笑了，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南瓜呢。 “晚上熬南瓜粥给你吃，”卫岚将大南瓜送到了罗维的面前，让罗维看，一边说道：“这还不是我们地里最大个的。” “还有比这个更大的？”罗维试着抱了一下这个卫岚送到他面前的南瓜，真沉啊，如果卫岚这时松手，他一只手不一定抱得动。 “我怕我们两个吃不完，就没摘，”卫岚当着罗维的面，一只手就将这南瓜掂了两掂，说：“这个很重吗？” 罗维在这种时候，往往是吃憋，只能是看着卫岚瞪眼的。 “进去吧，”卫岚揽住了罗维的肩头，“吃完了饭，我再带你去地里看看。” “不去，”罗维打开了卫岚的手，“地里这个天全是虫子，我看着就讨厌。” “不去就不去吧，”卫岚抱着了南瓜到了厨房门口，对罗维说：“我就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是你自愿的哦，我可没逼你，”罗维跟在卫岚身后道。 “回屋等一会儿吧，”卫岚看罗维也要进厨房，就往外赶罗维道：“一会儿再被烟呛到。” “我好了，”罗维一推卫岚，“你做的东西，我真是不想再吃了，岚，你真是做饭做到现在，一点长劲也没有。” “今天没再难受了？”卫岚将手里的南瓜放下，站在罗维的面前，仔细看了看罗维。 “没事了，我还把衣服都洗了，”罗维原地转了一个圈给卫岚看，说：“你看，一点事也没有了。” “衣服等我回来洗啊，”卫岚听罗维把衣服也洗了，忙拉过罗维的手来看。 “岚，”罗维任由卫岚看着他的手，笑道：“你当我是猪养着呢？” 卫岚细看罗维的手，指尘是淡红了，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卫岚将罗维的手一捏，松了一口气，说：“总算又养回来了。” “你真当我是猪？”罗维做势要踢卫岚一脚。 “别闹，”卫岚将罗维拉到怀里搂了搂，“时候不早了，你也饿了吧？我来烧饭，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在一旁看着好了，我一定听你的话好不好？” “你是说你要学做饭？”罗维问卫岚道。 卫岚说：“你嫌不好吃，那我只能再学啊。” “算了吧，”罗维走到了灶前，“就做饭而言，岚就是一根朽木，不可雕啊！” 卫岚笑着摇头，这也怪了，他烧出来的东西，哪怕是再用心烧出来的东西，也没有罗维烧出来的好吃。 “把南瓜冲一下，然后切了，”罗维将灶门打开，让灶里封着的火烧上来，一边对卫岚道：“片子切小一点，薄一点。” “切成片？”卫岚说：“不是切成丁吗？” 罗维顿了一下，其实南瓜粥他也是第一次熬啊。 “是片还是丁？”卫岚问罗维道：“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罗维干咳了一声，说：“我们自己吃这么讲究做什么？就切成……” “切成什么样？” “切成丁吧，”罗维一扭头，不看卫岚了，说道：“要洗干净一点啊。” 卫岚就笑，敢情这人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傻笑什么呢？”罗维听卫岚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冲卫岚道：“快去干活啊。” “好，”卫岚抱着南瓜又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啊？”罗维喊卫岚，“水缸里不是有水吗？” “我拿去溪里洗，水缸里的尽着你用吧，”说着话，卫岚就走了出去。 “今天晚上除了南瓜粥，你还想吃什么啊？”罗维追到门口大声问道。 “红烧肉吧，”卫岚人已经到了后院，丢下了一句话。 “又是红烧肉，”罗维看看厨房门口挂着的猪肉，想着照着卫岚这个无肉不欢的口味，他们也许还得在这院里建一个猪圈，养头猪才行，不然每次都要去宣州城里买，太麻烦了。 “维，”后院那里又传来了卫岚的声音，“你今天晚上想不想喝鸡汤？” “你别怕打鸡的主意啊！”罗维忙就跟卫岚喊：“那鸡是留着下蛋的。” “这鸡都老了，”卫岚在后院说。 “只要能下蛋我就养着！”罗维站在厨房门口道：“想吃鸡，你自己去打只野鸡来，不要打我这些鸡的主意。”他病了这两个多月，卫岚将后院的下蛋母鸡们杀了个一大半，让罗维想起来就心疼，也埋怨卫岚不会过日子，下蛋的母鸡都杀了，他们以后要吃的鸡蛋从哪里来？也从宣州城里买？就是这进山来的路，就能将他们买来的鸡蛋碎得一个不剩。 “都听你的，”卫岚的声音又传了来，说：“我去洗瓜了，看看有没有野鸡给我抓。” 罗维笑着够下了门头上挂着的猪肉，给卫岚做红烧肉去了。 卫岚走到溪边，回头望向自家的木屋，看到了一缕炊烟穿过了绿叶枝头，升上了天空。卫岚这才安心地蹲下身来，溪水清凉，看到溪中的游鱼，卫岚决定今天还是逮几条鱼回去炖汤，给罗维喝好了。 348.圣驾到宣州 时节到了深秋，青山里还是能看到枝头的绿叶，宣州城却是一片深秋的萧条景象了。城中不多的树都落尽了叶，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秋风将更多的风沙吹到了城中，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灰瓦白墙的房屋上都落了一层黄沙。宣州人在这个时节里，都尽量少出门，省得出门后，带了一身的灰尘和黄沙回来。 龙玄坐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小小城池。 “陛下，那就是宣州城，”西北地方的官员指着宣州城，向龙玄禀道。 龙玄一催跨下的马，往宣州城跑去。 一队官员，兵将跟在龙玄身后，一行人马蹄声急，带起了漫天的黄沙。 突然来了这么一大队衣着光鲜的人，呼喝着就进了城，让宣州人惊疑不定。 “这里乡勇团的大院就是原本宣州的府衙，”西北当地的官员进了城后，就跟龙玄道：“陛下就去那里吧。” “带路，”龙玄道。这里竟连府衙都没有，看来还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罗维会在这城里吗？龙玄看看街两旁站着的人，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年轻人很少，都是些老人。 “这里没有玉石后，生活不易，”官员看龙玄打量着宣州人，就向龙玄解释道：“年轻人受不住清苦的日子，能走的就都走了。” “还有孩子，”龙玄看到了街角处的几个孩童，说道：“这个城就还毁不了。” “陛下教训的是，”官员忙奉承龙玄道。 “带路吧，”龙玄对这种奉承向来是没反应的，对这官员冷声道：“你还要朕说几遍？” 官员忙打马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去带路，以为得近天颜是一个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只是这一路陪王伴驾下来，这官员深深感觉到，他还是当一个地方官员就好，这个天子不是他这种人能伺候的来的。 没有罗维，龙玄将这街上的人都看了一圈，心下又是一阵失望，他真的想一进这宣州城，就能看见罗维，这样他的心就不会再悬在半空中，让他心慌难受了。龙玄如今隐隐有一个感觉，如果在宣州找不到罗维。那他就真的这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罗维了。 乡勇团的大院到了后，众人纷纷下马。 龙玄却坐在马上，看了看这除了房子够大，看不出一点府衙样子的宅院，问跑到了他马前的西北当地官员道：“没有了官府，这城里的事由谁来管？” 官员许久不到宣州来了，答不上来龙玄的这个问题，当场身上的汗就下来了。 “你不知道？”龙玄的声音越发冷了。 官司想跪下向龙玄请罪的时候，乡勇团的头目跑了来。 “卫乡勇，”官员看到这头目，真是看到了救星，忙将这头目叫到了龙玄的马前。 “你姓卫？”龙玄不等这人已过中年的头目开口说话，就问道。 头目看看龙玄的样子，估摸着龙玄是这里最大的官，忙冲龙玄一抱拳道：“回大人的话，小人是姓卫。” “卫是这城里的大姓？”龙玄问。 “是，这城里卫姓人家占了大数，”头目说道。 “是同族吗？”龙玄又问。 头目不知道龙玄要问这些做什么，但还是答道：“是。” 龙玄甩蹬下马，往洞开的宅院大门走去。 官员撞了一下头目的肩膀，让他跟着龙玄走。 头目忙就跑到了龙玄的身后，马上就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夹住了这头目。 龙玄走进了这宅院的大厅，看一眼正位的太师椅，看到了一层的黄沙。 忙就有侍从上前，也不及备什么抹布了，就用衣袖将这太师椅细细地擦干净。 “既是同族，那有族人回来了，你们怎么办？”龙玄在等侍从擦椅子的时候，就已经发话问头目问题了。 “我们这里回来的族人很少，”头目道。 “回来的少，那就是还有回来的了？” “是，大人，这里好歹也是家乡，出去的人会回来养老的。” “那回来的都是老人了？” 头目想了想，说：“基本上都是。” “就没一个年轻人回来过？”龙玄心中的失望越来越大，他看这宣州城小，人也少，如果卫岚带着罗维回到宣州，那么不可能没有人看到他们。 “你要是说不清楚，就让你们的族长来说话，”西北的官员一直在一旁察言观色，这会儿开口对头目道：“你可不要不知道就瞎说啊。” 头目听出了官员话中警告的意思，忙道：“已经派人去喊了，一会儿就会到了。” 龙玄坐了下来，心里打算着，要是问不出来话，这城这么小，他就是一家一户的搜，也不会费多少的时间。 果然不出一会儿工夫，卫氏的老族长赶到了。 “你就是族长，”龙玄对着向自己行礼的老族长，倒是脸上带了一点笑意，道：“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小人不敢，”老族长忙谦道：“大人有话尽管问小人，小人知无不言。” 龙玄便问道：“你们这城里，最近这几年有年轻的族人回来住吗？” 老族长不像乡勇头目那样还想了一下，直接就跟龙玄说：“有啊。“ “有几个？“龙玄忙问道。 “不多，没几个，“老族长说。 龙玄便说：“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老族长这时却又反问龙玄道：“大人您这是来找人还是来抓人的？” “放肆！”西北当地的官员吓得忙出声喝止老族长。 “无妨，”龙玄看了这官员一眼。 官员被龙玄看得，忙就把头一低。 “我是来找人的，”龙玄对老族长放缓了声音说道：“我的一个小兄弟也是姓卫，宣州人士，数年前于军中离去，他于我有恩，我听他说过他要回乡归隐，所以特意从京师上都到这里来寻他，如果老人家知道我这小兄弟的下落，还望您能告诉我。” 老族长就问道：“那这位大人，敢问一句，您这个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他叫卫岚，”龙玄说道：“我不知道他回家之后，是不是也用这个名字。” 老族长道：“大人找的会是南哥儿吗？” 349.我是来抓人的 “南哥儿？”龙玄看向西北当地的官员。 “大人，”官员说道：“哥儿，是我们这里喊年轻人的喊法。” “那他现在在哪里？”龙玄急问老族长道。 老族长说道：“小人不知道这个南哥儿是不是大人要找的人。” 龙玄道：“怎么说？” “南哥儿是带着他的伴儿，傅哥儿一起回来的，他说自己是在外面经商的人，并未说过他从过军啊。” 傅哥儿？听到这个名字，龙玄就能肯定这个傅哥儿一定是罗维，取了傅字为姓，这是取了傅华的姓氏。罗维啊！龙玄在心里叹道，你还真是对罗知秋一家人念念不忘。 “大人？”老族长看龙玄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就问龙玄道：“这个南哥儿，是您要找得人吗？” “没错，”龙玄说道：“卫岚的身边是有一个傅哥儿，敢问老人家，他们现在在哪里？” “这两个哥儿不住在宣州城啊，”老族长道。 “不住在城里？那他们住在哪里？”龙玄忙问道，他真怕听到老族长跟他说，这两个人又离开了宣州，不知所踪了。 “他们住在城外的青山山谷里，”老族长说。 龙玄站起了身来，只要罗维不离开宣州就好，他得去找他了。 “大人这是要去找他们？”老族长看龙玄站起身来，忙就问道。 “我们数年未见了，我十分想念他们，”龙玄道：“只想下一眼就能看到他们两个。” “那山谷不小啊，”老族长说：“大人晚上去，不一定能找到他们啊。” “你知道他们住在山谷的何处？”龙玄问道。 “这个小人不知了，他们的房子是卫老头儿他们帮着找的，”老族长说：“得问问这个几个老头子才行。” “快去请人，”龙玄马上就对西北当地的官员道。 这官员忙带着乡勇的头目要走。 乡勇的头目却问老族长道：“是哪几个卫老头儿啊？”这城里的老头子，几乎都能被称为卫老头儿，他怎么知道是哪几个。 “我跟你一起去吧，”老族长也没多想，就说道。 “劳烦老人家了，”龙玄又向老族长客气了一句。 官员带着老族长和乡勇头目走了。 福运这才问龙玄道：“陛下，您要用膳吗？一天没吃了。” “朕不饿，”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罗维了，龙玄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福运跟龙玄说道：“陛下，您要直接去见王爷吗？” 龙玄说：“怎么，朕不该去？” 福运忙道：“王爷这样的贵人一定不能住在这种地方的，只是陛下，卫岚在王爷的身边啊，这要到时候王爷又使了性子，奴才是怕再出变故啊。” 福运的话提醒了龙玄，龙玄这时想起来以卫岚的功夫，真动起手来，他带来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是卫岚的对手。再加上，龙玄想起了罗维的性子，这个人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跟着卫岚一起，罗维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想到如果自己伤了卫岚，罗维一定会拼命，龙玄的心就抖了一下，他不能把罗维逼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地步。 “陛下？”福运站在一旁等着龙玄的示下。 得把卫岚和罗维分开才行，龙玄这样想着，就挥手让福运退下去，让自己的四个御营侍卫长近前来，道：“你们一人去守一个门，将宣州的城门给朕看死，不准放一个人出去。” 四个侍卫长忙就领命下去了。 “你们两个，”龙玄又对西北当地的两员将领道：“一会儿那几个老人家来了后，你们就带着自己的兵，去给朕将他们的家人都抓过来。” “末将遵命，”两员将官也领了命。 龙玄看这两员将官出去了，才对福运道：“你安排人手，将这宅院也看死，不许人再出去，那帮乡勇要是生事，就杀。” “奴才遵旨，”福运忙道。 龙玄起身往后堂走去，专等着那几个老头儿来了。 卫老头儿们来得也挺快，不多一会儿，这几个老头儿说着话就来了。 “几位老人家来啦，”站在门口的福运一脸的堆笑，冲这几个老头儿哈腰打招呼道。 福运尖细的嗓音，让几个老头儿都是一停步，上下看看福运，想看出这个面白无须的人，是个什么来历。 老族长瞪了自己的这几个老伙计一眼，“看什么？丢不丢人？” 卫老汉当下又不服气了，说：“这看都不能看一眼了？你管我们说话，连小老儿们眼睛往哪里看，都要管了？” 福运看这几个老头儿这就是要吵架的架式了，忙打哈哈道：“小人一个奴才，不讲究，几位老人家快随小人进去吧，我家大人正等着你们呢。” 内堂里，龙玄手支着下巴坐着，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几个老头儿站在了龙玄的面前，都好奇地打量着龙玄。他们这辈子看过的人也不少，除了南哥儿和傅哥儿，这个哥儿的相貌竟也是好的，没有傅哥儿的精致，却与南哥儿不相上下啊。 “都坐吧，”龙玄扭过脸来，将这几个老头儿都看了一眼，一指下首的空凳道：“随意坐。” 老头儿们彼此看了看，他们也不知道龙玄的身份，看屋里的侍从们都替他们把凳子拉开了，便都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你们知道卫岚他们在哪里住？”龙玄在这几个老头儿坐下后，就问道。 卫老汉道：“回大人的话，我们是知道，只是进山的道不好走，您不如等明天白天再去看他们吧。” “我倒是想在城里见到卫岚，”龙玄说道。 “这恐怕不行，”卫老汉忙道：“这么晚了，南哥儿不会把傅哥儿一个人留在家里，就是大人派人去叫他，他也只能明天进城来。” “山谷里有野兽？”龙玄问。 “有野物，只是会伤人的没有，”另一个老头儿开口道。 龙玄就说：“那让傅哥儿一个人待上一晚，有何不可的？” “傅哥儿身子骨一向不好，”卫老汉说：“南哥儿白天里离家都不放心他，更别说要他晚上将傅哥儿一个人留在家里了。” “傅哥儿的身子不好了？” “前段日子是不大好，最近好一些了，”一个老头儿说道：“傅哥儿一向身子骨弱，容易生病的。” 龙玄听罗维的身子现在好些了，就看向了老族长，说道：“老人家，很抱歉，刚刚我向您说了一句谎。” “什么？”老族长一愣神。 “我不是来找人的，我其实是来抓人的，”龙玄对几位老人家缓缓说道。 350.秋风夜寒 院中的地上押跪着自己的家人，几个老头儿都哆嗦着看突然间就变了脸的龙玄。 “我让你们自己选，”龙玄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对几个老头儿道：“你们是要保南哥儿和傅哥儿，还是自己的家人。” “南哥儿究竟犯了什么罪？！”卫老汉是几个老头儿中胆子最大的，这会儿他也在发着抖，但是气得发抖，他不相信卫岚和罗维那样的年轻人，能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 “朝廷的事，我也要向你老说明吗？”龙玄问卫老汉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卫老汉问龙玄道：“南哥儿他们怎么得罪你了？” 龙玄看了一眼院中的兵丁。 一个兵丁便手起刀落，将院中的一个老妇人砍翻在地。 院中响起了一片惊惧地叫声，大人喊，小孩哭的混乱中，几个老妇人当场就昏了过去。有还知道想的大人，回过神来后，忙将小娃娃们的眼睛捂上。 “老哥哥！”卫老汉听到身后有老伙计喊了起来，忙回头看，就看见老族长昏死在了地上。 那个被兵丁当场砍断了脖子的老妇人，正是老族长的老妻，这对老夫妻相濡以沫走过了大半生，突然之间阴阳两隔。老族长被几个老头儿喊醒后，手指着龙玄，嘴巴张了张，身子就歪到了一边，老人家竟也生生地去了。 看到老族长夫妻相继离世，龙玄无动于衷地对几个老头儿道：“别说是这一院的人，就是你们宣州这一城的人，我想杀也就杀了。快点选吧，我的耐心有限。” 一城人的性命，与青山山谷里，两个年轻人的性命，孰轻孰重，其实不用想太多的时间。 龙玄看着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卫老汉，冷道：“就麻烦老人家你去一趟山谷吧，务必将南哥儿给我请过来。” 福运走上了前来，将手里拿着的一个水壶塞进了卫老汉的手中。 “这里面的水，你务必在回城的路上让卫岚喝下去，”龙玄命卫老汉道。 “你，你要毒死南哥儿？！”卫老汉差一点就将这水壶给扔了。 “我不会杀他，他的命比你们这一城人的命都重要，”龙玄说道：“你快去快回吧。” 卫老汉双腿无力地往外走去。 “老人家，”龙玄却又在卫老汉身后盯了一句：“你要记住，这一城人的命都在你的手里，如果卫岚他们逃了，你自己想一想，你一个人可以给这么多人收尸吗？” 卫老汉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 “老人家您得看着点路啊，”福运过来将卫老汉扶了起来，看似好心地说道。 龙玄看着卫老汉走出了院门，吁了一口气，罗维，他在心里想着，我终于又要见到你了。 木屋里，罗维与卫岚已经睡下，两个人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吵醒。 罗维听到敲门声后，就紧张起来，一把抓住了卫岚的手。 “谁？！”卫岚冲门口喝了一声，一边将罗维往床后面推了推。 “是我啊，南哥儿，傅哥儿，”门外传来了卫老汉的声音。 罗维和卫岚听出卫老汉的声音后，都松了一口气下来。卫岚披了外衣，下炕床去开门，罗维坐在炕床上，将衣服穿穿好。 卫老汉走了进来，往屋中央一站。 罗维看卫老汉的神情不对，忙就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出事了？” “哦，”卫老汉看向了卫岚，说道：“老族长去了，我是特意来喊你进城去的。” 这个时候，这个“去”字，罗维和卫岚都知道，就是死了的意思。 “怎么会这样呢？”罗维问道：“他老人家不是一直身体很好吗？” 卫老汉低着头道：“人老了就是这样，不知道哪一天就去了。” “那老夫人呢？”卫岚问道，老族长这一走，不就剩下老太太一个人了？ “哭呗，”卫老汉道：“谁劝也不行。” “那，”罗维看看卫岚，道：“岚，我跟你一起去吧。” “外面风大，”卫老汉道：“傅哥儿的身子才好了一点，就不用去了，南哥儿一个人去就行，宣州年轻少，南哥儿去也能做做事，我们卫氏的规矩，老人死了，得要年轻族人守灵的。要不是城里的年轻人不够，我也不来喊南哥儿进城去了。” “我，”罗维看看自己，不好意思地道：“我去好像也帮不了什么忙。” “等太阳出来了，我再让一个老家伙来接你进城去，”卫老汉对罗维道：“看不到你，南哥儿有心思干活吗？” 这下连卫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我这就跟您进城去。” “岚你快点穿衣服，”罗维将卫岚的衣服递给了卫岚，一边往厨房走去。 “傅哥儿你去做什么？”卫老汉忙问道。 “我去拿点鸡蛋，”罗维边走边对卫老汉道：“带给老夫人的。” “你们留着自己吃吧，”卫老汉的眼中有老泪流了出来，忙转过身去，不敢让卫岚和罗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卫岚匆匆穿好了衣服后，罗维拎了满满一篮鸡蛋从厨房走了出来。 “傅哥儿，你听我的话，”卫老汉对罗维道：“你留着自己吃，族长家里有。” “这是我和岚的一点心意，”罗维将鸡蛋交到了卫岚的手里，看了看卫老汉，说：“大爷，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卫老汉现在恨不得自己立时死了才好，可不行啊，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命，那里还有一城人的命啊。“怎么能不伤心呢？”他对罗维道：“这人突然间就能没了，想不到啊，”卫老汉说着，就抹了一把眼泪。 “人死不能复生，”罗维忙就劝道：“您也别太伤心了，您刚刚自己还说，人都有这么一天呢。” “是啊，不伤心了，”卫老汉往马车上爬去，“伤心又有什么用呢？” 卫岚走到了罗维的面前，说：“一个人在家小心一点，明天天一亮，我让人来接你进城去。” “放心吧，”罗维替卫岚将衣裳又整了整，“山路黑天不好走，你要小心啊。” “大爷都能一个人赶车来，我还不如他吗？”卫岚笑了起来。 “嘘，”罗维忙轻打了卫岚一下，“这个时候你还笑什么啊？让大爷看到了不好。” “知道了，”卫岚答应了罗维，转身也上了马车，坐在了车前。 “小心啊，”罗维站在车下叮嘱道。 “你回去就再睡一会儿，”卫岚也叮嘱罗维道：“明天一早，我就让人来接你进城去，记得到时候多穿些衣服。” “好，”罗维冲卫岚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 “嗯。” 罗维站在竹篱墙外，看着卫岚赶着马车飞快地跑远了。山间夜晚的风很大，罗维突然就觉得很冷，透到了骨中的一股凉意，让罗维打了一个寒战。 351.再相见 带着一身的寒意回到屋中，罗维重又躺回到了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他明明记得卫岚上个月去了一趟城里，回来后还跟他说，城里的老人家们身子骨都还好，这才一个月，老族长就去了，这还真是人生无常。 罗维躺在床上感叹着人生无常，突然又胡思乱想到他和卫岚，如果卫岚走在了他的前头怎么办？罗维脑中的这个念头刚起，就把他刚刚重又生出来的睡意给吓没了，没有了卫岚的日子？罗维坐在了炕床上，身子又开始发冷了，他不敢想自己没有了卫岚后会怎么样，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看看身边空了的一半位置，罗维想还是自己自私一点吧，如果两个人不能同日死，那还是他先死吧，不然他会活不下去。比起卫岚，罗维摸着卫岚的枕头，自嘲的一笑，他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连这种事都不肯吃亏。 窗外发了白，后院也传来了鸡叫声，罗维在床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他就这样坐到了天亮。想着很快会有人来接自己进城，罗维穿衣下床，匆匆梳洗了一下，随便用温在灶上的温水，泡了一个昨天晚上吃剩下的镘头吃了，之后又走到后院将几只母鸡都喂了。不知道卫氏一族办葬礼要办多长的时间，罗维又回到卧房里，给卫岚拿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出来包上，准备一会儿带着上路。 所有的事都做完后，罗维就坐着等接他进城的人来，卫岚和卫老汉都说天一亮就会有人来，可是罗维这一等就等了一上午。看着日上三竿了，接他进城的人还不来，罗维急了，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后，他这心又慌上了，卫岚不可能会忘了自己的事，这是城里又出了变故，让城里的人都分不开身来了？罗维又站在前院里等了一会儿，看看还是没有人来，罗维终于是等不下去了，卫岚昨天是赶着卫老汉的马车走的，他们自己的那匹，被罗维取名为红枣的枣红马还在家里，罗维决定自己骑着红枣去宣州城了，再这样等下去，非把他急死不可。 “红枣，”罗维站在了后院门口，喊一直被卫岚放养了的枣红马，这个时候，这马儿应该在溪边喝水，顺带啃些青草喂饱它自己。罗维一连喊了几声红枣，听到溪边传来了马儿的叫声，便又喊道：“快点回来，我们要出门了。” 就在罗维看到了枣红马的身影，出现在林中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前院传来了马的鸣叫声。 “红枣快点，”罗维一边招呼枣红马快一点回家，一边自己就往前院跑去，边跑还边说：“我以为你们不来接我了，是岚……” “罗维，”龙玄看着一脸笑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罗维，喊了一声。 罗维脸上的笑容凝结住了，数月前的那个噩梦竟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看到了龙玄。 龙玄一步步走近站在那里，好像已经不会动了的罗维。一身的布衣，一副农家子弟的打扮，这个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只是看到了罗维，龙玄狂跳不止的心，终于可以平静了，这个人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是一个活着的罗维。 罗维看着龙玄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看到了龙玄身后的兵将，看到了福运这些宫中的阉宦，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疼，这不是梦，是真的。 龙玄的手也抚上了罗维的脸庞，轻声对罗维说道：“罗维，你让我好找。” 被龙玄的手碰到，罗维像被针钆到了一样，猛地挥开了龙玄的手，往后急步退了数步，“你怎么会来？！”他高声问龙玄道。 “罗维，我已经是皇帝了，这个天下都是我的，你以为我会找不到你吗？”龙玄问罗维道，这个人此刻脸上的惊惧让他又不舒服了，想着罗维方才那昙花一现的笑容，“是不是只有卫岚这个人，才让你笑？”龙玄突然就说起了卫岚。 罗维刚刚还在庆幸卫岚不在家里，不会被龙玄找到，听到了龙玄的这句问后，罗维的心冷了。“岚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罗维直视着龙玄问道：“宣州城的人，都被你抓了？” 龙玄眼睁睁地看着罗维脸上的惊惧，变成了一片冰冷。 “你杀了岚？”罗维看龙玄只是看着他，不说话，问出了最坏的一个可能。 “如果卫岚死了，你要怎么办？跟着他一起去死吗？”龙玄看着罗维的这副样子，脸上也冷了下来，他突然就想确定一下，卫岚对罗维而言究竟有多重要，一个麒麟影卫罢了，罗维这样的人，就真的将心交了出去？ 罗维这时看到了在福运的身后，停着的正是卫岚昨晚驾着走的马车。罗维低下头，默默转过了身去，龙玄杀人自然不会手软，更何况这人现在还是皇帝，他昨晚还在想，卫岚先走了，他该怎么办，没想到这么快，就真要他面对了。 龙玄站着等罗维的反应，他想这人说不定真会突然拔刀杀了他。 红枣这时跑到了罗维的面前，罗维摸摸红枣的头，小声对马儿说了一声：“去吧，以后自己要小心，不要再让人捉了去，当个自由自在的马儿，比什么都好。” “你舍不得这马，就带上它好了，”龙玄在后面说。 红枣被罗维轻轻拍了一巴掌后，用头蹭了蹭罗维的手掌，跑走了。 “我说了，你可以带上它。” “岚真的被你杀了？”罗维背对着龙玄问道。 “杀了，我不想让这个人再活着，自然是杀了。” “我已经在这里不问世事了，你怎么还不放过我？” “你是罗维，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那哪里是我该待的地方？”罗维不知道为什么，他真正面对龙玄了，一阵害怕过后，这会儿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好像卫岚不在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一样。 “父皇许你一世锦衣，”龙玄说道：“我不但可以许你一世锦衣，还可以给你更多。罗维，我已经江山在手了，幽燕罗氏的人，我一人都没有动过，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 352.自伤 罗维看看自己的双手，纤长白晢，这双手不会是龙玄的对手，他要怎么为卫岚报仇？他没这个本事。 “罗维，跟我回去吧，”龙玄走近了罗维，说道：“我与你，没有必要再斗下去了。” 罗维摇了摇头，一闭眼，说道：“龙玄，我有答应过你什么事吗？” “什么？” “我有说过你不碰罗家的人，我就去你身边吗？” 龙玄一怔，这话罗维自然没有说过。 “我什么也没答应过你，”罗维的声音冰冷，带着怨气，让他的声音显得阴狠且刻薄，“杀了龙玉，才当上皇帝的你，这个皇位来得有多名正言顺？” “龙玉是……” “龙玉是先皇杀的，就像我只是一个背祖忘宗的人，龙玄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没必要再斗下去？你害我害够了，不想再害了？” “罗维，”罗维的话剌疼了龙玄，对罗维所做的事，他没有选择。 罗维转身面对了龙玄，“龙玄，我恭喜你当上了皇帝，不过我跟岚既然躲不开你，至少还有一个去处，你去不了，也由不得你做主！”罗维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人世不容，就走好了！罗维的眼睛酸涨，却泪水干涸，在龙玄面前，他也不会落泪示弱。卫岚还不会走远，虽然他没本事替岚报仇，但至少现在追去，应该还能追上。很久以前，还在邺伽城时，他就对卫岚说过，两个人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罗维张了张嘴，狠狠咬上了自己舌头。 “罗维！”龙玄听到罗维最后的一句话，就已经警觉不对了，看罗维张嘴就要咬舌，忙就伸手到了罗维的嘴里，饶是他出手如电，但罗维是死志已定，这一咬一点也没对自己留情，龙玄看见了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手，从罗维的嘴中流了出来。 “陛下！”福运带着随侍们围了上来，个个都吓得不清，先看这两个人站着说话，只这一会儿，就到寻死的份上了！ “罗维，卫岚没死！”龙玄想掰开罗维的嘴巴，又怕这人这会儿性子上来了，他一用劲，罗维再跟他拼命，更会伤了罗维，龙玄只得大声对死也不松口的罗维道：“我没杀卫岚，只要你好好的，卫岚就会平安无事！” 龙玄的话，罗维哪里会信，既然这人要拦着他，那就将这人的手也咬碎好了，他本就想这人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我发誓！”龙玄空着的一只手指向了天空，对罗维道：“我用我的江山起誓，我若已经害了卫岚的性命，就让我国破家亡，让我成亡国之君，亡掉大周龙氏的江山！”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这样的誓言，就算是一个帝王也承受不起吧？ 用江山起誓？罗维看着龙玄，这个人不会用江山玩笑，岚真的没死吗？ 感觉到罗维的嘴里松了劲，龙玄忙捏住了罗维的下颌，他对自己的手不关心，只急于想看罗维的舌头伤到了什么程度。 “陛下，”福运在一旁递上了一条巾帕。 龙玄拿过这巾帕，不及多想，就塞进了罗维的嘴里，一叠声地喊：“太医人呢？快来看看他！太医！” 福运其实是想让龙玄先用巾帕，把他自己鲜血直流的手包扎一下的，他看龙玄只顾着罗维，只得也跟着龙玄喊随行的太医来。 这时罗维终于感觉到了舌伤的疼痛，两眼只微翻了一下，就昏迷过去。 看罗维昏迷，龙玄的心有瞬时的停跳，脑中一空，“罗维，罗维！”他大喊着罗维的名字，生怕罗维这一昏迷，就永远不醒了。 太医跑了上来，看到两个身上都沾了血的人，就愣是吓得站住，没敢即时上前来。 “你愣着干什么？！”龙玄看太医这样，就冲太医喊道：“快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太医被龙玄喊回过神来，忙就上前，看龙玄的手还死命顶着塞在罗维嘴中的巾帕，太医颤巍巍地说道：“陛下，您松手吧，让臣看看王爷的伤。” 龙玄这才拿开了手。 太医将罗维口中的巾帕拿开，白色的巾帕，被血染得通红。 龙玄目光闪躲了一下，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怕见到血。 太医仔细看着罗维舌上的伤口，刚刚被巾帕压了一下，这会儿伤口的血已经不怎么流了。太医将罗维的身子微微侧了侧，想尽快让罗维嘴里积下来的血流尽，不能让这些血流进气管里，要是被血呛住了气管，这位锦王爷就真的危险了。 龙玄却不理解太医的用意，他看罗维的嘴里还是在往外流血，就怒声问太医道：“你怎么不赶快给他治伤？光看有什么用？！他这血怎么还在流？伤得很重吗？！” “陛下，”太医被龙玄训得不敢抬头，带着万分小心地对龙玄道：“臣先将王爷嘴里的血清干净，再看伤口。” “他的伤重吗？” 太医忙道：“王爷的舌根没有伤到，只是舌面上有一道咬伤。” “朕问你严重不严重！”龙玄急道，这人怎么听不懂他的话呢？ 太医老实道：“伤口不算浅，幸亏陛下及时拦住了王爷，否则王爷就真的……”太医想说罗维就真的咬舌自尽了，但看到龙玄狂乱的神情后，这太医没敢将这话说出口。 “快给他治伤，”龙玄催太医道：“他不能有事。” “臣遵旨，”太医忙领旨，一边在心里叹着，早听说锦王是个狠性的人，没想对自己也是这样，说咬舌就咬舌了，要不是皇帝就在跟前，这人就真没了。 龙玄着着太医往罗维的嘴里洒了止血粉，眼都不敢眨地看着罗维嘴里不再往外流血了，才将罗维抱了起来，对左右说了一句：“我们先回宣州去。” 罗维这时在龙玄的怀中睁开了眼睛。 “罗维，”龙玄看罗维醒了，忙停下脚步问罗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舌头还疼不疼？罗维？” 罗维看着龙玄身后的木屋，眼中充满了眷恋，他和卫岚的家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你忍一下，”龙玄知道舌伤的疼痛是让人难忍的，看罗维的神情痛苦，只道罗维是难忍舌伤的疼痛了，忙加快了脚步往马车走去，“我带你先回宣州，等你好一点了，我再带你回家。” 我的家就在这里，你要带我回哪里？罗维想问龙玄一句，只是现在他什么话也喊不出来了。 353.两败 宣州城里的乡勇团大院，被龙玄征用了，这宣州城里，他也只看中了这一座宅院。 “吃一口粥吧，”龙玄想喂罗维吃一口粥。 罗维冷眼看着龙玄，他的舌头现在连喝水都疼，这粥他要怎么吃进嘴？ “疼是会疼一下，”龙玄好言劝罗维道：“你忍一下吧，不吃东西，你的伤口也长不好啊。” “卫，”罗维僵着舌头开口说话道：“卫岚，在哪里？” 舌伤让罗维说出来的话，语不成调，但龙玄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他没事，”龙玄道：“我先送他回上都了。” “我，我要，见他。” “回到上都后，我就让你见他。” 罗维又有些要发急了，不让他亲眼看到卫岚，他怎么能肯定卫岚还活着，活得好不好？万一龙玄对他用了刑呢？卫岚的工夫在那里，想把卫岚抓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罗维认定此刻的卫岚一定是受伤了。 “我向你保证，”看罗维又要发作了，龙玄忙道：“卫岚没有受伤，他好好的，我没伤他一分一毫。” 罗维的眼中写满了怀疑。 “我也用江山起誓，这样你能放心了吗？”龙玄只得再搬出江山来。 “下毒？”罗维吐了两个字出来。 “迷药，”龙玄道：“鉴于要对付的人是卫岚，所以份量重了一些，但对他的身体不会有害。” “如果，回到上都，看不到，他呢？”罗维费劲地说着话。 “那就让老天罚我，亡国之君，”龙玄说道。 “你，”罗维的目光还是冷冷的，问龙玄道：“你想拿我和，岚怎么样？” 龙玄说：“我们回上都后再说这话吧，现在你好好养伤，等你好一点后，我们就回去。” “你！”罗维声音一高，舌伤处的疼痛就让他顿时收了声。 “你不要发急了，好不好？”龙玄忙安抚罗维道：“我不都向你保证了吗？我一定不伤卫岚。” 罗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凭什么，凭什么信你？” “我以……” “你的江山，与我无关。” “罗维，我已经知道卫岚如果死了，你会怎么做了，”龙玄想到罗维当着他的面，就要咬舌自尽的事就后怕，他是真的后悔，用卫岚的命来试罗维，“我不想让你再有事，我就一定不会再伤卫岚，你要我怎么说，才能信我一回？” “你，你早就，早就不值得我信任了，”罗维说道：“龙玄，你要是，要是伤卫岚，那你，那你也成全我一次好了，我，我一定，一定不碍你的眼，……” “别说了，”龙玄急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罗维，不管你信不信，回到上都之后，你就能知道，我不会卫岚。” 罗维将头扭到了一边，看来在回到上都，看到卫岚之前，他还得跟龙玄在一起了。 “粥已经不烫了，你吃一口尝尝吧，”龙玄又劝罗维喝粥，温言道：“想早一点看到卫岚，你就得快一点好起来。” 罗维看一眼龙玄递到了自己嘴边的白粥，伸手从龙玄的手上拿过了粥碗，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伺候的福运。 福运忙就看龙玄的意思。 龙玄收回了手，神情有些失落地冲福运点了一下头， 福运忙将另一支干净的银勺递给了罗维，说：“王爷请用。” 罗维挖了一勺粥送进嘴里，伤处碰到粥，一阵钻心的疼。 “很疼？”龙玄忙在一旁问道。 罗维也不理龙玄，这口粥含在嘴里，混着血腥味，他硬是咽了下去。 看着罗维的额头上，突然间就冒出来的汗水，龙玄忙用巾帕替罗维擦了一下。 罗维这碗粥喝得，一口一血，一碗粥喝完，他也疼出了一身大汗。 “去备水，“龙玄从罗维的手上接过空碗，忙就吩咐福运道。 “给我，给我杯水，”罗维却对福运道。 福运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他得听谁的吩咐，忙就给罗维端了杯温水来，将水杯递到了罗维的手上后，又自己捧了个铜盆，跪在了床榻边。 罗维忍痛用水漱了一下嘴。 看着罗维吐到铜盆里的水带着血丝，龙玄是又心疼又后悔，他真的不该拿卫岚的命来试罗维，现在这样的下场，是要怪罗维太烈性，还是怪他自己拿错了心思？ 两败俱伤，福运跪在床前想着。他是不希望自家主子找到罗维的，就福运看来，自家主子只要与罗维碰在一起，这两个人好像都不好过，不是好像，是一定。 “去传太医，”看罗维漱完了嘴，龙玄就命福运道，一边就想扶罗维躺下。 罗维没让龙玄的手碰到他，往旁边歪了歪，缓了一下嘴里的疼痛后，就对龙玄道：“你不是，不是想我快点，快点好吗？” 龙玄说：“我当然希望你快点好。” “你不再在让，让我看到你了，”罗维说道：“这样，这样我能，好的快一点。” 福运跪着就是一抖，这个锦王还真是什么话诛心，就说什么话啊。 龙玄望着罗维，现在这个人这样，他是不能再激这个人的脾气了，“好，”龙玄答应罗维道：“我暂时不在你面前出现，你也要答应我，不再弄伤自己，好好养伤。” “我不是，自找没趣的人，”罗维冷冷地道：“你没，没出现之前，我与，与岚过得很好。” 龙玄起身离去，他好像拿罗维没什么办法了，得到大周的江山，好像也要比得到这个人的心，要简单得多。 太医这时匆匆走了进来，看到龙玄，忙就跪下给龙玄行礼。 “平身，”龙玄只对太医说了一句：“他的病情你一会儿来告诉朕一声。” “臣遵旨，”太医忙道。 龙玄从太医的身边走了过去，脚步甚至都有些不稳。 床榻这边，罗维看看福运，说：“你还，还在这里干什么？” 福运忙道：“奴才伺候王爷。” “滚，”罗维对着福运就只有这一个字。 “哎，”福运忙道：“王爷别动怒，奴才这就滚。” 太医低头站在一边，这个福运如今在大周的朝中，连王侯们都得对他客客气气，遇上这个锦王爷，这个福总管的日子可真是难过了。 “太医，”在福运出去后，罗维才喊了太医一声。 “王爷，”太医忙上前来，说：“下官替您上药，有些疼，您忍着一些。” 罗维点一下头，说：“没事，”对着太医，他的目光倒是又能变得平和了。 354.留住我和岚的家 宣州城现在是恢复了正常，也给人随意进出了，街上也贴上了盖着官府大印的公文，允许商铺开门做生意，城中一切都可照旧。可是大家伙儿都不敢出门，只要留在乡勇团大宅里的那帮人不走，大家伙这心里就都怕得慌。 卫老汉的日子从来没像这几日这样难熬过，他有心去大宅那里打听一下，两个哥儿的情况，可是他没勇气在那大门前停下来。 这一日卫老汉再一次从大宅的门口，来回过了好几遍，就是不敢站下来。 一个小太监从门里跑了出来，径直跑向了卫老汉。 卫老汉下意识地就想跑。 “老人家，”这小太监看卫老汉要跑，忙喊道：“您等一下，我们王爷要见您啊。” 卫老汉听到这话，真得跑了。王爷？他认得什么王爷？这个王爷，别就是那天晚上那个，杀人的疯子吧？ “傅哥儿要见你啊！”小太监看卫老汉拔腿跑得飞快，忙又喊了一声。 傅哥儿三个字，让卫老汉不跑了。 小太监跑到了卫老汉面前，说：“您跟我进去吧。” “傅哥儿要见我？”卫老汉问道：“你没骗我？” “我好好的骗你一个老人家做什么？”小太监说：“您快跟我进去吧。” “那南哥儿呢？”卫老汉跟在小太监身后问。 “我只是一个奴才，”小太监说：“有话你问我们主子去吧。” 这说让卫老汉又不敢走了，说：“傅哥儿是你的主子？” “你进去就知道了，”小太监一把抓住了卫老汉，怕这老头儿再跑了。 卫老汉看看门前站着的侍卫，这帮大汉就好像没看到他们两个一样。 “请吧，老人家，”小太监将卫老汉往宅门里拉。 卫老汉把心一横，跟着小太监走进了大门里，不管什么王爷不王爷的了，能让他见傅哥儿一面也好。他卫老汉这一辈子就没对不起过谁，这两个哥儿却是他作的孽，要他当着傅哥儿的面，陪出这一条老命来，也算是让他把欠得债还了。 小太监一直把卫老汉带到了一间小跨院的门口。 “老人家来啦，”福运站在跨院的门口，正等着卫老汉呢。 卫老汉看到福运，就想跟福运拼命，这个狗奴才就不是什么好人！ 福运走到了卫老汉的身边，挥手让小太监下去，他自己对卫老汉道：“一会儿我们王爷问你什么话，想好了再说。老人家，我们王爷的身子不好，你要是把他再弄病了，你这一家人的性命，加在一起都赔不起啊。” 卫老汉一听福运又拿家人的性命威胁他了，气往上撞，冲福运嚷道：“你要这么说，那就不见面好了，小老儿可是一点也不想见你家那个什么王爷的。” “你这老头儿，”福运看卫老汉嚷上了，也急了，伸手就想堵卫老汉的嘴。 “福总管，”从跨院里跑出来一个太监，站在了福运的面前道：“王爷让老人家进去说话。” 福运看这老头儿这一嗓子还是把罗维给惊动了，只得在瞪了卫老汉一眼后，让卫老汉进去见罗维、 卫老汉跟这个太监的身后，进到了这小跨院里，看看院中也没人，就问太监道：“你家王爷呢？” “你当我们王爷还得来院子里接您？”太监望着卫老汉好笑道：“您跟我进房吧。” “不是傅哥儿要见我吗？”卫老汉问道。 太监将紧闭着的房门推开了，小声对卫老汉道：“您跟我进来吧，王爷正在等您呢。” 卫老汉跟着太监走进了这间院中的正房，房中光线很暗，让刚从外面大太阳地里走进来的卫老汉，一时还不习惯了。 “王爷，卫老爹人到了，”进了屋后，太监就不管卫老汉了，快步走到罗维的身前禀道。 罗维冲这太监抬了一下手。 太监忙就退了下去。 卫老汉就看这位坐在窗下的王爷，看不到脸，看着身量是有些眼熟。 罗维转过身来，望着卫老汉一笑，喊了卫老汉一声：“大爷。” “你，”看到罗维的脸后，卫老汉呆了片刻，忙几步就走到了罗维的跟前，惊道：“你，你不是傅哥儿吗？” 罗维笑着将卫老汉拉坐在了自己的身旁，道：“是我。” “你是王爷？”卫老汉不认识了罗维一般，上下看着罗维，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穿上了这一身的锦衣华服，就是走到街上，迎头相撞，他也不敢认了。 “大爷。” “你怎么这么说话了？”听罗维吐字怪异，卫老汉不等罗维说话，就忙又问道。 “我舌头，伤了，”罗维说道，冲卫老汉摇了摇手，示意卫老汉先让他说话。 “傅哥儿你说，”卫老汉忙道：“我听着呢。” “卫岚，”罗维问卫老汉道：“卫岚那日，那日跟你走了后，发生了，什么事？” 卫老汉听了罗维的这句问，就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罗维忙拉住了卫老汉还要自打耳光的手。 “我该死啊！”卫老汉羞愧难当。 “我知道，卫岚不是，不是熟人伤不到他，”罗维却很平静地对卫老汉道：“是你给他吃了迷药？” 卫老汉点头。 “跟我说说那天的事，”罗维要求卫老汉道。 卫老汉便把那日在回城的路上，他怎么把那壶龙玄给他的水，让卫岚喝了。卫岚喝了那水，只喝了几口，一会儿工夫后人就毫无征兆的昏迷，卫老汉便赶着车，将昏迷的卫岚带进城，交到了龙玄的手里，换回了一城人的性命。 罗维一直等卫老汉说完了话，才哽咽了一声，说：“他当时，只是昏迷吗？” “只是昏了过去，”卫老汉忙道：“我摸了摸他的身上，喘气什么的都是好的，口鼻也没血出来，那药应该不害命。” “龙，就是那晚的那个人，”罗维道：“后来又将岚怎么样了？” “他让人把南哥儿抬进了一间房里，我就，就再也没看到过南哥儿了。” “好，”罗维揉了一下眼睛，对卫老汉道：“我知道了。” “傅哥儿，”卫老汉想给罗维跪下。 “大爷，”罗维按住了卫老汉的手，笑了一下，“你也不欠我们什么，就不用，不用多想了，是我和岚连累了你们。” “傅哥儿啊！”卫老汉听了罗维的话，更觉没脸活了。 “一城人的命啊，”罗维叹了一句：“两条命换一城人的命，也算，也算值了。” 卫老汉终于老泪纵横了，罗维打他一顿，骂他一顿还能让他好受一些。 “那两间木屋，”罗维伸手替卫老汉把脸上的泪擦了擦，拜托卫老汉道：“我，我和岚，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回去住了，能不能替，替我们留着，不要让别人，别人住了去？” “傅哥儿，你和南哥儿要去哪里？”卫老汉哭问道。 罗维摇摇头，表示他不能说。 “傅哥儿怎么会是王爷？”卫老汉又问。 “大爷，这些事你没必要知道，”罗维道：“只记得不要把我和岚的家，让给了别人住。” “好，”卫老汉点头：“我一定替你们留着。” “多谢了，”罗维得了卫老汉的点头后，才像了了一桩心事一样，冲卫老汉道了一声谢。 355.无法怪罪 罗维与卫老汉在屋中说着话，福运就在院中等着，他现在就是龙玄按在罗维身边的眼睛，罗维一有什么事，他的主子那里他就得第一时间通知到。这次罗维要见卫老汉，也是他先问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后，才让卫老汉进得门。只是福运在院中发着愁，要让他知道屋中的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可真是难为他了。 “这些钱你替我，交给老族长的子女吧，”屋里，罗维将几张银票交到了卫老汉的手上，说：“是我和岚害了他们，他们的父母，我知道这些钱也补偿不了什么，只是想，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傅哥儿啊，”卫老汉拿着这几张银票只觉得烫手，道：“他们的那几个儿子，也不知道这辈子还回不回来了，这些钱你自己收着吧。” “故土难离，”罗维将卫老汉张开的手指推合上，道：“他们会回来的，替我，跟他们说一声抱歉吧。” “你和南哥儿呢？”卫老汉问：“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罗维苦笑，“能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不要太久啊，”卫老汉落泪道：“我这个老头儿没有多少岁数好活了，等不了太久了。” “嗯，”罗维扶着卫老汉站起了身来，说：“我们尽量吧，大爷，我送你出去。” “傅哥儿，你叫什么名字啊？”卫老汉站起身来，就又问罗维道：“我不问你为什么那帮人叫你主子，叫你王爷，问你一个姓名行吗？” “您记得我叫傅哥儿就行了，”罗维的笑容苦涩，对卫老汉道：“宣州这里，这里与世无争，大爷就在这里安享晚年，外面的，外面的事情就不要再问了。” “傅哥儿！” “如果有可能，我倒宁愿做一辈子的傅哥儿。” 卫老汉看着罗维，最终没有再开口说话，被罗维搀着他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走出了这间正房。 外面午后的阳光还很剌眼，罗维看看外面的天空，对卫老汉说：“今天是个好天气。” “是啊，”卫老汉碰到了罗维冰凉一片的手背，就对罗维说：“天气好的时候，你就出来晒晒太阳，这样对身子有好处。” “好，”罗维一笑，说：“我记下了。” 望着罗维脸上的笑容，卫老汉迟疑了一下，还是问罗维道：“傅哥儿，你，你不恨我吗？” “冤有头，债有主，”罗维小声对卫老汉道：“这事与大爷，无关。” “所以你不怪我？” 怪自然怪过，罗维甚至想过要让宣州城的老少为他和卫岚陪葬，不过当他人冷静下来后，这份恨意就消退了。他和卫岚也没为宣州人做过什么，非亲非故，非恩非师，宣州人有什么理由要为他和卫岚赔上性命？想想反而是他和卫岚连累了这一城的人。“不怪，”罗维冲卫老汉摇摇头，说：“你，就别多想了，多保重身体吧。” “好吧，”与罗维这一番话谈下来，卫老汉的心没有轻松多少，老头儿拉着罗维的手说：“你和南哥儿要是还能回来，就回来吧，我，我们还在这里等你们，那木屋不会再人有住了。” 罗维点头，这时他又想起自己养在后院的母鸡了，又对卫老汉道：“我那院里还养着鸡。” “我一会儿去把那几只鸡弄回城来，”卫老汉忙说：“我替你养着。” “出去后，别再，别再跟人说起我和岚的事了，”罗维最后叮嘱了卫老汉一声，道：“就说我们很好就可以了。” “小老儿都听你的，”卫老汉答应了。 “送老人家出去，”罗维这才命一旁站着的小太监道。 卫老汉扭头看了一眼福运，鼻子哼了一声，脸上又露出忿恨的神情。 “这个奴才是不是对大爷无礼了？”罗维看卫老汉这样便问道。 卫老汉摇摇头，告人黑状的事，他还不屑于去做，再说这个奴才的主子也不是傅哥儿，说出来，只能让傅哥儿为难。 “没事，”罗维往院外送卫老汉道：“我一会儿，教训他，大爷你别生气。” “傅哥儿，你要好好的啊，”卫老汉临走了，还一再叮咛罗维要养好身子。 罗维站在院门口，一直笑着看卫老汉走远，直到卫老汉跟着小太监拐了一个弯，走没影了，他脸上的笑容才收了起来。如果不是还有希望见到卫岚，他还想确定卫岚的处境，这个身子，他是真的不在意了。 来为罗维上药的太医，从龙玄住着的院子那里走过来，看见罗维站在这跨院的门口，忙紧走了几步，过来与罗维行礼。 “免礼吧，”罗维说着转身进了院子。 太医忙跟在罗维身后走着，一边走一边就问罗维：“王爷，今日舌伤处可还疼痛了？” “还好，”罗维说：“只要不吃东西，就不疼。” “王爷还得再忍耐一段时日，”太医忙道：“舌伤向来是难好的，王爷若是能这段日子少言，伤处会好的更快一些。” 罗维知道太医是好意，舌伤不易好，就是因为人的舌头不时就要动一下，说话，吃饭，喝水，都少不了要用这个舌头，而伤处老是活动，就不好长。“我只是今天见了客，”虽然知道太医是好意，但罗维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怨气，对太医道：“你去跟你的陛下说，把我关起来，不见客就是了。” “下官不敢，”太医想跟罗维说，龙玄没说不让他说话的话，可太医在罗维身边待了这几日，打死他也不敢在罗维的面前，替陛下龙玄说几句好话。 罗维走到了福运的面前，停了下来。 福运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低头哈腰地喊了罗维一声：“王爷。” “卫老爹为什么要跟你喊？”罗维问福运道。 福运忙道：“王爷，卫老爹没，没跟奴才喊啊。” “那就是我听错了？” “不，不是。” “那就是喊了？” 福运认命地一点头。 “狗奴才，”罗维骂了一声。 “是奴才放肆了，”福运不想在罗维这里自讨苦吃，忙就认罪道：“奴才这就去向卫老爹赔罪去。” 356.奴才 “人都走了，你赔什么罪？”罗维迈步上台阶，递给卫老汉迷药的人，就是这个福运，这个奴才真是该死。“你的主子养出来的狗都会咬人，只是他就是不知道会咬人的狗，不能随便放出来伤人的，”骂福运的时候，罗维说出的话出奇的流利，就好像他的舌伤已经好了一样。 福运低头听骂，不敢回嘴。 罗维从身边太监手里捧着的托盘里，随手拿起一个点心碟子，往福运的脚下一扔。 一院的人看着这个点心碟子，在福运的脚下碎成了几片。 “你跪着吧，”罗维这时又说了一句。 福运猛地抬头，对上罗维阴冷的双眼，所有讨饶的话，福运都没说出口，跪在了碎瓷片上。这个罪，他还是在当小太监的时候受过，没想到现在是宫中的总管太监了，重新又尝到了这个滋味。 罗维冷冷地看着福运，这个奴才他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既然他没好日子过，那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太医站在一旁，面对了陛下龙玄后，再来面对这个锦王爷，真是一件能让人发疯的事。 “我们进去吧，”罗维片刻之后，回转了脸色，对一旁的太医说了一声。 “是，”太医连忙应声，生怕迟了一刻，让自己也落到跟福运一样的下场。 福运被罗维罚跪在院中的事，不久就被小太监报到了龙玄这里。 “他做了什么事惹锦王生气了？”龙玄问道。 来报信的小太监道：“福公公今天跟王爷的客人吵了几句嘴。” “哪个客人？” “回陛下的话，就是那个卫老爹。” 龙玄一笑，自言自语道：“知道跟那个奴才过不去了，看来他是缓过来了。” 太监们听到龙玄这话，就知道他们的福总管这回算是惨了，真成了自家主子送到锦王爷手上，专供王爷出气的物件了。 “随他吧，”龙玄自言自语一句完了后，就对这小太监道：“你回去小心伺候王爷，你们的命如今都在他的手上。” 小太监领了命，飞快地跑回到了小跨院里。 “怎么样了？”等在门口的太监忙就问。 小太监摇摇头，表示陛下不管这事。 院子里，福运已经快跪不住了，瓷片戳进了他膝盖的肉中，这血已经将外袍都浸透了。 小太监走到了福运的面前，冲福运苦着脸摇了摇头。 福运勉强一笑，他也不指望自家的主子会为了他这个奴才，再让罗维不高兴。 太医为罗维上好了药，又陪着罗维坐了一会儿，才走出房来，看到跪着的福运，忙把头一低，离着福运多远地走了过去。管不了的事，就不要管，太医逃也似地出了跨院，想着得配些活血化淤的药了，这福总管这一跪，看来有几天走不了路了。 罗维坐在房中，他的面前摆着棋盘，一枚棋子捏在手里良久，都没有落下去。罗维只是攥着这枚黑子在想，下面他该怎么办？卫岚在龙玄的手里，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了。听任龙玄摆布，罗维绝不愿意，有什么办法让他再从龙玄手上逃掉，还得带着卫岚？ “王爷，用膳了，”门外有小太监高声禀道。 “我现在不饿，等一会儿，“罗维说了一声。 小太监回过身，看着站在那里的龙玄，大气不敢出，心里在拼命念着，这是王爷自己不愿吃，不是我伺候不尽心啊。 龙玄挥手让这小太监下去，他自己走到了一扇开着的窗前，看着里前坐着的罗维。屋里的光线这么昏暗，这个人也不知道要点一盏灯照亮，龙玄看得一皱眉。 罗维手中的棋子终于落在了棋盘的中心，他们这次回上都，要路过如今宁飞的驻兵地，自己是不是可以去见宁飞一面？落下一子后，罗维后面的落子就快了，他跟自己下着棋，脑子里想着一切可能让他摆脱龙玄的方法。 见了宁飞后又能怎样？起兵吗？就算宁飞肯，可爹和娘都还在上都，留守上都的龙翔，守着京畿的常凌不会放过他们。这时卫岚应该已经在往上都的路上，让宁飞中途将卫岚截下来？也不行，他现在没办法跟宁飞联系上，现在宁飞已经是一方大员，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对龙玄忠心无比了？这个险不能冒，弄不好会害了卫岚的性命。 去找麒麟山庄？也不行，许久不联系，现在麒麟山庄的主人还是不是洛听潮，他都不知道，这条路还是走不通。还是说可以指望卫岚在路上，自己逃出来？这种事不可能发生，龙玄知道卫岚的本事，不可能让卫岚清醒着回到上都。大哥和二哥都离得远，远水解不了近渴，龙玄也不可能在自己回到上都之前，就诏告天下他罗维还活着，根本就指望不上有人会主动来帮他一把。 棋盘上落满了黑白两色的棋子，罗维想出的可能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决了，等他再想落手上的这粒白子时，才发现棋盘上已经没有空着的地方，让他落子了。看着这棋盘，好像跟他现在的处境一样，走投无路了。压不住心里的烦燥，罗维将手中的白子扔在了地上，随手就又掀翻了棋盘。 龙玄看着罗维“哗啦”一声掀翻了棋盘，本忍不住想进屋去，刚一迈步，就想起他答应过罗维，他们两个暂时不相见了的，龙玄又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罗维在屋里将放棋盘的茶几也掀了，他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都在他眼前消失才好。 “王爷，您怎么了？”一直在屋外守着的太监们听到屋里的动静后，边问着边就要推门进来。 “滚！”看房门就要被推开了，罗维喝斥了一声。 太监们又都不敢动弹了。 罗维喊了一声后，舌伤处就是一疼，随后心口就像被人当胸揍了一拳一样，罗维的眼前就是一阵发黑。 龙玄在窗外看到罗维捂着胸口，身子晃了晃，就要往地上倒，“罗维？”龙玄忙喊了罗维一声，人从窗户进到了房中。 357.受损的心脉 罗维倒在一个怀抱里，有那么一刹那，他恍惚觉得这是卫岚的怀抱，可当他回头，看到龙玄的脸后，罗维就想，为什么这个人要来？ “你哪里不舒服？”龙玄没空去看罗维神情的变化，急急地问罗维道。 “你，”罗维的心口这一次疼得厉害了，脸色一白，按着心口的手又加了一点劲。 罗维的心脉伤过，龙玄是知道的，这会儿看罗维手按着心口不松，马上就意识到，罗维的心脉可能又发病了。“太医，让太医过来！”龙玄冲跑进屋来的太监们喊道。 罗维想从龙玄的怀抱里出来，只是这会儿浑身没力气。 龙玄抱起了罗维，这个人对他而言，太轻了一点。 “你想干什么？”罗维问龙玄道。 龙玄将罗维放在了床榻上，拉开被子就将罗维盖了起来，说：“心口疼，你就不要说话了！这个时候了，你就顾着你自己吧！” 罗维往常心口发疼，只是一阵子，忍过去就好了，没想到这一回竟是忍了这么一会儿了，还是发疼，心口闷着，让罗维有点喘不过气来，想跟龙玄吵，这会儿力不从心了。 “太医呢？！”龙玄看罗维张着嘴喘气了，脸色还发了青，急得冲屋外喊：“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过来？！” 罗维在床上缩成了一团，龙玄的声音听在他耳里，剌耳无比，只让他觉得心口的疼痛更加难忍。 龙玄将罗维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将罗维按在心口的手拉下，自己用手揉着罗维的心口，他的力道比罗维的要好，还能渡些内力给罗维。 龙玄的好意，罗维却不接受，看龙玄这样，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死命往外一推龙玄，喊道：“你离我远点！” 这个时候，龙玄不会容罗维跟他耍性子，身子被罗维推得往外倒了一下，随后就坐正了，还是将罗维锢在了怀里，将内力渡到罗维的身体里，“你待会儿再发脾气不行吗？”他对罗维道：“这会儿气都喘不过来了，你还逞什么强？！” 罗维咬上了嘴唇，在龙玄面前喊疼，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别咬唇！”龙玄强硬地将一根手指伸进了罗维的嘴里。 罗维咬龙玄的手指，泄忿一般。 龙玄也不觉疼，罗维也没本事将他的手指咬断，手指少一块肉，他也死不了，只是专心往罗维的体内渡着真气。卫岚的内力偏阴柔，龙玄从小修练的却是正统的纯阳心法，他的内力比起卫岚的，更能让罗维感觉舒服，只是心理上对龙玄的抗拒，让罗维感觉不到身体内这种，泛着暖意的舒适。 太医一路跑了来。 “快来看看他，”龙玄也不要太医给他行什么君臣礼了，看到太医进来后，就对太医道：“他的心脉伤过，你给他看看，是不是又发病了。” 太医忙过来给罗维诊脉。 “不必了，”罗维这会儿却自我感觉好了一点，就要从太医的手下抽手出来，“我这会儿没事了。” 龙玄将罗维的手一按，命太医道：“给他诊脉，”看罗维又要说话，干脆把罗维的嘴一捂。 罗维刚才喘不过气来，脸憋得发青，这会儿又憋红了脸，受制于龙玄的手下，比受制于司马清沙更让他难以忍受。 “王爷，您平心静气一些吧，”太医求罗维道，这人这么大的怒气，他诊脉也诊不出正确的脉来啊。 “我说过，你身子快点好，我们才能快一点回到上都的吧？”龙玄对罗维道：“还是你准备在这里就这样养病下去？” 龙玄这一说，罗维不动了，恨恨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太医抹一把头上的汗，这才能替罗维诊起脉来。 “你好了没有？”罗维耐着性子等了这太医半天，看这太医就是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不动也不说话，脸上还看不出什么神情来，罗维忍不住冲太医开口问道。 太医吓得搭在罗维脉门上的手指一弹。 “怎么样了？”龙玄这会儿看起来都比罗维和蔼了。 太医硬着头皮问罗维道：“王爷，您这样心口发疼发闷有多少时日了？” 罗维还没开口，龙玄怕罗维不说实话，就对罗维说道：“讳疾忌医的下场你不用我说吧？” “我经常这样，”罗维也不看龙玄，对太医说道：“每次，每次疼一会儿就好了。” “可有服用什么药？”太医忙问。 罗维说：“没有，我能跑能动，吃什么药？” “卫岚也没看出你不舒服？”龙玄这会儿反而怪上了卫岚。 罗维瞥了龙玄一眼，这人还能更可笑一点吗？“这与岚有什么关系？”他问龙玄。 龙玄喉咙哽滑了一下，罗维的心脉受损，也是他害的，他怪卫岚，没有一点道理。“他怎么样？严重吗？”龙玄不再说卫岚了，问太医罗维的病情道。 太医想了一下，道：“王爷这样要静养，不可再伤神。” 这话听在龙玄和罗维的耳中，两个人竟都有了同一个想法，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要开药吗？”龙玄沉着脸问太医道：“你就让他这样疼着？” 这太医能随驾前来宣州，其实就是看中他治外伤是个好手，对于罗维这种心脉内里损伤的病，并不是他擅长的。太医想了半天，才对龙玄道：“臣日后每日给王爷扎半个时辰的针，让王爷身上的血络能够通顺，这样心口的疼痛就不会经常发作了。” “这样就能治好？” “等回到上都后，还是请魏大人再为王爷看看，”太医说的这个魏大人，就是如今的太医正魏太医。 龙玄听这太医的话，知道了这人是拿罗维的这个病没有什么办法。 罗维却在听到太医提到了魏太医后，突然道：“我听说先皇走时，魏太医是守在先皇床榻边的人吧？” 龙玄说：“是，父皇最信任他的医术，自然是他守在父皇的身边。” 罗维就嘴角带了讥笑，对龙玄道：“那你还敢让魏太医来看我的病吗？你就不怕他对我说些什么吗？” 358.谁才是不孝子？ 龙玄对罗维的话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我为什么不敢让魏太医来看你？”他问罗维。 “这得问你自己啊，”罗维道：“光明正大，自然就不用怕。” 龙玄这时才反应过来罗维在跟他说什么，“罗维！”他看着罗维，有些无法相信罗维竟会这么想他。 罗维就一脸冷漠地看着龙玄，看到龙玄这个样子，他这心里好像才好受一点了。 “都给朕出去！”龙玄冲房中的众人怒声说道。 众人忙都往房外退，其中有聪明的人，甚至都在心里感激龙玄饶了他们一命，不然这两位下面的话，他们要再听下去，一定不会再被皇帝留命下来。 “你开了药熬好了再送来，”龙玄单又指着太医命道。 “臣遵旨，”太医忙领旨道。 “多嘴多舌的东西，”龙玄又骂太医道。 “你，跟一个下臣，计较什么？”罗维自己从床榻上半坐了起来，讥讽龙玄道：“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皇帝了。” 龙玄转身对罗维道：“你说我跟一个下臣计较？那你跟一个阉奴计较又是为了什么？” 罗维冷笑，“那可是你身边，最忠心的狗了，我，我乐意折腾他。” “人用得着跟狗计较吗？” “我喜欢跟，这只狗计较，你心疼了？” “罗维，”龙玄身子往床里倾，靠近了罗维，说道：“父皇是病重而逝，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人？你疑我会弑父？！” “先皇去时，只，只有你在啊，”罗维这时不躲龙玄了，冲龙玄道：“你这个人，为了得到天下，什么，什么事做不出来？先太子，是谁杀的？” “那是我父皇！” “太子是你的兄长！” “为了江山，我会害自己的父亲？”龙玄按住了罗维的肩头，“罗维，我还没这么丧心病狂！” “好，”罗维道：“那你跟我说说，先皇的病原只是养着，为什么突然，突然就恶化了？” “病情恶化，也是我的错？” “龙玄，你是什么人我太了解了，我的死讯传回大周后，你对先皇说了些什么？” 罗维说话因为舌伤说得很慢，让龙玄听在耳中字字都剌耳，有些事情做过了，他从不会再去回想的。 “说话啊，心里有鬼，没法说了？”罗维看龙玄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他就越说得起劲了，“你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龙玄，你有好好想过吗？” “够了！”龙玄将罗维推倒在了床榻上，他抬腿上床，将罗维压在了他的身下，“罗维，你说我是个不孝子？你有喊过一声父皇吗？父皇到死，都没听到你的一声喊，你有为他尽过一天孝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他死时，我不在啊，”罗维说：“我被你害到北燕去了啊。” “你既没死，就应该早日回上都，而不是跟一个麒麟影卫私逃！” “笑话，我一个背祖忘宗的人，我还有家回吗？龙玄你，你是不是记忆太差，太多事情记不住了？我这个，骂名，也是你害得吧？” 龙玄的气势又弱了下去，但随即又质问罗维道：“你要不一心跟着卫岚走，会不回上都来为自己申冤？” “申冤？”罗维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笑了起来，“上都的哪个，哪个衙门会接我的案子？还是，你会给我申冤？龙玄，那个时候，江山还不在你的手里，你，你会让我活吗？” “我从没想过让你死。” “送我去北燕，你其实不如杀了我！” “我，”龙玄眼中的懊悔一闪而过，“我不知道司马清沙那个混帐对你……” “说下去啊，”罗维看龙玄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好笑道：“你做出来的事，你还没，没脸说吗？” “罗维，”龙玄想跟罗维说一声对不起，可是这三个字他说不出口。 “那我替你说啊，”罗维破罐子破摔地道：“我给司马清沙做暖床的，暖了不少……” “别说了，”龙玄的手死死捂住了罗维的嘴，“是我的错，你不要再说了。” 罗维眼中的恨意毫无掩饰，他是真的恨，为什么还要让他再看到这个人？ 龙玄趴在了罗维的身上，搂着罗维，“我不会放过司马清沙，”他对罗维道：“我不会放过北燕，你给我一点时间，罗维，就像那时我们一起图谋乌霜城那样，你与我一起图谋这整个天下不好吗？你为何要想着卫岚？你可以指点江山，为何要待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山谷里？卫岚配不上你，你就这么，这么看轻你自己吗？” “你从我身上下来，”罗维声音冰冷地说道。 龙玄贪婪地汲取着罗维身上的味道，这是他很久没有闻到的药香味了，世上的病人每日都有，只是这个人身上的味道，是他唯一喜好的味道。罗维的身上太冷了，龙玄也想将这人的身体捂热一些，他不喜欢在这人的身上感觉不到温度。 罗维却淡淡地问龙玄道：“龙玄你是想我侍寝吗？” 龙玄身子一僵，身子从罗维的身上抬了一点起来。 罗维动手拉开了自己的衣襟，对龙玄道：“我是无所谓，你，你要吗？” 龙玄拉住了罗维的手，罗维这只手上被烫伤后留下的疤痕，又落入龙玄的眼中。他听伺候罗维沐浴的小太监说过，罗维身上有大片的疤痕，这回给他亲眼看到了，有了心理准备的人，却还是看着这疤痕愣神。 “烫的，”罗维说道。 “司马清沙烫的？”龙玄问。 “他打断我一只腿而已，”罗维的笑容中全是恶意，“断了两次，还好我还没成一个瘸子。” 龙玄忙就想去看罗维的腿，手碰到了罗维的腿了，却又不敢动了。 “这是北燕的那个废后弄的，”罗维看着自己这条满是伤疤的胳膊，对龙玄道：“也，也不能怪她，后宫那么多的女人，争一个皇帝都争不过来，哪成想，又多了我这么一个男子，跟她们抢人，恨我，也是应该的吧？” 龙玄将罗维的衣襟合起，认真地替罗维系着衣带，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所以系了很久也没有系好。 罗维就看着龙玄，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暖意，淡漠地说道：“龙玄，你看不起麒麟影卫？其实他们比你干净。” 359.话不投机半句多 龙玄听了罗维的话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才又重新细细地替罗维系着衣带。 罗维干脆不再看龙玄了，头扭到了一边，看着床后雪白的墙壁发呆。 龙玄看着在自己手下系好的衣带，手往上走，摸到了罗维的脸，说道：“你说的没错，卫岚的心比我的干净。” 罗维的眼眸微动。 “罗维，你说我有的选择吗？” “龙玄，你已经江山在手了。” “除了江山外，我还想你。” “你想我什么？”罗维重又望向了龙玄，苦恼代替了忿恨，“找我报仇？你已经报了，你不想我死，就不能放过我吗？” “跟我一起指点江山不好吗？”龙玄望着罗维，竟是有些痴了，他将罗维的头发缠绕在自己的指尖上，“我现在什么都可以给你了。” “那你放我走啊！”罗维说道，龙玄的东西他什么也不想要，他只要继续他与卫岚在青山里的日子罢了。 “除了这个，”龙玄说道。 罗维无力，话不投机，他还能跟龙玄说什么？ 龙玄也有种无力感，对罗维，他也说不上来，为何自己就是想将这人禁锢在自己的身边，“罗维，我已经丢了你一次，所以我不会再放手了，”龙玄对罗维道，这个人既然丢不开，那他就不会再丢了。 “我累了，你走吧，”罗维不想再说了。 龙玄真就起身离去，他君临天下，荣华富贵，他都可以给这个人，而这个人要的东西，他偏偏给不了。 次日的清晨，罗维被龙玄带离了宣州城。 车外不时有人声传来，罗维知道宣州人这时应该都在街的两旁，他将车窗的帘子紧紧地拉着，生怕风将这车帘吹起，他不想让宣州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如果可以，他们还是一辈子，把他记成那个南哥儿家的傅哥儿好了。 “走了，”卫老汉在城门口，看着远去的车马说了一声。 “我们没看到傅哥儿啊，”另外几个老头儿都掂起脚，伸长脖子看着，这会儿脚和脖子都酸了，他们也没看到傅哥儿的影子。 卫老汉摇一下头，说：“也许在车里，谁知道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头儿们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卫老汉招呼老伙计们道：“回去吧，两个哥儿要能回来，还是会回来的。” 估摸着已经离宣州城很远了，罗维才将头从车窗里探出，看向车后越来越远的小城，这城如今看在眼里，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罗维就问自己，我还能回来吗？ “风大，不要受凉了，”龙玄一直就骑马走在罗维的马车旁，感觉到大漠上又起了风，忙就对还在望着身后宣州城的罗维道。 罗维将车窗狠狠地一甩，只要有这个人，他可能这辈子也不要想再回来了。 龙玄也由着罗维发脾气，知道发脾气，总比一句话不说的要好。 罗维坐在车中，跟龙玄在一起，他也没心情去看车外的大漠风光，在车辆的颠簸中，他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在罗维要睡过去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陛下，这马突然就冲了进来，”有在后面押队的将领，策马跑到了龙玄的马前，大声禀道。 罗维的心下一动，忙打开了车门。 “罗维，”龙玄看罗维出了马车，忙就上前来。 罗维开了车门，才知道外面这个时候，在刮着大风，狂风夹带着黄沙，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龙玄用披风将罗维连头带脚都裹了起来，将罗维护在了自己的怀中，说：“你出来做什么？身子不好，就在车里歇着。” 罗维咳了几声，对那将领说：“是什么样的马？让我看看。” 将领就看龙玄。 “将那马牵来，”龙玄命道。 一匹枣红马被一个军士用临时套上的缰绳牵了过来。 罗维一看这马，就叫了起来：“红枣，真的是你啊！” 叫红枣的马儿，听到了罗维的声音，忙就往罗维这里来。 罗维推开了龙玄，也不要车下的内侍们扶，就跳下了马车，原来马儿还真是通人性的，红枣竟然还能找到他。 红枣被罗维摸着自己的大脑袋，冲罗维打了一个响鼻，似乎是怪罗维把它丢在了山谷里。 “我不是叫你在林子里好好待着的吗？”罗维高兴之余，又训起了红枣来，“你怎么又跑了来？多少马想当野马都没机会，你倒好，还不乐意？ 红枣用蹄子刨着脚下的沙土，才不理会罗维的教训。 龙玄看看发黄的天边，对罗维道：“它既然寻来了，就带它一起走好了。” 罗维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把红枣赶走了，狠狠敲了几下红枣的头，说：“你可别后悔啊！” “上车吧，”龙玄拉罗维上车。 “那红枣呢？”罗维站着不动，指着红枣问龙玄。 “你，”龙玄随意指了一个小太监道：“牵着马，跟在车旁走。” 小太监忙跑上来，拉住了红枣的缰绳。 “满意了？”龙玄问罗维道。 罗维看看身遭的这片荒漠，盘算了一下，他要是现在跳上红枣的背逃跑，是不是可以就此逃掉。 “死心吧，”龙玄将罗维拉往那辆两乘的马车，对罗维道：“你一人一骑，没有粮食和水，也没有向导，你要怎么走出这片大漠？还是说你想再回去找宣州人帮忙？” “你在说什么？”罗维不会承认，他刚刚又动了逃走的心思，说道：“我听不懂。” “上去吧，”龙玄不会在刮大风沙的时候，跟罗维站着吵架，将罗维送到了车上去。 红枣看不到了罗维，又不安分起来，牵着它的小太监几乎拉不住它。 “红枣别闹，”罗维又将头伸出车窗，跟红枣喊：“我不在这里吗？” 红枣听到了罗维的喊，才乖乖由着那个小太监牵着它走了。 “你乖啊！”罗维临关车窗前，还不忘又叮嘱了红枣一声。 一队的人都在想，这个锦王真是让人看不出是个什么脾性来，好像那具身体里，同时住着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随时随地的在大人与小孩子之间转换着。 360.归途 罗维随时想逃的心思，让龙玄察觉后，他就让太医在给罗维服用的药中加了安神的药物，平日车厢里也从不间断的点着安神香。罗维本就精神不济，这一下，每日里别说要计划着逃跑了，整日里昏沉沉地，只想睡觉。 龙玄看罗维成天睡觉，又不放心了，再三问太医，这样做会不会对罗维的身体有害。 太医倒是希望罗维这样多睡睡，心脉不好的人，少动为妙。太医不求他能妙手回春，治好罗维的病，他没这个本事，只求让罗维安然回到上都，到那时锦王也不会再要他看病了，他也就解脱了。 龙玄看太医说无妨，就让罗维几乎是从宣州城一路睡到了上都。罗维睡着的时候，他会陪在罗维的身边，只有等罗维睡了，他和这个人才能安静地待在一起。 罗维有时候从睡梦中醒来，会发现龙玄正搂着他睡得香甜，罗维先还会跟龙玄闹上一场，只是日子久了后，他们离上都越来越近了，想着就快要见到卫岚了，罗维的心是越来越忐忑，为了卫岚，罗维终于是对龙玄忍气吞声了。 这样一来，罗维老实了，龙玄如意了，这一队的人都能舒心地喘一口气了。 龙玄在回到京畿一带的月州之后，就先于罗维一步赶往上都去了。 “你答应过我，不伤卫岚的，”看到龙玄要先走，罗维就紧张了，拦在龙玄的马前，对龙玄说道：“你要先回去做什么？” “这么多人都听到了，”龙玄指指他与罗维身边的人，道：“皇帝金口玉言，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伤卫岚。” “你会放我见他？” “这个自然。” 罗维心中狐疑，但还是让龙玄先走了。 “王爷，”太医看罗维站着就打上了呵欠，忙上来扶住了罗维，劝道：“您还是回车上去吧，睡一会儿，精神就会好了。” 罗维甩开了太医的手，这帮人在对他用药，还真当他不知道？ 太医只得跟在罗维身后走。 福运是被龙玄留下来，伺候罗维的，可这会儿福运不敢上前来。自家主子在时，罗维不会把气往旁人身上撒，他们这些人才能有些好日子过，这会儿自家主子走了，不知道罗维又要怎么折腾他了。 罗维回到车中，头一沾上枕头，几乎下一秒钟就睡着了。 太医看着罗维睡着了，也不敢出去，就待在车中守着罗维。 “快走吧，”福运在车外等了一会儿，看车里始终没有动静，才命军士们道：“我们也上路了。” 龙玄先了罗维一个月到了上都，回上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诏告了天下，锦王未死，也非背祖忘宗之人。在向天下人说明这件事的前后因果时，龙玄将一切罪由都推到了司马清沙的头上，锦王之事，实是北燕挑拨大周皇室的诡计。 “死而复生”的锦王爷，这时并不知道整个天下因为他而一片哗然，他还在昏昏沉沉中，等待着与卫岚见面的日子。暂时不知道要怎么逃，但先见卫岚一面，确定卫岚很好，这样也算能让他安心了。 “我们还有几日可到上都？”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罗维一觉醒来后，就问守在一旁的太医。 “还有三日就能到了，”太医看罗维醒了，忙就一边答着罗维的话，一边递上了一杯温好的参茶。 罗维喝了几口参茶，看看车窗外，这时又是初春时节了，他上次离开上都时是什么时节，罗维想了想，竟是已经想不起来了。 “云起？”车外，这时传来一个温润平淡的男声。 罗维愣了一下，说：“谁？” 车外的人笑了一声，说：“王爷，下官谢语，谢明远。” “明远？”罗维忙起身，想开口让谢语进车来，可是一看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衫，头发也还披散着，但慌乱地往自己身上套着衣衫，一边对车外的谢语道：“你等我一下啊。” “不急，王爷慢一点也无妨，”谢语在车外笑道。 车里，太医帮着罗维匆匆收拾了一下仪容，问罗维道：“王爷要净一下面吗？” 罗维将衣扣扣好，摇了一下头，便命太医道：“快点开门吧。” 谢语看着车门开了，罗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看着罗维由太医扶着下了车，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几年过去了，罗维竟还是离开上都时的少年人模样，让谢语看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明远，”罗维看到谢语，就一把抓住了谢语的手，问道：“你看到了卫岚吗？我……” “云起，”谢语看看左右，忙晃了一下罗维的手，“我们有话车中说。” 罗维看一眼一旁站着的福运。 福运忙就将头一低。 “我们上车说话，”谢语看福运在罗维面前，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不知道是该发愁还是该欢喜。 罗维被谢语拉到了车中，“卫岚怎么样了？你看到了他没有？”上了车后，罗维还是急着问卫岚。 “云起，”谢语无奈道：“你就只知道问岚一个人吗？罗府中人你就一个也不问了？” “我，”罗维脸一红，罗府中人他知道都好，何必要问。 谢语嘴里怪着罗维，一边手指沾着茶水，在小茶几上写道：“岚，无事。” “我爹还好吗？”罗维看谢语这样，忙一边嘴上问着罗知秋，一边也手指沾着茶水，在茶几上写道：“岚被关在哪里？” “相爷很好，身子骨还算硬朗，”谢语一边说着，一边写着：“陛下没有关他，岚在相府。” “那我娘呢？”罗维问。看到卫岚在相府，他心里轻松了一些，在相府至少卫岚不会吃什么苦头。 “师母也好，只是想你，”谢语说道，一边用写得问罗维道：“你怎么样？” 罗维写下“还好，”两个字。 谢语看看罗维的脸，气色可能是才睡醒的缘由，看着是还不错。“王爷，”他对罗维道：“你可是让我们大悲之后又是大喜啊。” 罗维摇一下头，写道：“卫岚不能出相府来吗？” 谢语看罗维写着卫岚的名字，脸上密布了愁云，他该怎么对罗维说卫岚的事？“云起，”谢语将一只手覆在了罗维放在茶几上的手上。 “嗯？”罗维应了一声，还是在写道：“卫岚知道我回来吗？” 谢语扭头，咬了咬嘴唇，眼中不忍之色更胜，只是罗维一直低头写字，没有看到这一幕。 361.驸马 如果卫岚就在相府，那他见卫岚就不用龙玄点头，想到这里，罗维就恨不得眨眼间到了上都才好。还有三日可到上都，一行人硬是被罗维催着，用了两日就到了上都。 谢语想劝罗维不用这么着急，可是急于想见卫岚的罗维，此刻并不听人劝。 马车走在上都的大街上，罗维不时伸头出去看看，不为看他数年未见的上都街景，只为看看他离相府还有多远。 “还是先回宫吧，”谢语在车中坐立不安，又不敢让罗维看出他心下焦急，便对又一次将头伸出车窗去的罗维道：“你刚回来，就回相府，对相爷他们不好吧？” “就为这个龙玄还能治我的罪不成？”罗维不在意地道。 “你怎么还能直呼陛下的姓名呢？”谢语道。 “好了，是陛下，我记下了，”罗维说：“我先回相府，再回宫见陛下，这样行了吧？” “云起，”看罗维执意要先回相府，谢语是真急了，使劲拉了罗维一下，道：“这个时候，你就不要任性了，先回宫去，见过陛下，再回府，这样谁也说不出你的错处来。” “这街上怎么这么多人？”罗维却在这时问谢语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谢语心下直道不好，硬将罗维从车窗边拉了回来，笑道：“大白天的，这街上哪天没有这么多人？你就听我的话，先回宫去。” “你怎么了？”罗维这时看出了谢语这次笑得勉强了，脸色就一沉，道：“是龙玄不让我回相府？” 谢语忙道：“这怎么可能呢？” “那我为什么不能先回相府？这都快到家门口了，”罗维说：“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没说？你不是说卫岚和大家都很好吗？” “大家是都还好啊，”谢语道：“你不要多心。” 罗维这时心里起了疑，正要再问谢语，就听到车外传来了迎亲的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声。“今天这里有人娶亲吗？”罗维问谢语道：“今天是娶亲的好日子？” 谢语知道瞒不过了，其实他也知道不可能瞒过罗维一辈子。 “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罗维看谢语的样子，奇怪道。 “今天是，”谢语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罗维却在这时听到车外的人大喊，“驸马爷过来了。” “驸马爷？”罗维望着谢语道：“这是哪位公主下嫁了？我朝还有未嫁的公主？”他明明记得，本朝最小的一位公主，庆元公主已经被龙玄远嫁到东商去了，这时候哪还来的公主？龙玄就算有了女儿，也还不到嫁人的时候吧？ 谢语去见罗维之前，就已经想过要怎么对罗维说了，可是这时罗维真问起来了，他之前打好的腹稿，好像还是不能用。 罗维看谢语不说话，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的难过，想不明白的罗维决定自己下车去看看了。 “云起！”看罗维要下车去，谢语忙就要拦，可他只来得及抓住罗维的一角衣袖。 罗维跳下了车来，与谢语说话的这会儿工夫，他竟然已经到了罗相府的门前。只是看了一眼熟悉的大门后，罗维就愣在了原地，为何他会看到门上悬着红绸，地上铺着红毯，连门前的两尊石狮身上都是裹着喜庆的红布？这是他们家要办喜事了？ “驸马爷到了！”身边一群小孩子拍着手跑过，嘴里还是喊着驸马爷。 身后迎亲的乐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罗维的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也回身去看。 “云起！”谢语从车上下来，一把扶住了罗维。 罗维愣愣地看着那个骑着乌蹄白马，穿着新郎喜服的人，街两旁不时有人往他的身上撒着红色的花纸屑，孩童们在满地地抢着落在地上的喜糖，好像每个人都很开心的样子，罗维却只觉得一阵的眩晕，为何那个骑在马上的人会是卫岚？罗维怕自己看错了，他看了很久，一直看到这个人骑着马从他的身边走过，看到大红的花轿晃悠悠地走过。 相府的门前放起了震天响的爆竹，有主持婚礼的喜公在门前大声喊了些什么，于是人群中就暴发出一阵笑声。 “岚？”罗维好像是被震天的爆竹声震醒，他喊着卫岚的名字就要上前去。 “云起，你现在不能上去！”谢语从身后死死抱住了罗维，“不能过去啊！” “这不可能啊！”罗维要喊，卫岚怎么可能娶亲？ 谢语捂住了罗维的嘴，“不能喊，云起，你就当是为了卫岚，你现在不能过去，就当是为了卫岚好不好？” 罗维看着卫岚轻轻踢开了花轿的轿门，牵起了红带，将一身华丽嫁衣的新娘接下了花轿。周围的人这时都鼓起掌来，罗维看到卫岚也在笑，那笑容竟也温柔似水，一如他平日里对着他时的样子。 谢语拼命抱着罗维，他知道罗维在他怀里挣扎着，但谢语知道这时他不能松手，就是让罗维冲过去，就算让他当面问卫岚，这时的卫岚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了。谢语一个书生，体力在罗维玩命的挣扎下，有些不支了，他只好不停地求罗维道：“云起，你就当为了岚好不好？不为别人，就为了岚，你就忍一下，忍一下吧！” “把他给我吧，”一只手伸了过来。 谢语扭头一看，是罗则。 “宇轩？” “我们看到他了，”罗则眼中全是血丝，不知是几日未曾休息过了，他从谢语的手里接过了罗维，就在罗维要大喊大叫的时候，罗则也捂住了罗维的嘴。 罗维望着罗则拼命的摇头，这是他在做梦吗？怎么会让他看到卫岚娶亲？这个喜堂是卫岚的喜堂？他要去问个明白啊，为什么都要拦着他？！是这些人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 “小维，”罗则在罗维的耳边小声喊了一声。 罗维看到卫岚牵着他的新娘走进了相府的大门，更加用力的跟罗则拼命了。 罗则捂着罗维的嘴，一把将罗维抱了起来，就在众人的目光被公主下嫁的皇家场面吸引的时候，罗则抱着罗维和谢语一起，绕过了欢声笑语的人群，从相府的一道侧门走进了罗相府中。 罗则捂在罗维嘴上的手已经湿了，罗维哭了起来，眼带哀求地看着罗则。罗则想想父兄的叮咛，狠狠心，将罗维往府中的后院抱去。 362.忘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罗维坐在后堂中，听着前堂大厅里传来的声音，这会儿没人再捂着他的嘴，他能喊能叫了，罗维反而枯坐在那里，不出声了。 陪在罗维身边的罗则和谢语都在恨那个喜公，为何要将话说得如此大声，让他们在后堂这里，依然能将每一句话都听得分明。 “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直到听完了那句送入洞房后，罗维才开口问面前的两个人道：“那个新郎是卫岚吗？” “是，今天是卫岚的大日子，”在与罗则互看了一眼后，谢语还是决定这话由自己来说。 “是龙玄逼他的？”罗维问道，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用我的命，用你们的命逼他的？” “没有，”谢语说出这两个字，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残忍。 “那是为什么？”罗维坐在那里，面色灰败地问，“岚不会不管我的。” 谢语看着罗维，他很想问罗维一句，可不可以不要再问了，事情已经发生，再问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罗维却道：“我不去前厅，你们总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刚刚他明明看到了我，为什么他就像已经不认识了我一样？我看到他在笑啊，那笑容不像是他装出来的，他真的是在笑啊！” 谢语低头不语，罗维的目光让他承受不住。 “陛下给他吃了忘川，”罗则看谢语这样，便开口对罗维说道，声音狠狠地，却又带着哭音。 罗维茫然道：“忘川，忘川是什么？” “黄泉有忘川水，让人忘掉前世今生，”谢语说道：“这个忘川就是这个意思。” “怎，”罗维连连摇头道：“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们要给我一个理由，也要给我一个像样点的吧？忘川水？你们怎么不说龙玄把卫岚的脑子都拿走了呢！”罗维跳了起来，刚刚才强迫来的冷静，这时候终于再次消失，“我不信这种鬼话！” 看着罗维要往外面走，罗则一把拉住了罗维，低吼道：“我们也不信啊，可这是真的啊！大哥还去问了魏太医，这世上真有这种药，小维，是真的！” “这不可能！”罗维冲罗则大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有，不如拿来让我也吃啊，我也想忘了一切，你去拿来啊！” “岚那一个月几乎就死掉了，”谢语也拉往了罗维道：“他的武功那么好，都几乎受不住，你要怎么吃？” “一个月？这是什么意思？”脑子里一片狂乱，只是卫岚的事，罗维都是要问的，这好像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罗则和谢语都不愿意再去回想，卫岚被宫中的侍卫送回相府后最初的那一个月，当一个人成日呼号喊疼，如果不被绑着，就要以头撞地，恨不得生生将自己的头撞开，只想快一点死去的时候，没人可以在一旁硬着心肠看下去。就如魏太医说的，那是时时刻刻被剥皮拆骨的痛，卫岚不是有一身的武艺内功傍身，早就会被活活疼死。卫岚在生不如死中挣扎整整三十天，他求过罗知秋，求过相府所有他能看到的人，杀了他，他宁愿先于罗维离世，也不要从此以后不再记得罗维这个人。只是谁又能下手杀了他？罗维无辜，卫岚又犯了什么错？相府中人陪着卫岚一起煎熬了三十日，最后他们迎来了一个眼神复又如初生婴儿一般纯净的卫岚。 “我们教会他走路说话，教他读书写字，让他想起他的武功，这些事情他都能很快想起来，”罗则对罗维说道：“只是，他……” “他现在只知道罗维是相府的三公子？”罗维问道。 “他知道你是锦王，原来养在相府，知道你其实是叫龙维，”谢语说道：“他现在是老师认下的义子，他今天娶的公主，是陛下离京之前，加封的燕君公主，好像与原先的栖源柳氏有关联。这个忘川，听魏太医说，应该就是来自栖源柳氏，柳氏亡族，他们所有的家藏，也都成了陛下的东西。” “就无药可解了吗？”罗维听到栖源柳氏四字，就差点栽倒在罗则的怀里，“他忘了事情，你们可以告诉他啊！为什么不说呢？！”他又喊了起来，突然间对罗氏一家就充满了怨气，为什么明明能做的事，却不做？ “告诉他又怎么样？”罗知秋说着话，走进了房中，站在了罗维的面前。 罗维道：“告诉他，他不就知道了？” “维儿，”罗知秋对罗维道：“你想让卫岚再跟着你亡命天涯吗？你告诉我，你要和岚往哪里去？岚在你身边，他就只有死了，你要让他死吗？” 罗维的呼吸一滞。 罗知秋心如刀割，却知道必须将话与罗维说透，对于罗维来说，这样最好，“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不再告诉他以前的事。当然，如果你想与岚相认，我也不拦着你。我与你二位兄长说过，如果你这次还要是带着卫岚走，他们两个拼掉性命，也要助你一次，只要你开口，爹什么都答应你。” “王爷哥哥，”门外又传来一个少女带着哽咽的声音。 罗维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穿着嫁衣的新娘站在门外，“你，”罗维看着这俏丽妩媚的少女，“你是燕儿？”他认出了这女孩，惨白着脸开口说出了这女孩的名字。 燕儿跑进了屋中，不顾屋中另外三人惊异的目光，双膝跪倒在了罗维的面前。 “你，”罗维半天才又说出一句话来：“你是卫岚的新娘？” “对不起，王爷哥哥，”燕儿在罗维的面前哭，哭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 罗维木然地转过身，自己走到了一张空椅旁跌坐下去。 “王爷哥哥！”燕儿往罗维这里膝行过来。 “你们，”罗知秋回过神来后，马上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爹，”罗维开口道：“她是燕儿，我还教过她读书识字，就像我也教过岚一样。” “你在哪里见过公主的？”谢语连忙问道，难不成卫岚的这场婚事，也是龙玄的一个算计？ “你们先出去吧，”罗维抹了一下眼睛，以为会再抹到眼泪，没想到什么也没有了，“我想与燕儿说几句话，”他说道，这声音如他的双眼一般，干涩冷然。 363.赠玉 燕儿不用罗维问她，就自己把她回到大周后的事说给了罗维听。 罗维要听的却不是这些，但他也没阻止燕儿说下去，他需要时间，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王爷哥哥？”燕儿看自己说了半天，罗维却只是坐在那里全无反应，便大着胆子拉了一下罗维的衣袖。 “燕儿，”罗维仍是不看燕儿，但开口问燕儿道：“你怎么会下嫁给卫岚的？是龙，是陛下的旨意吗？” 燕儿摇头，“燕儿听到陛下逼相爷给卫大哥找一个娘子，让相爷就从幽燕罗氏的女子中找一个。相爷不肯，陛下还发了脾气，说相爷是要抗旨。” “后来呢？”罗维说：“你就出来主动要嫁你卫大哥了？” “后来卫大哥就被陛下叫了去，”燕儿说道：“陛下叫了一队宫女出来，说卫大哥于什么，什么战有功，他要赏卫大哥，让卫大哥自己选一个女子带走。” “他就选了？” “卫大哥说他是相爷的义子，婚事全凭相爷作主。” “后，后来呢？” “后来燕儿就跑了上去，燕儿知道卫大哥生了病，忘了很多事情，所以燕儿就问他，王爷哥哥要怎么办？可是，可是，”燕儿看看罗维，说道：“可是卫大哥问我，王爷哥哥是谁，还说王爷哥哥身份高贵，他若遇上，自当听从朝廷的命令随侍王爷哥哥。” “你，”罗维声音低哑地道：“你看他不记得我，所以你就要嫁他了？” “陛下对相爷说，要活命就不要忤逆他，他只是答应过王爷哥哥，不伤卫大哥，可没答应过王爷哥哥，不动相爷一家，”燕儿说：“王爷哥哥，你不要怪相爷，他那时没有答应的，他说他不想再让王爷哥哥伤心，还说他已经老了，命已经不值钱了，陛下若是要，就尽管拿去好了。” “燕儿，”罗维看向了燕儿，“你喜欢你卫大哥吗？” 燕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你只见过他一面啊，”罗维说道。 “我喜欢卫大哥，”燕儿对罗维说道。 感情的事，罗维知道从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了就是喜欢了，非要说出一个理由来，这世上没几个人能说的清。罗维将燕儿从地上拉了起来，他这才仔细端详着燕儿，昔日被他当成小妹妹的女孩，已经长大了，“燕儿，”罗维将燕儿头上的一支步摇扶扶正，轻声道：“你长大了。” 一句你长大了，让燕儿大哭了起来，“王爷哥哥，对不起，”燕儿一个劲得跟罗维说对不起。 “傻丫头，”罗维竟是笑了一下，“你有什么错？” 燕儿满怀着愧疚地望着罗维，这个人是除了娘亲之外，在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卫岚，”罗维对燕儿道：“他以前吃过很多苦，不过有人对我说过，他这一世是儿女双全的命，我只是没想到要为他生儿育女的人是你。” “王爷哥哥？” “那时我就下过决定，如果有一天岚真的遇上了可以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我会让他走，”罗维说道：“燕儿，你再回答我一次，你真的喜欢卫大哥？” “嗯，燕儿喜欢卫大哥，”燕儿说：“最喜欢，燕儿，爱，爱卫大哥。” 罗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伸手解下了腰间配着的玉鸳鸯，再细细地摸上一回，似是想将这玉鸳鸯的样子记在心上，然后罗维将这玉鸳鸯放在了燕儿的手上，“这鸳鸯扣，我与你卫大哥一人一半，从不离身的，现在这个应该由你戴着了，好好收着吧。” 在北燕时，燕儿看过罗维是如何珍惜这半枚鸳鸯扣的，“王爷哥哥，”握着手中的玉鸳鸯，燕儿问罗维道：“为什么你不自己留着？” “我，我用不上了，”罗维说道。 “哦，”燕儿低头看着玉鸳鸯。 “燕儿。” “王爷哥哥，”听见罗维喊，燕儿又抬起头来，看向了罗维。 “你要好好照顾岚啊，”罗维说道：“好好陪他过这一世吧，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跟他说了，就当我们从没在北燕见过面，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好了。” “王爷哥哥，”燕儿听了罗维这话，又要哭。 “穿上嫁衣了，就是大人了，”罗维用巾帕替燕儿擦了擦眼泪，“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不要再哭了，你今天，今天很漂亮。” 燕儿不再管什么男女有别了，她扑到了罗维的怀中。 “好了，”罗维拍了拍燕儿的背，“新娘子哭成这样，会让人笑话的。” 燕儿在罗维的怀里痛哭。 “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你卫大哥啊。” “嗯。” “这样就好了，我就放心了。” “那王爷哥哥你呢？”燕儿问道。 “我有我的事要做啊，”罗维站起了身来，“以后你好好跟岚过日子就好，不要再想着我了。” “你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不重要，燕儿若不再回新房，可就真要糟糕了，”罗维说着话，就冲屋外喊了一声：“来人。” 最先跑进屋来的人是罗则，刚刚在屋外，只能听到燕儿的哭声，罗维的声音他们一点也听不到，罗则几乎急死。 “二哥，让喜娘们替公主再装扮一下吧，”罗维对罗则道：“她这个样子，哭花了脸，再漂亮的新娘子，也变成小丑鬼了。” 罗维半开着玩笑的话，让罗则听呆住了，他的这个弟弟，这个时候又有心情说笑了？ “快去吧，”罗知秋从后面走了上来，对罗则道：“你带着公主回去，不要让岚发现了。” “我叫燕儿，”燕儿小声说了一句。 “好，”罗知秋便道：“宇轩就带着燕儿回去吧，你这个做二哥的，也该到前边去，替岚挡酒了。” 罗则出去了，他再罗维，就真能大哭一场。 “去吧，”罗维对燕儿说：“记住我的话，不要再多想了。” 燕儿抬起手，手上握着那半枚鸳鸯扣。 “好好收着，不要掉了，”罗维没再看这玉鸳鸯一眼，只是对燕儿道：“就当，就当是我送你新婚的贺礼好了。” 燕儿带着玉鸳鸯走了，龙玄给她备下的嫁妆丰厚，但在燕儿心中，金山银山，都不及罗维送她的这半枚鸳鸯扣。 364.微雨 “维儿，”罗知秋走到了罗维的身前。 罗知秋老了，罗维看着一手将自己养大的人，最终回避了罗知秋的目光，这目光中同样有太多的痛苦。“我走了，”罗维对罗知秋道：“父亲要多注意身体，岚，父亲就多照顾他吧。” “你回哪里去呢？”罗知秋道：“就留在相府好了，你是王爷，在宫外建府之前，就住在相府好了，陛下还能在这种事上逼你吗？” “不用了，”罗维道：“这是我跟他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好了，父亲不用为我担心。” “维儿，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啊！” “是，我还是享王爵的王爷呢，”罗维说道：“进宫去看看我的兄弟们，也不为错，父亲就不要管我了。” “你打算怎么办？”谢语问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罗维说：“放心好了，我还没疯到要去弑君。” “维儿！” 罗维走到了门前，屋外飘起了细如丝线的小雨。 “下雨了，”谢语赶到罗维的身旁道：“等雨停了再走好了。” “这雨这么小，淋不湿我的，”罗维说着，就迈步走进了雨中。 “这伞你拿着吧，”罗知秋将一把白纸伞撑开了，递给了罗维。 “父亲说的没错，我不能再带着卫岚逃了，”罗维接过罗知秋手中的伞，对罗知秋道：“我们也无处可逃了。” “维儿，对你我很抱歉。” “父亲已经尽力了，是我让你操心了，以后不会了。” 谢语在后面替罗知秋撑着伞，罗维的话，让他心惊不已，罗维不是一个认命的人，他回到宫中，会怎么对付龙玄？ “我走了，”罗维打着伞，冲罗知秋躬身行了一礼。 罗知秋和谢语却望着罗维的身后，张口欲言。 罗维转过身，就看见卫岚站在院门那里，一下子呆立在了那里、 卫岚走了过来，在三人的不远处站下，喊了罗知秋一声：“义父。” 罗知秋忙走到了罗维的身旁，对卫岚道：“你怎么过来了？” 卫岚笑道：“听说锦王爷来了，所以孩儿来看看。” “卫岚，”罗维这时也笑道：“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还跟相爷问锦王爷？” 卫岚这才看向了罗维，打量了一下罗维。 “他是小维，”罗知秋道：“你们，你们就见一下礼吧。” “王爷，”卫岚忙向罗维行礼。 罗维往卫岚这里走了几步，这人身上的喜服，因为淋了雨，变得更加鲜红，看在罗维的眼中如血一般。“免礼吧，”罗维对卫岚道，向卫岚伸出手去，却最终收了回来。 卫岚脸上的笑容，在他看到罗维的神情后，敛去了，这个锦王就与传闻中的一样，漂亮精致，只是为何这位王爷望着他的样子，会如此的悲伤？ “恭，恭喜你，”罗维还是说出了恭喜二字，今天是岚大喜的日子，这两个字他必须得说。 “末将多谢王爷，”卫岚连忙说道。 “好，”当心中的酸楚和眼中的悲伤再也无法承载，要汹涌溃堤而出的时候，罗维从卫岚的身边走了过去。 卫岚闻到了罗维身上的药香味，陌生的味道，却又让他觉得熟悉，“王爷，”心中有了感念，卫岚开口喊了罗维一声。 “怎么了？”罗维有些期许地回过身来。 “你，”卫岚看罗维停下脚步，看向了自己，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你不留下吃一杯喜酒吗？” 罗维失望地一笑，道：“我看到你迎亲就很，很高兴了。” “他身子不好，”罗知秋这时开口道：“饮不得酒的。” 卫岚忙不好意思地冲罗维笑了笑，道：“抱歉王爷，末将不知道。” “不要紧，”罗维只能再次转身。 卫岚愣愣在看着罗维打着伞走微雨中，春风吹过，这人衣袂飘飘，瘦削的身影很是孤单，眼眶有些潮润，卫岚伸手一摸，他的眼中竟然有泪水。卫岚皱一下眉头，抬头看看天空，是雨水落入了眼中吗？ 忘了就忘了吧，罗维一步步往前走着，想回头，却不敢回头。你不能再回头了，罗维对自己说，岚已经吃过太多的苦，既然跟你在一起，只能亡命天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送了性命，那就不如让他像现在这样，让一切重新来过吧。有些事他一个人记着就够了，好的，不好的回忆就让他一个人记着好了，让岚儿女双全，不是很好？ 管家匆匆地往这里跑来，看到罗维后，先是一惊，随后就喊了起来：“三公子？” “怎么了？”罗维站下来，勉强一笑道：“看到我这么吃惊，不认识我了？” 管家慌忙摇头，在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卫岚后，更是用力地摇起头来。 “何事？”罗知秋在后面问道。 “相爷，陛下来了，就在门口，”管家听见罗知秋问，才想起正事来，禀道。 罗知秋一口气憋在心里，只得道：“我们去接驾吧。” 龙玄来参加卫岚的婚礼，以示对卫岚的恩宠。 罗维本来想走，可这时也走不了了，也坐在了大厅的喜堂里，就坐在了龙玄的下首处。 龙玄对卫岚说了一些恭喜的话，因为罗维就在他的下首处坐着，龙玄有些心不在蔫，不时看向罗维、 罗维只是看着身处的这个喜堂，因为卫岚是尚了公主，所以这喜堂的布置，比大哥和二哥成亲时的喜堂，还要气派华丽，罗维不知不觉中，看得入了神。 来参加婚宴的人，看到罗维，都是吃惊不小，都知道锦王即将归京，只是没想到竟是出现在卫驸马的喜宴上。 面前出现了一杯酒，罗维顺着拿着酒杯的手看上去，是卫岚将这杯酒递到了他的面前。 卫岚这时却又懊恼道：“末将失礼了，竟然忘了王爷不能饮酒。” 罗维从卫岚的手上拿过了青色的酒杯，“你的喜酒，我怎能不喝呢？” “王爷身子不好，末将替王爷去换一杯清茶来好了，”卫岚忙拦罗维道：“请王爷等末将一下。” 365.再行谋画 对于这个，就算忘了自己，还是自觉地要照顾自己的人，罗维唯有望着卫岚一笑，将心中所有的苦涩都藏起，尽量让自己笑得开怀。一仰头，将这杯卫岚的喜酒饮下，酒是好酒，醇馥细腻，只是在罗维饮来，只是一杯苦酒。 “没关系吗？”卫岚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罗维。 一杯烈酒饮下后，罗维的脸颊上染上了红晕。 卫岚看得又是一呆、 “岚，”罗维对卫岚笑道：“你娶妻成家，我也为你高兴。” 卫岚有些羞涩，道：“义父他们说，我以前还做过王爷的侍卫。” “是啊，”罗维说：“不过你天生注定是一个将材，非池中之物，是这样吧，陛下？” 龙玄听见罗维问他，点了一下头，道：“这个自然，驸马日后也要为国开疆辟土，朕对你期望很大。” 卫岚刚要跪下谢恩，就听身旁的罗维说道：“这是卫驸马的大喜之日，高兴就好，讲这么多的礼节就没意思了，一家人，太讲究就生分了。” 龙玄望着卫岚一笑，道：“坐吧，今天这里你为大。” 卫岚就又看罗维。 “坐下吧，”罗维笑道：“陛下金口玉言，你听他的话，不会错的。” “来来来，”罗知秋在一旁打岔道：“大家今日都要不醉不归，都要给老夫这个薄面。” 罗知秋这么一说，才把因为龙玄和罗维说话，没人敢再开口说话的喜堂气氛，重新暖了回来。 罗维起身离席，走到正低头喝着闷酒的罗则身后，轻轻拍了罗则一下。 罗则放下酒杯，跟着罗维走了。 龙玄身后的福运就注意看龙玄，怕龙玄要有吩咐。 龙玄也看到了罗维带着罗则走了，但他没派人去跟，这里是相府，他一派人，罗维就能知道。“岚，”龙玄只是招手将卫岚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罗维走到了一处无人的拐角里，才停下了脚步。 “小维，”罗则喊了罗维一声，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二哥，”罗维站着喊了罗则一声。 “我在北燕的时候，”罗则突然伸手就要自打耳光，他想着那时他骂罗维的话，就觉得自己是一个混蛋。 “二哥，”罗维拉不住罗则，便将手贴在了罗则的脸上，让罗则的这记耳光打不下来。 “我混蛋！”罗则骂自己道、 “大哥的事，我是有错，是我所信非人，”罗维也知道罗则在说什么，强笑着对罗则道：“如果不是二哥这一闹，司马清沙还不知道要派多少人看着我呢，二哥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不是打断了你的腿吗？” “没有，这话又从哪里传来的？”罗维道：“我现在走路不是好好的？” “真的？” 罗维点头，将罗则往墙角拉了拉，小声问罗则道：“你不是在东南为帅吗？怎么回京来了？” “为了岚的婚礼啊，”罗则说，提起这个，他又气红了脸。 “那龙玄还让你回去吗？”罗维问。 “没说不让我回去啊，”罗则说。 “那明天二哥就回东南去吧，”罗维马上说道：“一会儿你就去兵部销假。” “不用跟陛下说一声？”罗则问：“是他命我回京的啊。” “以岚的婚事为借口？” “是。” “那就没有必要问他的意思了，”罗维说道：“为了私事回京，只需去兵部销假就好。” “要不是兵部不准呢？”罗则问道。 “你去销假，要兵部同意什么？”罗维道：“你去了兵部，也不要跟兵部的那些人废话。” “好，我听你的，”罗则道。罗维现在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把二嫂和优儿也带走，”罗维又道。 罗则道：“把他们也带走？那爹娘怎么办？” “我在上都，无人能伤到他们。”罗维道：“二哥你记住我的话，到了东南之后，你要好好握着东南那十几州的兵权，将在外，听调不听宣，你不要再因为一道圣旨，就弃了你的军队，回上都来了。” 罗则在政事上再不通，也知道罗维在对他说些什么，开始四下看了起来。 “这里地方小，”罗维小声道：“若是藏了人，凭二哥的耳力，还听不出来吗？” 罗则一想也对，这才把心思又放到与罗维的说话上，说：“小维，是不是日后，我们家还会生变？” “龙玄这个人好杀成性，我回来，他不会不防着大哥和二哥，现在兵权于我们而言，是个祸害，但也是我们保命的东西。二哥，你记住，只要兵权在手，龙玄就不得不忌惮我们，不想做龙玄手下的鱼肉，这兵权你和大哥就得死抓着不放。” “好，我知道了，”罗则答应罗维道。 “我也知道东南那里的人守旧，只信他们东南当地的人，”罗维接着教罗则道：“二哥这次回去后，在东南不可一味用强，要恩威并施。” “恩威并施？”罗则说：“小维，我一个带兵打仗的人，哪里能会这些？再说，军中人也不能过问地方上的政事啊。” “龙玄不是给过你一道旨意，若是东南境内的人，对朝廷有异心，不分何族，你一律可当场斩杀吗？” “是有这道圣旨。” 罗维冷笑了一下，“手上有这道旨，你插手地方政事不是光明正大吗？” “你给我说说，要怎么做？”罗则又开始头大了，不过又隐约有些兴奋起来，罗则同样想让龙玄不痛快，只是好像除了他们家的小维外，也没人能有这个本事。 “那些不服你的地方大族，以龙玄的名头，杀一批。” 罗则点头。 “我是说族，不是说一个人，二哥懂了？” 罗则忙说：“你是说一族的人全杀？” “二哥你记住，有这些地方大族在一天，你就别想让东南人真心听你的话，”罗维对罗则耳提面命道：“只有他们把你当成东南的天了，你才能在东南站住脚，日后就是朝中生变，那里也才能成二哥一家的避难地。” 罗则还是听得迷糊。 罗维也不急，耐着性子跟罗则道：“你将那些大的杀了，留一些小的关起来，就让东南那里的人看着你是如何为了他们，向龙玄求情请愿的好了，偶尔抗一回杀人的旨意，龙玄也不会将你怎么样。” “那我得杀多少人啊？”罗则问罗维道。 “该杀多少就杀多少，”罗维冷道：“二哥，这个时候不是你心慈手软的时候。” “那陛下能下旨杀人？” “你先斩后奏，这事不要让东南那里的人知道就好，”罗维说道：“杀人对龙玄来说，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了，他不会多想的，二哥就放心好了。” 366.伤心以否 把二哥回东南后要做的事，罗维都说了一遍，几乎就是手把手教罗则做事，最后还跟罗则说了一声：“二哥若是觉得心有不忍，就想想我和爹娘还在上都，还指望着二哥手中的兵权保命。” “我在东南啊，”罗则对罗维道：“离你们这么远，你们真要出了事，我能赶回来救你们吗？手中有兵又怎么样？我还不是得看着你去北燕，看着岚忘了一切。” “这次不同了，”罗维拍了一下罗则的手，说道：“只要二哥在东南站稳了脚，龙玄就不会不顾及二哥了。对了，军中那些与二哥不是一条心的人，都要想办法除掉。” “除掉？” “没错，我曾经让大哥将云关军中的，那些怀有二心的人调离云关。” “大哥做了？” “做了，不过现在看来，调出去不如干脆杀了的好。” 罗则将罗维眼中的狠厉看在了眼里，“好，”他对罗维道：“二哥听你的，小维，以后你的话，二哥都听你的，我们不能再让人害了去！” “嗯，”罗维道：“是不能再任人这样害下去了，二哥放心去东南，上都这里，爹娘我会尽快想办法，让他们回幽燕去的。” 罗则点头说好，他想再安慰罗维几句，但是他又不会说这种话，快意恩仇惯了的人，在这种钝刀杀人的事上，向来手足无措。 “我没事的，”罗维望着罗则一笑，道：“二哥回喜堂去吧，去替岚挡挡酒。还有，明天让大哥进宫去见我一面，我就不进去了。” “卫岚，” “二哥，岚是我放在心上的人，只要他开心就好，你不要在他面前说错了话，我看他现在这样很好，不想让他再难过。” “爹说过了，你会放手，”罗则难过道：“看来还是他了解你。” “我的命可能不好，”罗维说道：“所以岚跟我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 “胡说！”罗则一听罗维这话就急了，“谁说你的命不好了？！” 罗维看罗则发了急，便忙又是一笑，道：“我随便说说的，我的命怎么会不好呢？我还有二哥护着呢。” “这话你就不要说了，”罗则羞愧道：“我没用，没能护住你。” “以后护着我就行了，”罗维手握成拳，轻轻捶了一下罗则的胸膛，“我二哥可是大将军，怎么会护不住我？” 罗则仰天长叹，“小维，你别说了，再说下去，二哥会更觉得对不起你。” “二哥。” “二哥先回去了，岚二哥也会照顾他，就当是为了你，我也要当他是另一个弟弟。” “不要是为了我啊。” “我看到岚会生气，”罗则说道：“不是他的错，我也生气，就像我气我自己没用一样，我还打过你，我……” “二哥！” “小维，有时候我会想，我宁愿你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小胖子，是不讨人喜欢，可是至少你能好好的活着。” 罗维将头贴在了罗则的后背上，“我现在活得也不差，只是有些不如意罢了。” 罗则的大手在罗维的头上拍了拍，飞快地离去。 罗维随意地坐在了一处廊下的栏杆上，前厅那里还是有乐声和欢笑声传来，罗维听着这些声音，看着眼前纷飞的细雨，再看看这个院中的花木，突然想不起来这是相府里的哪一处院落。果然是离开的太久了吗？罗维突然笑了起来，想哭哭不出来，那就只有笑了。想想刚刚与二哥罗则说的话，罗维想自己也许真的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明明岚不会再陪在他的身边了，可他还在想着怎么让二哥在东南杀人，怎么站住脚，怎么让他们罗家在龙玄的手下活下去。 难过吗？罗维问自己，难过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小叔！”随着一个男孩的喊声，一个小人儿从后面抱住了罗维。 罗维忙回过头看，抱着他的这个男孩，虎头虎脑的，年纪虽小，可已经能看出，有一把子力气，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了，“你，你是优儿？”虽然听这男孩喊自己小叔，可罗维却不太敢认了。 “是啊，小叔，我是罗优啊，”罗优大声对罗维道。 “长这么大了？”看着自己记忆中的小毛娃子已经长成一个小小少年了，罗维感慨地说了一句：“小叔都认不出优儿来了。” “可优儿一眼就认出小叔来了！”罗优冲罗维笑道。 “对不起啊，”罗维伸手想摸摸罗优。 “咦？”罗优却回头去看，像是在找什么。 “怎么了？”罗维问：“丢了什么东西吗？” “小叔你等我一下啊，”罗优说着，就往他跑来的地方又跑了去。 罗维就等着，不一会儿，就看见罗优抱着一个小人儿小跑着向他来了。“慢一点啊，”罗维忙起身去接罗优，“别跌着，优儿你别跑了。” “小叔，他是霜儿，”罗优将抱着的罗霜往罗维的怀里一递，说：“你还认识他不？” 罗维抱起了罗霜，“霜儿？”他问这个如今已经会走会跑的小人儿道：“你是霜儿？” “你是谁？”罗霜这时候的长相，能看出来像他的父亲了，呼闪着一对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罗维、 “他是小叔啊，”罗优在一旁叫道：“罗霜就是个笨蛋！连小叔都不认识！” “罗霜不是笨蛋！”罗霜冲下面的罗优翻了一个小白眼，对罗维道：“你就是小叔吗？我听爹爹和娘亲说过你。这个哥哥，”小人儿又一指罗优道：“最讨厌了！” 罗优跳起来，要打罗霜。 “好了，好了，”两个孩子这一闹，罗维有点受不了了，他本来也不是个会哄小孩子的人，“霜儿再动，小叔就抱不动你了哦。” “笨蛋别动了，”罗优这时对罗霜道：“你把小叔累着了，连爷爷都会揍你的！” “小叔你累吗？”罗霜这时好像也想到了什么，问罗维道。 罗维抱着罗霜，带着罗优坐在了他方才坐的栏杆上，说：“小叔不累，你们两个怎么会跑来了？” “我听说小叔回来了，”罗优说：“就带罗霜笨蛋来找小叔了。小叔，优儿想你了。” 罗霜虽然只是在还不记事的年纪里看过罗维，但也跟着罗优道：“霜儿也想小叔了。” 罗维将两个孩子都搂在了怀里，说道：“小叔也想你们的。” 院门外，罗启揽着叶秀道：“走吧，让两个孩子陪陪他。” 叶秀在罗启的怀里哭道：“他小叔以后怎么办呢？” 罗启看着院中与两个孩子说着话的罗维，叹道：“人总是会想办法活下去的，小维会好的。” 367.再入宫中 入夜后的上都仍是下着雨，初春的风乍暖还凉，送来阵阵的花香。 罗维走出相府的大门，看到龙玄正在门外等着他。 “跟我一起回宫吧，”龙玄对罗维道：“我已命魏太医在宫里候着了。” “走啊，”罗维走到了龙玄的跟前，看看龙玄身后御撵，说：“陛下不是要我跟你一起坐这个回去吧？” “一起坐也无妨，”龙玄道。 “臣不敢，”罗维道：“这可是帝王坐的，臣福薄，怕坐了后折寿。” “那你上车去吧，”龙玄看看出府来送他走的大臣们，一个个都垂首肃立，如同没有听到他与罗维的对话一样。 罗维上了自己的那辆两乘的马车。 龙玄看着罗维上了车后，才上了御撵，下令道：“走吧。” 一旁司礼的太监，忙喊了一声：“起驾回宫！” “臣等恭送陛下！”以罗知秋为首的臣子们，一起跪地送行。 傅华带着两个媳妇站在门里，罗维如今身份不同，她们这些内堂的妇人，是不可以随便就与罗维见面了，只能乘着这会儿送行，躲在门里看上罗维一眼。 “瘦了，”傅华小声道：“出去一趟，就又瘦了。” 叶秀和许月妙都只能垂泪，男人们尚且没有办法，她们这些妇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圣驾到了宫门前，龙玄想了一下，道：“将正门开开，朕今日带锦王从正门进去。“ 皇宫的正门轰然洞开。 罗维坐在车中，从哪个门进宫，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陛下，要回长明殿吗？”福运跟在御撵下问道。 “去衣锦园，”龙玄道。 车驾便往翠岛的衣锦园而去。 罗维在车中听到了水流的声音，这才掀开车帘往外看，眼前不是去长明殿的路。“我们这是去哪里？”他问车前替他赶车的太监道。 “回王爷的话，”这太监忙道：“陛下要带王爷去衣锦园。” “衣锦园？”罗维说：“宫里还有这个地方？” “是陛下登基后建的，”太监道：“是陛下为了王爷特意建的。” 罗维放下了车帘，为他建的园子？“疯子，”罗维嘴里骂了龙玄一声。 龙玄的圣驾到了衣锦园后，下了御撵，就到了罗维坐着的马车前，说：“罗维，我们到了，你下来看看吧。” 罗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车门被两个太监拉开了，他由另两个太监扶着，下了车。 “这里你看着还喜欢吗？”龙玄问罗维道。 罗维看看眼前的园子，说：“不就是个园子吗？有什么特别的？我没看出来。” 龙玄看了看四周，才想起没带罗维去那个小院去看，道：“是我忘了事，我们进去看看吧。” 罗维避开了龙玄要拉他的手，道：“陛下在前面走好了，臣不知道陛下要让臣看什么。” “我们进去，”龙玄便走在了前面，权当是为罗维带路。 罗维要迈步时，看到两个侍卫要上前来，隔开他与龙玄，便好笑道：“我是不是应该再往后一点走？” 两个侍卫听了罗维的话，都站住不敢动了。他们只是按照规矩做事，没想到又让这个锦王爷不高兴了。 龙玄回过头来，说：“什么往后？出什么事了？” “陛下万金之体，”罗维看看那两个恨不得立时消失的侍卫道：“我跟得紧了，万一伤了陛下怎么办？罪该万死啊。” “奴才该死，”两个侍卫忙就跪下了。 “你跟奴才计较什么呢？”龙玄走回到了罗维的身边，道：“你说吧，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奴才该死，王爷饶命，”两个侍卫吓得忙向罗维求饶。 “这些人我都看着烦，我说都杀，你杀吗？”罗维笑着问龙玄道。 龙玄看一眼在场的这些随侍们，真的就在考虑罗维的话了，杀几个人能让罗维出气，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这些人只是些奴才，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你还真想？”罗维摇了摇头，“你还真把他们当狗了？” “你高兴就好，”龙玄对罗维道：“我说过，我现在什么都可以给你，”他看罗维要开口说话，忙就加了一句：“除了放你走外。” “都是人命，”罗维迈步越过龙玄，往前走去，“都是娘生爹养，你能少杀就少杀吧。” 龙玄跟上了罗维，说：“我说过了，随你高兴。” 福运暗自跺了一下脚，让自己打着哆嗦的腿肚子能再管点用。 “撑灯的人呢？”龙玄在前边说了一声。 福运忙从撑灯的宫人手里拿过了一盏宫灯，几步赶到了罗维的侧前方，小心翼翼地替罗维引着路、 罗维看看福运，突然问龙玄道：“你想让我一个人住在这个岛上？” 龙玄说：“想什么人伺候，你说吧，我派过来给你。” 福运在前面，心里求着老天爷，千万别让罗维再说出他的名字啊，他要是落到罗维的手里，一定不能长命了。 罗维问福运道：“福总管如今青云直上，应该不会再愿意来伺候我了吧？” 福运忙就跪地上了，说：“奴才能伺候王爷，是奴才的福份。” “真心话？” “奴才不敢对王爷说假话。” 罗维看向了龙玄。 龙玄说：“那就让福运来伺候你好了。” 福运就在心里哀叹，吾命休已。 “我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奴才，”罗维却在这时说道：“怎么可能让这个奴才来伺候我？我还怕他暗害了我呢。” “奴才不敢，”福运忙给罗维磕头，“奴才就是有天大的担子，也不敢起这样的歹念，还请王爷明察。” “我又没说什么，”罗维声音淡淡地道：“打狗还要看主人，我还是得看着你主子的面子的。” “你不想见他，我以后就不让他过来了，”龙玄自然知道，罗维这是借着福运，在打他的脸，但他还是平心静气地对罗维道：“我可不想你回回见到这个奴才，就要发作一次。” “你心疼了？” “我只是不想你为了这个奴才掉了自己的身份。” 罗维笑了两声，说了一句：“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还是有些身份的。” “你带路吧，”龙玄对跪地上的福运道。罗维今天一定是会与他吵的，龙玄只是不想罗维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跟他歇斯底里。 368.罗维，我们来日方长 面前的小院看着眼熟，罗维站在油桐树下，“这，这是油桐？” “你还认得？”龙玄在离罗维不远的地方站下，说道：“觉得这个院子怎么样？” 罗维再细看看这个院落，越看越眼熟，看了半天后，终于发现这不是他在相府里的那个院落吗？“你，”他对龙玄道：“你连我在相府的房子都扒了来？你究竟想做什么啊？” “你别错怪我，”龙玄没想到罗维看到这个院子，只能想到他跑到相府去扒了房子，“是罗相不想要了，我才将这些物件都拿了回来。” “我父亲没事在家能砍树玩？”罗维说道：“你是不是太没事可干了？” “就算我去扒了房子吧，”龙玄让步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好了。” 看看面前的这一排房子，罗维直接进了书房，进屋一看，里面的家具摆件竟也都熟悉。 龙玄跟了进来，随手就把门一关。 罗维往椅子上一坐，心里只在骂龙玄是疯子。 龙玄走到罗维的对面坐下，说道：“魏太医在长明殿，我让人去找他来，你再等一下。” “我暂时还死不了，”罗维说。 屋中静了片刻，两个人都在各想着心思。 龙玄等了罗维一会儿，没等到罗维的发怒，便问罗维道：“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又不问政事，不知道能有什么话要跟你说，”罗维不甚其烦地说道。 “卫岚的事，你没有话要问我了？”龙玄却只想把话说开，最好今晚之后，他和罗维都不用再说起卫岚。 罗维冷冷地看了龙玄一眼，“我没必要跟你说岚的事。” “我会给他荣华富贵，”龙玄说道：“你今天也看到了，他如今是驸马了。” “看来我还要谢谢你。” “罗维，我说过不伤他。” “忘川几乎就让他丢了性命，你让他从前的日子成了一片空白，你这还叫没有伤他？”罗维无法理解龙玄的思维，“你告诉我，你要做到什么地步，才叫伤了他？！” “只是一月的苦楚，”龙玄道：“让他重新做人不好吗？” “他以前跟我在一起不是在做人？” “如果你觉得他跟你在一起很好，你今天怎么会放手的？”龙玄问罗维道：“罗维，你自己也知道，卫岚跟你在一起，他永远只能是你的下人。” 罗维又想笑了，“你知道我跟岚的事多少？不懂的事就不要说了，在你眼里，谁不是下人？” “你不是，”龙玄说道。 “我是你的踮脚石，我知道，”罗维冲龙玄道：“现在我人也到了宫里，你可以回长明殿去了吧？” “魏太医来了后再说吧，”龙玄坐着不动，道：“这里四面环水，很清静，你可以在这里好好将养。” “你说我还是锦王。” “是，我已经诏告天下了。” “那我可以出宫建府吧？你不放？” “我说过，我不会再将你丢一次了，”龙玄放大了声音，说道：“你就待在这里好了。” “你还用我的两位兄长吧？”罗维的目光变得凌利了，“我是你用来控制他们两个的人质？” 龙玄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会再利用你了，罗维，我现在只想好好对你。” “我又不是女人，”罗维也站了起来，对龙玄道：“我不需要你对我好，就算没有了岚，我也能照顾好我自己！” “那我说我想你陪着呢？” “后宫三千佳丽，你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人。” “可她们不是你。” “可我不愿意啊！” 龙玄在屋中走了几步，“我们来日方长，你不必现在就说的这样肯定。” “够了，”罗维不想再跟龙玄装下去了，“你将我困在这里，只是为了要控制军中那些将领罢了，我们就不要再说这种无聊的话了。情话留着说给你的女人听去吧，我不介意做你的人质，只是你将我困在这里，你不要后悔。” 龙玄无法让罗维相信自己这一次真的没有恶意，他有些沮丧，“我是真的想用罗氏兄弟，他们有打仗的本事，”龙玄试着再向罗维解释，“我不会放着这么好的将军不用的。” 罗维只是冷笑。 “陛下，”屋外这时传来了福运的声音，“魏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龙玄突然觉得魏太医这时候到，是解了他的围了，连忙说道。 魏太医走了进来，看到罗维后，脸就皱在了一起，罗维的气色一看就很差，这人好像出去这些年，这身子骨是一点长劲也没有。 “去给王爷看看，”龙玄命魏太医道。 罗维望着魏太医点点头，当做是打了招呼。 “王爷，”魏太医走到罗维的身前，说：“下官给你把脉。” “随便吧，”罗维将手放在了身旁的茶几上，说：“你最好能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王爷玩笑了，”魏太医当着龙玄的面，不好与罗维多说什么，只能干笑着，搭上了罗维的脉。那位随驾的太医已经跟魏太医交过底了，锦王的脉象在他看来，损耗过大，真的不是长命之象。其实魏太医不用听同仁的这句实话，罗维不是长命之相，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人只是在熬日子，又或者他得说，罗维是个很能熬的人。 “赵福现在在哪里？”罗维由魏太医把着脉，冷不丁就向龙玄问起了，原先贴身伺候兴武皇帝的赵福。 龙玄哪里能知道一个太监的去向，只得再喊福运进来，他再问福运道：“赵福人在哪里？” 福运忙道：“他一直说要跟着先帝爷一起去，是准备要殉先帝爷的奴才之一。” “这个人我要了，”罗维对龙玄道：“我在长明殿的时候，他也伺候过我，我觉得他不错。” “可是，可是王爷他是要殉先帝爷的人啊，”福爷壮着胆子对罗维道。 “另找一个就是了，你可以替他啊，”罗维很随意地道：“你这个奴才伺候人的本事也不差，只是我不喜欢天天看到狗。” 魏太医的手就是一抖。 福运可怜巴巴地看向了龙玄。 “让赵福过来吧，”龙玄道：“你马上就去带他来。” 魏太医的手就是又一抖。 369.伸手要人 福运听龙玄要他把赵福马上带过来，吓得面无人色，道：“陛下，今天时候不早了，奴才明日再把赵福带过来吧。” “你养的狗，也会跟你商量事情啊，”罗维在一旁好笑道：“陛下，您不会平日里无事，跟这个奴才还能说些事情吧？” 龙玄面无表情地看着福运。 “奴才遵旨，”福运不敢再待下去，磕了头后，退了下去。 “我是不是得把这个奴才放到你这里？”龙玄问罗维道。 “监视我？” “给你打骂着玩好了，”龙玄道：“我看你喜欢跟他计较。” 罗维一撇嘴，“这个奴才知道太多的事情了，不明白你怎么还要留着他。” “因为我还想用他，”龙玄道：“我这样说你满意吗？” “陛下是一国之君，我哪里敢不满意？”罗维回嘴回得很快。 龙玄拿起茶杯喝茶，他不是渴了，完全是不想再与罗维这样吵下去。 罗维这时却感觉魏太医在自己的手腕上写字，他看了魏太医一眼，只见魏太医仍是一副认真相，像是在认真给他把着脉，但他这手是在跟他写字没错。罗维仔细感觉魏太医在他手腕上画着的笔画，是个龙字。 魏太医一连在罗维的手腕上画了好几个龙字，然后才抬眼看向罗维，那意思是说，你懂了没有？ 罗维摇了一下头，跟他写一个龙字是什么意思？提醒他，他也是姓龙的？这个他罗维还用人提醒吗？ 魏太医认命一般，又在罗维的手腕上画了起来。 这次的笔画就多了，罗维是感觉了几次，才认出是一个骑字，龙骑，龙骑卫？他望着魏太医，用嘴唇不出声地说了龙骑卫三个字。 魏太医冲罗维眨了眨眼睛。 罗维忙问龙玄道：“对了，那时在先皇身边的龙骑卫现在在陛下身边吗？” 龙玄被罗维问得一愣，说：“你问他们做什么？” “我认识其中的五个，”罗维说：“你也知道，那五个跟我一起去过天水原，我问问他们好不好，他们是到你身边伺候了吗？” “哪几个？” “十到十四啊，”罗维说。 “龙骑卫是皇帝的影卫，你没必要关心他们，”龙玄一听是这几个，便对罗维说道：“你若想要，我可以再派几个给你。” 罗维这下子肯定龙十五个人是出事，“这五个人也算是我的朋友，陛下若是真舍得给我龙骑卫，不如就这五个人吧。” 龙玄沉吟了一下，道：“他们是父皇下令要殉他的，等父皇的皇陵修好之好，他们就要殉葬了，我另派五人给你好了。” “你不是说除了放我走，我要什么都可以吗？”罗维拿龙玄自己的话堵龙玄道：“陛下的命我不敢要，这只是五个龙骑卫罢了，也不行吗？” “你想救他们？”龙玄也不跟罗维发急，说道：“想多几个对你死忠的人？” “得人心这方面，我哪里能是陛下的对手？”罗维既然知道了龙十五人的处境，就不会放着不管，道：“陛下金口玉言，说出的话还能算话吗？” 龙十五人，龙玄之所以不留，是因为这五人不像其他的龙骑卫，对他这个新皇没有多少忠心。做为龙骑卫，没了忠心，自然不能再留，让他们殉葬，在龙玄看来，也是随了他们的心愿。没想到今天罗维问起了这五个人，还是一定要救这五人的架式，龙玄想了想，最后还是道：“好吧，我答应你，让他们五人来跟随你，这样你的安全，我也能放心了。” “多谢陛下，”对于龙玄现在这种，做什么事，都要摆出一副是为了他着想的样子，罗维从心里感到厌恶，但为了龙十五人，他还是跟龙玄道了一声谢。 魏太医背对着龙玄，冲罗维一呲牙，一副心愿已了的样子。 罗维瞪了魏太医一眼。 “他的身子怎么样？”魏太医的小动作龙玄看不到，但罗维的样子，龙玄是能看得一清二楚，开口问道。 魏太医对罗维的脉像，早就诊好，听龙玄问了，忙就又装作认真把脉，装了一会儿后，才又假装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转过身来对龙玄道：“启禀陛下，王爷的脉像不太好，要好好休养，最好不要再被人打扰。” “朕知道不好，”龙玄说：“怎么个不好法？” 魏太医忙就又给龙玄背起了医书，也不管龙玄能不能听得懂，他是一口气背了一大段出来。 龙玄冲魏太医一摆手，“你这是在给朕背书？” “臣不敢，”魏太医忙作小服低道：“陛下也知道，臣是口拙之人。” 龙玄岂会看不出，这魏太医是在跟他玩把戏，但这人的医术的确是好，他还真不能命人将这个人拉出去砍了。“我就将罗维交给你了，”龙玄也不详问了，只是对魏太医道：“他的身子好不了，朕也不会饶了你。” 又来了，魏太医心里哀叹了一句，个个都只会对他说这一句话啊，回头哀怨地看了罗维一眼，这个人就是他的克星啊！ 罗维很无奈地冲魏太医一摊双手。 “臣遵旨，”魏太医一脸苦大仇深地接了旨。 罗维被魏太医脸上的表情逗得一乐，这还是他今天真正第一次笑。 魏太医心里好受了一点，卫岚出了事，罗维还能不疯，就已经很不错了，能被自己逗得一乐，看来罗维还是能靠自己缓过来的，他不用担心罗维会寻死了。 “陛下要将龙十五人给我，为何不下旨呢？”罗维乐了一下后，还是盯着龙玄道。龙玄的话不能信，白纸黑字写下来，最为保险。 “来人，”龙玄被罗维盯得，只得喊人进来。 “陛下，”一个承旨太监跑了进来。 “去夏川传旨，”龙玄当着罗维的面道：“原龙骑卫，龙十，龙十一，龙十二，龙十三，龙十四，五人即日返还上都，朕另有任用。” “奴才领旨，”这太监忙就接了旨。 “他们接了旨，什么时候能到？”罗维却还不放心，又问道。 “一个月吧，”龙玄说。 “这是最迟还是最快的？” “最迟，”龙玄说：“罗维，你就这么不信我？” “不是，”罗维道：“我只是想知道日子，省得我等得心急。” 370.人心怎得？ 赵福与福运其实是同乡，都是穷苦出身，但两家人素来不和，所以这两个人虽然是同岁净得身，一起入得宫，但这两个人好像从来也只能做仇人。那时福运留在宫中，而赵福被分给了当年还是武王的兴武皇帝，所以这两个人曾经以为，他们虽然互相讨厌，但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机会见面了。 没想到最后武王爷登基成了兴武皇帝，赵福作为兴武皇帝的亲信，一跃成为宫中的总管太监。这两人再次见了面，虽都是阉宦，但两个人身份上也有了高低之分。赵福一直认为，自己对福运已经算是不错，至少他是后宫总管太监的时候，对福运从来没有过太多的打压，也没对福运暗中下过什么黑手，最多就是他心中有隐秘，他不想二皇子龙玄成为下一任皇帝。 当二皇子龙玄成为皇帝后，赵福才发现，他小看了福运对他的仇恨，一个总管太监上了殉葬名册不提，福运也没让他有一天的好日子过。连一个要死的人都不放过，赵福真是后悔，为何他那时可以轻易杀掉福运的时候，自己就是没有动手。 从内监里被提押出来，被四个太监架着一路走的时候，赵福就想，也许自己的死期是要到了，这样也好，早点死他也能少受一点罪，变成鬼后，看看是不是还能找福运报这个仇。 “赵公公？” 当赵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漂亮面孔后，赵福又确定自己这不是死期到了，而是又有生路可走了。“王爷！”赵福跪伏在罗维的面前，不敢出声的掉眼泪。 看着遍体淋伤，在自己面前哭成泪人的赵福，罗维讥笑地看了龙玄一眼，说：“陛下，这就是你要送去伺候先帝爷的人？打成这样，是想让先帝爷知道，你这个新皇有多威风吗？” 龙玄看向了福运，这个狗奴才，是越来越大胆了。 福运早就跪在了地上，向龙玄禀道：“奴才一定去察内监府，看是谁这么大胆！” “魏大人，”罗维听了福运的话后，就扭头对魏太医道：“你就受些累，替赵公公看看伤吧。” “是，”魏太医忙应道，他倒不觉得为一个阉宦看伤，是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情。 “赵公公就不要伤心了，”罗维又对被两个小太监扶起来的赵福道：“你命中犯了小人，伤好后去佛前上柱香，请佛祖开眼，将那小人早日收了好了。” “快，把人扶走，”魏太医在一旁道：“我们找个能躺下的地方看伤。” “陛下？”赵福望向了龙玄，没有龙玄的点头，谁敢离开这屋呢？ “去吧，”龙玄挥一下手。 一行人都退了下去。 福运跪在屋子的中央，在龙玄和罗维两道目光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你是不是一定要这个奴才死？”龙玄问罗维道。 “让他死了，不是太便宜他了？”罗维看着福运道：“他还有那么多坏事没做呢？陛下身边就这么一个用着上手的人，还是让他活着吧。” “自己出去领打吧，”龙玄对福运说了一声，“什么时候锦王说够了，就停刑。” “你让我大晚上的就听行刑？”罗维说道：“我是不是还得负责替他治伤呢？” “去内监室，”龙玄改口道。 “福总管，我也不要你的命，”罗维对福运道：“你先去领个一百棍好了，剩下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奴才谢王爷不杀之恩，”福运给罗维磕头。 “不用这么多礼了，”罗维冷声道：“我知道你也恨不得我死的，你这个奴才，我们走着瞧吧，比起杀人，我更喜欢让人生不如死。” “滚下去吧，”龙玄听着罗维的话，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这个贴身大太监有些可怜了，这毕竟也是他从小就伺候在身边的人。 福运忙退了下去，招罗维的恨，这一定是逃不了了，福运现在求得，就是他还对自家主子有用，自家的这个主子还不想要了他的命。 屋中只剩下了彼此两人，龙玄问罗维道：“满意了？” “陛下该长明殿去了，”罗维道：“我也想休息了。” “为了卫岚恨我了？” “你说过要给他荣华富贵，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忘了才好。” “卫岚是我要用的人，他打仗够狠，冲锋陷阵要胜于宁飞。” 罗维试图分辨出龙玄这句话的真假，只是看着龙玄带着一点笑意的脸，罗维分辨不出来。龙玄的表情一向冰冷，这时的这点笑意，看在罗维的眼里，反而是别有用心。 “你休息吧，”龙玄对罗维多说无益，只有自己做给这个人看，这个人怕是才能相信，他现在是真的想对他好。 罗维还是起身相送。 “你留步吧，外面还下着雨，”龙玄拦罗维道：“明天我再来看你。” 罗维就站在了屋中，明天？明天这宫里的人知道他回来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罗维想到了这里，又对龙玄道：“我这里是不是谁都可以进来？” 龙玄停下脚步，回头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住处，没有你的允许，这宫里谁都不可以进来，你就放心住在这里好了。” “陛下慢走，”得了龙玄这句话，罗维有些安心了，至少他这里不会成为后宫众人来耀武扬威的地方。 龙玄冒着雨离了翠岛。 圣驾刚过长桥，就有享年殿的宫人拦在了御撵前，跟龙玄禀道：“陛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亲生母亲要找自己所为何事，龙玄知道，只能是为了罗维，“今天时辰不早了，有事明日再说吧，”龙玄说道。 宫人退到了一旁，谁敢硬让龙玄去做一件事？就算是柳氏太后亲自来了，怕也没有这个胆子。 “这段时日不要让裕王进宫，”龙玄走在半路上，突然又对身旁的承旨太监道：“就算是柳氏太后宣他，也不准他进宫。” “奴才遵旨。” 龙玄在御撵上半闭上眼睛，现在还不能让龙翔与罗维见面，这两个人见到面，他不能保证龙翔不会伤了罗维。罗维，龙玄又想着罗维，虽然表面上，罗维对他只是言语上不敬，但这个人心里一定在想，要怎么报复他。只是，龙玄睁开眼，目光如炬，一个王爷要怎么向一个皇帝报复？只要他手上还握着卫岚，罗维又能做些什么？人心肉长，只要时日一长，只要从此以后他好好待他，罗维的心，龙玄看看自己的手掌，这个人的心他会得不到吗？ 371.儿女双全的命 罗维站在走廊上，看着院中的那棵油桐，没想到从相府院中移来的树，到了这宫里还能种活。看着一树在细雨和烛光中，显得格外碧绿的树叶，到了五月的时候，这树还是会开一树的白花，五月雪，他在青山中看了三次，以为还可以看很次，卫岚还说过，他会在院中再种一棵，没想到现在他就只能站在深宫中，看着这油桐树了，而卫岚也，罗维的眼中终于是有泪流了出来。 这该死的眼泪，罗维狠狠地擦着眼泪，想哭的时候它不下来，这会儿他分明不想哭，却偏偏要流出来，现在连眼泪也要跟他作对吗？ 魏太医替赵福包扎好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后，出了房门，就看到罗维站在廊下，用手揉着眼睛。是在哭吧？魏太医想。轻轻叹了一口气，魏太医横穿了整座院子，走到了罗维的面前。 罗维听到有脚步声后，就将自己脸上的泪水都擦了去。 “公子，”魏太医站在罗维的面前，喊了罗维一声，比起王爷这个称谓，他更喜欢叫罗维一声公子。 “赵公公怎么样？”罗维问道：“他身上的伤要紧吗？” “死不了，”魏太医说：“就是得在床上躺一段时日了。” “死不了就好，”罗维道：“龙十他们也会没事了，你这下放心了？” “公子回来，我们好像都不用怕再被那群小人欺负了，”魏太医笑道：“今天公子对陛下那样，我可是开了眼界了。” “你还能出宫吗？”罗维淡淡地笑了一下，就问魏太医道。 “能啊，我又没被关起来，”魏太医说着就看了罗维一眼，马上又说道：“公子也不是就不能出宫了。” “你出宫一趟，”罗维低声道：“去一趟麒麟山庄。” “去那么远？”魏太医说：“那个洛听潮现在都不出山庄大门一步，一心隐居了。” “你去找他，”罗维道：“让他想办法来上都一趟。” “他来上都，也见不到公子啊。” “你不是说我也不是在坐牢吗？”罗维的脸在烛光的忽闪下，忽明忽暗，“你告诉洛听潮，我回到朝中了，要用他。” 魏太医说：“这样，这样就行了？” “行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要是不来呢？” “他跟我这辈子也分不开的，”罗维说道：“我想他死，太容易不过。” “行，我跑一趟，”魏太医点头答应了。 “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行踪，”罗维又道。 “这个有点太难了，我出宫，一定会有人跟着的，”魏太医说道。 “你跑过江湖，当我不知道？”罗维道：“有人跟你，你就下毒杀了他好了。” “我打不过那个龙一，”魏太医老实道。 “龙一？” “龙骑卫之首，”魏太医小声对罗维道：“跟了先皇，先皇还没归天，这家伙就跟了陛下。” “不是说龙骑卫是最忠心的吗？” 魏太医冲罗维歪鼻子斜眼，道：“为了活命，这家伙心大着呢。对了，就是龙一找到卫岚的老家的，陛下去了宣州，龙一带着人去了幽燕，也是找你和岚的。” “是他？”罗维低下头，将眼中的杀意掩去。 “是他，一定是他，先皇的大丧，我就没见到他，那个时候，他就奉陛下的旨意出去，找你和岚去了。” “放心吧，我保证你出宫的时候，这个龙一还会在宫里当他的差，”罗维宽魏太医的心道：“其他的人，你不怕吗？”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只是，公子，”魏太医对罗维道：“我要真杀了人，回来后陛下能放过我？” “所以你杀人就要杀得干净一点，”罗维说道：“没有证据，陛下又能治你什么罪？” “那就这样，我替公子去跑一趟，只是我不在宫中时，公子不能再折腾自己了，你这个身子，真的是不好，”魏太医说着说着，还是说到了正行上来，“心脉这个病是要命的病，公子别不当一回事。” “无所谓了，”罗维说：“我也不想长命百岁，想活一天是一天吧。” “好死不如赖活着，”魏太医劝罗维道：“罗相他们还都在，公子还有家人，你也不是一个人啊。” “嗯，我知道，”罗维简单应了魏太医一句。 “公子，”魏太医看罗维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又劝道：“等日后想办法出去建了府，这日子也就能过下去了。你别看陛下现在这样，你可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能把你怎样？还真能把公子……” 罗维冲魏太医一抬手，没让魏太医再说下去，龙玄什么事做不出来？只是这个人更想他的心罢了。“我会活下去的，”罗维对魏太医说：“我的仇还没报呢？怎么就能死了呢？” 魏太医一缩脖子，罗维说这话时，口气吓人。 “我也想看看岚儿女双全的样子，”罗维却马上又放软了嗓音说道。 “儿女双全？”魏太医说：“岚以前可是麒麟影卫出身，子嗣这上面可能不行吧？” “是拂衣国师对我说的，”罗维道：“他说岚是儿女双全的命，他的话我信。” “岚儿女双全了，你怎么办？”魏太医这句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公子，你不会是真的放手了吧？” “怎么？”罗维说：“我不是已经放手了吗？” “权宜之计啊，”魏太医说：“他不记得了，就说给他听啊，让他知道了不就行了？他还能弃了公子，当他那个什么驸马？我看那个燕君公主，也没公子的样子好啊。” “别乱说，”罗维的脸色更是冷了，“我不能再害他了。” “所以，”魏太医发懵道：“公子是真的让岚去了？就为了那个和尚的一句话？公子啊，我以前，也有大和尚说过我，说我活不过二十岁，我现在早就过了二十岁了啊，和尚道士的话，都不能信的，公子！” “他是拂衣啊，”罗维叹道：“岚跟我在一起，我护不住他。” 魏太医将头扭到了一边，没让罗维看到他有些扭曲的脸，卫岚还要罗维护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是应该卫岚护着罗维吗？这都反着来了？ 372.森冷 这天晚上，罗维坐在廊下，看着那棵油桐树过了一晚。 罗启进到衣锦园的这个院子里，就看到罗维呆呆地望着油桐树愣着神，连他进来了，都没有看到。“小维，”罗启停下脚步，站在院中喊了罗维一声。 “大哥？”看到罗启，罗维忙就要站起身来，可是坐了一夜，罗维的腿脚发僵，身子一动，就往地上栽下去。 “小心，”罗启赶到了罗维的身边，一把拉住了罗维，“这手怎么这么冰啊？”罗维的手被罗启抓在了手里，冰块一样，罗启当场心疼道：“这一大早上的，你怎么在外面坐着？” “我这手一向这样，”罗维忙冲罗启一笑。 “难看死了，”罗启道：“你现在还笑得出来吗？” 罗维只得又把勉强的笑容收起。 “进屋，”罗启将罗维拉了起来。 “龙玄让你进宫了？”罗维被罗启扶着往卧房里走。 “这是什么地方？”虽然此刻这院中无人，但罗启还是小声对罗维道：“你不要命了？” “改不过口来，”罗维嘀咕了一句。 “这里还真是跟我们家里一样，”罗启扶罗维进了卧房后，就说道：“我没来过，都能知道这里你的卧房。” 罗维自己也是第一次进这卧房来，看了房中的物件一眼，说：“一样就能让我住得舒服了？这人还真是异想天开。” 罗启这时看到了床榻上叠放整齐的被褥，伸手一摸，冰凉一片，马上问罗维道：“你昨天一晚上没睡？” 罗维骗了罗启一句道：“我躺了一会儿。” 罗启看看罗维身上穿着的衣物，说：“还是昨天回家时穿的衣服，你当大哥这么好骗？” “大哥昨天看到我了？” “看你跟两个小的玩在一起，我就没去打扰你，”罗启拉罗维在床榻上坐下，将罗维的手握在手里搓着。 “上次我从云关走，大哥也这么替我搓手来着，”罗维看着罗启的动作出神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你大哥那那么容易死？”罗启摸一下罗维的额头，看罗维没发热，才又道：“你二哥今天一早就回东南去了，说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一军主帅，离开军队太久不好，”罗维将罗启也拉坐在了自己的身旁，说：“是哪里受伤了？全好了吗？让太医看了吗？” “早没事了，”罗启说：“你就别想着这事了。” “那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有人能轻易伤了大哥？”罗维问道：“龙玄手下有这么厉害的杀手吗？” “像是一帮江湖人，”罗启说。 “江湖人？一帮江湖人，大哥打不过？”罗维叫了起来。 “有一个长得很像你的人，”罗启现在想想自己当初的大意，也有些脸红，“我就是着了他的道。” “像我的人？” 罗启点头，“长得有几分像你，身形上几乎一样。” “龙玄还能找出这种人来？”罗维咬一下牙，“那常凌呢？”他问罗启道：“这里面没常凌的事吗？” “这事小维你就不要管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罗启说道，罗维现在这样的处境，他与常凌之间的兄弟反目，还是不要让罗维知道了。 “这里面一定有他的事，”罗维却话语肯定地道：“大哥不说，我也有地方问去。” “你要问谁啊？” “岭南常家，”罗维带着恨意地道：“以为这回是皇亲国戚，没人敢动他们了，我不会放过他们！” “你想怎么做？”罗启忙问罗维道：“你现在能做什么？” “大哥不用多问，我有我的办法，”罗维望着罗启的时候，倒还是一脸的温和，“大哥也快些带着大嫂和霜儿回云关去吧，云关那里现在怎么样？” 罗启道：“陛下一直想打北燕，所以这几年来，云关铁骑已经有五十万了。” “不是大哥嫡系的将官是不是也多了许多？”罗维问道。 “这个是自然，”罗启说：“陛下亲自安排的人手，我也没有办法。” “暗地里杀吧，”罗维小声道。 “我已经杀了一些了，”罗启说道：“只是那些将阶高的，我不好动手。” 对于自己的大哥，现在也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而杀人，罗维面露了诧异。 “常凌的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罗启的手这时才放开了罗维的手，说道：“我不杀人，人就可以杀我。如果那时小维你不顾及我，及时除掉他，也许今天的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罗维一笑，“一个常凌还没这么大的用处，”他对罗启道：“只是大哥不会在天水原遇险，这倒是真的，这个仇，我会报的。” “好，只要你不要伤着自己就好，”罗启道。如果罗维想着报仇，就能不去想着那些伤心难过的事，他倒是宁愿罗维去报仇好了。 “大哥，军中的那些将阶高的，你让他们自相残杀不是更好？”罗维在罗启耳边说道：“是人都想往上爬，龙玄给不了所有人富贵。” “你是说捧一个，压一个？” “是啊，他们总不能是一群好友吧？” 罗启想了想，说：“我看那些人中，倒也分了几派。” “这不就行了？”罗维道：“你就看着他们狗咬狗好了。” “陛下不会管这事？”罗启问。 罗维说：“这些人受了委屈自然会找龙玄，那时候大哥也要上折，把事情说的越严重越好，那时候龙玄就不会想着调和这帮人的矛盾了，他会保一个弃一个，那时大哥再拉被弃的这一个，借他胆子，让他把那些人都咬死好了。” “这样不会让军中生乱吗？”罗启担心道：“我怕我做不来这种事。” “这种事很简单，大哥怕做不好，只是因为大哥没有做过，”罗维对罗启笑道：“军中有大哥镇着，有了乱子，大哥不正好整顿？云关离上都路远，龙玄的眼线将消息送到龙玄的手里，龙玄再下旨，大哥该办的事都办了，他龙玄能把大哥怎么样？拿了大哥来京？他才不会做这种傻事。” “小维，你就这么确定？” “大哥在云关已经树大根深，只要大哥人在云关，龙玄就不会自伤八百，伤敌一千的想着除掉大哥，”罗维对罗启说着他深思熟虑之后的话，却不知道，他在说这些话时，眼中的那股森冷，几乎将罗启也给吓住。 373.无心看风景 长明殿的帝王寝室里，龙玄伸展着双臂站在铜镜前。 “陛下，”伺候龙玄更衣的少年，一身轻薄的纱衣，衣下的青紫瘢痕，让人只需一眼，就可知道这少年昨晚是如何承恩一夜的。 “何事？”龙玄问道。 “为何今日不见福总管呢？”少年问道。 “你问得太多了，”龙玄放下了双臂，冷冷地说了一句。 “木槿知错，”叫木槿的少年忙就吓得跪倒在地，龙玄的翻脸无情，他早已见识过了。 龙玄将木槿的下巴抬起，看着这张与罗维相似的脸，道：“你不要出去乱走，记下朕的话了吗？” “木槿知道了。” “你回去吧，”对于这个被自己养在长明殿的少年，龙玄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只是有的时候，就像昨晚那样，他不能伤了罗维，就只有回来拿这个替身来泄泄火了。 木槿乖巧地退出了寝殿，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替身，因为这位帝王在忘情的时候，会抱着他喊一声维。锦王维，木槿知道自己是这个锦王维的替身，他已经听说，锦王昨日已回到宫中，木槿现在对这个锦王充满了好奇，不但是好奇这个锦王的长相，也好奇锦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龙玄收拾妥当后，有宫人给他呈上早膳。 代替赵福前来伺候的大太监恭敬地站在了龙玄的身侧。 “你叫什么名字？”龙玄看一眼这年岁还不算太老的太监，问道。 “奴才贱名福到，”这大太监忙回龙玄的问话道。 “又是一个福字辈的，”龙玄嘟囔了一句。 福运昨天晚上的惨事，现在全宫上下都知道了，福到只能更小心的伺候龙玄，也暗自在心中告诫自己，要是遇见了锦王，除了恭顺就是恭顺，千万不能在锦王手下做了第二个福运。 守衣锦园的侍卫统领这时来见龙玄，往龙玄面前一跪，不等龙玄问，就向龙玄禀道：“奴才启禀陛下，罗帅已经去衣锦园，与王爷去了卧房叙话。” “他昨晚睡了吗？”龙玄问道。 “王爷一直坐在院中看树。” “看树？” “就看那棵油桐树。” “他看了一夜？” “是。” 龙玄说：“你们怎么不劝他去休息？” 侍卫长不敢回话，他们哪里敢上前去与罗维说话？福运昨天的样子，他们可是都看到了，这个锦王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 龙玄看自己一句话，就让侍卫长吓成这样，哭笑不得，罗维就这么厉害？“让魏太医去看他，”龙玄命福到道：“看完了，让他来回朕的话。” 魏太医没等福到去太医院找他传旨，自己就找龙玄来了。 “他昨日一夜没睡，你去看看他吧，”龙玄不等魏太医开口说话，就命魏太医道：“看了后，将医案报给朕。” 魏太医忙领了旨，就又跟龙玄请假要出宫。 “你出宫了，罗维怎么办？”龙玄说：“朕可是把他交给你了，你以后只看他一人就好。” “陛下，”魏太医昨天回太医院后，想借口就想了一夜，“臣是听说现在外面江湖上出了种能强身补气的秘药，臣想王爷的身子还是要大补之物养着，所以臣才想去找找这秘药。” “此事当真？”龙玄问道。 “当真，”魏太医说：“臣怎敢在陛下面前胡说？” “你要出宫多少日子？” “半个月不到一个月，臣一定回宫来，”魏太医道：“臣走之前，会给王爷开好一个月的药，王爷只要每日按时服用，不要生气，着急，上火，就一定会无事。” 龙玄低头用了一口早膳。 魏太医心里冷汗直流，为了罗维找药这个借口，还是骗不过龙玄吗？ “昨天朕走了后，他又跟你说了些什么？”龙玄用了一碗鲍参粥后，问魏太医道。 “王爷看着那棵油桐发呆，”魏太医说：“臣是过去劝了王爷几句。” “你怎么劝他的？” “臣是跟王爷说，卫岚，就是卫驸马，都成婚了，就让王爷不要再想着了，思虑太多，会伤身。” “他怎么说的？” “王爷说他放手了。” 龙玄正喝香茗嗽口，听了魏太医的这句话后，动作一滞。 魏太医忙又重复道：“王爷真的是说他放手了，说那样才是对驸马最好。” 龙玄一口香茗吐了出来，道：“那你又说了什么？” “臣说陛下会照顾王爷，让王爷不要想太多，好好在衣锦园里休养，只要把日子过得心平气和，王爷的身子就一定能养好。” “他听你的劝吗？” 魏太医的脸一苦，道：“王爷后面就没说话了，臣也不知道他听进臣的劝没有。” “你出宫去吧，”龙玄不问了，放行道：“只是每到一处，要跟当地官府告之一声，万一罗维的病情不好，朕也好找你。” “臣遵旨，”魏太医目的达成，马上就领旨。 “先去看了罗维再走，”龙玄看这人恨不能马上就飞出皇宫的急不可耐相，只得再说了一句。 “是，”魏太医忙道：“昨日王爷一夜未睡，臣这就去看他。” 衣锦园这里，罗维没久留罗启，与罗启说完了回云关怎么行事的话后，他就起身送罗启出来。 园外和翠岛上站着不少侍卫，只是看到罗维送罗启出来，也没一个人敢拦。 “这里的景还算雅致，”罗启看了看这衣锦园四周的景色后，对罗维道：“这里你住着还习惯吗？” 罗维这才看了看自己的四周，说：“不就是一些花木，哪里没有这些东西？我随便住在哪里都可以的，大哥就不要为我担心了。” 罗启看罗维一脸兴致不高的样子，也就不跟罗维谈景了，现在罗维的心境，住在仙境里，怕也没心情欣赏什么风景。 罗维与罗启走上了翠岛北面的长桥，突然就跟罗启说了一句：“陛下还真是会找地方，他要是命人将这四座桥折了，我在这翠岛上，就真成了水中的囚犯了。” 罗启脚步一停，罗维的话他可是会当真的，“这，陛下真是这么想的？” 374.根深发芽 罗维刚想对罗启说自己只是开玩笑，就听到岸上的桥头，传来侍卫们的喝斥声：“什么人？！” 罗启下意识地就将罗维护在了身后。 罗维将头从罗启的身后探出来，往岸上看去，这里是皇宫，他昨天刚来，今天就能遇上剌客了？ 罗启这时已经看清岸上的一处灯柱后面，这时走出了一个绿衫的少年人，正一边摇着手，一边跟发现他的侍卫们说着什么。罗启往前走了几步，这少年的身形让他觉得眼熟，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是他？”罗启想起自己是在哪里看过这个少年了。 “大哥认识他？”罗维也看了这少年人一会儿了，可是他对这人却是全无印象。 “你要这里等我一会儿，”罗启让罗维在桥上等他。 “好，”罗维说，一个少年人，伤不到他的大哥，自己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吧。 罗启大步走到了木槿的身前。 木槿想看看锦王，没想到人刚到桥头，就被侍卫发现，正急着向侍卫解释，他只是路过这里，没有想到翠岛上去，就看见罗启走到了他的身前。看到罗启后，木槿先是一惊，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拿刀伤人，不可能不记得罗启，这人怎么会还活着？“你，”木槿手指着罗启，“这里是皇宫，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想问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罗启看着木槿身上太过透薄的华服，对木槿的身份，隐隐就猜出了八九分。看着木槿与罗维相似的脸，罗启心中对龙玄的恨意，几乎按耐不住。罗维也是他的弟弟，让一个与罗维这样相像的人做自己的男宠，这是要把罗维置于何地？这个人对罗维的心思，就这么龌龊？！ 木槿想逃，但被罗启的怒意吓到，他迈不了步。 “木公子，”两个伺候木槿的小太监这时跑了来，护主的往木槿身前一站，其中一个小太监也不认识罗启，指着罗启就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能对木公子无礼？！” “木公子？”罗维从桥上走了过来，他的视线被罗启挡着，还看不到木槿，但却听到了小太监的话。 “小维，”罗启想让罗维回去，脏眼的东西他不想让罗维看到。 罗维却已经走到了罗启的身旁，这时候他能看到木槿的脸了。 “王爷，”站在一旁的侍卫们，看到罗维过来，忙给罗维行礼。 “免了，”罗维手一抬，眼睛盯着木槿上下看着。 “王，王爷，”两个小太监看到罗维，刚刚护主的气势顿时没了，这个连福运都能往死里打的人，要他们两个的命，那真是更不费力了，嘴里喊着王爷，两个小太监就跪在地上了。 “木公子，你是哪家的公子？”罗维看到木槿的脸后，就了然于心了，开口问木槿道。 “小人见过王爷，”木槿低头要给罗维行礼。 罗维伸手捏住了木槿的下巴，没让木槿低头，罗启说过，那时在天水原，他被一个与自己长相很像的少年人所伤，看来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小维，”罗启将罗维的手拉了下来，说：“你送大哥出宫吧，这种人，”他看一眼木槿，“你就当没有看过好了。” 罗维一笑，说：“好，我送大哥出宫。” “那我们走吧，”罗启拉着罗维就走，小声道：“这种人你就不要理了，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那个伤了大哥的人，就是他吧？”罗维也小声问道。 “我不是说不要再问这个人了吗？”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男宠所伤，罗启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想着都呕气！ “设计大哥的人不可能是他，”罗维反握了一下罗启的手，道：“大哥怎么可能是栽在这种人的手上？我看他手无缚鸡之力，一副要昏倒的样子，这种人没这种脑子。” “你以后在宫里，”罗启忧心忡忡地看着罗维道：“陛下他的心思？” “我跟他一个爹，他敢做我就敢喊，”罗维语气轻松地道：“要没脸我跟他一起没脸就是了，我是不在乎，不过一国之君，不能不在乎吧？” “混蛋！”罗启咬牙骂了一声。 “没事，”罗维小声道：“大哥回云关后，好好统领云关铁骑，我在上都就不会有事。” “但愿如此吧，”罗启道：“你自己要小心，这一次，如果你再有事，我，”罗启咬牙切齿地对罗维耳语道：“我一定不再管什么君臣之道。” 罗维点一下头，轻声笑道：“大哥的心意我知道，真到那时再说吧。” 跟在罗维和罗启身后的随侍们，不敢近跟这兄弟二人，只敢远远地跟着，他们听不到这兄弟二人在说些什么，但看这两人说话时的表情，好像是在话家常。 宫门就在前面了，罗启站下来，又上下看了看罗维，道：“那大哥就走了，小维，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好好保重，大哥在云关知道怎么做，你若有事，一定要尽快让大哥知道。” “好，”罗维轻点一下头，“大哥也一定要好好的，我们有再见面的时候。还有，大哥一定要记住，为将者，听调不听宣，”罗维又在罗启的耳边小声叮咛了一句：“你不要因为一道圣旨就离了云关。” 罗启将罗维揽在怀中，紧紧搂了一下，才转身迈步往宫门走去。这一走，他去云关，不知道与罗维再见面，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想带着罗维一起走，他没这个本事，自己留在上都，那他就只能是一个手中无兵，无用的废物。龙玄，罗启心里念着国君的名字，这一次如果你再伤小维一处，我罗启罗世宜，一定跟你鱼死网破！罗启出了宫门，回望身后的皇城，心中的恶念，已经根深发芽。 罗维一直站着看宫门关上，久久不动。 魏太医一路从衣锦园找罗维，找到了宫门这里，才找到了罗维。他不像宫中其他人那样，畏罗维如畏虎，老远就喊罗维道“王爷，您怎么站在这里了？是想出宫吗？” 罗维心中冷笑，他倒是想，可出的去吗？ 第375章：灭族仇人 木槿看着罗维走了，本想赶紧回长明殿去，但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我，我还不能走吗？”木槿问拦他的侍卫道。 “王爷有说让你走吗？”侍卫问木槿道。 “那你想往哪里走？”侍卫说。 木槿看看伺候自己的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都还没敢起身呢，“那，那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他问道，总不能锦王维一直不回来，他就得一直在这湖边等着吧？ 侍卫说：“王爷的事不是你能问的。” “那，那刚刚那个人是谁？”木槿又问。 “你问哪一个？”侍卫问道。 “就是与王爷一起走掉的那个人。” “那是罗帅。” “罗帅？” “罗相家的大公子，云关大帅罗启罗世宜，”侍卫说道：“公子还有要问得吗？” 木槿呆若木鸡一般站着，那个人竟是云关大帅罗启？他伤了罗启，那锦王维还能放过他吗？木槿现在后悔来看罗维了，心里想着，还是尽早离了这里，回到长明殿，至少锦王维不给去长明殿杀他。想到这里，木槿也不管伺候自己的两个小太监了，他是扭头就跑，这个时候，能护着他的人，就只有陛下龙玄了。 侍卫们看木槿跑了，忙就跟在后面追。罗维可是没说要让这个人跑了，这要是他们让这个人逃了，锦王回来，见不到人，受罪的人就是他们了。 “你们放开我！”木槿被两个侍卫架住了膀子，犹在挣扎道：“我要见陛下，你们好大的胆子！放开我！” “木公子，”侍卫长看木槿被抓住了，才从后面上来，对木槿道：“请恕我们无礼了，有什么话一会儿王爷回来了，你可以跟王爷说。” “我没话要跟王爷说啊！”木槿大叫道：“我要回长明殿，你们也敢拦我吗？！” 侍卫长看木槿这样叫下去，也不是一个事，就在想，是不是得把这个人的嘴堵起来。 柳氏太后坐着步撵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岸上这里几个人揪成了一团。“你们做什么？”柳氏太后喊了一声。 太后到了，木槿也好，侍卫们也好，都不敢再动弹言语了。 “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柳氏太后喝问跪在地上的这群人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木槿抢先一步说道：“奴才要回长明殿去，他们这些奴才不让，非要奴才在这里等锦王爷回来。”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柳氏太后看到木槿就生厌，这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老实待在长明殿就好，还跑出来丢人现眼！ 木槿不敢说他是来看罗维的，只说道：“奴才是路过这里。” “他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柳氏太后问侍卫们道：“你们眼里还有陛下吗？！” “奴才该死，”侍卫们认罪道。 “都给哀家打！”柳氏太后下命道，罗维进到宫中，让她一夜没办法入睡，这帮奴才们竟然也要碍她的眼，这还是帝王的后宫吗？ 几个享年殿的随侍上来，就要行刑。 罗维由魏太医陪着，坐着步撵，就在行刑人手上的板子举起来的时候，到了御心湖的岸边。“这是要动刑啊？”罗维坐在步撵上，看到这一场景，就说了一声。 几个行刑人看见罗维带着人过来，这板子也不敢往下面落了。 “都起来，”罗维看了地上跪着准备受刑的侍卫们一眼。 侍卫们忙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了罗维的身后去了。 柳氏太后看着罗维，她与这个小奴才算起来有不少年头没见了，如今看着，还真是容貌一点没变，还是一副勾人的长相！ 罗维从步撵上下来，也不看柳氏太后，只看着地上的木槿，说：“你今天来这里，是路过，还是想见我一面的？” 木槿忙道：“奴才是路过。” 罗维一脚便将木槿踢翻在了地上，说：“再说一遍，是路过，还是来找我的？” 木槿吓得哭道：“奴才真是路过的。” “路过？”罗维道：“你住在长明殿，你是要去哪里，才能路过我这里？” 木槿被罗维问住，这宫里，除了长明殿，也没有他的去处。 “满嘴的谎话，”罗维站在了睡在地上的木槿身旁，低头看着木槿道：“是来看看我是什么长相吧？木公子，我的长相你还满意吗？” “罗维！”被罗维无视的柳氏太后这时怒声道：“你就没看到哀家在这里吗？！” 罗维这才抬头看向了柳氏太后，他看看柳氏太后身边的那些宫人，说道：“享年殿，陛下怎么会让太后娘娘住在那个地方？那不是历代太妃住的地方吗？” 被罗维一句话就戳中痛处的柳氏太后还是坐在步撵上，一辈子耗在深宫里，她不会为了罗维一句话，就跳脚，“锦王，”柳氏太后对罗维道：“你觉得哀家应该住在哪个宫里？” “太后娘娘与先皇感情深厚，”罗维马上道：“最想去的地方，自然是想陪着先皇，我没说错吧？” 柳氏太后忍气道：“你还真是懂哀家的心思。” “不敢，”罗维道：“我又不是太后娘娘的亲子，怎么能知道太后娘娘的心思？只是觉得世间夫妻本就该如此，才这么说的，我的话若是太后娘娘听了不喜，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跟我这个晚辈计较。” “哀家觉得是你在跟哀家计较啊，”柳氏太后道：“锦王，按你这么说，这宫里的先皇嫔妃是不是都得去夏川陪先皇？母后皇太后是不是第一个得去？” “您问我？”罗维说道：“这应该去问陛下啊，他是一国之君，也是一家之主，我只要听他的吩咐就好了。其实我看陛下这样待母后皇太后娘娘，陛下应该是想多孝顺孝顺母后皇太后娘娘，不然怎么连太后娘娘您，他都顾不上呢？” 柳氏太后再能忍，被罗维当着众多奴才的面，这样一个阴阳怪气地辱法，也忍不下去了。罗维再怎么说，也是她的晚辈，更重要的是，罗维是杀她柳氏一门的凶手，“罗维，”柳氏太后从步撵上走了下来，“就算哀家只是一个太妃，也是你的长辈，你也是读书人，不知道礼字怎么写吗？” “礼字？”罗维背着手站着，对于柳氏太后的话，一笑，“我知道啊，太后当我不识字？” “哀家看你就是不知礼！”柳氏太后突然就冲罗维怒声道：“你当哀家不敢动你吗？！” 第376章：亲子 “太后娘娘如果能把我赶出这后宫最好，”罗维的脸上本来还是一片冰冷，看柳氏太后动了怒，他反而笑了，说道：“太后娘娘真有这个本事，我一定跪谢太后的大恩！” “你！”柳氏太后怒视着罗维，一时语结了。 魏太医从后面上来，先讨好地冲柳氏太后笑笑，然后就拉罗维，耳语道：“我看这太后被你气得差不多了，差不多就得了，你还真想气死她？” 罗维挑一下眉头，命身后的侍卫道：“带着这个木公子，我们走。” “你要去哪里？！”柳氏太后误以后罗维是要带着木槿去找龙玄，忙就喝道：“陛下现在上朝议政！” “太后娘娘真是关心陛下，”罗维本都想走了，被柳氏太后这一叫，他又不走了，停下来，又看向柳氏太后道：“您一个后宫的先朝妃嫔，这么关心政事做什么？我记得柳家已经没人了啊。” 罗维不提柳家二字还好，柳氏太后一听这两个字，马上就抬手要打罗维。这个贱人之子！就是他们母子三人命中的魔星，只要这个人活着，她就别想安生过日子。 罗维又哪里能让柳氏太后的巴掌甩到他的脸上，一把就抓住了柳氏太后的手腕。 “哎哟，这不行，这不行，”魏太医看这两人要打起来了，忙就往下扒罗维的手，再怎么说这是皇帝的亲娘，不是说打就能打的，虽然他也看不惯这个柳氏太后，这个女人总管后宫的那会儿，没少作威作福，看他们太医院脸子看，但好男不跟女斗啊！“王爷，王爷，您听我说，您先放手，咱们有话好好说。” “谁跟你是咱们？！”柳氏太后本被罗维吓住了，这会儿又被魏太医气醒了过来，怒对魏太医道：“你这个奴才好大的胆子！” “是，奴才的胆子是要比常人大一点点，”魏太医忙道：“太后娘娘您这是要跟王爷做什么啊？您要教训王爷，您动口就行，怎么能动手呢？王爷要是被您打坏了，这事就是不传出去，让宫人听到也不好吧？” 罗维将柳氏太后往后就是一推，他还是留了情，没把这个女人往空地上推，只是把她往后面两个宫人的身上推去。 “太后娘娘！”两个宫人也不负罗维所望，同时伸出就接住了倒过来的柳氏太后。 “罗维！”柳氏太后头上的珠钗掉了几根在地上，发髻松了一些下来，整个人看上去，真就像被罗维打了一样，“罗维，您敢打哀家！” 罗维甩开了魏太医的手，对柳氏太后道：“太后娘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一点都没变，我这也叫打你？” “无法无天！”柳氏太后喊了起来，“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畜牲，以为先帝爷还在，他还能护着你吗？！” “怎么？你气先帝对你不好？”罗维往柳氏太后面前走了几步，他以前也不跟女人吵架，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这个人是龙玄的娘，他骂也就骂了，“太后，柳氏太后，”他低声对柳氏太后道：“就算先帝爷还在那时，有多少年没见过你了？你自己数过吗？” “闭嘴！”柳氏太后大声喊道。 “我不说这宫里的人都知道，”罗维道：“你不过就是一个失宠的女人罢了！你以前是怎么骂我的？” “贱人！”柳氏太后如罗维所愿，骂了出来。 “贱人，你也知道自己是贱人？！”罗维这话说得，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到。 “别说了，王爷，你就行行好吧，”魏太医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再不拉罗维走，这两个人就真能打起来，他不担心柳氏太后，他担心罗维，这要是把这女人打了，这名声传出去也难听啊，打一个老女人，一般男人不能干这事啊。“王爷，咱们走吧，”魏太医一边把罗维往后拉，一边跟后面的侍卫们打眼色，赶紧带着地上这个男宠走吧！再把这戏看下去，他们这帮人都没好果子吃！ “你不准走！”柳氏太后指着罗维道。 “走，走，快走，”魏太医拉着罗维往后走。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哀家拿下？！”柳氏太后命左右道。 下人们都看傻了，这宫里何时有过这种场面，这宫里虽然日日都有人死，杀人不见血，可这样不顾身份，放开了吵，好像还是第一次吧？ 龙玄早朝上了一半，听到后宫传来的消息后，早朝只能先放下了，让大臣们先等着，他得先来看罗维。他的娘亲有多恨罗维，他是知道的，他生怕柳氏太后伤了罗维。让龙玄没想到的是，等他赶到事发地，看得的却是魏太医一个劲拉着罗维往后退，自己的娘亲站在那里，全身哆嗦，几乎就要被气死。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龙玄匆匆下了步撵，直接就走了罗维的跟前，嘴上问着话，就先将罗维上下看了一遍，要看看罗维有没有伤着。 柳氏太后看龙玄这样，真得就要气死了。“陛下！”她冲龙玄叫了起来。 龙玄被柳氏太后的叫声吓了一跳，忙看向柳氏太后道：“母妃，您这是怎么了？” 罗维听龙玄喊柳氏太后母妃，咧嘴就笑。 柳氏太后气得声音发抖，问龙玄道：“罗维对哀家大不敬，你要怎么处置他？” 龙玄说：“母妃，锦王离国日久，有些规矩他记不得了，他若对母妃有言语上的不敬，还望母妃不要怪他，给他一点时间，让他熟悉一下宫里的日子。” “好，”柳氏太后问左右道：“你们都听到了？陛下，您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啊！”柳氏太后今日，本想乘龙玄上朝，她来看看罗维，告诫罗维一番，让罗维老实安份一点，不要害了龙玄。柳氏太后再也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到了这里自己竟是受了辱，也只得了龙玄这么一句话。 “朕让人送您回去，”龙玄挡在罗维身前，对柳氏太后道：“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好，您还是回享年殿再休息一下吧。” 魏太医低着头，想笑，硬压着自己不能笑出来。柳氏太后的脸色不好，那不就是被罗维骂得吗？龙玄估计再多说几句，这个女人就能被活活气死在这里了。 “陛下啊！”柳氏太后没让从后面上来要扶她的宫人碰到她，对龙玄道：“哀家今日要是不走呢？你要将哀家怎么办？” 第377章：旧时话 “快点扶太后走，”龙玄看柳氏太后这是要跟自己没完没了了，沉了脸，“母妃，你来御心湖这里做什么？朕不是说过，宫人诸人无事，不可到这御心湖吗？” 看龙玄不为自己作主，反而斥问起自己为何来御心湖，柳氏太后是真的伤了心，这是她的亲子啊！ “太后娘娘！”众人看着柳氏太后往地上倒下去，都惊呼出声。 当然罗维是不会惊的，他看着柳氏太后昏过去了，只是对身旁的魏太医道：“你去看看太后娘娘吧。” 魏太医忙跑到了柳氏太后的身旁，他知道这太后就是气昏过去的，但还是装模作样替太后把了把脉，然后就向龙玄禀道：“陛下，太后娘娘这是有点气性过头，没大碍，静心养几天就好了。” 龙玄说：“真没事。” “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魏太医拿命作上保了，柳氏太后要是给他马上扎针，立时就能醒过来。 “送太后回去，”龙玄一挥手。 宫人们不敢多言，上来就要扶柳氏太后。 “直接放步撵上吧，”魏太医在一旁教这些宫人道：“你们这是想光手抬着太后娘娘走？” “你没事吧？”龙玄不等那边的柳氏太后走，就转身问罗维道。 罗维一愣，难道这人认为他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陛下，”魏太医这时又跑了过来，往龙玄身侧一站，小声对龙玄道：“下官都听到了。” “你听到什么了？”龙玄见又是这个魏太医凑上来，不耐烦了，说：“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跟去享年殿吗？” “下官这就去，”魏太医说着又走近了龙玄几步，声音比方才更加小的对龙玄道：“太后娘娘把王爷骂了一顿，这话王爷一定不会与陛下说的。” “你走吧，”罗维这会儿也觉得魏太医烦了，这人好像有点唯恐天下不乱一样。 魏太医白了罗维一眼，这人还真是不识好人心啊，他这不是在为他说话吗？“陛下，”魏太医不理罗维，跟龙玄道：“刚刚太后娘娘骂王爷，……”魏太医突然想到，自己再说罗维一遍贱人，会不会直接被龙玄处死？儿子不能杀亲娘，他这个太医，就没这个好命了。 “说了什么？”龙玄看魏太医拖个长音，就是不说后面的话，就问道：“你不会说话了？” “贱人，”魏太医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龙玄没听清。 “贱人！”魏太医声音又放大了一点。 “放肆！”果不出魏太医所料，龙玄翻脸了。 “这不是下官说的，是太后娘娘，”魏太医忙撇清自己。 “你去看看太后娘娘吧，”罗维赶魏太医走，道：“一会儿再来看我吧。” 魏太医看一眼龙玄。 “你去啊，”龙玄说道。 魏太医哈着腰退了下去，退出一段距离后，转身就跑，这里是是非之地，他还是跑远点好。不过，魏太医边跑就边想，看如今这个情景，罗维在宫里应该可以成王成霸了，自己刚刚就是不拉着罗维，任他把太后打一顿，好像也不会有多大关系。皇帝这是真的喜欢罗维？魏太医胡思乱想着，把人伤成这样了，再喜欢？一般人干不出这事啊。 “你没事？”魏太医跑走后，龙玄就又问罗维道。 “你不是在上朝，怎么会来？”罗维却问龙玄道。 “听说这里出事了，我来看看，”龙玄想着方才柳氏太后又骂了罗维贱人，对罗维内疚道：“母妃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真喊她母妃？”罗维不可思议道：“你以前不是一直喊她娘，还说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正大光明喊她一声母后吗？你现在怎么不喊了？” 龙玄这时将罗维的双肩一按，道：“罗维，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话？” 罗维噎了一下，说：“以前的事，我有些还记得啊。” 龙玄心下高兴，笑了起来。 罗维将龙玄的手打开，道：“你不去看太后娘娘吗？” “没动手吧？”龙玄轻声问罗维道。 “没有啊，”罗维说：“这些侍卫又不是死人，我可没动太后娘娘一根指头。” “你没事就好，”龙玄说道。 在场的宫人侍从都想，这是不是说，柳氏太后有事就没关系？ “这里没事了，你可以去上朝，或者去看太后娘娘了，”罗维不明白，自己记得他与龙玄以前说过的一些话，这龙玄有什么好高兴的，赶龙玄道：“我也要回去躺一会儿了。” 龙玄想说我知道你一夜没睡，但随即想到，这么一说，罗维就又会认为自己在监视他了，便对罗维说道：“好，我去上朝，你回去休息一下。” 罗维转身就想走。 “陛下，”一直被押跪在地上的木槿看这两个人要分头走，把他忘了一个干净，只得开口喊了龙玄一声。 罗维听到木槿的喊，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件事没了呢。 “你怎么在这里？！”龙玄刚刚还有笑容的脸，看到木槿后，笑容消失了一个干净。 “我也正问他来着，”罗维回过身来道：“还没及说上几句话，太后娘娘就来了。” “奴才，”木槿蚊子哼一般，对龙玄道：“奴才是路过这里。” 木槿的话，龙玄一听就知道是假话，“你来这里找锦王的？”他问木槿道。 “不是，”木槿忙摇头道：“奴才不敢。” “你的人，你就好好管管吧，”罗维冷冷地看了木槿一眼，对龙玄小声道：“在天水原害我大哥的人，就是他吧？你倒是很会找人，这个小东西是从哪里找来的？” 龙玄铁青了脸色。 木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们说话吧，”罗维看木槿小动物一样在地上发抖，一副无助可怜的样子，突然就失去了再在这里待下去的兴趣。他大哥栽在这样一个人手上，想想还真是不值。为了大哥罗启的名声，罗维觉得还是不要让天水原的事情传出去，他以后再找机会找这个木槿算帐好了。 “你回去吃了东西再休息，”龙玄看罗维要走，就嘱咐罗维道：“不要饿着肚子睡觉。” 罗维没有理会龙玄的话，转身带着侍卫往桥上走了。 龙玄一直看着罗维上了翠岛，才上了他的步撵，指着木槿对左右道：“将他给朕带上。” 第378章：替身的结局 龙玄在路过一处深潭时命抬步撵的太监停了下来。 福到回头对押着木槿的两个侍卫招了一下手。 两个侍卫忙就将木槿押到了龙玄的步撵前。 “罗启也看到你了？”龙玄这才向木槿问话道。 木槿点头，哀求龙玄道：“陛下，奴才知错了，以后奴才就待在长明殿，哪里也不敢跑了。” “朕让你待在长明殿不要外出的，”龙玄说道。 木槿说：“是，奴才以后一定听陛下的话。” “将他给朕扔下去，”龙玄却猛地一指身侧的深潭，下命道。 众人就是一愣。 木槿哭叫了起来。 “快点，”福到在一旁听到木槿哭叫了，最先反应过来，冲两个侍卫道：“陛下的话，你们没听到？” 两个侍卫拉着木槿就到了深潭边。 “陛下，奴才不会水啊！”木槿冲龙玄哭喊道。 龙玄踩了一下步撵的底座。 “起驾，”福到喊了一声。 木槿被推到了深潭里，初春的潭水冰冷澈骨，木槿在潭水里只挣扎了几下，就沉了下去。潭水灌进了嘴中，木槿这时想起了他在小戏班里的伙伴。那几个同伴，这时可能还在跟着师父从这个城池走到那个城池，演着戏文里的风花雪月。木槿记得，他被福运从戏班买走的时候，师父说他从此成了贵人，同伴们个个都羡慕他，他终于不用再被人骂作戏子，他可以从此锦衣玉食了。木槿看着深潭的水面，上面的景物被水折射了，显得扭曲光怪，木槿无力再挣扎，杀人非他所愿，进宫却是他愿意的，龙玄，最后一口气息，成了一个人名，从木槿的嘴中吐出来。就算是替身，为何就一点点心意都不能给他呢？都说戏子无情，其实这世上最无情的人，想想龙玄头也不回地离去，想想锦王那双漂亮的眼中全然一片冰冷，最无情的人，应该是他们吧？ 两个侍卫站在潭边，一直看着潭水恢复了平静后才离开。他们先去向龙玄禀道，如果龙玄说要捞尸，那他们就再来打捞尸体，如果龙玄没有表示，那这尸体就只能在这潭水里慢慢烂掉了。 龙玄重又上了朝，处死木槿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罗维知道了木槿的存在，那这个人就不能再留了。 “陛下，”龙翔不能进宫，但早朝还是可以上的，看到龙玄从后宫又转了来，便出班向龙玄奏道：“臣弟听说昨夜锦王已经入宫了？” 殿上群臣听龙翔这一说，纷纷都小声议论了起来。 龙玄看向了谢语，见谢语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地站在那里，便对龙翔道：“没错，锦王归京了。” “那陛下怎么让他进宫中居住呢？”龙翔马上就说道。 “锦王在宫外没有建府，”龙玄现在怀疑昨晚柳氏太后就找过龙翔了，说道：“你要让他住在哪里？” “罗相府不能住？”龙翔问道。 “他一个王爷，你让他住相府里？还当他的罗家三公子？”龙玄说道。 “那我的府坻给他住！”龙翔道：“这样总行了吧？” “他会住你的房子吗？”龙玄道。 “那他也不能住宫里啊，”龙翔道：“上都城这么大，就没一处宅院能让他住吗？” “只是暂时的，”龙玄在朝堂上也不跟龙翔争这一时的长短，说道：“锦王身体不好，朕让他暂住宫中，也只是想让他好好休养，他的事，你就不用过问了。裕王，朕不记得你与锦王的关系很好，你这是关心他吗？” “臣弟……” “退下！”龙玄的声音突然就严厉起来。 龙翔倔强地站着不动。 “你还想挨打是不是？”龙玄问龙翔道：“你若想，朕就成全你！” 众臣听龙玄这么一说，忙都出班为龙翔求请，如今这个裕王爷挨皇帝的骂是越来越多了，让人都快看不懂这一对皇家兄弟之间是怎么了。 罗维对朝堂上发生的事，还不知道，他回到衣锦园，人刚走到书房门口，如今的延年殿总管太监尚喜就找了来。 “王爷！”尚喜看到罗维，就是一脸的激动。 “尚公公，”罗维伸手扶了尚喜一下，没让尚喜给他跪下，道：“我姑姑要见我？” 尚喜点头，他来这里，自然是罗知意要见罗维。 “你等我一下，”罗维看看自己身上从昨天穿到今天的衣物，去见罗知意，他不想失了礼节。 “王爷请便，奴才就等在这里，”尚喜忙道。 罗维走回到了房中，也没喊人进去伺候他更衣。 尚喜就在门外等着，再看到罗维，觉得这个天家贵子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让他有隔世之感。 罗维自己换了一身衣服，怕让罗知意看出他一夜未睡，又洗了一把脸，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从衣锦园去延年殿的路不短，罗维坐着步撵，一路晒着太阳，身上也有了一点暖意。 “王爷，”尚喜跟在罗维的步撵旁走着，看着罗维好像要睡着的样子，便对罗维道：“有一件事，怕是王爷还不知道。” “什么事？”罗维问。 尚喜看了看前后左右的人。 罗维便从步撵上侧下了身子，说：“我姑姑现在不好？” 尚喜忙摇头，罗知意现在就是后宫之主，再说龙玄对罗知意不好，那是昧着良心说话了。 “那是什么事？”罗维问。 “那个木槿被陛下处死了，”尚喜小声对罗维道。 罗维的身子坐了回去，龙玄这次下手倒是很快，“这事应该刚刚发生不久，你们就都知道了？”他对尚喜道。 “都知道了，”尚喜贴着罗维的步撵说道：“他可是陛下放在长明殿的人啊。” 罗维冲尚喜摇摇手，龙玄将什么人收在长明殿与他没有关系，这个木槿龙玄不杀，他也会想办法杀，伤他大哥的人，他怎么可能放过？木槿死了，反而省了他的一份心力，只是龙玄，罗维掩嘴咳了一声，这个人是他最不会放过的。 “王爷可是冷了？”尚喜听罗维咳嗽，忙就问道。 “没事，”罗维这时已经能看到前面的延年殿了，看到殿前还站着不少宫人，便对尚喜道：“有人来见我姑姑了？” 尚喜看看那些宫人，道：“那是凤仪殿的宫人，皇后娘娘又来看大殿下了。” “大殿下？”罗维倒是知道龙玄的长子，名叫龙霄，是皇后常氏所生。 “大殿下现在养在太后娘娘这里，”尚喜说：“皇后娘娘每日都会来看大殿下。” “有意思，”罗维嘴角挂上了冷笑，岭南常氏，早就该死了。 第379章：童心易得 罗知意见到罗维就湿润了双眼，喊了罗维一声：“维儿，”后面要说的话，就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姑姑，”罗维笑着喊了罗知意一声，倒是看不出与罗知意久别重逢的样子。 “霄儿，”罗知意对窝在自己怀里的龙霄道：“这是你六皇叔，快喊人啊。” 龙霄从刚刚罗维进殿来时，就一直在看着罗维。为了这个六皇叔，他可是没少挨他父皇的骂，还与五皇叔一起挨了打。 “你就是大殿下？”罗维冲龙霄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说：“我是你六皇叔。” “六皇叔，”龙霄喊了罗维一声，当一个像罗维这样，漂亮精致的人，冲你温柔微笑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拒绝他的善意，更何况龙霄这个小孩子。 “大殿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罗维向龙霄招了招手，让龙霄到他的身边来。 “快去，”罗知意不知道，罗维为什么要对龙玄的儿子示好，但还是让龙霄过去。 龙霄走到了罗维的跟前，“六皇叔，”小孩儿又喊了罗维一声，带着好奇地打量着罗维。 “这孩子，”罗维又看了龙霄几眼后，就对罗知意道：“长得倒是有些像他的舅舅。” 罗知意没有见过常凌，不过罗维这么说了，她就点了点头，说：“外甥像舅舅，老话都是这么说的。” “六皇叔，你见过我舅舅？”见罗维提起了自己的舅父，龙霄来了兴趣，忙就问罗维道：“是在哪里见过的？” 罗维就笑道：“我当然见过你的舅舅啊，他可是一个大将军，打仗很厉害的。” “我很久没见到舅舅了，”龙霄在罗维面前，流露出了对常凌的想念，在他的长辈里，除了父皇龙玄，好像都对他很好，连这个害他挨了打的六皇叔，都看起来人很好的样子。 “你舅舅是朝臣，他可不能随时来宫里见你啊，”罗维说道：“不过，你可以跟你父皇说啊，让你父皇恩准他进宫来看你，这样不就行了？” “父皇会准吗？” “他是你舅父，也是你的亲人，你父皇为何会不准？”罗维冲龙霄笑道：“霄儿，你是不是有点怕你父皇？” 龙霄先点头，随后就摇头，说：“不怕。” “不怕就好，”罗维拍一下龙霄的头，“你可是他的嫡长子，身份贵重，你父皇未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可不能太过胆小了，这样你父皇不会喜欢的，他要是喜欢上了你的弟弟们，你要怎么办？” 龙霄低头看看脚尖，他才不稀罕父皇的喜欢！ 罗维将龙霄搂在了怀里，说：“这个傻孩子，你可得讨你父皇的喜欢啊。” “我知道，”龙霄这时还没到有心机的时候，对罗维道：“我舅舅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罗知意冲伺立一旁的尚喜打了一个眼色。 尚喜忙就带着殿中的众人退了出去。 “那你就得好好听你舅舅的话，”罗维轻声对龙霄道：“你知道你舅舅是哪个家族吧？” “知道，岭南常家，”龙霄说：“我母后跟我说过。” “霄儿还真是聪明，”罗维适时夸了龙霄一句，眼中的阴冷全都被一片笑意遮掩了。 “我不聪明，”龙霄却在罗维面前红了耳尖，这个六皇叔的声音也很好听，不像五皇叔说的那样，是个会害人的人。 “霄儿怎么可能不聪明？”罗维马上说道：“以后谁再说霄儿不好的话，霄儿就来告诉六皇叔，六皇叔去找他理论！” “是父皇。” “你父皇啊，”罗维又一笑，说：“你可不能把你父皇的话当真啊，他从来就没说过任何人聪明，霄儿，”罗维压低了声音对龙霄道：“你父皇啊，不会夸人的。” “可他，”龙霄抬头看着罗维道：“可他说六皇叔好，说我跟五皇叔都不如六皇叔。” “真的？” “真的，他老说我比不上六皇叔，”龙霄说到这里，小孩儿有些怨气了，“我什么都不如六皇叔。” 罗维就笑，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 “六皇叔，”龙霄看罗维咳了起来，忙伸手要给罗维顺气。 龙霄的举动让罗维的心一软，这个小孩子儿倒不像他的父亲，只是一想到龙玄，罗维的心再次变得冷硬。 “维儿，你没事吧？”上座的罗知意开口问道。 “没事，”罗维冲罗知意也是一笑。 “六皇叔，生病就让太医看看吧，”龙霄说道：“我生病了，都是太医来看的。” “好了，六皇叔没事，”罗维道：“霄儿记住六皇叔的话，不要太怕你父皇，他是你的父亲，不会真把你怎样的。你父皇啊，”罗维故作神密地一笑。 “我父皇怎么了？”龙霄问道。 “他其实很怕你舅舅的，”罗维小声说道。 罗知意脸上的笑容一僵。 龙霄却惊奇道：“六皇叔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我可不能说，”罗维说：“你父皇知道了，六皇叔就得跟你和五皇叔一样，挨打了。你五皇叔挨八十大板，他能撑得住，六皇叔可受不了。” 龙霄看看罗维，他不能想像，这个六皇叔跟他和五皇叔一样，被人扒了裤子，按在长凳上打板子的样子。龙霄动着自己的小脑筋，终于给他想出一个法子，他对罗维道：“那我不跟我父皇说，是六皇叔告诉我的。” 罗维刮一下龙霄的鼻子，道：“算了吧，你父皇一瞪眼，你就得什么都招了，六皇叔才没这么傻呢！” “五皇叔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龙霄看罗维不信他，急了，拉着罗维的衣袖，说道：“我一定不跟父皇说，我父皇就是打我，我都不说。” “霄儿，”罗知意在上座道：“你不要为难你六皇叔了，快到皇祖母这里来。” “六皇叔！”龙霄拉着罗维的衣袖不放，他是真的好奇，父皇怎么会怕舅舅呢？在他看来，是舅舅一直怕着父皇啊。 “好了，好了，”罗维笑着将龙霄一搂，说：“你舅舅手里有兵啊！” “我舅舅是大将军，手里是有兵啊，”龙霄不解道：“就因为这个，我父皇怕我舅舅？” “霄儿要是出事，你舅舅会带兵来帮霄儿的，”罗维直接说道。 “维儿，”罗知意在上面喊了罗维一声，冲罗维摇着头。 第380章：我宁愿她没生下我 龙霄想不过来罗维的话，一脸迷糊地看着罗维。 罗维只是抬头看向了罗知意，嘴上对龙霄道：“霄儿还小，不需要懂太多的事，霄儿只要记得，不管你发生何事，你舅舅都会帮你，护着你就好了。” 龙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母后也是你舅舅护着的，”罗维将龙霄抱坐到了自己的膝上，说：“所以你舅舅是个很厉害的人哦！” “没错，”龙霄好像有点想明白了，小手一拍，对罗维道：“六皇叔，其实霄儿最喜欢舅舅了。” “那你五皇叔呢？” “也喜欢。” “那六皇叔呢？” 龙霄歪着小脑袋，看着罗维想。 罗维做出一副有点受伤的表情，“霄儿是第一次见到我，所以不喜欢我吗？” “喜欢，”龙霄对于罗维的表现有了一种满足感。父皇老说六皇叔怎么怎么好，现在六皇叔却像是在讨好他一样，小孩儿的虚荣心，得了满足。 “谢谢你，霄儿，”罗维笑着捏捏龙霄的小脸。上一世里，这个龙霄，也不是最后继了龙玄帝位的人，死在了后宫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下。不过那时，他只是一个罪奴，不可能知道宫里的这些隐秘。对于这样一个上一世里短命的皇子，他利用他，好像也只是让他早点解脱吧？ “六皇叔，我想去见母后了，”龙霄与罗维说了一会儿话，想起他的母后来了，他要把他与罗维的对话告诉他的母后去。 “你是要把我的话告诉你母后吗？”小孩儿的心思，罗维都不用猜就能知道。 “我母后也不能说吗？”龙霄问罗维道。 “你母后知道了，一定会告诉你父皇啊，”罗维笑着道：“小男子汉，你可不能出卖你六皇叔哦。” “好吧，”龙霄只得点头道：“我也不告诉我母后了。” “你可以说，你觉得舅舅很厉害，”罗维教龙霄道：“这样你母后也会高兴的。” “好，”龙霄点头，能让母后高兴的事，他当然会去做。 “小肚子瘪瘪的，”罗维觉得话说得差不得了，就按一下龙霄的肚子，笑道：“霄儿是不是得去吃点东西了？” 罗知意听了罗维这话，忙就道：“霄儿，让尚喜带你去见你母后，你去吃些点心，好不好？” 罗维马上说道：“皇后娘娘还在延年殿吗？我方才见到凤驾离开了啊。” 常氏皇后明明就在延年殿的后殿里，罗维却偏偏要说皇后已经走了，罗知意一时回不过神来。 “皇祖母，母后已经走了吗？”龙霄一听他的母后已经走了，小脸马上就挂了下来。 “是啊，”罗知意看着罗维向自己点头，只能对龙霄道：“皇祖母老了，这记性也差了，忘了你母后已经先走了，她今天还有不少事要做呢。” “来人，”罗维往殿外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殿外的尚喜忙走了进来。 “带大殿下去内室用些点心，”罗维命尚喜道：“我看大殿下也有些累了，你好生伺候，不要让人扰了大殿下。” “奴才遵命，”尚喜忙应声道。 “霄儿乖，”罗维又哄龙霄一声道：“你去内室里休息一下，让六皇叔与你皇祖母说几句话，好不好？” 小孩子喜欢大人用商量的口气与自己说话，龙霄点了头，对于罗维，他现在是印象极好。 “大殿下，您请吧，”尚喜带着龙霄往内室走去。 这一主一仆走了后，罗知意才开口问罗维道：“维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罗维起身，走到了罗知意的跟前，有些难过地问罗知意道：“姑姑，这些年你过得也不好吧？” 罗知意摇摇头，说：“我一个太后，能有什么不好的？” “那太子，我是说先太子的儿女，现在在哪里？”罗维小声问道。 “养在宫里，”罗知意这才面露了难过，说：“爹娘都没了，就我这个祖母养着好了，我们皇家，横竖不多他们这几张嘴。” “太子真是陛下下令处死的？”罗维问道。 罗知意惊了一下，马上又摇头道：“我哪里能知道这些事，那段日子，我就没能见到陛下，也就是你父皇的面！” “我是罗家子，”罗维说了一句。 罗知意默了半天，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罗维道：“维儿，他已经走了，你还要恨吗？你是皇子，你再不想认，你身上的血，是龙氏的血，这一辈子你也逃不掉啊。” “是吗？我倒是情愿我娘亲当年不要生下我，”罗维对罗知意说道：“她要是这么做，我好像更感激她。” “维儿，你娘亲……” “姑姑，”罗维冲罗知意摇一下头，让罗知意不要再说下去，“我，我没见过我娘亲，生恩不比养恩，傅氏娘亲，对我而言，更加重要。” 罗知意将罗维拉坐了下来，罗维的话中有恨意，但她没有办法化解。 “姑姑，太子一定不是陛下下令处死的，”罗维在罗知意身旁坐下后，就说道：“所以你才是不要怪陛下。” “那是龙玄？”罗知意一叫，她早就怀疑过太子的死，是龙玄一手害的，只是她现在要靠龙玄的照抚，这件事她不敢多想。 “这个人不是好人，”罗维说道：“姑姑你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真的是龙玄吗？”罗知意急问道，杀她儿子的凶手真的是龙玄？ “有的时候，我们没有证据，但人死了，我们看谁是最大的得利者，就能知道凶手是谁，”罗维说道：“姑姑觉得，太子死了，谁得到的好处最多？” 罗知意道：“自然是现在的陛下。” “我们都被这个人害得很惨啊，”罗维苦笑道：“姑姑住在这延年殿，舒心吗？” “活一天是一天罢了，”罗知意全身无力道，太子走了这几年，她如今再想起龙玉，好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痛彻心扉，只是觉得无力，“维儿，”她对罗维道：“我现在，连龙行他们都看不到了，陛下不允他们进宫。” “他们都是嫡皇子，陛下不会让他们到处走的。” “其实也是圈禁，是吗？”罗知意无力地问罗维道。 罗维点了一下头。 第381章：六皇叔是好人 延年殿里，许久听不到人声。 “唉！”最后罗知意长叹了一口气，问罗维道：“维儿，你刚刚为何要对龙霄说那样的话？你是想对付常家吗？” “常凌害我大哥，”罗维幽幽地道：“常家也是龙玄的助力，我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一直富贵下去？” “非要这么做吗？”罗知意问道：“其实你是王爷，不管怎样，都高了国舅一头。” “姑姑，”罗维说道：“我以前的日子过得好好的，龙玄就是不放过我。现在我的日子没了，什么也没有了，那我也不能让他好过，不放过，那就都放不过好了。” “他是皇帝啊，”罗知意道：“你要怎么跟他斗？” “姑姑以后不要让皇后再来见龙霄了。”罗维道：“你只要这么做就好了。” “不让他们母子见面？”罗知意说：“这样好吗？龙霄会闹的啊。” “姑姑如今就能母子相见了？”罗维说道：“姑姑，心软你还怎么报仇？不会是龙玄现在尊着你为母后皇太后，你就对龙玄感激上了吧？” “我，”对龙玄的感觉，罗知意说不上来，想了又想，对罗维一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让皇后再过来了。” “姑姑也要不怕那个姓柳的女人来闹，”罗维又道：“你不让她进延年殿就好了，这里没有你的点头，她若硬闯，就是死罪，这个女人还没疯到这个地步。” “你不是跟她吵过一架了？”罗知意忙道：“维儿，这个女人我吃过她的苦头，不是一个善类，你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 “这个女人早就该死了，”罗维却狠道：“姑姑不用怕，我能弄死她的母族，就一定让她也生不如死。” 罗知意又是半晌无言，她不怪罗维现在一心都是恨，连龙霄都要利用，只是她不希望罗维如今心中只剩下恨意，罗维如今还不到二十岁，以后的日子总不能就这么恨着过下去吧？ “我回去了，”罗维又陪着罗知意坐了一会儿，就起身道：“我明日再来看姑姑。” “可，可我要怎么跟皇后说，不让她见龙霄呢？”罗知意忙问罗维道。 “姑姑什么也不用说，就让皇后回凤仪殿去就好了。” “什么也不用说？” 对于罗知意的不争还有软弱，罗维有些无奈，他这个姑姑，就这样的性子，真的是不应该嫁给一个帝王。“姑姑是太后啊，还用得着跟皇后解释什么吗？” 罗知意为难地看着罗维，她是真的拉不下这个脸啊。 “就说您今日有些累了好了，”罗维给了罗知意一个借口。 “那她明日要是再来呢？” “还是累啊，”罗维说：“你是太后娘娘啊，姑姑！” 罗知意看罗维有点不耐烦了，不再说话了。 “我明天再来看你，”罗维看罗知意好像又有点怕了自己的样子，便只得又放缓了声音说道：“若是有事做不来，你就让尚喜去找我，我如今就在宫里，有事我可以帮姑姑了。” 罗知意起身要送罗维，嘴里说道：“维儿，你就准备一直住在宫中了吗？” “不会，”罗维没让罗知意起身，说道：“我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总有办法可以让我出去的。” 罗维临走前，看了一眼殿中内室的门口。 “龙霄我会看好的，你就放心吧，”罗知意只道罗维还是不放心她。 “罗维告退，”罗维冲罗知意一躬身，他刚刚只是在想，好好一个小孩儿，为何要做龙玄的儿子？还一点也不像龙玄，说几句好话就能收买了，龙玄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维儿？”罗知意看罗维向他行过礼后，站着不动，轻轻推了罗维一下。 “没事，”罗维醒醒神，他刚才想龙玄的小时候，发现有些事他竟然还是记得，罗维心中又犯了不舒服，他还记着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这些该死的往事，要到下辈子他才能全部都忘掉？ 罗知意看着罗维脚步匆匆地离去，一个人坐在殿中哀声叹气。 “皇祖母，”龙霄跑了出来，一看大殿中，他的六皇叔已经不在了，马上不高兴道：“皇祖母，六皇叔呢？” “他还有事，”罗知意将龙霄拉到了怀中，说道：“霄儿，你六皇叔的身体不好，你日后与他相处，可不能惹他生气啊。” “六皇叔身上有苦味，”龙霄说道。 “那是药味啊，”罗知意说。 “六皇叔身上为什么会有药味呢？” “那是因为他一直生病，生病了就得吃药，”罗知意想想罗维的日子，心酸道：“所以霄儿不可以惹六皇叔生气啊。” “病人最大，”龙霄道：“母后教过我的。” “好，”罗知意搂着龙霄道：“我们霄儿是好孩子。” “我不会惹六皇叔生气的，”龙霄扬着小脸对罗知意道：“六皇叔看起来是个好人。” 罗知意心中叹气，龙霄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为何会投生到常氏的肚子里？罗维不会手下留情啊。 罗维出了延年殿的大殿，就看见自己的步撵旁站着一个宫装妇人。 “那是皇后娘娘，”一个延年殿的太监忙就在罗维身后提醒道。 罗维站下来将身子转到了一边，他这个王爷，见到自己的皇嫂，是应该回避的。 常氏皇后却是专在这里等罗维的，看罗维转过身去不看她，忙向罗维走了几步，冲罗维打招呼道：“锦王爷。” “皇后娘娘，”罗维背对着常氏道：“您请先行吧，罗维不知道您还在殿前，有冒犯之处，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本宫是有话想与王爷说，”常氏皇后道。 “您是皇后，也是皇嫂，”罗维却不想听，道：“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王爷，”常氏皇后也知道自己这么站着与罗维说话，有违礼数，但龙玄不让后宫诸人靠近御心湖，她想见罗维，除了在这里等，也没别的办法了，“本宫只是想问王爷，在衣锦园的奴才们可都尽心伺候王爷吗？” 这是嫂子关心小叔子？罗维心里好笑，这个皇后看来跟柳氏那个女人一样，是要跟他说说龙玄的事吧？让他安分守己，不要碍了龙玄的日子？ “这种事，朕来问就好了，皇后你多此一问了，”殿外这时传来了龙玄的声音。 第382章：护母 殿前的院中跪了一地的人，对着龙玄山呼万岁。 罗维看看这一院的人，不情愿也得跪下。 “锦王免礼，”龙玄看罗维要跪，便说了一声。 罗维还是跪下给龙玄行了一礼，当着众人的面，不为龙玄，也要为了他自己。 “起来吧，”龙玄看罗维跪下了，几步走到了罗维的身前，伸手就将罗维拉了起来。 罗维这才看向了院中还跪着的常氏皇后。 “平身，”龙玄放开了罗维的手，说了一声。 常氏皇后由两个宫人扶着，站起了身来。 罗维看着常氏皇后用双手护着肚子，看来这个女人又有了身孕。不过，罗维看着常氏皇后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恶意地想着，上一世，常氏生有三子，最后无一人得登帝位，这个女人天生就没有做太后的命。 “皇后与锦王还有何话说？”龙玄问常氏皇后道。 “皇后娘娘是这后宫的女主人，”罗维看常氏皇后低头不敢说话，便说道：“我这借住在这里的人，皇后娘娘问一声，也是人之常情。皇嫂，多谢了。” “母后！”这院中山呼万岁的动静，殿中的罗知意与龙霄不可能听不到，当罗知意带着龙霄出来，龙霄看到院中站着的常氏皇后后，就一路小跑，跑到了常氏皇后的身前。 “父皇在那里，”常氏皇后忙提醒儿子道：“快点给父皇请安。” “母后，”这里，龙玄已经在向罗知意请安了。 “陛下来了，”罗知意看到龙玄，知道这人就是杀龙玉的人，但还是一脸的温婉，对龙玄说：“用过午膳了吗？” “还没有，”龙玄说：“听说皇后在这里，所以朕来看看。” “儿臣见过父皇，”龙霄跪在院中，给龙玄请安。 龙玄看着龙霄，半天也不说话。 “方才大殿下应该是没看到陛下，”罗维反应过来龙玄在想什么后，便开口替龙霄说话，问龙霄道：“大殿下，是这样吧？” 龙霄忙跪在那里点头，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是从他父皇的身边跑过，跑到了母后的身前，这可是不敬啊。 罗维又看向了龙玄，说：“大殿下还小，这一次就算了吧。” “你平身吧，”龙玄这才松了口。 罗维笑着冲龙霄招招手。 龙霄就要往罗维这里跑。 “霄儿！”常氏皇后一惊，忙将龙霄一拉。 “母后？”龙霄一脸奇怪地看向常氏皇后，说了一句：“孩儿不能去六皇叔那里吗？” 常氏皇后忙松了手，说：“你不可失了礼数，你父皇有让你过去吗？” 罗维的手还没放下来，似是有些僵在了那里。 “六皇叔？”龙霄又可怜巴巴地看向了罗维。 “是我欠了考虑，”罗维似乎连笑容都有点尴尬了，“方才在殿中，我与大殿下相处的不错，就没想这么多。皇后娘娘，请您见谅。”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龙玄问常氏皇后道：“退下吧。” 常氏皇后不放心让龙霄与罗维在一起，兄长常凌说过，他们常家与罗氏的仇是结下了，这个罗维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大哥出头？龙霄身上有一半岭南常氏的血，他怎么可能会对龙霄好？ “我还是先告退吧，”罗维冲龙玄一躬身，“陛下与皇后娘娘，还在大殿下一家人用一顿午膳也好，臣弟不打扰了。” 龙玄看罗维要走，一把就抓住了罗维的手，将罗维往身前一拉，小声道：“臣弟？你这又是想做什么？” “皇后显然不想看到我，也不放心让大殿下跟我相处，”罗维也小声道：“我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她没这个胆子，你与她有何干系？” “她姓常啊！我也是才想起来的，”罗维说道：“我还是离她远点好了。” “常氏与你没有关系，”龙玄抓着罗维的手不放，“你不要多想。” “你觉得皇后与我在这里是巧遇吗？”罗维想甩开龙玄的手，却没能甩开，“一会儿太后，一会儿皇后，陛下，你后宫里的这些女人，到底把我当什么？跟那个木公子是一样的人吗？你就这么恨我？就连一点名声也不愿给我留？司马清沙的男宠，怎么？回到上都，我又是你的男宠了？” “胡说！”龙玄恨得想当众去堵罗维的嘴，“谁敢这么说你？！” “现在怕是人人都这么想吧？”罗维的目光看向龙玄身后的皇后母子，对龙玄道：“你放我出宫吧，就当你放我一条生路！” “龙霄！”龙玄看着罗维，想发怒，却又觉得他不该冲着罗维发怒，便开口喊龙霄。 “陛下，”常氏皇后拉着龙霄的手不放，对龙玄道：“您与王爷既然有话要说，那就不要让霄儿打扰你们了。” “好笑，”罗维小声道：“我与你说话，有什么不可给人有看的？” 罗维脸上讥讽的笑容，剌痛了龙玄，他转身面向了常氏皇后，这个女子一向听话，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皇后竟也有跟他较劲的一天。 “陛下，”常氏皇后只死死拉着龙霄的手，罗维一定不会安什么好心，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落在这个人的手里。 “你回去吧，”龙玄说道。 常氏皇后就说：“那臣妾先带霄儿回去，等陛下与王爷谈完事，再把霄儿送到母后这里来。” “朕是让你一个人滚回去！”龙玄的声音突然就放大了八度，“你听不懂朕的话吗？！” 常氏皇后一脸的惊骇，龙玄对她不曾温存，但也不曾这样当众暴粗喝斥过。 “还不快滚！”龙玄又喝了一声。 龙霄同样受到惊吓，他回头看自己的母后，才发现常氏皇后已经被自己的父皇骂得哭了起来。龙霄长到今日，还不曾看过自己母后哭过，“父皇！”小皇子被常氏皇后的眼泪刺激到，冲龙玄喊道：“你不要骂母后！” 龙玄看向了龙霄，说：“你说什么？” “你不要骂母后，”龙霄看到站在龙玄身后的罗维在向他摇头，突然就想起了罗维与他说的话来，“我舅舅不会让你骂她母后的！” 第383章：训子 一记耳光打在了龙霄的脸上，也疼在了常氏皇后的心中。 “母后你打我？”龙霄不敢相信，这一记耳光竟是自己的母后赏他的，小皇子无法理解，他明明是为了母后说话啊，他在是保住母后啊！为何母后还要打他？ “不要胡说！”常氏皇后将龙霄往地上按，要龙霄给龙玄跪下，“快向你父皇请罪！” 龙霄挣脱了常氏皇后的手，“我舅舅是大将军，手上有兵！他一定不会看着龙霄被人欺负的！” “龙霄！”常氏皇后尖叫了一声，这话听在龙玄的耳中，他们岭南常氏还能再活着吗？ 龙霄被常氏皇后的这一声尖叫吓住，呆呆看着氏皇后因为害怕而扭曲了的脸，突然就大哭了起来。 罗维这几日真是听到太多哭声了，不过龙霄的哭声，再看看龙玄同样有些扭曲的脸，罗维有些痛快了，没想到龙霄这么快就能如他所愿了。罗维朝罗知意这里走了几步，冲一直就在发着呆的罗知意咳了一声。 罗知意看看罗维的示意，这才下了殿前的台阶，一直走到了龙霄的面前。 “母，母后，”常氏皇后求救地看向了罗知意，这个时候有个人出来帮帮她也是好的，哪怕这个人是一直与她不亲近的罗知意也行啊。 “霄儿，到皇祖母这里来，”罗知意喊龙霄道。 龙霄听到罗知意喊，马上跑到了罗知意的怀里。 “皇后，”罗知意搂着龙霄，对常氏皇后道：“你这是怎么了？霄儿还小，童言无忌，你还真当了？” “没有，”常氏皇后忙道：“儿臣没有当真啊。” “你回去吧，”罗知意带着哭个不停的龙霄往回走，一边对常氏皇后道：“哀家真是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连个小孩子的话也能将你吓成这样！回去后，让太医去看看，好好歇个几日，不要再多想了。” 一院子的人，看着罗知意将龙霄带回了殿中。 “陛下，”常氏皇后往龙玄这里走了几步，却在看到龙玄铁青的脸色后，失去了再往前来的勇气。 “你平日就是与龙霄说这些话的？”龙玄问道。 “没有，”常氏皇后忙又否认道：“臣妾从没有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啊！请陛下明察。” “不是你说的，”龙玄道：“哪还有谁能这么看重常家？” 常氏皇后忙又要给龙玄跪下了。 “你回去吧，”龙玄却一甩袍袖，也转身要进殿去了。 常氏皇后站在阶下，看着龙玄走，她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罗维，”龙玄走了几步后，想起罗维还在那里站着，就喊罗维道：“你也进殿来，朕有话与你说。” 常氏皇后猛地看向了罗维。 罗维淡淡地看了常氏皇后一眼，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是这个人教霄儿的？常氏皇后马上就想到了这个可能，罗知意是与这个人站在一起的，这个人完全有可能教唆龙霄说这些可让常氏死无葬身之地的话。“锦王爷！”常氏皇后惊慌之下，喊了罗维一声。 龙玄和罗维都停下了脚步。 “皇后娘娘对我还有吩咐？”罗维问常氏皇后道。 常氏皇后将罗维喊停下了脚步，才想起，自己怀疑罗维，根本就没有证据。 “娘娘？”常氏皇后一直不说话，让罗维看了龙玄一眼后，又问常氏皇后道：“您喊臣弟有事吗？” 常氏皇后望着罗维，对罗维这样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你这是发疯了吗？”龙玄开口问皇后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臣妾无话，”常氏皇后低下头道。 “那你就回去吧，”龙玄赶人道。 常氏皇后带着凤仪殿的人走了，若不是还有软轿代步，她可能都无法离开延年殿这里。 罗维看着常氏皇后的凤驾走远，皱了皱眉头。 “进殿吧，”龙玄走到罗维身边道。 “还真是难为你了，”罗维对龙玄道：“这种话也能忍得下来。” “我要忍什么？” “我舅舅手上兵，”罗维笑道：“就是我最混帐的时候，也没敢说过我兄长手上有兵这话啊。看来岭南常家，还真是我们大周朝的擎天支柱了。” “童言无忌，”龙玄说道：“你当真信这话？” “正因为童言无忌，”罗维道：“小孩子的话，有时候才是真话。没人教，大殿下怎么会说如此混帐的话？” “你与常氏有仇，”龙玄道：“朕就知道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江山是你的，”罗维说道：“你想让常氏一家独大，也是你的事。话也不能这么说，常氏已经一家独大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们进殿去，再说吧，”龙玄看了周围的宫人太监们一眼，拉罗维道：“你想站在这里，跟我说国事吗？” “你怕他们听到？”罗维一指这些宫人太监们。 一院的人全都又给龙玄跪下了，长明殿一夜之间，除了福运所有人都被处死，他们可不想也是这样的命啊。 “进去吧，他们能知道什么？”龙玄拉住了罗维的手，“如果你我今天的话传了出去，他们一个也别活。” 龙玄的话将一院的下人吓得，他和罗维已经进殿去良久了，这些人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殿中，龙霄已经由罗知意亲自动手，将他小脸上的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了。 “父皇，”看到龙玄进来，龙霄就往罗知意的怀中缩。 “霄儿，到六皇叔这里来，”罗维被龙玄按坐下后，就喊龙霄到他身前来。 龙霄看一眼龙玄。 “六皇叔喊你，你没听见？”龙玄说道。 小皇子走到罗维的跟前，带着哭音喊了罗维一声：“六皇叔。” 罗维摸摸龙霄的脸，“疼吗？”他小声问龙霄道。 龙霄摇摇头，一头就扎进了罗维的怀里。 “没事了，”罗维好声安慰着龙霄，“以后你父皇与你母后说话时，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管了，你看吧，你父皇这次没生气，你母后被你弄生气了。” “母后打我，”龙霄闷在罗维的怀中道。 “她也不是有心的，看你以后还随便插话，这个巴掌你也是挨得活该！”罗维似哄似教的与龙霄说着话，也不看坐在他对面的龙玄。 第384章：同桌 看着罗维哄龙霄的样子，龙玄的心中对龙霄有再大的怒气，这会儿也不会发了。 罗知意留龙玄和罗维在她这里用午膳。 跟龙玄一起用膳，罗维想想就觉得自己这顿饭吃不下去，可龙霄这时将他看作了靠山，拉着罗维的衣袖，不让罗维走。 “留下来吧，”龙玄轻声对罗维道：“你和母后也很长时间没见了。” 罗维看罗知意也面带哀求的看着他，知道这个从没费过心力活着的姑姑，今天是累着了，可能也被吓得不轻。“好，”罗维最后还是点头道：“只是我吃不了多少，太后娘娘可不能硬逼我吃啊。” “你肯吃哀家一顿饭，哀家就求之不得了，”罗知意说着，就命尚喜去备膳了，有罗维陪着，她面对着龙玄还能坐得住。 “就不要分小桌了，”龙玄说道：“我们就在大桌上吃好了。” “混蛋，”罗维在心里骂了一声，这要他怎么吃这顿饭？ 龙霄倒是露出希翼的眼神，他还没与自己的父皇一张桌上用过膳，今天竟可以与父皇同桌了。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轻易就会转移，刚刚还伤心的要死，这会儿又能笑了。 一桌子的菜肴摆在了四人的眼前。 “母后，请用吧，”龙玄先招呼罗知意道。 “好，”罗知意先动了筷，说：“你们也吃吧，趁热吃。” 龙玄夹了一筷子扇贝到罗维的碗中，让负责为罗维布菜的太监就是一惊，忙后退了几步站下。“你不能总不吃荤，”龙玄对罗维道：“为了身子着想，还是多少吃点。” “谢陛下，”罗维咬了一口扇贝，向龙玄道了一声谢。 “味道如何？”龙玄看罗维吃了，就又问道。 罗维没怎么嚼就已经将扇贝吃下肚去了，他也没尝出这扇贝的味道如何。 看罗维不答自己的话，龙玄就说：“不合你口味。” “不是，”罗维说：“我不吃这些东西的。” “不吃肉你就多吃点鱼虾海鲜，”龙玄还是往罗维的碗中夹着菜，“宫里什么都有，你日后想吃什么，就让赵福命御膳房去做。” 罗维看看被龙玄填满了的小碗，眼不见心不烦地将视线移开时，正好看到了与罗知意坐在一起，正眼巴巴看着他与龙玄的龙霄，便道：“霄儿想吃什么？跟六皇叔说，六皇叔夹给你啊。” 龙霄刚想张嘴说话，又想起了龙玄还在旁边坐着，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看向了龙玄。 罗维就道：“跟你父皇说也一样，让你父皇夹给你吃。” 龙霄看着龙玄的目光一亮，父皇真的也会给他夹菜？ 龙玄看看这一桌子的菜，龙霄喜欢吃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最后龙玄夹了一个鸡腿给龙霄，好像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个。 “儿臣谢父皇，”龙霄就因为龙玄这一个举动，小脸激动的涨得通红。 “你怎么不吃，”龙玄却马上就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罗维的身上，罗维面前的菜碗里，刚刚是多少菜，现在还是多少，这人竟是一点也没动过。 罗维低头扒了几口白饭进嘴。 “吃饱了？”龙玄就看着罗维吃，看罗维吃了这几口白饭后，就又不动筷子了，就道：“你现在就只能吃下这点东西？” “六皇叔，只有多多吃饭，才能长高长壮，”龙霄一边吃着龙玄夹给他的鸡腿，一边对罗维道：“六皇叔为什么不吃菜呢？” “六皇叔不饿，”罗维冲龙霄笑笑，“六皇叔现在也不用长个子了。” “是哦，”龙霄道：“六皇子的个子很高的，只是没有父皇高。” 罗维笑得又咳了起来，强颜欢笑对他来说，也不算辛苦，只是咳嗽好像让他的心口有些不舒服了。 “是不是受凉了？”罗知意看罗维已经咳了几次了，开口问道：“有让太医看看吗？” “没什么，”罗维放下了筷子，道：“魏太医昨天就看过我了。霄儿赶紧吃吧，六皇叔饿了会再吃的。” 龙玄看罗维不吃了，知道罗维的胃口一向不好，也没逼罗维，自己匆匆用过了这顿饭。要离桌时，突然又问龙霄道：“你舅舅手上有兵的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罗知意和龙霄都是一惊。 罗维回头示意为他布菜的太监，给他盛一碗汤来。 “没有谁跟儿臣说，”龙霄记得自己答应过罗维的话，不敢看龙玄，但还是说道：“舅舅不是大将军吗？” “霄儿说的没错，”罗维喝了一口汤，发现是熬稀了的甜汤，便不想喝了，把汤碗一放，说道：“霄儿有习武吗？” 龙霄点头，“只是我的武艺不好。” “你才多大？”罗维还是笑着咳嗽，“现在要能成大将军了，那你父皇得高兴死！” 龙霄摸着小脑袋傻笑。 “你只要好好练，总有一天能练成的，”罗维连咳了几声，才止了咳，接着说道：“霄儿要做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可以。” 龙霄一边冲罗维点着头，一边就看向了龙玄，他希望龙玄也能像六皇叔这样，说几句自己爱听的话来听听，哪怕是夸他一句也是好的。 “你吃好了？”龙玄没注意到儿子的目光，只是问罗维道：“咳得这么厉害，回去后还是让太医看看。” “魏太医不是在吗？” “他跟朕告了假，”龙玄说着，就回身对身后的太监道：“去跟魏太医说，让他给锦王爷问完了诊后再离宫。” 被龙玄临时抓差的太监忙就领命跑了出去。 魏太医这么快就让龙玄放他出宫，罗维心中一喜，但面上还是淡淡的，对罗知意道：“太后娘娘，臣用完了。” “母后，那朕与锦王就先走了，”龙玄站起来，向罗知意告退道。 “好，”这两个人罗知意一个也强留不了，忙就点头道：“你们有事就去忙吧。” 罗维也站起了身来，对龙霄笑道：“大殿下，我们下次再见吧。” “六皇叔，”龙霄看这两位一起起身了，他哪还能再坐着，忙就站了起来，对罗维道：“我能去看你吗？” “陛下，行吗？”罗维问龙玄道。 “你不嫌他吵就行，”龙玄道，他倒不反对龙霄与罗维相处，罗维对自家的侄儿们都是呵护备至，龙玄是想也许罗维是个喜欢小孩子的，让龙霄去陪陪罗维，罗维也不至于在这宫里待得无聊。 “那大殿下就来衣锦园吧，”罗维看龙玄不反对，就对龙霄说道：“不过，可要经过皇祖母同意。” “好，”龙霄高兴地直点头，这宫里他又多了一个去处，凤仪殿他不能回，享年殿也不能去，延年殿这里太无趣，父皇也不让他回倾文殿了，衣锦园那里应该可以让他好好玩一玩了。 第385章：我要打南诏 罗维与龙玄出了延年殿，看龙玄又要跟着他回衣锦园，就问龙玄道：“今天没有国事要处理吗？陛下今天无事可做了？” “我送你回去，有话要跟你说，”龙玄也不管罗维愿不愿意，将罗维扶上了步撵。 从见面开始，龙玄就说有话要和自己说，说到现在，连一顿饭都吃完了，这话这人也没说，罗维想发急，但看看周围这么多人，只得再忍。 一行人到了衣锦园，魏太医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 “陛下，王爷，”魏太医看到这两人进到院中，忙就行礼。 “他今日老是咳嗽，”龙玄拉着罗维进书房，边走边对魏太医道：“你过来给他看看，是不是受凉了。” 魏太医看看龙玄拉着罗维的手，心里咂舌，这连手都牵上了？ “你看什么啊？”罗维看魏太医盯着他和龙玄的手看，就问了魏太医一声，他想甩开龙玄的手，只是他甩不开啊。 “王爷请，”魏太医一哈腰，看罗维一脸不情愿，看来这人是不愿意啊。这就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啊呸！魏太医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这两个人从头到尾，他也没看出什么风花雪月来，落花流水，跟这两人是一定也搭不上关系。 进到书房后，魏太医就给罗维诊脉，过了一会儿就问罗维道：“王爷，您昨天没睡着觉？” “嗯，”罗维应了一声。 龙玄想说这人不是没睡着，而是在外面坐了一夜，但还是忍住了。如果让罗维知道，自己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还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事来。 “寒凉入体了，”魏太医诊完了脉就对罗维道：“王爷，身子可是你自个儿的，你要是自己都不心疼，那下官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治不好王爷的病。” “行了，”罗维瞪了魏太医一眼，“你怎么这么多话？开药方去吧。听说你向陛下告了假，你要去哪里？” “他要出去散心，我准了，”龙玄没让魏太医开口，自己说道：“你若不想让他出宫，就让他还是留在宫中好了。” “我离了他还不活吗？”罗维瞥了魏太医一眼，有些不屑地道：“出去散散心也好，早去早回吧。” “下官遵命，”魏太医忙道。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魏太医下去开药了，罗维就问龙玄道。 “我要打南诏，”龙玄这才说道。 “你不是一直在说要打南诏吗？”罗维道：“这我知道啊。” “七日之后，我就发兵。” 七日之后，罗维怔了一下，“你想好了没有？这么快？” “这场仗是一定要打的，”龙玄道：“我不想再等了。” “有没有必要非要打这场仗？”罗维认真了起来，说道：“你今年这才开春，就已经加征了两次税银，你是要让全国的人都饿着肚子陪着你去打南诏？” “钱两已经够了，”龙玄道：“这一年，我都不会再加税银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打南诏？”罗维问道：“你一下子能把南诏吃掉吗？” “要打北燕，就一定要先打掉南诏。” “南诏不过就是一个嘉宁太子被司马清沙保上位，”罗维说道：“他上位就是靠宫变上位，你有必要打一场仗来灭南诏吗？” 龙玄说：“那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司马清沙能推嘉宁上台，你不会自己选一个，也助他成事？”罗维说道。 “如果这个人不能成事呢？”龙玄道：“那我不是白费劲了？” “这个人成不成事重要吗？你的目标是北燕，南诏生乱，司马清沙若是出兵助嘉宁，你与杨元素趁机打北燕就是，”罗维说道：“这种事，你不用我说吧？” 龙玄就知道，罗维才是能跟他并肩天下的人。 “你看着我干什么？”罗维看龙玄只是看着他笑不说话，被龙玄的笑，弄得有些心慌的罗维问龙玄道：“我能替你打仗去吗？” “罗维，”龙玄从罗维的对面，走到了罗维的身旁坐下，说：“我是这么跟杨元素约定的。” 罗维眉头挑挑，看来他又是白担心了一场。不对啊，罗维突然又在心里想着，我为龙玄操得哪门子心，这个人亡国亡家不是更乘了我的心意？ “只是我在想，在南诏的皇室里，我要选哪一个才好，”龙玄对罗维道：“这个嘉宁帝为人软弱，可是他的北燕凝雪皇后却是有些手段，南诏的朝政在嘉宁帝的手中，还算牢固。” “你，”罗维看着龙玄道：“你是在跟我商量国事？” “是啊，”龙玄道：“我在跟你说事啊，你觉得南诏国内，谁可拉拢？” “我怎么可能知道南诏的事情？”罗维说：“这种事你跟朝臣们去商量，我不感兴趣。” “来人，”龙玄冲门外喊了一声。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叠文书应声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罗维看着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文书，问龙玄：“我不是说了，我对南诏的事不感兴趣吗？” “这是南诏皇室的密报，”龙玄点点茶案上的文书对罗维道：“你看看吧。”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 “我想你会感兴趣的，”龙玄道。 罗维说：“我不想看，你让他拿走吧。” “打南诏，你以为我会让何人为帅？”龙玄问道。 罗维想了想，打南诏自然是从东南一带发兵过去，“我二哥？”他对龙玄道：“你要以我二哥为帅？” “没错，”龙玄道：“这下你有兴趣了吗？” “你放心让我二哥为帅？”罗维不太相信地问道：“你就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龙玄道：“他打南诏，若是我们事先的安排能够成功，那就只是一场佯攻。” 罗维拿了一本文收在手上，道：“军需粮草你不会让我二哥全权处理的，所以你当然不会怕。” “罗维，”龙玄想与罗维解释，他如今真的是不疑罗氏。 “岚？”门外这时却传来了魏太医的声音。 一声岚，罗维的手一抖，手上的文书掉到了地上。 又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向龙玄禀道：“陛下，卫驸马和燕君公主来宫里见太后娘娘和您，延年殿的尚喜将他们领到衣锦园来拜见陛下了。” 第386章：早生华发 “今天是新婚第二天，”罗维呆了半天，才说道：“他们来回门，已经是迟了一天了。” “让他们进来吧，”龙玄说道。 “不要，”罗维弯腰拣起了地上的文书，说道：“我现在不想见到他们，陛下去见他们就好了。” 龙玄起身，罗维不见卫岚，他当然高兴，“那我去见他们，你在这里看看这些南诏的密报，等我回来，我们再商量。” 罗维点一下头。 龙玄走了出去。 罗维仔细听听院中的动静，刚刚还能听到魏太医喊岚的声音，现在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你也出去吧，”他对伺立一旁的小太监道。 “是，”小太监忙退了下去。 罗维将文书扔在了茶案上，不能去见，他跟自己说，见了除了伤心难过，他什么也做不了。卫岚既然不可能再回到自己的身边，那就不如不见了。 偏厅里，卫岚和燕儿给龙玄行了大礼。 “岚，”龙玄给这对小夫妇赐了座后，就对卫岚说道：“朝廷马上就要有战事了，你这新婚的日子可能不会太长了。” “臣自当以国事为重，”卫岚说道：“不知陛下要何时动兵？” “朕想你三日之后就去云关你大兄长那里，”龙玄说道：“你看三日之后，你能动身吗？” “臣遵旨，”卫岚领旨道。 “燕儿也不要怪朕，”龙玄又对燕儿道：“等天下大定之后，你们夫妻有的是时间相守。” “燕儿明白，”燕儿低头道。 “那岚对你好吗？”龙玄问道。 燕儿点一下头。 “那朕就放心了，你们相处的时日不多，就快些回府去吧，”龙玄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福到，“将朕赏赐，一会儿从长明殿拿来给驸马他们。” 卫岚和燕儿又起身谢龙玄的赏。 燕儿谢了恩后，看看厅外，问龙玄道：“陛下，锦王爷不在吗？” “他手上有事，”龙玄道：“今天就不见你们了。” 卫岚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这次进宫来，可以见到锦王维一面，对这个人，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燕儿什么有时候才能见到王爷呢？”燕儿一心认为是龙玄不让罗维见卫岚，还是接着问道。虽然燕儿也不希望罗维与卫岚再相见，毕竟卫岚已经是她的夫君，但是燕儿过不了良心这一关，她总感觉，卫岚是她从罗维的手中抢来的，而且是趁人之危抢来的。 “你留在上都，有的是机会见他，”龙玄也不恼，耐着性子说道。 这里正说着话，罗维派了一个小太监来，捧着一个锦盒。 “驸马，公主，”小太监往卫岚和燕儿的面前一站，将手中的锦盒往卫岚的面前一递，说：“这是王爷送与两位的贺礼。王爷说他事先没有准备，这份薄礼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卫岚忙口中称谢从小太监手上接过了锦盒，手拿着了这个锦盒，才发现这个盒子很沉。 “打开看看吧，”龙玄坐在那里说道：“看看锦王给了你们什么样的贺礼。” 送礼来的小太监忙又上前，帮着卫岚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装了满满一盒的上好人参。 “王爷说驸马之前大病过一场，这些人参就给驸马补身子用，”小太监复述着罗维的话。 “请公公替我多谢王爷，”卫岚忙说道：“不知，不知王爷现在是否有空？可否，可否让我去当面致谢？” “驸马爷，”一直站在一旁的魏太医这时开口道：“锦王爷要是有空，能不来见您吗？您这声谢，还是等到以后吧，王爷的心意，您收下就好。” 卫岚听了魏太医的话，又看燕儿冲他摇头，这才作罢，他想见罗维，却找不到一个非见不可的理由。 “走吧，”龙玄起身道：“这一回，朕亲自送你们出衣锦园。” 卫岚和燕儿忙跟在了龙玄的身后。 魏太医趁着这个机会，跑到了罗维的书房，进房一看，罗维正看着一份文书。 “你开好药方了？”罗维听到魏太医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问魏太医道。 “药方早开好了，一会儿就熬好送来给公子喝，“魏太医走到了罗维的跟前，小声道：“我刚刚给岚把过脉了，他没事，身子骨一切正常，公子就不用担心他了。” “我现在不担心他，”罗维说道。 “还有，”魏太医凑近了罗维的耳朵，低声道：“岚三日之后就要云关了。” 罗维看向了魏太医。 “我亲耳听到的，”魏太医说：“陛下说要开战事了。” “我知道了，”罗维勉强冲魏太医一笑，龙玄说过要用卫岚开疆辟土，没想到还是真的，“多谢你了，”他跟魏太医道了一声谢。 “岚要见你的，”魏太医冲罗维摆摆手，这种小事不足为谢，对罗维道：“没想到你竟然真就不见他了。” “还是不见的好，”罗维眼角的余光看到门前出现了一抹明黄，便对背对着门口的魏太医道：“你这次出去，要出去多久？你真的是去散心的？” 魏太医听罗维这么问，就知道龙玄回来了，忙又装出了一副恭敬的样子，对罗维道：“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下官一定就回来了。王爷，下官真的是去散心的，下官这个太医当的，您看看，”魏太医让罗维看他的头发，“白头发这么多了。” “那是因为你老了，”罗维板着脸说了一句。 魏太医说到白头发，看了一眼罗维的发间，这一看，这个一向不太着调的人，就嚷道：“王爷，你也有白头发了！” 龙玄迈步走进了书房，对魏太医：“你不去看看熬着的药吗？” 魏太医知道这是赶他走了，忙就退了出去。 龙玄走到了罗维的面前。 “我刚看，你给我一点时间，”罗维对龙玄道：“我会尽快看完的。” 龙玄却伸手抚上了罗维的发间。 “你做什么？”罗维要躲。 “真的有白发了，”龙玄一手按住了罗维肩头，他真的在罗维的发间看到了白发，为数还不少。 “有白头发又死不了人，”罗维不在乎道。 “你别动，”龙玄让罗维不要动，伸手从罗维的发间小心地拔下了一根白发。 第387章：杨元素可信吗？ 十几根白发让龙玄的心情变得很差，他原本想将罗维发间的白发都拔去，可是当他仔细看了罗维的发间后，才发现他根本没办法将罗维的白头发都拔去，这些白发夹在黑发间，看着剌眼，却让人无可奈何。 “你就当我提前老了好了，”罗维看龙玄望着手上的白发发愣，便说了一句。 “以后你这头发还是好好保养吧，你总是不吃东西，这样下去怎么能行？”龙玄说道：“我让魏太医再给你开些健胃的药吧。” “是药三分毒，”罗维看着手里的文书说道：“你还嫌我喝下肚的药水不够多？” 魏太医带着一个小太监将熬好的药送了过来。 罗维端起药碗，试了一下，不怎么烫，就几口将这碗闻着味道就极苦的药喝下了肚。 “王爷，水，”小太监看罗维喝了药，忙就递上清水给罗维漱嘴。 “他的头发，”龙玄看着罗维喝了药，才对魏太医道：“有办法再变黑吗？” “啊？”魏太医张嘴一脸的吃惊。 “你也看到他的白头发了啊，”龙玄道：“你跟朕装傻吗？” “有药啊，”魏太医忙道。 “不用了，”罗维道：“不用当我是女人。” “我什么时候当你是女人了？”龙玄问罗维道：“你今年才多大？你想就这样不管不问下去，直到满头白发？” “白发就白发，”罗维道：“我不怕一头白发见人，你就不要为我的头发费心了。” 看着再说下去，又要跟罗维吵起来，龙玄只得换个地方跟魏太医单独说话。 魏太医站在房外，看着龙玄有些像看陌生人，这是怕罗维生气，要躲着罗维了？在龙玄身上看到他怕一个人，还真是一大奇观了。 “他的身子究竟有多差？”龙玄小声问魏太医道：“怎么头发白了那么多？” 魏太医心里话，这还能问谁？ “说话！”龙玄抬高了一点声音，这个人如果不是医术高超，他一定不再留着这个人的命！ “王爷心事郁结，”很太医想着词道：“心情好了，就没事了。” “就这么简单？” 其实你让卫岚变回来就行，就这么简单，魏太医这句大实话却不敢说出口，对龙玄说：“是，臣已经给王爷开了安神的药，好好养养就没事了。” “他若是有事呢？”龙玄问。 “下官以人头担保，”魏太医只得再把自己的命拿出来，“只要王爷不再动怒，就一定不会再有事。” “头发还能变得回来吗？” “生发的药有，但王爷现在的身子还是不要用了，”魏太医道：“用太多的药对人也不好。” 龙玄挥手让魏太医下去。 站在门前的小太监看魏太医退下去了，机灵地替龙玄将紧闭着的书房门推开。 龙玄看向房中，罗维身子依在茶案上，正专心致致地看着有关南诏皇室的秘报。窗户半开着，不时有风将罗维的发丝吹动，此时的罗维画中人一般，让人看着赏心悦目。龙玄站着看着罗维，看了一会儿后，才重又走回房中。“罗维，”他喊了罗维一声。 “怎么？”罗维抬头看龙玄。 龙玄弯腰，将罗维连同身下坐着的椅子一起端了起来。 “你做什么啊？”罗维吓了一跳，忙就想从椅子上跳下来。 “你别动，”龙玄说了一声。 “你这是发什么疯啊？！”罗维被龙玄的膀子横胸拦着，跳不下来。 龙玄将罗维端到了朝阳的窗前放下。 阳光将罗维的双眼剌得一疼。 “以后没事就晒晒太阳，”龙玄蹲下身来对罗维道：“这样对你的身子有好处，不想出门，就在窗口晒晒也是好的。” “你，”罗维一时不知道要跟龙玄说什么了，他真的不需要这个人这样对他。 “看得怎么样了？”龙玄转身过到茶案那里，将放着公文的茶案也搬到了罗维的身旁，问罗维道。 罗维将手中的公文放回到了茶案上，“这些没什么看头，你的这些密探就不知道报一些有用的东西回来吗？都是一些生活琐事。” “没结果吗？”龙玄往罗维的身旁一坐，说：“我也看过了，没看出有什么人可用。” 罗维揉一下双眼，“不是说那个时候嘉宁帝是太子之位不稳吗？那个威胁到他太子之位的人还活着吗？” “是南诏的启哲皇子，”龙玄道：“活着，还是被封了王，只是没办法再留在京师了。” “看来这个嘉宁帝的心要比你好一些，”罗维说道：“至少还能留兄弟一条命。” 龙玄对于罗维的这种嘲讽只是沉默应对，这个人如今不能再动怒，那就他退步好了。 罗维看龙玄没有反应，好像也失去了再行嘲讽的兴趣，话题再转回到南诏身上，说：“这个启哲王是在封地了？” “没错，”龙玄说：“这里有他的密报，”他从一堆公文中，找出了有关南诏启哲王的密报，递给了罗维，“你看看吧，这个人我是觉得没什么大用处。” 罗维翻开这本公文，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龙玄就在一旁等着，嘴里跟罗维道：“启哲王的母妃还是在南诏的宫中，这个人是一个孝子，就凭这一点，我们就没办法用他。” “那如果他的母妃死在了宫里呢？”罗维合上了公文，看向龙玄道。 “去杀了这个太妃？” “别告诉我你没想到。” “要想杀这个人不容易。” 罗维把公文往茶案上一扔，“有多不容易？” “我们的人无法靠近这个女人的住处。” 罗维一笑，“也是，一个太妃，原本不值得你花大力气去盯着。” “你有办法？”龙玄问罗维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罗维道：“人进不去，就花钱找能进去的人办啊。” 龙玄手指点着椅把，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花钱办不成事，我们反而更难行事？” “深宫的事情就凭一张嘴，一个北燕的女人把持朝政和后宫，我就不信南诏国内有多少皇亲重臣是真正服她的。” “你是说，就算最后不成功，我们也能说是这个北燕女人想杀人，事败之后，对我们大周栽赃嫁祸？” “这事不算难事，”罗维道：“如果这个启哲王真是一个孝子，那么母妃死了，他还能不能为母起兵报仇吗？到时候你要帮他报仇，助他掌控南诏的天下，这个启哲王，应该不会拒绝你的好意吧？” 龙玄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着，思考着罗维的话。 罗维却在这时又说起了东商，“其实南诏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你说你与杨元素商定好了灭燕之计，杨元素这个人可信吗？” 第388章：龙玄的对不起 “你觉得杨元素这个人不可信？”龙玄停下了脚步，问罗维道。 “你只道他想要北燕的江山，这个人就没想过我大周的江山？”罗维说：“我与这个人相处过，野心勃勃的一个人，跟你一样，想这全天下都是他东商的。” “这个我知道，”龙玄道：“我与这个人也当面说过话，那时候我还以为他不会篡位成君。” “杨元素跟你谈灭燕之事，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跟司马清沙谈灭周之事？”罗维道：“龙玄，在我看来，北燕失了天水原，对大周已经没有什么危胁可言了，倒是这个东商，你还是多想想吧。” “你要我先灭东商？” “灭北燕之前，你最好先灭东商，不然你就是灭了北燕，与东商为了天下还是必有一战。” “与东商一起灭了北燕后，再与杨元素战一场，不行吗？” “你是不是觉得庆元公主在东商为平后，这个杨元素就可信了？”罗维问龙玄道：“你不会真这么想吧？” “人心难测，”龙玄道：“我没办法知道杨元素的心思。” “杨元素这个人野心勃勃，不过他有一点好，就是长情，他与发妻这些年来一直伉侣情深，”罗维道：“庆元公主在东商，我看就是守活寡，她得不到杨元素的心，这个公主只是你和杨元素装门面的物件。” “这话是不是太难听了？” “实话本就难听。” “罗维，”龙玄望着罗维道：“你知道你是要叫我跟司马清沙联手吗？” “没错，”罗维说：“我是这个意思，天水原正在改天水河道，战事一起，这些年死在那里的人，花掉的银子，不是又打了水漂？以其跟杨元素联手打北燕，你不如跟司马清沙联手，毕竟为了北燕，司马清沙会一心跟你合作。” 龙玄在罗维的身前又半蹲下了身子，“司马清沙这个人，我不会再跟他合作，我这些年一直恨不得杀了他！罗维，你就真的有这么大度吗？” “打北燕，就算你亲征，也一定是我大哥为帅，”罗维这时面无表情道：“我不能看着我大哥赴险。司马清沙与我之间的事，不用你插手。” “对不起，”龙玄却在这时对罗维说道。 罗维一愣。 “是我的错，”龙玄想揽罗维入怀，却最终只是将手放在了罗维的肩头，“罗维，我那时不知道司马清沙对你的心思。” 罗维打开了龙玄的手，“你后悔？”他对龙玄道：“为了江山你不是一定得这么做吗？否则如今大周的江山，还不知道在谁的手里。” “我，”龙玄想说后悔，但看罗维结了霜雪一般的脸，他知道他说后悔，罗维也不会信他的。 “你与司马清沙只是相互利用，”罗维不想再跟龙玄说过去，将脸扭向了窗口，说道：“我又没要你跟司马清沙去做兄弟，你与大臣们再商量一下吧，我是认为东商不可信。” 龙玄道：“这事我没办法跟朝臣们商量。” “你一朝的文武，没一个能跟你商量事情的人？”罗维这才将脸扭了过来，看到了龙玄的脸上，竟是有些伤心。 “他们能跟朕说什么？”龙玄对罗维道：“谢语倒是不错，只是他对朕，怎么看也不像一片忠心的人。” “谢语一心为国，你还想他怎样？他又不是佞臣，要他讨好巴结你吗？”听龙玄对谢语还有疑心，罗维有些急了，“你以其在这里怀疑你的朝臣，不如去多琢磨一下杨元素的心思！不要带着我大哥他们，去上杨元素的当！” “你就这么不信我？”听了罗维这话后，龙玄突然问罗维道。 “什么？” “你就不信我能当个好皇帝，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罗维没好气道：“大周现在就是国泰民安，歌舞升平了？在一统天下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把大周的天下治理好了再说？” “我有你在身边啊，”龙玄小声对罗维道。 罗维身子往椅背上一倒，好像真的被龙玄惊到了，“你说什么？什么叫我在你身边？先皇在时，我对这天下就没兴趣，你还要我再多说几遍这话？” “至少在你之前，没人会提醒我小心杨元素，”龙玄的手在罗维的脸颊上抚过，“我也没人可商量这些事。” “我说了是为了我大哥还有二哥，要去拼命的是他们，”罗维冷道：“你不要想太多。” “不管你是为了谁，总归我是得到了好处，”龙玄还是柔声对罗维道：“罗维，是种地让你开心，还是这样与我一起图谋天下让你开心？” 罗维蹙眉，他当然是与卫岚在一起开心，别说种地，就是跟着卫岚去做乞丐他都愿意。不过，想到卫岚三日之后就要去云关，不管他们是打北燕，还是转打东商，卫岚都是要去战场了，这个时候，罗维的心思几经辗转，最后说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龙玄听罗维这么说，也始觉自己是问了一个蠢问题，“我会想想你的话的，”他对罗维道：“南诏的事，我去安排，就按你说的办。” “你先跟启哲王接触一下，看看这个人怎么样，”罗维又多说了一句。 “好，听你的，”龙玄答应罗维道。 这样的龙玄，罗维真是不习惯，干脆垂眸不看龙玄了。 “陛下，王爷，”门外传来了一个太监的声音。 “进来，”龙玄道。 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又要喝药了？”龙玄看到小太监手上的药碗，马上就问道。 罗维接过小太监手中的药碗，一仰脖，一碗药就灌了下去。 “你一天要喝多少药？”龙玄问罗维道，他现在有点知道罗维为什么吃东西就跟吃毒药一样了，天天这样喝苦药，再好的胃口也喝倒掉了。 “你回长明殿理事去吧，”罗维将药碗交还给小太监，“我也没数过，反正这宫里的药，也不会毒死我。” “王爷，”小太监听了罗维的话后，吓得忙就说道：“这药就是在衣锦园熬好的，是奴才一人熬的。” “你下去吧，”罗维冲这小太监安慰地一笑，“我没说你，你不要害怕。” 小太监又面向了龙玄。 “退下吧，”龙玄道。 “你也走吧，”罗维看着小太监逃命似得退了下去，对龙玄道：“我想你要做的事很多。” “我晚上再过来，与你一起用晚膳，”龙玄也不管罗维同不同意，说完这话就走了出去。 第389章：父子缘浅 龙玄走了很久，罗维还是坐在窗前一动不动。他看着窗外院中的花草，春日的阳光明媚，花草也是生机盎然，罗维突然就在想，这若是在青山里，卫岚就又得忙着春耕去了。想起了卫岚，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腰间，手摸空后，这才想起，鸳鸯扣他已经给了燕儿，陪在卫岚身边的人，现在是燕儿了。 茶案上的公文被他翻得有些杂乱了，罗维将心思收了回来，这才是他如今要过的日子。拿起关于南诏启哲王的密报，罗维细细地看了起来，这场仗在罗维看来，只是因为龙玄的野心，但是却又事关了他的兄长们，还有卫岚，他不得不跟在龙玄的身后殚精竭虑。心有不甘，但却不得不做。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 常氏皇后在柳氏太后的享年殿里哭拆。 罗氏太后在延年殿里哄着大殿下龙霄。 龙玄在长明殿，跟他的臣子们商议着国事。 罗维就在衣锦园里，翻看着一本本的公文。 宫里的日子，有人说漫长，有人却又说转瞬即逝。 赵福是在这天下午快要过去的时候，由一个小太监扶着，到书房来见罗维的。 “快起来吧？”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低头不语的赵福，罗维起身亲手将赵福扶了起来，“你在我这里就不要多礼了，你知道我不讲究这些的。” “王爷啊！”赵福望着罗维，双眼含泪。 “好了，我的赵公公，”罗维忙道：“自打我回来，好像每个人见到我都要哭上一场，你也想我陪着你哭一场吗？你身上还有伤，就不要太难过了。我回来了，你没事了。” 赵福连连摇着头，对罗维道：“王爷，您回来晚了啊。” 罗维收起的脸上的笑脸，挥手让送赵福来的小太监出去，他自己扶着赵福就要坐下。 “奴才不敢，”赵福忙就推辞道。 “我说了我不在乎这些虚礼，”罗维硬把赵福扶坐了一下来，“以后你就在这衣锦园吧，不再担心福运那个狗奴才了。” “王爷，您回来晚了，”赵福还是对罗维说这句话。 “为什么这么说？”罗维问道。 赵福看看这房中，确定屋中无人后，才对罗维道：“王爷，陛下那时一直在等王爷回来啊，陛下他是想……” “先皇已经走了，”罗维冲赵福摆了摆手，“以前的旧话我们就不要说了。” “王爷，这个皇位原来应该是你的啊！”赵福几乎要跟罗维喊道。 “我不想要，”罗维一笑，“也要不起。” “您，您还是恨着先帝爷？” “他是皇帝，我怎么可能恨他呢？” 赵福看着罗维的样子，没有一点因为提到兴武帝而生起的难过，赵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怪罗维。 “就这样吧，”罗维对赵福道：“赵公公就当我与先帝爷父子缘浅吧，是我不孝。” 赵福低头抹一把眼泪，想跟罗维说说兴武皇帝在他去了北燕后，是怎么的一病不起，在得知他的死讯后，是怎样的病情加重，最后撒手人寰的，可是面对罗维的这种冷漠，赵福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要伤心了，”罗维起身倒了一水给赵福，“现在能活下去了，就好好想想以后要做什么吧。” 赵福手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水是温水，温度刚刚好。“奴才以后就伺候王爷直到奴才死好了，”赵福对罗维道：“只要王爷不嫌弃奴才。” “我在宫里，除了你也没别人可信，”罗维笑道：“不过，你现在还不能伺候我。” “王爷？”赵福被吓住了，身子往下滑，就要给罗维跪下，如果罗维不要他伺候，那他在这宫里还是难逃一死。 “坐着吧，”罗维扶了赵福一下，“你现在要好好把身上的伤养好。” 赵福对罗维感激道：“王爷，奴才的伤没大碍的。” “你不知道疼了？”罗维道：“好好养伤，你以前当总管太监时的威风以后还给我使出来，我可不想看到一个唯唯诺诺的赵福。” 赵福道：“奴才只想伺候好王爷，不想给王爷添麻烦。” “添不了麻烦，”罗维道：“福运那个狗奴才，我替你教训过他了，现在还趴在床上起不来呢。” “王爷打了他？” “是他的万岁爷让他自己去领打的，我还能自己动手打他？” “那现在是谁跟在陛下的身边？” “那个大太监我以前没见过，叫福到，听名字就知道跟你一起入的宫。” “是他啊，”赵福对罗维道：“这个人原本是管内司库的，倒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罗维想想跟在龙玄身后的那个大太监，笑道：“这宫里老实人有出头之日吗？最多是他会做人罢了。” “王爷教训的是，”赵福忙说道。 “你回房去休息吧，”罗维看赵福这会儿头上又冒了汗，忙就对赵福道：“是伤处又疼了？” “奴才没事，”赵福忙就要起身。 “你别动，”罗维走到了赵福的身前，“我喊人来送你回去。” 小太监又被罗维喊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扶着赵福往外走。 “王爷，”赵福走了几步后，想想还是回头对罗维道：“奴才明日就来伺候您吧。” “明天我让太医来看看你，”罗维道：“太医说你能下床活动了，你就来我这里，这样行了吧？” “奴才命贱，怎敢让太医来看？” “你的命在我眼里可一点也不贱，不要胡思乱想了，快回去躺下。” 赵福长吁短叹着，被小太监扶了出去。 罗维一个人在书房里又坐了一会，不想再看那些密报了，便走出了书房。 “王爷，”书房外，站着的侍卫、太监看到罗维走出了书房，忙都躬身喊罗维道。 “我就在这岛上走走，”罗维对侍卫们道：“你们就不要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侍卫们听罗维说就在这翠岛上走走，倒也放心让罗维一个人，这岛上他们布下的暗哨不少，不怕有人来伤了罗维。 第390章：落日桥头 罗维走到院中时，扭头看看左边那间门窗紧闭的屋子。 “王爷，这屋子您可是有安排？”一个太监看罗维盯着这间屋子看，忙就上前来问。 “这屋子不要安排人住了，我要留着，”罗维说道。 “奴才知道了，”这太监忙应道。 罗维走到这间屋子的窗前，透过窗的花格看着这屋中的摆什。这是卫岚曾经的屋子，还是罗维记忆中的样子，衣锦园的下人们，将这屋子打扫的也是一尘不染。 “王爷要进去吗？”太监跟在罗维身后问。 “不必了，”罗维转身道：“这屋子每天都要打扫干净，没事你们不要随便进去。” “奴才遵命，”太监又是一躬身。 罗维快步走出了这个院落，其实留着这间屋也没什么用，只是他刚刚突然想到，鸳鸯扣没了，这屋子好歹也能给他一点念想，让他想起卫岚时，能看看这屋子，只当卫岚只是出门未归，骗骗自己也是好的。 太监站在院门口，看着罗维快步走远，回头看看这间空屋，心下好奇，这屋子看上去普普通通，不知道是什么人住过，让锦王爷这么看重。 罗维漫无目的地走着，翠岛上此时草长莺飞，鸟语花香，风景极佳。罗维看在眼里，却没生出什么欢愉之情来，这里怎么看也不是他能常住的地方。 拐过一条花石的小径，罗维的面前出现了一处池塘。站在塘边看了看塘里的清水和游鱼，罗维信步走上了池塘上的木桥，站在桥上望着塘水发呆。 龙玄今日想着要陪罗维用晚膳，早早就结束了长明殿的议政。等他到了衣锦园时，听太监们说，罗维一个人出去散心了，在问了罗维的去向后，龙玄也不让人随侍，一个人来寻罗维。 几只麻雀落在了离罗维不远的桥栏上，罗维看这几只麻雀看了一会儿后，突然一跺脚，将这几只麻雀惊得飞起。看着几只麻雀飞远，罗维觉得自己真是无聊了，没事竟能站在这里赶鸟玩。 龙玄寻到了桥下，只见落日的桥头，罗维站在那里，周身似是被暮色渲染了，显得那样的不真实，与自己仿若已是两个世界的人。“罗维！”龙玄喊着罗维的名字，就闪身到了桥上罗维的身前。 罗维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就看到龙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龙玄一把将罗维搂在了怀中。 罗维没回过神来，一下子竟忘了要挣扎。 将罗维搂在了怀中，闻着这人身上的药香味，龙玄因为方才那种感觉，而受惊的心才平静下来。 “你怎么了？”罗维莫名其妙的问道。 龙玄低头，看着罗维因为身体不好而略显苍白的嘴唇。 “你到底怎么了？”罗维问道：“你这么搂着我干什么？” “你站在桥上做什么？”龙玄问罗维道。 “没事干，就站在这里看看，”罗维道：“怎么？你还怕我会投河不成？” “我知道你会水，”龙玄略略松开了罗维一些。 “这不就行了，”罗维这会儿想挣开龙玄的怀抱了，“你放开我。” 龙玄的手臂突然又用劲将罗维搂紧了，随即一个吻落在罗维的唇上。 罗维瞪大了眼睛。 龙玄的吻没有深入，在罗维的唇上停了一下后，就离开了。 “你混蛋！”罗维甩手就给了龙玄一记耳光。 “你不要再出事了，”龙玄却只对罗维道：“我不想你再出事。” 罗维咬着自己的唇，气急败坏。 “我们回去吧，”龙玄拉着罗维就要下桥。 “我现在不饿，”罗维站在桥上不肯走。 龙玄转身又与罗维站在了一起，“那我就再陪你站一会儿。” 罗维心焦地挠头，“龙玄，我求求你好不好？” “你要求我什么？” “你不要对我这样！”罗维说道：“你就不是这样能容人的人，你在我面前不用装的，你就不能让我过得舒心一点吗？” “我是不容人，”龙玄说道：“只是你，我宠着你都行。” “你看清楚！”罗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不是你后宫的女人，我是个男人！” “除了罗维，我这辈子不想宠任何人！”龙玄将罗维的手一拉，说道：“罗维，我说过以后都不会再伤你，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 罗维大力甩开了龙玄的手，面对了池塘站着，他跟一个疯子，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里我命人种了一池的红莲，”龙玄对罗维道：“今年的夏天就能看到了。” “好好的种红莲做什么？”罗维一脸冷漠地问道。 “想让你看看。” “我从来也不喜欢什么花草的，”罗维往桥下走去。 “那你还是喜欢玉石？”龙玄跟在罗维身后问。 “早就不喜欢了。” 两个人都无话要说了，一路沉默着往衣锦园走去。 罗维想快点回到衣锦园，他不想与龙玄这样，两个人走在林间的小径上。 龙玄此刻只要与罗维走在一起就好，此时心定了下来，再回想方才他在桥下看到罗维那一幕，才又觉得，落日桥头，暮色里站着的罗维锦衣玉带，其实还是如画中人一样。 罗维先还走得很快，但一会儿之后就乏力了。 “累了就歇一下，”龙玄拉罗维往小径旁的圆石凳上坐。 “不用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你想我背你回去吗？”龙玄问罗维道。 罗维站在了小径上，龙玄倒是坐下了，坐着看罗维，心里对罗维的身体又多了一分担心。走了这么一会儿路，这人就气喘了，这样的身子，要怎么样才能养好？ 正是日落黄昏，林中的倦鸟归林。 罗维站着听了一会儿鸟鸣声，才想起一件事来，对龙玄道：“你将龙一借我用几天吧。” 龙玄眼神一冷，但随即就回暖过来，说：“你怎么知道龙一的？” “他是龙骑卫之首，我当然知道他。怎么？这个人也要去殉先皇吗？”罗维问龙玄道。 “他倒没有，”龙玄说：“你怎么偏偏要他？” “为首的人，武功一定最高，”罗维道：“我没说错吧？” “他只是龙骑卫的统领，并不代表他的武艺就是最高的。” “你借不借吧，”罗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这个人不在宫里？”他问道，不会这个龙一已经跟着魏太医出宫去了吧？ 第391章：突又发病 龙玄拍了拍手，龙一跪在了罗维的面前。 罗维看到龙一突然出现，也没有太大的惊讶，这个人就是要在暗地里跟着龙玄的。“你就是龙一？”他问跪在地上的龙一道。 “奴才龙一，见过王爷，”龙一对罗维道。 心中的杀意几乎无法再掩饰，罗维干咳了两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吧，”龙玄忙起身，轻轻拍着罗维的背，“太晚这林子里就起风了，你已经受了寒凉，不可再冻着了。” 罗维放下了手，脸上已是神色平静，他对龙玄道：“我住在这宫里不能安心，想让龙一护我两天，等龙十他们回来后，再让龙一回你身边去，行吗？” 龙玄望着罗维一笑，说：“这宫里有什么不让你放心的？” “太皇太后可还活着呢，”罗维说道：“虽然你还将她困在东佛宫里，不过这个老太太，我是怕了。” “她如今只是一心向佛了，”龙玄忙道：“你不用担心她再找你的麻烦。” “想到跟这个老太婆待在一道宫墙里，我睡不着觉，”罗维道：“一心向佛？她这种人，念再多的佛经也没用，死了也去不了西方极乐！” 龙玄看罗维越说火越大，忙就对龙一道：“你就暂时守着锦王吧。” “属下遵旨，”龙一领旨道。 罗维道：“跟着我你就不用待在暗处了，我这人不经吓，你就跟在我身后好了。” “是，”龙一对罗维恭敬道。 “回去吧，”龙玄看看这时林中已经起风，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了罗维的身上。 罗维想将龙玄的外衣扔还给龙玄，只是这时一队侍卫跑了来，当着众人的面，罗维还是要给龙玄留一些脸面。 “陛下，王爷，”这一队侍卫跑到龙玄和罗维的跟前，就一起跪下请安。 罗维看到这队侍卫抬来了一席软轿，原来方才他站下来歇脚的这会儿工夫，已经有龙骑卫去了衣锦园，叫来了软轿。 “你也走不动了，上轿吧，”龙玄扶着罗维上轿，“以后最好也不要一个人出来，你这个身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 罗维看着龙玄发懵，他刚刚甩在龙玄脸上的那记耳光，用劲不小，怕是跟在暗处的龙骑卫们都看到了，这人就真的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他看龙玄的脸，还是被他打得有些发红了。 龙玄看罗维盯着他的脸看，就摸了一下自己挨打的那半边脸，道：“我很庆幸你没习过武啊。” 罗维转过脸去，对抬轿的两个侍卫道：“快点走吧。” 龙玄跟在软轿旁，他是站在了上风处，这样也能替轿上的罗维挡去一些寒风。 衣锦园里，这时已经点上了灯烛，不止是衣锦园，整座湖心翠岛这时灯火通明。 龙玄回到衣锦园后，就吩咐开饭。 太监们忙就在偏厅里忙着摆桌布菜。 专责替罗维熬药的小太监，这时又给罗维端了一碗汤药来、 龙玄看着罗维喝水一般的喝这碗药汁乌黑的汤药，眉头深锁。吃饭之前喝这么一碗药下去，罗维一会儿还能有什么胃口吃饭？在罗维喝完了药，用清水漱嘴的时候，龙玄就对罗维道：“我还是让太医院的太医都来看看你吧，魏太医这是一天要让你喝下多少药去？” 罗维无所谓道：“太医院还有比他医术更高的人吗？他这样跳脱的性子，你若不是看在他医术的份上，怕是早就将这人赶出宫去了吧？” “说不定有更好的办法呢？”龙玄道：“你不试怎么知道？” “随你吧，”罗维被龙玄弄得真有些烦了，龙玄的关心，在他看来就是婆妈，心中还有了一个疑问，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饭菜都上了桌，果不出龙玄所料，罗维也只用了一小碗米饭，喝了几口清汤，就说吃饱了。 罗维先还陪龙玄坐着，想等龙玄用完晚膳，可是坐了一会儿，他就咳了起来，这一次却是咳得时间长了，“你，”罗维掩着嘴，起身就对龙玄道：“我闻着这些菜味不舒服，你，你用膳吧，我先回书房了。” 龙玄忙让随侍的太监送罗维回书房去。 罗维心口一阵难受，几步走出偏厅后，罗维就将刚刚吃下腹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听见外面的呕吐声，和太监们的惊呼声，龙玄丢下碗筷就闪身到了厅外。“你怎么样了？”龙玄看两个太监一边一个扶着罗维，伸手就推开了一个太监，自己扶住了罗维。 罗维本来吐了一下后，心口已经感觉好点了，被龙玄拉着一晃，又是一阵犯呕，一个没忍住，将喝下去的汤药也吐了出来，其中不少就吐在了龙玄的身上。 龙玄顾不得自己身上，一把就将罗维横抱了起来，对呆立一旁的太监们道：“去把太医院的人都给朕叫来！” “你放下我！”罗维在龙玄的手上动了动身子，众目睽睽之下，这样被龙玄抱着，龙玄不要脸面，他还想要。 “你就别说话了！”龙玄训了罗维一声，抱着罗维往卧房走去。 “我现在没事了，”罗维试图跟龙玄讲理，“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想我把你的嘴堵上吗？”龙玄问罗维道：“这里的奴才没一个敢乱说话的，你怕什么？” 罗维还想再说什么，却又一阵反胃，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龙玄加快了脚步，将罗维抱回了卧房，放到了床榻上。 罗维躺在床上，浑身上下这会儿哪都不舒服。 “你再忍忍，”龙玄手在罗维的心口轻轻揉着，一边轻声对罗维道：“再忍忍，太医马上就到了。” 罗维趴在床边上，又吐了一阵。 太医们匆匆赶到，刚进这个衣锦园，就听到龙玄的吼声：“太医们都死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到？！” 着了慌的太医们忙一起跑了起来，怕再迟一步，，陛下龙玄真会要了他们的命。 “快来看看他，”看到太医们跑进来，龙玄也顾不上跟太医们发怒，忙就指着床上躺着的罗维道：“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第392章：只求善终 太医们围在了罗维的床榻边，龙玄反而没有了站脚的地方。有太监给龙玄搬了一把椅子来，可龙玄没心思坐下，在太医们的身后来回走着。罗维这样突然间就发病，龙玄生出了一种无力感，好像他握有天下，对罗维却仍是无能为力。 罗维看着围在自己床前的太医，这个场景好像时常就要在他眼前出现一次。我还能活多久？罗维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他的死期应该还有几年，只是现在这样，他还能活到上一世的那个岁数吗？“我不要紧，”罗维对太医们道，想到了上一世，罗维突然就不担心自己了，上一世那样的处境，他依然可以撑过十年，没有理由，这一世锦衣玉食，他反而还活不到上一世的岁数。 “王爷，”一个须发都已花白的老太医看罗维还能开口说话，就问罗维道：“您的腹部现在是否疼痛？” 罗维摇头，“不疼。” 老太医把上了罗维的脉。 罗维看看这个老太医，魏太医不在，这个人可能就是太医院地位最高的一个了。“我可能是刚喝完药就吃饭，“他对这老太医道：“所以胃一时受不了。” “有这个可能，”老太医道：“王爷日后喝完药后，还是歇上半个时辰再进食，这样王爷也能多用些食。” “他天天拿药当饭吃，”龙玄在后面道：“你们要他什么时候吃饭？” 罗维看太医们因为龙玄的一句话，又都一脸的惶恐了，只得叹了一口气，对龙玄好声好气道：“你就让太医们诊脉吧，是我身子不中用，你说他们做什么？” 龙玄被罗维说得不吱声了。 太医们为罗维轮流诊脉，最后再凑到一起商量。 龙玄坐到了罗维的床边，“怎么样了？还难过吗？”他问罗维道。 “现在没事了，”罗维声音无力道：“你回长明殿去吧，今天就真没事可干了吗？” “王爷怎么样了？”龙玄拍拍罗维的手，回头问太医们道：“商量出结果了吗？” 太医们对罗维的身体其实都摇头，但连魏太医都不敢说，罗维的身子现在很不好这话，他们就更不敢说了。在龙玄再三寻问下，太医们也只敢对龙玄说，罗维是受了寒凉，多休养就好了。 龙玄直觉太医们是在跟他报喜不报优，但此刻罗维在这里躺着，他还不能跟这帮要救罗维命的人大发脾气，只能挥手让太医们下去。 “臣等下去为王爷再开一张药方，”为首的老太医说道。 龙玄一听又是开药，几乎就是咬牙切齿。 “你们下去吧，”罗维在床上说道：“有劳各位了。” “下去，”龙玄忍气说了一声。 罗维从床上半坐起身，看着太医们退了出去。 龙玄坐在那里不知道要做什么，看罗维的嘴唇有些干，就起身给罗维倒了一杯水来。 “我不渴，”罗维道。 龙玄把水杯递到了罗维的唇边，“不渴润润唇也是好的，喝一点吧。” 罗维没办法，伸手要接水杯。 龙玄却不松手，说：“就着我的手喝吧。” “你，，”罗维看看龙玄还沾着污物的衣服，道：“还是去换件衣服吧。” “你先喝水，”龙玄微微倾了水杯。 罗维张嘴就着龙玄的手喝了两口水，道：“这样行了吧？你快回长明殿去吧。” 龙玄起身，自己解开了身上的外袍，冲门外说了一声：“来人。” 福到带着几个太监应声走了进来，为龙玄送来了干净的衣服。 罗维看龙玄就在他的房中换衣，心下烦燥起来，但这会儿他是真没力气跟龙玄吵。 龙玄换好了衣物，再看罗维时，发现罗维半歪在床榻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陛下，”福到小声问龙玄道：“您的晚膳还没用完，是不是奴才再让下人备些来？” “去熬些白粥来吧，”龙玄这个时候想的全是罗维，说道：“去问问太医们，他后面的药什么时辰吃，看看锦王什么时候再用些粥好。” “奴才遵旨，”福到忙答应了退了出去。 “罗维？”龙玄走到床前，喊了罗维一声。 罗维睁开眼，看到龙玄，就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说我没事了，让你回长明殿去吗？你今天就没折子要看了？明天的早朝你也不上了？” “你现在是在为我着想？”龙玄坐下来问道。 “随你怎么想好了，”罗维无力道：“你快回去吧，我这里有太医在，你在能有什么用？” “我明日下旨，准罗相夫妇离上都回幽燕去，”龙玄突然对罗维说道：“这样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就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罗维的眼中闪过狐疑，“你肯放我爹娘他们走？” “我明天就下旨。” “真的？” “你自己都说皇帝金口玉言，我都下诏了，还能有假吗？” 罗维眼珠转了转，“我在你手里了，他们就没用了？” “你怎么又这么想？”龙玄往罗维的身后塞了一个枕头，“我去看看太医们，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龙玄起身要走，罗维却突然伸手就将龙玄的衣袍抓住，大声道：“你把话说清楚，你放我爹娘他们走，想干什么？！” 龙玄看罗维又要动怒的样子，忙又坐回到床边道：“你不是想他们能回幽燕去吗？我这样做，只是想了了你一桩心愿。” “我从来没说过要我爹娘他们走的话啊！” “你的心事，我能看得出来。” 罗维看着龙玄，他不相信龙玄能有这么好心，罗知秋如今在朝中旧部弟子依然众多，不为相了，却还是朝中的一股势力，龙玄能就这么放人？“你，”罗维的眼神变得狠利了，“你想杀了他们？” “你说什么？”龙玄看着罗维发愣。 看到龙玄这样，罗维突然就从床上直起了身子，一把揪住了龙玄的衣襟，“龙玄，我已经在你手里了，你还想怎么样？！我爹这一生为国已经鞠躬尽瘁，你连个善终都不能给他？！” 第393章：生老病死，非人力所为 龙玄没想到，自己为了罗维着想，甚至带着讨好罗维的意思，却被罗维认为，他是要在罗知秋夫妇离京之后，除去这对夫妇。龙玄觉得自己的心智一向坚强，但这一次他是心伤了。 “你说话啊！”罗维冲龙玄吼了半天后，看龙玄一言不发，这更让罗维确定这一次又被他说中了龙玄的心事。 “他们离京后，你自己看着好了，”龙玄的声音终于是转了冷，对罗维道：“我的话你既然不信，那就亲眼看着好了。” “那是我爹娘的命啊！”罗维冲龙玄大喊：“用来让我看清你是什么人？！龙玄，不用了，你是什么人我早就知道了！” “你是姓龙！”龙玄双手按住了罗维的肩膀，但随即又松开，“罗知秋和傅氏不是你的爹娘！” “你也知道我姓龙？”罗维的情绪自从卫岚成亲以来，终于是失了控，他往床外狠推了龙玄一把，“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弟弟？！龙玄，你是皇帝了又怎样？皇帝就能不顾天伦了？！你恨司马清沙，你跟司马清沙又有什么不同！你害我害得还不够？你还想怎么害我啊？！” 龙玄被罗维推得差点跌下床去，罗维的话让他终于也失了理智，只是一伸手，龙玄就将罗维压在了身下，狠道：“我跟司马清沙一样？在你心里我跟司马清沙一样？！我是龙玄，你曾经口口声声说喜欢，寸步不离要跟着的人！” “你也知道说曾经？”罗维也跟龙玄狠道：“那么久的事情，你还要拿出来说？！我说过，以前是我瞎了眼！这话你怎么不记得了？！” “我现在是皇帝了，”龙玄跟罗维喊道：“我说过要与你并肩天下，为何你就是要跟我倔？你好好待在我身边不就好了？！” “我是人，不是你养的狗！”罗维抬腿就踢向龙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龙玄生挨了罗维一脚，不觉得有多疼，仍是将罗维牢牢地压在身下。 “滚啊！”罗维只想让龙玄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龙玄却捏住了罗维的下巴，眼神凶狠地看着自己身下的人。 看着龙玄附下身子，一点点靠近自己，罗维突然似乎是不能自控地笑了起来。 龙玄本已要碰到罗维的嘴唇，却被罗维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大笑吓了一跳，停了动作。“罗维？”理智回来后的龙玄，有些惊慌地看着罗维。 “你想干什么啊？”罗维停了疯笑，冲龙玄大喊道：“你也想上我？让我侍寝吗？！” “我，”龙玄离了罗维的身体，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兄弟天伦你不顾，我也无所谓，”罗维却开始往下脱自己的外衣了，“你有事冲我来就好了，我陪你睡！你不要动幽燕罗氏！是，当年是我像狗一样跟在你后面，我本就是个贱人，我天生下贱，我一个男人我要什么贞洁牌坊？！” “不要，你不要这样，”龙玄用被子将罗维紧紧裹了起来，隔着被子抱着罗维道：“幽燕罗氏的人，我答应过你不动，我就不会动。谁都可以是贱人，你不是，你是罗维，罗维怎么会是贱人！刚才是我的错，是我话没说清楚，我跟你道歉，你不能生气动怒，不气了好不好？” “你走吧！”罗维双手掩面，声音哽咽道：“你就放过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龙玄放开了罗维，看着罗维面朝里躺了，低声对罗维道：“你放心，我会放罗相夫妇回幽燕，罗相这辈子能得善终。” 罗维身子在被子里抖动，似是在哭。 龙玄有些踉跄地转身，刚刚他是真的想要了罗维，只是现在却又万般后悔，好像他又一次伤了这个人。 罗维心口一阵剧痛，只是龙玄还在屋中，他就咬牙死忍着。 龙玄走出了卧房的门，屋处的随侍们个个噤若寒蝉。刚刚屋中那顿大吵，他们都听得分明，却又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这样的话听到耳中，也许哪天就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太医呢？”屋外的夜风，让龙玄发涨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他问了一句。 “大人们都在院外候着，”福到忙回话道，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发抖。 龙玄走出了衣锦园。 太医都站在衣锦园外，方才龙玄和罗维的第一声吵传出来后，他们就都退了出来，生怕自己再听到第二句。 “你们老实跟朕说，”龙玄问这帮太医道：“锦王的身子究竟怎么样？” 太医们还是与龙玄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只求龙玄不要再问了。 “你们今天跟朕说锦王只要好好休养，身子就会无大碍，”龙玄说道：“如果锦王好好修养了，日后再像今天这样发病，那你们都不用再当太医了，锦王有事，朕就让你们都去殉他！” “陛下！”为首的老太医给龙玄跪下了，道：“王爷的身子如今只能养着，至于是否能把身体彻底养好，恕臣直言，王爷的这个身子一直以来亏欠的太多，想完全养好不易，除非……” “除非什么？”龙玄看老太医说到这里不说了，追问道。 “除非这世上真有天医星下凡啊！” 龙玄倒退了数步才停了下来，这世上哪里有天医星？这就是说罗维的身子就只能这么病着了？ 老太医一横心，跟龙玄说了实话。站在他身后的太医们，都低头不语。 “你们从今天开始，每天两人守着他，”龙玄呆站了一会儿，才对太医们道：“朕把他交给你们了。” 太医们一起口称遵旨。 龙玄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问老太医道：“他还年轻，就真的养不好了？朕一直听说，年轻人生病要好得快啊。” 龙玄声音中的期望，让老太医不忍心地一低头。 “你跟朕说实话，就真的没办法了？” “陛下，”老太医对龙玄道：“老臣医术有限。” 龙玄抬头，头顶的星空，繁星闪烁，龙玄的眼前却一阵阵发黑，生老病死，非人力可为，罗维，他该拿罗维怎么办？ 第394章：庆元有孕 龙玄本已与朝臣们说过，七日之后就要发兵南诏，但随后就将发兵的日子往后拖延，并且一拖就拖到了这年的初夏，发兵南诏的日子还是迟迟定不下来。 杨元素派来使臣找龙玄，并且给龙玄带了一封远嫁东商的，庆元公主的亲笔信。 龙玄这才事隔三月，再次走进衣锦园。 “庆元公主有身孕了？”罗维看了庆元公主的亲笔信后，有些不相信地道：“杨元素的正后一直无子，庆元公主这一次若是一举得男，这个孩子不就是东商的嫡皇子了？” 龙玄先还担心罗维看到他后，还是横眉冷对，看罗维面容平淡地与他说事，这才放下心来，对罗维道：“你觉得这信可靠吗？” “你怀疑这信是假的？” “我让伺候庆元的老宫人看过，笔迹是庆元的没错，”龙玄道：“可内容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罗维又将信看了一遍，道：“杨元素催你出兵了？” “没错，”龙玄道：“这个时候庆元有孕，怀得还真是时候。” “南诏的事情你还没处理好，这个时候不能听杨元素的催，”罗维将手中的信叠好了，放回到了信封里，“有在庆元公主身边伺候的宫人回来吗？” “有，”龙玄道：“我亲自问过她，庆元是有孕了，她的话没有可疑之处，但也难保这个宫人，不被杨元素威胁或者收买。” “你在东商的探子们没有密报回来？” “还没有。” 罗维也有些举棋不定了。 “杨元素着急，我也能理解，”龙玄说道：“北燕的冬天气候太冷，不能开战，我们只有夏秋这两季可用。” “今年不行，那就明年好了，”罗维想了一会儿，道：“你向杨元素解释啊，南诏的事你还没处理好，让他再给你时间。北燕就在那里，又逃不掉，他杨元素也不是活过今年，明年就不活了。一切等庆元生子后再说，只是怀孕而已，是男是女，能否生产都还不知道，你着什么急呢？” “再等一年？” “时间过起来快的很，再等一年有什么啊？”罗维说道：“你倾我大周全国之力打这场仗，草率不得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龙玄从位子上站起身来，“你，你这些天怎么样？” “很好，”罗维说道：“没生过大病，这你也知道。” 自从一月之前，魏太医回来后，罗维是没再发过病。龙玄将罗维打量了一番，已经是初夏了，这个书房龙玄待了这一会儿就嫌热了，可罗维还是穿着厚衣，也看不到脸上有热出汗来。“那有好好吃饭吗？”龙玄忍不住走上前，碰了一下罗维的手，罗维的手冰凉。 罗维这回没给龙玄脸色看，说道：“我不是说了我现在没事了吗？你就不要担心我了。” “收到罗相的信了？”龙玄问。 罗维点头，那日与龙玄大吵之后，龙玄第二日早朝，就下诏，准了罗知秋荣归故里。罗知秋回到幽燕之后，写给罗维报平安的信，罗维已于七日之前收到了，信中有罗维与罗知秋约定好的暗语，所以罗维此时对他的生养父母是放心了。 “他们在幽燕过得还好吗？”龙玄问道。 “悠闲的日子，他们自然过得开心，”罗维难得在龙玄面前一笑，对龙玄道：“谢谢你。” 罗维的一声谢，让龙玄觉得自己放罗知秋归乡是值得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他对罗维道：“你也可以少操一份心了。” “我想去护国禅寺一趟，”罗维趁着龙玄这次来，向龙玄开口道：“想去见拂衣大师一面，你能让我出宫一次吗？” “你要礼佛，宫中就有伄堂啊，”龙玄道：“何必要出宫去？” 罗维的嘴角又挂上了冷笑，“宫里的佛由太皇太后这样的人拜着，我可不想与她同伍。” “你什么时候信上佛了？” “我不是去礼佛，”罗维道：“只是想与拂衣大师说说话，这宫里我待烦了。” “好吧，”龙玄点头道：“只是拂衣不一定能见你啊。” “他与我见过几次面，我想这次我也能见到他，”罗维道：“见不到，我就再回来好了。” “让龙一跟着你去吧，”龙玄道：“由他跟着，我能放心一些。” “好，”罗维痛快地答应了，龙十五人已经到了他的身边，有这五人在，龙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龙一来，无非就是看着他罢了。不过，罗维冲龙玄笑了笑，既然龙玄肯让他出宫一趟，那他也得答应让龙玄的人跟着才行啊。 “那我，”龙玄看罗维也没留他的意思，只得起身道：“我回长明殿了，你什么时候出宫？” “看哪天天气好吧，”罗维道，他现在告诉龙玄他哪天出宫，估计那一天全上都，都能是龙玄安排的人手。 “好，”龙玄像是不知道罗维的心思一样，说道：“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个牌子来，出宫那天也不必跟我说了，只是不要太晚回来。” “我知道了，”罗维起身送龙玄道：“我会早去早回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就看见大殿下龙霄从院外跑了进来，后面跟着赵福一干太监。 原本满脸笑容的龙霄看到龙玄后，马上就挎下了小脸，直接就往地上一跪，给龙玄行礼。 “你怎么跑成这样？”当着罗维的面，龙玄没有沉脸，只是语气仍是严厉地问长子道：“你这像什么样子？” “霄儿来就是玩的，”罗维在一旁笑道：“难得今天不用去听老师们说文讲经，陛下就让他好好玩一玩吧，霄儿还小嘛。” “平身吧，”龙玄说了一句。 “霄儿不是去林子里玩了吗？”罗维看着龙霄站起来了，才问龙霄道：“怎么又回来了？” “六皇叔，”龙霄又高兴了起来，对罗维道：“池塘里有荷花开了，我来喊六皇叔跟我一起去看的。” 荷花盛夏时节才会绽放，此时是初夏就有荷花开了？龙玄和罗维同时望向了龙霄身后站着的赵福。 “启禀陛下，王爷，”赵福忙道：“是开了几朵红莲。” “六皇叔我们去看啊，”龙霄冲罗维笑道，罗维还没来及说话，龙霄就又看向龙玄道：“父皇也去看看吗？”  第395章：早已不是兄弟 “你要去看吗？”龙玄问罗维道。 “我有些累，”罗维的话再次让龙玄失望，“陛下与大殿下去看看吧。” “累了就去休息吧，”龙玄看罗维说着话已经回身，只得说道：“我也回去了。” “好，”罗维道。 “六皇叔，”龙霄看罗维就要进屋，喊了罗维一声，这两个人不会是把他忘了吧？ “霄儿自己去玩吧，”罗维回头对龙霄笑道：“晚上陪六皇叔一起用膳。” 龙玄走了台阶，走到龙霄的面前，“你不要打扰你六皇叔休息，”他对龙霄道。 “儿臣遵旨，”龙霄说道。 龙玄再回头看罗维时，方才站在滴水檐下的人，已经走回了书房，只是给他面子，书房的门还开着。 罗维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直到龙十进来跟他说：“王爷，陛下已经离岛上岸去了。” “嗯，”罗维招手让龙十坐下，说：“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出宫，叫上魏太医跟我们一起去。” 龙十忙问道：“陛下允王爷出宫了？” “允了，”罗维说：“一会儿会有长明殿的人送腰牌来，这下你放心了？” 龙十讪笑了一下，说：“那王爷要去哪里呢？” “去护国禅寺，”罗维道：“我带你们去见见活佛。” “拂衣大师？” “没错，是他，想不想见这个老和尚一面？” 龙十摇了摇头，“我又不想成佛，也不求佛祖保佑什么，见不见的都一样。再说拂衣大师，那也不是我这种人能见到的。” “什么叫你这种人？”罗维手指点了龙十一下，“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五个人一辈子就当侍卫的，你们的前程我会安排，岚都能当将军，你们的武艺比起岚的差很多吗？” 听罗维提到了卫岚，龙十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问罗维道：“王爷，岚他？” “以后你们出去，看到岚，还是要跟他做兄弟，”罗维一脸郑重地对龙十道：“记不得我了，他还是卫岚啊，十，你要答应我啊。” “属下哪里能去军中效力呢？”龙十说道：“我们兄弟跟着王爷就好。” “傻话，”罗维道：“我能活多少年？我不在了你们怎么办？再去殉我去？” 龙十听了罗维这话急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罗维道：“王爷怎么能说这话出来？王爷一定长命百岁！王爷如今正年轻，怎么说这种丧气话？！” “行，行，”罗维看自己一句话，把龙十给惹急了，忙对龙十道：“是我说错了话，以后这话我再也不说了，这样行了吧？我的龙十兄？” 龙十站在罗维对面，罗维现在看着活得也很好，宫里有什么好的，都是先尽着衣锦园这里用，但龙十却不觉得罗维过得有多舒坦。“王爷，”龙十走近了罗维几步，道：“你昨天，昨天睡着觉了吗？” “睡了啊，”罗维随口说道：“晚上不睡觉我能干什么？” 龙十嘴角一抽，做龙骑卫做惯了，龙十时常会在暗地里看着罗维，罗维晚上难以入睡的毛病，罗维和魏太医虽然都瞒着众人，可他们五人都是知道的。面前这个人，一到晚深人静时，不是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就是烦燥地在卧房里，摸着黑走来走去。魏太医应该开了助眠的药物，只是对罗维的失眠都没有任何帮助。 “对了，”罗维这时想起一件事来，让龙十干脆坐到他身边来，小声道：“明天龙一也会跟我们一起去。” “龙一？”龙十听到龙一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说：“他去监视王爷？” “应该是，”罗维道：“不然陛下怎么能放心让我出宫呢？” “龙一如果去，”龙十想了想后，道：“他不会一个人去的，一定会带着人手，王爷想甩开他，属下看不容易。” “我让你们打听现在陛下身边龙骑卫的消息，你们打听到多少了？”罗维问道。 “新加了五个人，”龙十道：“其他的人都没变。” “那这五个是什么人？” “这个就打听不出来了，属下只听说他们原来是江湖人，被陛下收进宫来，”龙十道：“就是那帮我们以前的兄弟，也没见过他们的长像。” “江湖人？”罗维听到江湖二字，就想到了名剑山庄。宁飞接手名剑山庄后，将山庄里的人，赶走了一大批，难保这群无处立足的江湖人，不被龙玄所用啊。 “王爷，”龙十看罗维若有所思地样子，就道：“王爷是想找出这五个人来？” “你们不要去找，”罗维忙道：“这事我自有打算。” “那明天？” “十，”罗维压低了声音问龙十道：“你老实告诉我，这个龙一还是你的兄弟吗？” 龙十马上就道：“我们的命差点就送在他的手上，怎么可能还是兄弟？” 这个事罗维也知道，龙玄之所以认为龙十五人对他的忠心不够，这个龙一在里面的作用不小。“那就不是兄弟了？”罗维道。 “早就不是了，”龙十道：“现在我们见面都是不说话的。” “不是兄弟就好办了，“罗维说道。 龙玄道：“王爷要怎么做？” “你们五个人加起来，能打过龙一吗？” 龙十又坐不住了，说：“王爷这是小看我们五人的武艺吗？我们的武艺不比那个混蛋差啊！” “你别急眼，”罗维忙安抚龙十道：“我就是一问，没别的意思。” “那王爷为何要有这一问呢？” “因为我要杀龙一啊。” 龙十坐在椅子上傻了眼，说：“王爷，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杀龙十，”罗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门外这时传来了龙十二的声音，“王爷，长明殿来了人，说是给王爷送出宫的腰牌。” “你接下来吧，”罗维应声道：“赏他。” 龙十二按罗维的话办事去了。 罗维再看龙十，看这人还傻坐在那里，便一笑，说：“怎么，怕了？” 龙十在确定自己没听错罗维的话后，还是有些发傻，龙一是龙骑卫之首，是皇帝的近卫啊，这要怎么杀？杀了龙十，他们，他们还不值当多费脑子，可罗维要怎么办？要怎么跟皇帝交待？ 第396章：我死，下地狱 “你不要担心，你们只管杀人就好了，”罗维换个姿式坐了，望着龙十笑，说：“其他的事，我来办就好了。” “可是陛下那里，”龙十不放心道：“王爷要怎么跟陛下说？” “我听说这个人是为了能够不当龙骑卫，才叛了先皇跟了陛下的，”罗维道：“就当他贼心不死，私逃了好了。” “就这样？” “好了，好了，”罗维冲龙十摆摆手，“你现在怎么这么爱操心，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去跟十一他们说一声，明天就是你们出怨气的日子。” 龙十起身领命，罗维都这么说了，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龙十出去后，魏太医就给罗维送了药来，看一下罗维的神色，站着就问：“昨天，睡着觉了？” “没有，”罗维说：“你的药是不是不行啊？” “我的药，”魏太医气结道：“我的药怎么可能不好呢？” 罗维说：“可我就是睡不着啊。” “药性太大的药，我不敢给你用啊，”魏太医说：“你身子受不住，要是一睡不醒了怎么办？那陛下真能让我殉了你去！” “你让我死后得一点清静吧，”罗维斜了魏太医一眼，“我死了还要整天对着你？你安得什么心啊？” “我没说是我啊，”魏太医喊了起来，“我没事自己寻死玩？” “好了，”罗维让魏太医坐下来。 “先喝药吧，”魏太医把药碗放在了罗维的身旁，“喝完了，我们再说话。” 罗维拿起药碗，一仰脖，就将这碗药灌了下去。 魏太医看得咽了一口口水，他看罗维喝药，自己的嘴里直泛苦味。 罗维喝完了药，拿身旁放着的茶水漱了一下嘴，直接就吐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对魏太医道：“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魏太医看看地上那滩水，坐在了刚才龙十坐着的椅子上。 “我们明天出宫，”罗维看着魏太医坐下了，才说道。 “明天能出宫了？”魏太医马上就喜道：“好啊，人家洛庄主可是等了公子快一个月了。” “明天龙一跟着我们一起去，”罗维又道。 魏太医顿时苦了脸，说：“他也去？那完了，他一定还要带人，王爷你怎么去见洛庄主呢？” “你那么儿有药吗？”罗维低声问魏太医道。 魏太医说：“我这儿什么药都有，王爷你要什么药啊？” “明天我们出宫后，我带你们先上酒楼坐坐，”罗维望着魏太医道。 魏太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说：“王爷要蒙汗药？” “随便什么药都可以，”罗维说：“只是我们出酒楼的时候，这帮人不要跟着我们走就好了。” “这个好办，”魏太医说：“只是就把这帮人丢在酒楼里了？一定会被人看见的啊，酒楼老板看一下子倒了这么多人，还不报官？” “那你说我们得去哪儿？” 魏太医想了想，突然就一脸坏笑地对罗维道：“王爷身份贵重，这上都城里哪里不能去？要是我的话，我就带他们去红楼找姑娘去！” “你说什么？”罗维看疯子一样看着魏太医，“你让我带着这么多人，大白天去逛花街？你嫌我的名声太好了，还是怎么着？” “去花街好啊，”魏太医凑近了罗维道：“这帮人药倒了，往姑娘们的床上一放，我们再走，没人管啊。” “那姑娘们就是死人？看不到这些人晕了？” “那，”魏太医歪着脑袋又想了想，“那就让他们在姑娘们的身上下不来好了。” 罗维挑了挑眉头，“你是说下那种药？” “是啊，这种药我也有。” “我们要去的时间长，你确定你的药管用吗？”罗维问道。 魏太医一拍茶几，“这一点公子你放心，我保管让这帮人欲仙欲死，个把时辰起不了身。” “个把时辰？” “个把时辰还不够吗？那要一天的话，就真是死人了，公子不如直接把他们毒死，”魏太医说道：“也省得费事了。” “还有暗卫呢？”罗维道：“你要怎么下药？” “公子，”魏太医这回凑到了罗维的耳旁，说道：“我有一种药，不用吃进嘴，迎风这么一洒就行。有龙十他们在，暗卫在哪里，告诉我一个方位，我到时候，就这么，”魏太医做了个洒粉的动作给罗维看，说：“就这么一洒，万事大吉了。“ “这药真的这么有用？”罗维问。 “放心，不行用我项上……” “我要你的人头没用，”看魏太医又要拿他的项上人头出来了，罗维没了耐心，“就按你说的办吧，你回去准备药去。” “我们真去花街？” “你是不是也在宫里憋得难受了？”罗维上下看看魏太医，“不行的话，我明天专门给你找几个姑娘，给你败败火？” “我不用，”魏太医马上坐回了身子，说道：“我要找女人，也不用上花街找。” 罗维就看着魏太医，这个人现在在他面前还真是原形毕露，装都不装了。 “王爷，”魏太医突然又一拍脑门，对罗维道：“我都忘了问了，你明天要在哪里见洛庄主呢？也在花街吗？” “你是不是真的想找女人？” “不是。” 罗维摇摇头，“护国禅寺，”他对魏太医道：“让他去寺外的树林里等我，我记得在左边的山林里，有一个小石亭的，就那里吧。” “你要在护国禅寺见洛听潮？”魏太医嘴角抽着，“公子，您可真会找地方啊。” 罗维说：“你能想到去花街药人，我为何就想不到去护国禅寺见人？” 魏太医道：“佛门清静地啊，公子！” “那又怎样？” “你跟洛听潮一定不是商量什么好事，”魏太医道：“公子你就不怕被菩萨听到？” “你还真的以为世上有神佛？”罗维笑了起来，“不像你啊。” “该信的还是要信啊，”魏太医说：“要不公子你换个地方？” “那里不会太引人注意，”罗维这才说道：“你去通知洛听潮一声好了。” “行，”魏太医摇头叹气道：“其实我们找一个隐密点的酒楼茶舍也行啊。” “万一那里就有陛下的眼线呢？”罗维说道：“你能保证没有吗？” 魏太医摇头，“不能。” “你不用担心，我死了一定是下地狱的，”罗维脸上的神情一冷，对魏太医道：“所以让菩萨听到就听到好了，我不在意。” 第397章：花街 第二日一早，罗维就带着人出了宫门。 龙玄这时还没上早朝，听了人报，罗维已经出宫去了，只点了点头，说：“龙一在王爷身边吗？” 这个在衣锦园当侍卫的人禀道：“是。” “没事了，你下去吧，”龙玄坐到桌前用早膳，今天他要正式给东商的使臣一个回话，这话要怎么说，龙玄还要再好好想想。 罗维坐在车中，这还是大清早，街上的行人却已经不少了，听着外面的人声鼎沸，罗维却连掀起车窗帘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罗知秋带着罗府中人去了幽燕，卫岚去了云关，现在这座上都城里，已经没有他所关心的人了。 龙一却在一个四叉路口停了下来，问在前面带路的侍卫道：“不是去护国禅寺吗？你这是要去哪里？” 魏太医这时看龙一发问了，忙从罗维的马车旁，跑到了龙一的马前，说：“王爷昨天就跟我们说好了，等一会儿再去护国禅寺。” 龙一回头看看罗维坐着的马车，看罗维坐在车里没动静，就问魏太医道：“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魏太医手往前指，对龙一说：“你跟着走就是了，你带着这些人跟着，上都城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有谁敢伤了王爷？” 龙一回头又看一眼罗维的马车，还是没动静。 “走吧，”魏太医对带队的侍卫说：“去迟了，你们少了乐子，到时候可别抱怨。” 队伍继续前行，街上的百姓不知道这是哪个大贵人的车马，看到罗维他们这一行人来了，就纷纷避到街的两旁，让开道路。 龙一一路上就在想，罗维这是要去哪里，等他看到眼前的花街时，龙一黑了脸。 “王爷，”魏太医这时在车外，跟车中的罗维道：“我们到了。” “进去啊，”罗维的声音从车中传了出来。 “进去，王爷发话说进去了，”魏太医忙就大声道。 龙一纵马到了罗维的马车旁，开口道：“王爷，您这是要逛花街？” 罗维这才掀开了车窗帘，望着龙一一笑道：“一还是个正人君子啊，我在宫里这么久，早就想出来玩一玩了，怎么？一你就不想玩一会儿？” 龙一黑着脸道：“王爷不是说要去护国禅寺，找拂衣大师的吗？” “是啊，逛完了这里，我们再去，”罗维笑道：“一以为，我会在这里玩上一天？” 龙一想想龙玄知道罗维逛了花街后的情景，心里就发慌，低声劝罗维道：“王爷，这里的女人都不太干净，您若想玩，可以去，”龙一说到这时语塞了，他也不知道除了这花街，罗维还能上哪里去找一个女人来玩一玩，他总不能让罗维去街上抢一个良家女子吧？ “出了事有我，”罗维将车窗帘一放，一句轻飘飘的话传了出来：“我们进去吧。” 魏太医在前面喊：“进街，进街，都发什么呆呢？” 一行人就在街上路人的指指点点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花街。 罗维的手心出了一些汗，这条花街，如果有可能，他永远也不会再来。 魏太医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熟门熟路地带着路。后面跟着他的人都在想，这个太医平日里看起来道貌岸然，没想到竟然会是花街里的熟客啊！ 魏太医也不管众人看向他的怪异目光，将罗维一行人带到了一座位置很偏的乐坊楼前。 罗维下了车来，看看面前的这座乐坊，对站在了他身旁的魏太医说：“这里的人干净吗？” “项上人头担保，”魏太医马上就说道。 乐坊的老板娘这时迎了出来，这群人中，罗维一看就是为首的，这人精一样的老板娘直接就到了罗维的面前，笑着给罗维行礼道：“这是什么风把公子这样的贵人给吹来了？奴家今天起床时，就听见这门头喜鹊叫，奴家就知道这是一定有贵人要上门了，这不？奴才这就等到公子上门了。” “好说，”罗维说着就往这乐坊里走去。 老板娘得了罗维的冷脸也不以为怪，还是满脸堆笑的在前面领路，一边就问罗维：“公子这是来观舞的？” 罗维说：“怎么？你这里白天没有歌乐了吗？” “哎哟，”老板娘忙就笑道：“公子这样的大贵人，不管何时来，奴家这里都有歌舞的。” “你们都进来吧，”罗维回头对龙一道：“今天我请你们玩一玩，都不用给我省钱。” 人都站在了乐坊的门前，龙一只得跟罗维道了一声谢，冲他带着的人招了一下手，自己跟在罗维身后，走进了这座乐坊。 “快去，让姑娘们都下来，”老板娘进到了乐坊大门后，就吩咐两旁站着的龟奴道：“都别傻站着了，来贵客了，都没看到吗？！” 龟奴忙都四散跑开，往楼上去喊姑娘去了。 “公子别见怪，”老板娘凶完了龟奴们，就又跟罗维笑道：“这帮奴才啊，都是不喊不动，不骂就不干活的，奴家这里让公子看笑话了。” 这些话罗维听了太多，其实罗维自己就能给老板娘背一大串出来，“你这里我都包了，”罗维冲老板娘一笑，说道：“让你的姑娘们好生伺候，钱我有的是，不过要是扫了我的兴致，你这乐坊也就不用开了。” 老板娘忙就给罗维曲膝行礼，道：“奴家知道，公子放心，奴家可不是不长眼的人。” “我们上去吧，”罗维对龙一道。 “那他们呢？”龙一指着身后的随从侍卫们问道。 “自己找要好的，找个包间就进去，”罗维对身后的众人说道：“今天你们就当放假，好好放松一下。” 在这乐坊里，没有敢喊罗维王爷，众人都躬身谢罗维道：“奴才多谢公子。” “放心了？”罗维问龙一道：“我们能上楼去了吗？” “公子请，”龙一请罗维先行。 “公子，你跟我来，”魏太医这时又走到了罗维的身前，给罗维领路道。 罗维跟着魏太医往楼上走。 龙一在后面就问魏太医道：“大人，这里你常来？” “偶尔，”魏太医回头对龙一道：“你别看这里的位置偏，歌舞可是这花街有名的好。” 老板娘在一旁就乐了，一个劲附和魏太医的话。 罗维看看这乐坊，暗自冷笑了一声，再好的歌舞在这里，又有几人懂得欣赏？ 第398章：乐坊 龙一陪罗维在一间包间里坐下后，魏太医就说去看看熟人，带着龙十，龙十一，龙十二三人就出去了。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罗维对龙一道：“魏太医，可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龙一冲罗维勉强一笑，不要说魏太医让他吃惊，罗维会到花街来，就已经让他吃惊不小了。龙一知道罗维是喜欢卫岚的，这个人根本就不好女色。难不成，龙一看着罗维想，没了卫岚后，这个人又转了性子，喜欢上了女子？ “先上歌舞吧，”罗维扭脸对老板娘道：“好与不好，我一看就知道了。” 老板娘忙不叠答应着就出去喊人，不一会儿就带了六名身着纱衣的妙龄女子进来，让这六名女子在罗维面前一字排开，让罗维先看人。 “不错，”罗维扫了一眼这六名女子，都是化着浓妆，本来的面目都被太过浓艳的妆容掩了，“就是她们了？”罗维问坐在他身旁的龙一。 “公子高兴就好，”龙一看一眼这六名女子，对罗维道：“奴才没有意见。” “那姑娘们快点，”老板娘看罗维满意了，忙就招呼六个女子道：“赶紧伺候大人们。” “你出去吧，”罗维对老板娘道：“你也要留下来伺候我？” 老板娘忙就退了出去，罗维是在对她笑，只是这笑容太冷，让她本能地就感觉，罗维不是个好伺候的。 丝竹声响了起来。 罗维对与他同桌的三人道：“我不能吃酒，你们用一点吧。” 龙十三，十四看着龙一，眼里都冒火，他们能忍着跟这个差点害死他们的人坐在一起就不错了，还要跟这人一起喝酒？ “怎么了？”罗维看着龙十三，十四道：“你们还跟龙一瞪眼，胆子不小啊。” 龙一先举了杯，龙十等人重回宫中，虽然不再当龙骑卫了，可是龙一仍是尴尬的。“我先干为尽，”他对两个昔日的兄弟说道。 龙十三，十四看着龙一饮下这杯酒，才在罗维的瞪视下，拿起面前的酒杯，也各自饮尽了杯中的酒。 “我知道你们之前有过不睦，”在等魏太医成事回来之前，罗维只能没话找话说，他对龙一三人道：“你们今日就把话说开好了。” 公子啊！龙十三和龙十四在心里道，您可真是会找话题让我们说话。 龙一冲罗维尴尬的一笑，这个话题他也没法说，他是先行背叛之人，这一点他不否认，他也不想跟龙十三两人解释什么。 包间里，一时间只能听到丝竹清唱声了。 罗维专注地看着站在那里清唱的女子，这歌声有些哀婉，细听这女子唱的歌词，是一首伤春逝的歌。 “公子，”龙十三问罗维道：“这歌怎么听着这么悲呢？你是不是不喜欢？” “也没什么，”罗维一笑，道：“自古读书人，就是喜欢伤春悲秋的。” “换个开心点的，”龙十四就对唱歌的女子道：“你这还让我们吃酒吗？” 这女子停了清唱，讨好地冲罗维笑着，问道：“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歌？” 罗维一时想不起来这世上有什么他喜欢听的歌，就在这时魏太医走了进来，说：“怎么没声音呢？公子，这女子唱得不好？” 罗维说：“你的老熟人还好吗？” “好，”魏太医笑道：“一点事也没有。” 魏太医身后的龙十三人都冲罗维轻点了一下头。 罗维突然就翻了脸，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对魏太医道：“我说你怎么一直说这家乐坊好呢，原来是你的相好在这里啊！” “公子，”魏太医忙道：“这家乐坊是还不错啊。” “好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出来？”罗维冷道。 魏太医为难地看看已经跪在了地上的六个女子，说：“公子是嫌这里不好啊，那，那我们来都来了，你是想走了？” “他们人呢？”罗维问道。 龙十道：“都好上了啊，就公子这里还在听歌呢。” 龙一这下待不住了，对罗维道：“公子，奴才出去看看。” 罗维自己走到了包间外，对跟着他出来的龙一道：“这还用看吗？听声音就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宫里的日子的确是清苦了些。” 龙一说：“公子若要走，奴才这就去喊他们。” “算了，”罗维拦龙一道：“你跟我去护国禅寺好了，就让他们在这里好好玩一场，魏大人，”罗维回头又对魏太医道：“你在这里守着，我们未时宫门口见吧。” “下官遵命，”魏太医忙就应声道，有些诚惶诚恐，好像没让罗维满意，他这是犯了大错一样。 “公子，”龙一道：“你就带我们六人去护国禅寺？” “怎么可能就你们六人？”罗维道：“陛下没给你派暗卫吗？龙一，你真当我是傻子？走吧，”罗维说着就往楼下走。 “赶紧去吧， “走吧，”龙十对龙一道：“你还要我们请你吗？” 龙一听那些关着门的房里，无不传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怎么不走？”罗维都下了好几阶台阶了，停下来问龙一道：“还是说你也想留下来？” 龙一只得跟着罗维下了楼，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事情不对，但看看就围在自己身边的龙十五人，他这个时候已经无法脱身了。 罗维没再坐马车，上了魏太医骑过来的马，说了一声：“我们走，”后，就打马扬鞭往花街外跑去。 龙一想看看那些暗卫们还在不在，却被龙十出其不意，在他的马背上打了一鞭，龙一来不及看那些暗卫们，人就随着跨下马冲了出去。 龙十五人随即跟上。 “都乐吧，”魏太医坐在了乐坊的大堂里，嘴里念叨着：“乐完了之后，有你们的罪受啊！” 花街这种地方，自然是上都城里离护国禅寺最远的地方，等罗维他们到了护国禅寺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因为是人们用中饭的时候，所以这时的护国禅寺前，只三三两两几个香客。 罗维也不进寺，直接就打马进了禅寺左边的山林。